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3)

曆史和人生實際上是一樣的。從我懂事或者說懂得事世命運後,我便明白人的一生中有許多事情(這些事情是關係到你的命運的)你是必須做好的。那麼許多事情我一時並不可能意識到是對一生的命運有重大影響的,我就對自己一直要求在你可能的範圍內做好每一件事。這樣,你的命運就會好些。可是這次,關係到我一生愛情命運的這麼大的事情,我卻這麼粗心地做壞了!蔣客走台灣後,張學良曾痛心疾首地反思過,對自己的發動西安事變深覺悔恨而終生飄零他鄉,客死他鄉。希特勒隻能以自己的自殺表現他悔恨。我真的要好好思考反省,盡管以後可能再也愛不起來,再也不想去這樣折壽地去愛了,但還是要好好總結一下。要好好地問自己,你怎麼會失去了一個上帝派來的天使?怎麼會失去一個聖處女?我對自己說,你是個作家,這是一份寶貴的財富,你要寫出別人沒有的心靈感受。這樣才對得起你的失去,你的痛苦,或許你寫出了好文字,讓天使滿意的好文字,天使是不是也會有所安慰?今天乒乓打得太差了,心境很亂,我對自己說,這很正常,達到鍛煉身體目的就行了。第一封郵件也是寫給你的,不可能去投稿,全是真實真誠的。現在不知你能不能稍好些?今天我把你手機號碼暫時刪除,因為明天晚上,西寧來兩個朋友,要陪她們吃飯,擔心喝了一點酒對你的愛情再次洶湧地噴出來,情不自禁地給你打電話發信息,遭你討厭。可我現在還背得出你的電話,你九點半後把電話關掉好嗎?今天要早點睡了。太累了。真的很擔心又有什麼話讓你生氣。

事實上還是睡不著,但這沒關係,反正明天可以睡得晚些。又看了一遍你的信,盡管已經看了很多遍,我盡力在感受你的不高興,盡力在更細的地方想你為什麼不高興,我又看了我寫的那句話,那句話並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意思,隻是寫了自己對愛情看法的一種矛盾,而這種矛盾並不是很尖銳,隻是有一點點矛盾和猶豫。總的來說,我還是想明白大愛是存在的,你所說的那種愛情是存在的。但就是這麼一點點矛盾和猶豫,還是讓你不開心,讓你反應這麼強烈,我很難過。但一點我是清楚的,我會越來越認可大愛,認可一個最高境界的愛情:大愛無欲。我從來沒有承諾了一句話竟然會在這麼短的時間沒法兌現。這是我的悲哀,是我做人的失敗。我是多麼不能容忍自己的失敗!這一點都不怪你。這全是我自己這個號稱最優秀的男人自己造成的。這次錯誤導致的失敗感對我人生的幫助一定非常大。一個人太驕傲了,那離大悲劇就不遠了,從這個意義上講,真的非常感謝你。大音希聲實際從本質上講就是告誡像我這樣的人的。當時政治部讓我解釋,我給他們解釋了,實際上自己卻並沒有真正的理解。現在夜深人靜。思緒很平靜,很清醒,我對自己說,你還是要做到,努力做到,讓她幸福,用我平靜的愛讓她幸福,盡管我知道,現在我已經不配再對你說愛,但我還是要用一種贖罪的心情好好愛你,不管你怎麼對待我。

事實上你怎麼對待我已經很次要了,甚至我都有些麻木了,你原諒也好不原諒也好我都接受,對我都一樣,原諒是一種懲罰,不原諒也是一種懲罰。就像一個好人,殺了人,法院怎麼判決已經非常次要,內疚和罪惡感已經把他的心靈殺死了。這個比喻不一定恰當,但我覺得確實有些貼切。我在想,我給你寫的這些反思,寫的心靈過程,如果能讓你有些許緩和,我都會感到很欣慰。夜深得很,什麼聲音也沒有,隻有冰箱的啟動聲間隙地響著。心裏有些語言在湧動,有些感情在湧動。我多麼想像過去一樣,充滿激情地寫上我對你的愛,我對你的思念,把我對你的愛非常自然毫無阻攔地寫出來,在寫我愛你時激動的淚水會暢快地流動,自豪而幸福,快樂又充滿激情,那多幸福啊!那時真是戀愛多好啊!可是再也不可能了。我現在很平靜,我隻能平靜地告訴你我愛你,心裏充滿了贖罪感地愛你,這種愛情並不需要任何回應,因為這種回應對贖罪的我來說也是一種浪費。我在好幾篇小說前都引用了希臘神話:“因為我親眼見到大名鼎鼎的古米的西比爾吊在一隻瓶子裏,孩子們問她,‘西比爾,你要什麼,’她回答:‘我要死。’”阿波羅愛上了西比爾,施予她預言的能力,而且隻要多少年她的手中有塵土,她就能活多少年。然而她忘了問阿波羅要永恒的青春,所以她日益憔悴,最後幾乎成了空軀,卻依然求死不得。我現在真的比過去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這個神話。我在問自己我難道也真的有這樣的心境?我平靜地對自己說,你沒有,但你通過這次,更加理解了這個神話。我對自己說,你依然有活力,你有能力平靜地去愛,有能力讓你愛的人幸福,愉快。你起碼能讓你的妻子幸福,這就已經很夠了。

夜深了,你是不是睡得好些了?是不是還有心痛的感覺?是不是還會這麼早醒?看你幾次郵件的時間,都還是挺早的,心裏真的挺難過的。多麼希望你好好的一覺睡到自然醒,睡到天亮。那樣你就會變得越來越美。盡管這美麗你已經不需要讓我來看讓我來欣賞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越來越美麗,像天使一樣。今天中午我去看父母。父親又和我說起那次海難:中國海軍第一次潛艇沉沒。因為父母上個月剛去了舟山看了犧牲的戰友們。心靈受的刺激非常大。父親真是大福之人啊!1959年12月1日,在海上訓練時,418潛艇艦橋在上浮時被一艘護衛艦撞斷了。潛艇沉沒,全艇隻有一個人生還,但身體已經被損壞,在正當年時死亡。而父親就是418潛艇的機電長。父親在訓練前調到了415潛艇當機電長,和415艇機電長對調。從命相上來說,418潛艇是一條災艇,就在訓練前,418潛艇已經出了一件大事,那次是去基地開什麼會,留下一個部門三個人值班。父親作為幹部留下,還有他手下的一個班長,一個士兵。父親對我說,班長叫範秀德,士兵叫王傳經。卡車在路上翻車,當場就死了幾個人,其餘全都重傷或者輕傷。之後,418艇全部配新人。隻留下父親和範、王三人。父親這次在舟山烈士陵園,看到範秀德王傳經的名字後,難受了半天,和我母親在陵園來回走了兩遍就難過地離開了。父親有一個記日記的習慣,他回來後,把他在陵園的時間記錄下來。幾天後父親發現一個驚人數字:24。幾個地方都出現了24(當時我聽明白了,現在我也記不起,以後我一定會把這幾個24記下來)。24在天文學裏是個非常重要的數字(父親研究天文學已經有幾十年了)。

宇宙裏除了太陽之外,所有的恒星和地球