第七章(2 / 3)

老瘋丐一聲念佛,聲音慘然,久久閉目合掌,雙唇蠕奢磉動,無聲地默念著經,神色莊嚴肅穆,如一尊真身佛陀,為人間的苦生而苦苦超度。

石旦聽了這番深奧的似懂非懂的佛理,心靈深處不由得生出一種敬畏感,也有幾分恐懼,怯生生地問老瘋丐:“老爺子,這麼說,人的這‘苦’是沒個解了?”

“可解可不解,皆在於人。‘回聖諦’的滅諦、道諦,就是分別闡明人生的可證性和可修性,即人生的理想境界和達到這境界的途徑,說明人生的解脫理論,講的是涅槃還滅的因果。滅諦是指滅盡貪欲,滅除痛苦,不再生起的道理,滅盡貪欲就是滅除痛苦的根源,而滅盡貪欲也就滅除了痛苦。道諦的‘道’,指道路途徑、方法,道諦就是引向滅除痛苦、證得涅槃的正道。《南木涅槃經^裏講:‘泥洹不滅,佛有真我;一切眾生,皆有佛性。’這就是說,所有人隻要遵循道諦、滅諦的佛學去修正自己,悟禪入佛,那超脫苦海還是能辦到的。”老瘋丐侃侃而說。

石旦半天默然無語,似乎想從老瘋丐所講述的佛學道理中悟出點什麼來。

“老爺子,你這般受苦,這樣折磨自己,爬行去葛根廟朝拜,就是為了那個涅槃還滅的因果嗎?”石旦抬起頭望著這個神秘莫測的老人問。

“小施主,你不知,我這一生罪孽深重,多犯戒律,孽根不淨,佛門所不容的呀。今天我這樣做是懲戒自己,隻想洗淨一些過去的罪孽而已。”

“老爺子,你能告訴我一點具體的嗎?小生以後盡量引以為戒。”石旦壯著膽子問。

“老朽一犯五取蘊苦,為貪欲情欲所累,背叛佛門,後又因世間醜惡仇憎所致,幾度動念加害親骨,最終又逼其出走,流落人間,我自己亦落得個一無所有,被世間所難容,浪跡天涯。我今生已無望解脫,隻求來世正果。欠下太多,難得還願嗬。”老瘋丐的聲音裏,含有某種發自肺腑的痛苦之極的懺悔之意,令人聽著不由得從心眼裏生出一股憐憫和同情之心。

石旦深感老瘋丐身史非凡,經曆複雜多劫,內心裏深藏著隻有他自己明白的隱秘。世人是無法理解他這樣一個人的。

“老爺子,晚輩敢問,你是不是那位傳說中的蕭吉亞活佛?”他突然問。

“小施主,世間沒有活著的佛,一切都是肉身凡體的受苦之人。阿彌陀佛一”老瘋丐一聲呻吟般的歎息,然後語重心長地對石旦說,“小施主,你去吧,記住老朽剛才講的一番話。去吧,好自為之。”

他找了三天三夜。懷裏揣著那把鋒利的刀。

“黑鼠”金巴消失在遼口鎮幾萬居民外加每天流動的幾萬人口的海洋中,不見了。他一條街一條街地搜尋,一家旅店一家飯館地查詢,商店、茶館、酒肆、飯鋪,無所不入,無所不查,可“黑鼠”金巴就像一條泥鰍流進大海一樣不見蹤跡了。

難道這小子真的徹底溜了?一次得手就遠走高飛了?他不安地想。不,他知道這小子,不會這麼輕易地走的,隻不過現在找到了一個安全地方查看著動靜,要是沒有什麼風浪,他還會露出來活動的。因為那片墓葬地,對他那號人的誘惑力太強烈了。不把那些土包一個一個地挖個遍,“黑鼠”金巴決不會撤離這一帶的。

他重新打起了精神,又像拿篦子篦一樣濾起遼口鎮。

老瘋丐講的那番話,當時對他挺有震動的,也曾下決心回家從此做個本分人,撫養老人。可過了幾天,越想越窩火。一大提包珍寶都被“黑鼠”一人獨吞不算,還差點要了他的命,這口氣他實在咽不下。越想心裏越竄大。他想,出完這口惡氣,再回家守本分也不晚。“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可“一切眾生”也都有“魔性”嗬。他又成了一頭複仇的惡魔。

他走迸一家個體小飯館。牆角的一張桌子上,有個人背對著他喝酒。他似乎熟悉這個身影。不一會兒那人喊服務員,側過臉來,他一下子認出來了。“禿喇嘛”?這人怎麼還在遼口鎮?他的心裏閃過一個念頭:這小子的突然出現跟“黑鼠”金巴有沒有關係?頃刻間,他的心緊張起來,本想走過去打招呼,但又一想,萬一“黑鼠”金巴招他來的,並有了勾當,這小子肯定不會吐露真情的。就像當初跟自己一樣。而且反而暴露了自己活著,讓“黑鼠”金巴有了準備。最好的辦法是,自己暗中跟蹤這小子,摸清他們的老窩再說。於是,他悄悄退出飯館,走進對麵一家的鋪子裏等著“禿喇嘛”的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禿喇嘛”終於醉醺醺地走出飯館,腳步搖晃地走上街路,嘴裏哼著小調,向西走去。他悄悄跟在後邊,遠遠瞄著,隻見“禿喇嘛”穿過老集子熱鬧處,一直走到西頭那座姑子廟跟前,從小角門進院去了。他恍然大悟。這家“四海通聯營公司”的經理郎氏兄弟,就是專門收購那類“貨”的,而且據傳郎氏兄弟的先人,也是靠幹盜墓發家的。顯然,“黑鼠”金巴跟郎家有聯係,或許把不好帶走的“貨”就地出手了。奶奶的,“黑鼠”金巴,“黑鼠”金巴,你鬼小子原來把“窩”設在這裏了,難怪老子找不到影子。

他離開姑子廟,回到臨時借住的那家車馬店,躺在大統炕上犯心思。他是變賣了手表才解決了吃住的。車馬店的大統炕很便宜,五毛錢一夜,吃飯更簡單了。幾個車老板在大統炕那頭,圍坐著幹拉老白幹。閑話嘮得很熱鬧,像吵架,臉紅脖子粗鼻頭紫。似乎議論著一個什麼“黃牛公司”。當他聽到“黑沙豹”三個字時,一躍而起,湊到那幾個人跟前。一問才知他的救命恩人“黑沙豹”,也在這個鎮子裏,正在辦起一家“科爾沁黃牛公司”。他拍拍屁股,高興了。找“黑沙豹”,把事兒全告訴他,求他插手幫忙,這事準有門兒,也是唯一良策。“黑沙豹”需要錢,他自己需要幫手。

他風風火火地趕到鎮東北頭那家“科爾沁黃牛公司”門口時,正碰見“黑沙豹”和一個時髦女郎走出門來。後邊有抱弟、嘎子等人相送。

“救命的大哥,你好!”他走上前,打招呼。

“嗽?是你?”“黑沙豹”猝然相遇,有些吃驚。

“大哥,我有個急茬子事對你說。”他顧不得寒暄,急忙說。

“暾?是否又有誰落水了?”“黑沙豹”開了一句玩笑。

“不,不,大哥,這回不是落水,是落洞!”他也笑著說。“落洞?”“黑沙豹”不解地望著他。

“是,我真有個落洞的大事告訴你……”他看了一眼周圍的人,拉著“黑沙豹”走到一邊,極神秘地把“黑鼠”金巴和盜墓的事從頭到尾抖落了一遍。“黑沙豹”的臉變了。眼神疑惑、驚詫地盯著對方:“你說的全是真的?”

“一句沒有假,全是真的,不信大哥跟我去看看現場。”他說。

“‘禿喇嘛’也在郎瘸子那兒?”

“我親眼看見他進去的!”

“好吧,我可以幫你,我跟‘禿喇嘛’有點舊賬還要算。這樣吧,我現在沒功夫,我讓抱弟他們去找‘禿喇嘛’為理由進姑子廟,摸摸情況,再做道理。你別露麵。”“黑沙豹”把抱弟、嘎子叫過來,如此這般地交待了一番,然後跟白天然走了。他領著抱弟和嘎子,很快來到姑子廟門前。抱弟和嘎子走進去,他留在外邊悄悄觀望。抱弟走進公司辦公室,找到郎瘸子,自稱是“禿喇嘛”的老鄉,一個村的,給“禿喇嘛”帶來村裏的信兒,務必要見到他。郎瘸子見是一個女人一個小孩兒,也沒當回事,毫不客氣地說:“我家沒有住著這麼個人,你們找錯他了!”

“沒找錯,有人親眼看見他走進你們的門。”

“我這兒是店,來往顧客多,誰知道你們把哪個顧客看錯了,當成你們找的那個‘禿喇嘛’了。”郎瘸子冷冷地說。

“讓我們進去找一找,好不好?”抱弟固執地說。

“不行。你們走吧,不要在這兒影響我們的業務!”郎金山不耐煩地下了逐客令。

抱弟無奈。白了一眼郎瘸子,帶著嘎子走出了姑子廟。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白天然微笑著出現在門口,婷婷玉立。

“對不起,打攪一下你們的會。”白天然笑容滿麵地開口說,“我給大家介紹一個人。”

“嗬,這麼鄭重?什麼人物這麼重要?”高占文問。

“一個傳奇式的綠林好漢,他的外號叫:‘黑沙豹’!”

“‘黑沙豹’?!”會場裏的幾個人同聲驚問。

“對,不要緊張,這說明你們都認識他。好了,這麼說,你們同意接待他了,”白天然回轉身,向門外喊,“喂,‘黑沙豹’,進來吧。他們歡迎你光臨。”

“黑沙豹”像一尊黑鐵塔似的堵站在會議室門口,神色有些拘謹。不情願的樣子,臉色冷漠,似乎隨時要退出去。

高占文鎮長一見他,笑嗬嗬地站起來,走過來握他的手,說:“歡迎,歡迎!我們早認識,用幾頭牛救了金寶屯的大恩人。我們還欠著人家呢!”

高占文拉著“黑沙豹”的手,想讓他去坐椅子上。

“黑沙豹”不好意思地抽回手,也不坐。他的眼睛,瞅一下那邊角落裏的羅天柱,旋即閃過去。羅天柱也瞅著他。在這裏邂遁相遇,他感到突然,眼神異樣,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但無話。無表示。

“我來介紹一下,‘黑沙豹’同誌現在是‘科爾沁黃牛公司’的經理,今天來有個事情想跟大家商量商量。”白天然說。

“哦,是這樣的。”“黑沙豹”接過白天然的話,手扶著前邊的椅子背,簡短的講起來。“洋人認咱們這兒的科爾沁黃牛,肯出大價錢。科爾沁沙坨子是黃牛產地,咱們去撈洋人的外彙,得天獨厚。所以我搞了一個黃牛公司,設在鎮東北五裏外去巴胡塔火車站的路邊上。搞牛,我還懂一點,如果遼口鎮政府支持我,發給我執照,我感謝不盡,賺了錢,可以提成給鎮政府,行政上也可以接受鎮上的領導管理。”

“唔?有意思,‘科爾沁黃牛公司’,有意思,新鮮。你想弄個執照?”高占文很有興趣地笑著,問“黑沙豹”。

“對,想弄個執照,高鎮長。那九頭牛,你們就不用還了,現在給我批個執照,允許我在貴方寶地立足開業就行,“黑沙豹”也笑著回答高占文。

“好說,好說,這事好說,我看是不成問題。”高占文爽快地表示態度。

屋裏的幾個人中,還有一人見到“黑沙豹”非常激動,始終陰沉著臉沒說話。這人就是鎮黨委副書記滿金鬥。起先他一聽白天然說出“黑沙豹”,著實吃了一驚,雖然頭一次見這個人,可比見過一千次的熟人還要熟悉,簡直聽爛了“黑沙豹”各類傳聞和故事。而且他的所有故事,幾乎都跟滿氏家族有關。此刻,滿金鬥冷冷地注視著“黑沙豹”,像一位老練的獵人盯視著獵物一樣,不放過對方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句口氣。他一聽高占文要答應下來,立刻插進話來:“老高,咱們還是先研究研究再說吧,你看呢?”老高不解地望了望滿金鬥,隻見滿金鬥又轉向“黑沙豹”,問你是黑沙村的‘黑沙豹’?”

“沒錯,800裏瀚海科爾沁沙地,就我一個‘黑沙豹’,我就是黑沙村的。”

“你真名叫啥?”

“馬鐵。”“黑沙豹”十分反感這個胖墩墩的冷麵漢子的盤問,反問一句:“這位領導怎麼稱呼?”

“我?哈哈哈……”滿金鬥開懷大笑起來,“說起來,咱們倆還是一個村的老鄉哩!”

“一個村的老鄉?”“黑沙豹”警惕了,眼睛盯住對方譏嘲的臉,“請問貴姓?”

“姓滿,姓滿啊。”滿金鬥傲慢地回望著“黑沙豹”,“這回對上號了吧?”

“黑沙豹”變了臉,立刻反唇相譏道:“何止對上號,可以說對到骨子裏了,光聽說滿老爺的大兒子在哪兒當什麼官,沒想到在這遼口鎮得意呢。我“黑沙豹”還真有緣份,走到哪兒,總有一個半個滿姓人陪著我,真是三生有幸。”“黑沙豹”

^秦的雙眼如刀子般盯著對方,帶著奚落的口吻又問,“那麼說,你是不準備批準執照囉?”

“話不能那麼說。”

“咋說?”

零9擎“我們這兒有這兒的規矩。遼口集改成鎮子以來,人口一直在膨脹,失去控製,對這裏的建設和管理帶來了很多困難。從目前情況看,我們還不宜提倡外鄉人在這兒開業,辦這公司辦那公司的。”滿金鬥慢聲拉語地打著官腔。

一直沉默不語的羅天柱,這時用眼角瞟一眼滿金鬥,然後眼睛繼續盯著前邊桌上的暖壺,漠然地墊了一句:“最好把從金寶屯來的外3戶也都遷走,恢複原來的遼口集這村野小集子,也統統取消什麼鎮嗬,鎮長嗬,書記呀,什麼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滿金鬥有些火了。

“沒啥意思。簡單說,我同意給馬鐵同誌辦的公司批執照,咱們不就是有這麼點權嗎?幹嗎老想著卡別人?有關建設遼口鎮方針大略方麵,白縣長早就明確指示過,把遼口鎮,參,1搞成一個全縣的經濟特區,搞活改革的點,而且白縣長一再強調,號召有魄力的農民來遼口集辦企業,開發沙地經濟,,費?

把遼口鎮建成一座新型的農民城!馬鐵同誌要辦的黃牛公^參參編司,以我看,這可是個前途無量的企業,弄好了,給咱遼口鎮帶來經濟繁榮。”羅天柱誰也不看,深思熟慮地說出這套7話,喝了一口茶接著又說,“咱們不能因為過去的個人成見,或者家族的恩恩怨怨,影響了工作,影響了正當的事業。”

滿金鬥漲紅了臉,要跟羅天柱辯論,但被高占文勸住製止了:“好了,好了,二位不要爭論了,這是啥了不起的大事?我看也可以通過,批給一個執照,有啥呀?對,對,咱們還是聽聽白天然同誌的意見吧。”

這一招真靈。顯然,白天然的特殊身份,在這小鎮,在這會場,具有特殊的意義。也有特殊的威懾力。滿金鬥看一眼白天然的臉,咽回去了想說的話。

“哎、哎,你們別把我給扯上呀!我算老幾?我隻不過是一個縣廣播站派下來采訪的‘土記者’而已。我現在倒是有個計劃,等采訪完羅天柱同誌以後,就準備再采訪這位‘黑沙豹’,如何在八百裏瀚海裏闖蕩,創辦‘牛’公司的。”白天然顯得神秘而興致很高地說著,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一一尋視屋裏的人,又回過頭嫵媚地衝“黑沙豹”笑了一下。羅天柱看到曰天然衝“黑沙豹”微笑的目光,心裏一陣騷動。覺得不是滋味,有一種莫名的妒意。這個神秘的、不可捉摸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到底想幹什麼?

“黑沙豹”對局勢的變化,有些意外。羅天柱竟會幫忙,會替他說話支持他,倒使他犯了心思。這小子又按啥心呢?花招?圈套?收買?還是因為內疚?期望以此來償還過去所欠下的?“黑沙豹”一時摸不透羅天柱,眼睛疑惑地盯了一下對方,並沒有表示出什麼感謝的意思。他不想沾羅天柱的什麼光。也不想跟這個自己十分討厭和看不起的卑鄙小人,發生什麼關係。過去的那筆賬,時時在他肚子裏翻騰。他不想輕易一筆勾銷。

白天然的這種拐彎抹角的不是表態的表態,基本上給遼口鎮的這幾個頭頭們定了調子。

高占文拿眼光看了看羅天柱和滿金鬥,對“黑沙豹”說:“這樣吧,馬鐵同誌,你先回去,操辦著你那個‘牛’公司,該幹啥就幹啥,幵展你們的正常業務活動。過兩天,我們最後定下來就把執照批給你,我想,這是不成問題的,你就放心吧。我們歡迎你參加進來建設遼口鎮的行列中,為這座農民城的飛騰做出點貢獻。”

“黑沙豹”緊緊握住高占文的手,有些激動地說:“感謝你們的支持,我一定把‘黃牛公司’辦好,給遼口鎮的建設盡盡力。好,那我先告辭了。”,“黑沙豹”剛要走出會議室,白天然喊住了他。

“好哇,‘黑沙豹’,你光感謝他們,不感謝我了?”

“黑沙豹”爽朗地笑著說:“當然感謝你,你幫了我大忙,要不是你,我還來不了遼口鎮呢。歡迎你到我們公司做客,我給你燒野鴿子肉吃。”

“真的?那我現在就跟你走,正好可以聊一聊,摸摸你們那兒的情況。”白天然抓起她那漂亮的銀灰色半月形小包,甩動著烏黑的披肩發,皮鞋跟“嘟嘟”地敲著磚地,就跟著“黑沙豹”往外走。

“小白同誌,等等,”羅天柱站起來,從她的後邊喊,“我們在‘老來順’準備了一點便餐,老高、老滿也坐陪,你可別走嗬,咱們這可是跟你打了招呼的一“咯咯咯,我忘了。免了,免了,我不吃了,你們自己\90去‘順’得了,我得去嚐嚐燒野鴿子肉!”白天然富有感染力地今纛一笑,滿屋嬌美,每人心頭蕩過一波暖潮。

“黑沙豹”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感覺。他相信自己的感覺。羅天柱那雙追獵白天然的目光,明確地告訴他的感覺一百個正確。這小子又在打她的主意,而且是個用心不淺的主意。要是真能攀上這棵樹,這個女人能給他的遠遠超過了女人本身。好吧,這回我可學乖了,不會當傻瓜了,這回咱哥們陪著你逗逗悶子吧。

I上“白天然同誌,既然這樣,你還是留下來吧。我那燒野鴿肉,啥時候都可以吃,別誤了‘老來順’的海參、悶雞、紅1參一钃鯉魚。”“黑沙豹”笑著對白天然說。

^I,“你這人,外號挺嚇人的,辦事咋這麼拖拖拉拉,婆婆會鏞蠱籲奢,I媽媽?是不是又怕你那個獨眼妹子跟你翻臉?啊?”白天然尖~V刻地奚落。::^”’…^不,不,我隻是怕,拖走了你這大人物,人家‘老來順’不順,背後不恨死我呀?”、\,摯11夠七:“賅,你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走1老羅,拜、拜!”白^1、999天然當眾拉著“黑沙豹”的手,走出會議室,扭動著線條走7似乎也把屋裏的活氣都帶走了I會議室裏一下子死沉起鐮曹參嬋秦,1籲喪魯鏞來。羅天柱陰沉看臉,惱怒地望著那扇還在來回擺動的門,心好像被一隻老鼠啃撕。,,V4鑄齡^I^主持會議的高占文,最後無精打采宣布;“散會,,,“黑沙豹”與白天然兩個人,並肩騎著自行車,往回走時心裏也不免疑惑:這個女人這麼纏住我,到底想幹什麼?興致勃勃的白天然也似乎從他默不作聲的神態上猜出了他的心思;這樣說:“怎麼?犯心思了?腦子裏是否正在琢磨:這個女人幹嗎纏住不放,是不是?”:;:;.“黑沙豹”被逗笑了:“你猜得真準,我就是剛剛這麼想的,叫你說出來了,是嗬,為啥要幫我這麼-個倒黴蛋呢?^,“好吧,那我告訴你。”白天然下了車,在路邊支起了車子,對“黑沙豹”半真半假地說你的外號夠刺激,‘黑沙豹、你辦的公司也夠刺激,‘科爾沁黃牛公司’,一般人辦不來,白天然明亮的眼睛大膽地盯著“黑沙豹”,似有探究地繼續這樣說,“另外,從第一次見麵開始,我總覺著你這人挺絕的,好像人的所有特點:好的,壞的,善的,惡的,都附在你身上,渾渾沌沌地塑造了你這麼個半人半獸半神半鬼的家夥。有時候我覺著,你這人危險得很,好比一頭從18層地獄裏放出來的惡鬼,渾身帶著一股複仇的火焰;有時又覺著,你這人可憐得很,本來無意去傷害別人,隻想走自己的路,-卻老被旁人放個冷槍了,遭個暗算了,就拿今天說吧,本來是防著姓羅的出來阻撓,結果冒出來了滿金鬥死命反對,你說逗不逗?我不明白你。我這人有個毛病,對不明白的人和事總想探究探究。也吃過苦頭。你不要誤以為我是發賤。:剛才我跟著你離開會場,真正的目的是想擺脫‘老來順’那桌俗不可耐的酒席。我受不了。幹嗎把我看得比聖母瑪麗婭還高貴,幹嗎總算計著從我身上圖到個啥?白天星是白天星,白天然是白天然,我恨死我哥了,他當了縣長,卻攪得我不得安寧,失去了正常人格,成了被人追獵的對象。真他媽的,叫我膩煩透了丨你是我遇見的唯一的不想從我身上撈個啥,不打我主意的人。你別打岔,你想說這次還是靠我辦成了事,不,這不一樣,是我硬把你拉來的。我一看到你的目光,就想起關在縣公園裏那條狐狼,被人從荒野上捕來關進鐵籠子裏,你期丨誤會成我在罵你。我說的都是我的真實感覺。你是那種失去了應有的天性的生活規律,被人關進籠子裏的孤狼。我沒有別的想法,隻是想幫助你逃離這鐵籠子,回到荒野自然中去。”她停了一下,輕輕噓口氣,說出了這些似乎如釋重負,爾後又補一句,“我同情你,因為我現在也是個孤一貓,不是狼,貓。更可憐。”

“黑沙豹”暗暗吃驚。這位外表嘻嘻哈哈,活潑開朗,有時顯得輕狂的女人,竟具有如此深沉的思想,對自己竟具有如此奇特的似對似非的稍稍刺痛人的理解。他知道,她是個文化人,讀過很多書,知識教養髙出自己多倍的城裏知識分子,可為什麼精神上,他感到跟她似乎有著某種共同的東西?對人的理解?他以前還真的想過,自己像一條被關進籠子裏的孤狼。後來也琢磨過,其實,某種程度上,每個人也都是被無形的手關進籠子裏的狼。由於環境的種種合理的和不合理的原因,都或多或少失去了原有的天性的成份,狼性變成狗性。馴化了。“黑沙豹”激動地、冷漠地、不知所措地望著對麵這位理解又不理解的女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好了,什麼也不用說了。無須說。我該走了,我對你那燒鴿子肉並不感興趣,我得回我的房間好好睡一覺,我太疲倦了。你有啥困難可找我。當然你不會主動找我的,這樣吧,我再幫你一個小忙:給你弄一筆貸款吧,你肯定正需要。你明天去找高鎮長,他會批的,拿他的條子去信用社。”

說完,白天然騎上車子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陣清香。晚霞彌漫在她背影上。

“黑沙豹”怔怔地呆望著遠去的白天然,心裏不知是什麼感覺什麼滋味。他隻是想哭。想大哭一場。他這樣久久站著,心態悵然。

幸好抱弟她們走過來了。

“豹子哥,你在這兒發啥愣?你在瞅啥呢?”抱弟警惕地望一眼“黑沙豹”呆望的方向,嗔怪道。

“黑沙豹”這才驚醒過來。抱弟向他述說了沒有找到“禿喇嘛”的經過。他說:“咱們先別去管他了,趕緊忙活我們的大事,早晚跑不了他!石旦兄弟,你也別瞎折騰了,先在我這個黃牛公司裏幹著吧,好不好?”

石旦一想,自己先有個地方安頓下來,暗中再查訪“黑鼠”金巴,更為上策,於是他欣然應諾。

兩天後,“黑沙豹”果然拿到了二萬元貸款。但是執照還是沒拿到手。高占文鎮長安慰他說,早晚的事,先別急。主要是滿金鬥副書記死命反對,羅天柱後來也有些態度變化,但這事作為一種特殊情況,專呈報到縣裏批去了,不會有啥問題。並讓他們先把牛購進來,伺養著。

沒有執照,但鎮上的頭兒口頭允許,“黑沙豹”的“科爾沁黃牛公司”就在這種奇特而複雜情況下開展了工作。另外讓他們不解的現象是:雖然沒有批執照,鎮政府卻往他的公司裏安排了幾個待業青年,其中有兩個還是滿金鬥書記的人^“黑沙豹”需要人手,也不好拒絕,就錄用了五六個人。

參齡钃爺爺奶奶受你的牽連,天天被叫去陪綁挨鬥。

、每天晚上,爺兒三個垂頭喪氣地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地回來。爺一邊捶腰一邊咒罵你。罵你是克星、災星、禍星,這一家全叫你這小狼崽敗壞了。你從娘胎裏出生那天起就感覺到爺爺的怨恨,現在更恨了。你無法平息爺爺的這種怨恨,也不想平息。有些事情根本沒有辦法,小孩兒理解的事大人未必能理解。奶奶則一頭倒在炕上一動不動地躺著,像死過去了一般,連捶腰的精神氣兒都沒有。啥時爺爺罵得煩死人了,她才哼出一句:“死老頭子,有個完沒有?”爺爺這才罷休。、多年的實踐證明,爺爺聽奶奶的。.你害怕爺爺,成天提心吊膽的,好像是有血案在身的逃犯,惟恐有一天被人揪了去掛牌子或砍頭。^那是村裏“運動”了沒兒天的一個夜晚。你被一陣響動弄醒了。睜開眼一看,你發現爺爺正從炕洞裏掏著什麼。是一個布包。爺爺把那布包放進一個小陶罐裏,走出屋去。外邊漆黑:你假裝撒尿,也悄悄踉出屋。爺爺在院角柴禾垛旁挖了一個深坑,把掏罐埋了進去。,你納悶,爺爺在隱藏啥東西呢?爺爺的這種奇怪舉動,叫你想起老地主藏財寶、藏變天賬這類故事來。過了幾天,你趁爺爺下地幹活不在家,悄悄把那個陶罐挖出來看了。當時你很激動,很緊張,可當你看到那包著的東西時,卻大為廠,曹隹“嫌:掃興,,也大大出乎意料。原來是一本書!一本又舊又爛的線裝書!用黃布包了一層又一層,你翻看了幾下,一個字也不識6上邊橫寫著一行一行的手腳朝下的奇怪的文宇(:後來才知那是藏文你“撲哧”笑出了聲,把爺爺當寶貝藏起來的破爛玩藝,重新埋進坑裏,遮蓋好。不過他心中也犯疑,這是一本啥書?爺爺識得那些奇怪的文宇嗎?或許這是二本什麼天書吧,叫人會飛、會72變、會上天入地騰雲駕霧,會使飛刀神箭的那種天書吧?要是這樣就好了,可以學會這些本事去狠狠整治下滿大胡子了。從此,爺爺在你眼裏變得神秘起來。你不時甩探究的目光看得爺爺變臉,:心想;:爺爺是不是從哪個中南山或太乙山下來的道士吧?你琢磨起使個啥法子叫爺爺把絕招傳給你。

有個夜晚,你和爺爺、奶奶、村裏的黑七類們撅了幾個鍾頭的屁股,又幹了半個黑夜的壘牆重活兒,雞叫時才回到家,累得半死,尤其那個全村的罪魁禍首、一直反黨反社會主義、走資本主義道路、一直想讓全村百姓回到舊社會吃二茬罪受二遍苦的韓根旺,最最可憐了。五十多歲的人了,被逼‘聲~I〇著站在二根一米多高的木墩上“金雞獨立、不許倒下不許摯魯換腿,硬挺一兩個小時,最後昏倒在木墩周圍的熱灰上,燙壞了手和腳。就是這樣,老頭子在被審時仍舊硬倔倔地叫喊廣“該砍該刮由你們,可我姓韓的沒做過兮心事,沒辦過對不,零爾,魯.起全村老小的缺德事!老天瞎了眼,這世道沒有公理。我的唯一的錯兒就是,跟滿喜人同生在一個村裏!”於是革命透頂的造反團們給韓根旺的特殊的護理:辣椒水灌肛門啦,烙鐵夾睾丸啦,糞湯洗腸啦,等等,特殊時期特殊醫療法。

那天晚上,你“撲通”一聲跪在爺爺麵前。

“爺爺,求求你,教給我你的那些上天入地會飛會變會使魔法的本事吧!我去治治滿大胡子!”

“什麼?什麼?你這孩子是不是魔症了?睜著眼睛胡說八道!”爺爺被你的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你會的,你會的,快教給我吧,爺爺,我知道你恨我,可為了去治滿大胡子,你就教了我吧。”

“我會啥呀?這孩子竟胡扯些啥呀?”

“你會的,爺爺,你會的,你那本天書……”你跪著不起來。

“啥天書?哪兒來的天書?這孩子準是瘋了!”

“就是你那本埋在柴禾垛旁邊的天書!都是用手腳朝下的怪字寫的法術!”

“啊?!”爺爺差點昏過去。倒在炕上的奶奶聽了這個也爬起來問:“孩子,你說啥?”

“你……你……你這小雜種!你咋知道我埋的書?你是不是偸看了那本書?快說!”爺爺一把揪住你的頭發,由於某種內心恐懼變得異常凶狠,厲聲審問孫子。一直還能保護你的奶奶,這會兒也下了地,站在爺爺旁邊喝斥你你這死鬼,死祖宗哎,你咋就這樣造孽呀!快說,你啥時候看的那本書?你都告訴過誰?”

你沒想到此事如此嚴重,也有些心虛了,就把自己從發現到挖出來看了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嚇壞了的爺爺奶奶,並一再否認了告訴過其他人。這緊張氣氛才有所緩和,爺爺奶奶大鬆一口氣,坐倒在炕沿上。爺爺又狠狠收拾了一下你的屁股,把滿肚子氣兒全撤在你那黑痩黑瘦的小屁股上。這回奶奶也沒有阻勸,任憑爺爺收拾你屁股。

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你冒出了一句:“你再收拾我屁股,我就把你藏的書的事告訴滿大胡子去!”

你聽見收拾你屁股的那根柳條子,“啪”地落在地上,同時爺爺的嗓子眼裏“咕”地響了一下,顫抖抖地說出一句:“別,小祖宗……”

羅天柱決定給遼口鎮辦三件事。

第一件是,給鎮黨委和鎮政府蓋一座三層辦公樓;第二件是,給遼口鎮老百姓蓋一座電影院;第三件更宏大,給遼口鎮辦農電,從東北三十裏外的巴胡塔火車站那邊拉電線,引,來通遼北泡子大電站的電。

他的主張在他的“新潮農民實業公司”經理辦公會上得到通過後,立即付諸實施,派出兩個副經理吳長富和劉三兒各抓一攤。他的三項計劃,像顆原子彈炸在鎮首腦會議上,炸在遼口鎮幾萬百姓心頭,餘震波及到縣城。白天墾縣長在縣委擴大會上大加表揚,並為進一步樹好這杆農民企業家的大旗做出了具體安排部署。

當動工那天,白天星特意趕來遼口鎮參加了這個具有曆史意義的奠基禮,挖了第一鍬土。他催促白天然趕緊把有關羅天柱的那篇文章寫出來。

:“怎麼樣?然妹,材料弄得還順手嗎?”白天星問。'、拉了一個初稿,不理想。”:工,怎麼回事?你在這兒泡的時間夠長的了!還沒寫出個東西來,這像話嗎?”白天星不滿意地責怪道。

二;〃蹈們水平有限。說明白了,我不願寫羅天柱的材料,最好是你另請高明吧。”白天然漠然地瞅奢哥哥那張生氣的臉,廣,“這是為什麼?'他得罪你了?”

“誰還敢得罪縣太爺的妹妹,拍都拍不過來呢。隻是我對他不感興趣罷了。”白天然翻動著報紙,嘩啦嘩啦響。

“簡直是胡鬧!當初不是你自己要求寫他嗎?那會兒的興趣現在跑哪兒去啦?”白天星慍怒地瞪著自己這位過分隨便住性的妹妹。一“你手下寫這類典型材料的筆杆子多的是,縣委宣傳部的那幫搖筆杆子的哪個不對這熱門題材感興趣?你現在何必強我所難,白天然依舊那種漠然的口氣。’好吧,髄你的便。跟我車回去吧,你嫂子托同學從通遼市給你物色了一個,讓你回去見見。”白天星歎口氣,無可奈何地說。,,,,,丨.‘、,:‘:“不覓。‘我還要在這兒呆幾天。”

“幹嗎?”‘“寫我感興趣的,890^  “黑沙豹。”

“黑沙豹?”,“就是當初給滿鳳林科長拍照的那位。他現在來這兒辦起了一個‘科爾沁黃牛’公司。”白天然扼要地介紹了一下“黑沙豹”和他的公司情況。.:白夫星半天沉吟不語。一'“他的這公司倒挺有意思。不過此人的情況尚未明朗,還不夠典型,將來發展如何,得等著瞧,不能忙著寫材料。”白天星說。

“我這人的毛病就是對明朗化的夠典型的不感興趣,而對那些正在苦苦奮鬥、追求得不夠明朗、不夠典型的典型感興趣。就是前景暗淡,隻要他有一點能震撼人的心靈,給活著的人一點生存道理,我就要寫他,歌頌他。我現在唯一為難的是,還沒有完全摸透我要描寫的對象,他的複雜、他的多麵性、他的多劫的命運,遠遠超過了一般人的情況。所以也很難把握他。”白天然陷入了思索,眼神有些迷離。

白天星在內心深處承認妹妹有她對的一層道理,但她這麼做已經超出了他原定計劃,他還不能完全接受。這個妹妹在行動和思想上,總是跟常人不太合拍,而讓他氣惱的是每到後來,證明妹妹是對的!”‘^:‘  他們的談話,被羅天柱的敲門聲打斷了3羅天柱是來找白縣長具體談三項工程情況的。白天然挎起她的包,知趣地退出哥哥的房間,羅天柱的挽留更使她加快了步子,諷然離去。羅天柱惋惜地看著她的背影。

羅天柱回到家時快夜裏12點了。可有一個人一直在他家裏等著他回來。令他吃驚的是,等他的這個人竟是滿金鬥滿副書記!

羅天柱遞煙倒茶時,暗暗琢磨著對方的來意。

“老羅,我來是跟你談談心的,”滿金鬥微笑著和氣地開了口,態度也極誠懇。“你給咱們遼口鎮辦這三件大事,了不起,真叫我佩服,老兄是雄才大略。過去我這個人鼠目寸光,計較小恩小利,跟老兄發生些小磨擦,希望老兄還多包涵才是。”

羅天柱心裏想,你小子到底玩的什麼把戲?到底用意何在?不會光是為了向我討好吧?他一邊心思,一邊對滿金鬥說:“滿書記可別這麼客氣,都是工作上的事,誰還老記那個呀,我這人大老粗,說話辦事沒個方式方法,我還請你常常批評幫助我。”

兩個人都言不由衷地東拉西扯。繞了十八個圈子,滿金鬥這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了來意。

“老羅,是這樣,我這人對經濟一竅不通,搞經營完全是個門外漢。我侄子跟郎氏兄弟合開的那個公司不太景氣,始終搞不活,想了半天,我想還是請老兄幫個忙,你老兄資金雄厚,提攜這麼個小公司拔根汗毛的事……”

“老滿的意思是……”羅天柱盯住滿金鬥的臉。

“能否把它合並到你那個‘新潮農民實業公司’裏去?”滿金鬥抬起頭試探著問。

832羅天柱頗感突然。不知背後的文章是什麼,他沒有急於表態。

“老滿太客氣了,我們公司現在看起來日子還過得去,可是問題和麻煩也不少。我這個人經營也無方,漏洞還不少。當然,你侄子的‘四海通’公司能跟我們聯手,這前景當然是更可觀囉。隻是……我還不知道,我羅某人在哪方麵還能幫滿書記的一些忙?”羅天柱想讓滿金鬥先亮出底牌。

“其實也沒有多大的事。我總覺得‘科爾沁黃牛公司’擠進咱們遼口鎮不是個事,一個外鄉人,來曆不明,有關他的說法也很多,我們稀裏糊塗批了執照,允許他在這兒開業,萬一他給咱們鎮捅出個大漏子,咱們都逃不了責任啊。我是為我們鎮的利益、名聲著想喲。再說,販牛養牛這勾當,找個人就會,何必讓外來人搶了這份好生意呢?”滿金鬥到這會兒才徹底亮出底牌。

羅天柱完全沒有想到,滿金鬥為了拉他一張票阻止“黑沙豹”的公司,竟然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這些天來他也聽到了些滿氏家族與“黑沙豹”之間的事情,所以也不難猜出其中的奧妙。

“老滿啊,我聽說你家父來府上了?住一陣子吧?老爺子還硬朗吧?早就聽說老爺子是個老革命,咱們這當晚輩的應該前去拜見才是,隻是這些日子太忙了點……”羅天柱沒有直接回答滿金鬥的提議,而是有意無意把話題轉移到滿金鬥的父親身上。

“老羅消息滿靈通嘛,家父來有一個月了,歲數大了,有333些老毛病,養養就好。”滿金鬥心裏暗暗罵著羅天柱的精明,狡猾,接著說,“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我們家是跟這小子有些舊賬。家父有幾次被這小子整苦了,‘文革’中造反批鬥,前兩年又搞了一次造謠中傷,弄得家父大病了一場。這小子是咬人咬到骨子裏的狼,毒著呢。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這小子一旦加入了咱們遼口鎮戶籍,長期居住下來,我們這兒別想有消停日子了!”

“那麼嚴重嗎?”羅天柱笑著問一句,接著又說,“老滿嗬,這事嘛,還是你老滿說了算。我下一步更要忙了,沒有那麼多閑心管那麼多了,鎮上的事,有你和老高一起定就行了。'咋辦我都沒意見。”羅天柱一臉真誠地笑著。

奸滑的狐狸!滿金鬥心裏罵一句。但又想,做到這一步也行,隻要你不積極支持,保持不插手的中立態度,就夠了。別像上次式的,我說東你說西,我說夭你道地,唱對台戲就成。你中立,等於支持了我一票。

搭成了默契,滿金鬥心滿意足地走了。羅天柱送走滿金鬥,站在門口,望著滿天星鬥的高空,不覺歎氣。一想起“黑沙豹”,他心裏覺得不是滋味,一時隱隱感到某種內疚,不覺自語:“我真是個王八蛋,…"”’他回到臥室。見妻子桂芬早已朝裏躺著,睡著了。看著妻子瘦削的肩頭,平平的毫無曲線的臀部,還有那雙已經全往下掉塌的幹癟的奶子,他心裏頓時有些掃興,心中不由得想起那個可望而不可及的豐滿年輕、高雅婀娜的女人來。唉,他歎口氣。真是個糟糠之妻喲。姑娘時那麼漂亮的一個  人,怎麼會一生孩子就變成這個德性了呢?似乎把姑娘時的所有美貌豐滿都一下子、耗完了。可是人家城裏女人,照樣也  44,參.參魯養孩子呀,你看看一個個照樣是胸脯隆著,屁股撅著,嘴唇備I紅著,眉毛揚著,眼神飛著,照樣勾人魂魄。他想著,關鍵問題是奶罩,透過那些女人的紗衣、綢衣,依稀可見的兩條帶子兜著的奶罩,幫了她們的忙。他曾經也給桂芬買過那個玩藝。奶罩。可桂芬沒有帶兩天,就喊著不得勁卸下來扔給了他,說帶著這玩藝就像磨道的驢帶上了眼罩似的,不舒魯瓤服。他苦笑著搖頭,暗罵朽木不可雕,鄉下女人就是鄉下女人。沒治。從此他打消了改造老婆的宏偉計劃。當然也另生癱禮一、,出其它的計劃。,:、  他坐在炕頭上抽起煙來。心裏苦苦想念著那個高傲的身參砉擊4  軀。幾次試探,接觸,甚至大膽的靠近,不知是對方渾然不覺還是精明過人,都很得體地閃避了:。軟不軟,硬不硬的釘子,絲毫沒有切切實實的反應。他就像狐狸望著葡萄般幹著曝4備,,~參「鐮鏞急沒辦法。,這行動事關重大,一舉兩得,將決定終生榮辱升,,I,,,,,,‘,V0  遷,他不甘心就這樣退下陣來。本來開頭不錯,很有些光明^钃的前景的,隻是又冒出來了這該死的“黑沙豹”!他奇怪,本、,^^^來不是對手的“黑沙豹”怎麼會這次處處使他內心裏產生一種攀雷I?,14,畏懼感呢?使他的自信產生動搖,感到怯場,感到底氣不足,感到缺乏信心呢?他狠狠地咒罵。為桂芬,他們倆之間有過第一次爭奪戰,他輕而易舉地擊敗了對手攻克了堡壘務^魯,‘會氤,現在,沒想到他們倆之間形成了第二次爭奪,當然他依然有魯,癱.、籲94‘1麄信心擊敗對手,征服這個高地。他羅天柱從來沒有服過誰,也從來沒有輸給誰。隻要他想定辦成的事情,一定能辦成,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隻要值,他就幹。他認為把縣長妹妹弄到手,值,太值了。他這會才明白自己,剛才能跟滿金鬥這個對手搭成默契,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擠走“黑沙豹”,他的這第四項“偉大工程”阻力太大。他要拔掉每棵阻礙他前進的楔子。他咬咬牙,攥著的拳頭砸在炕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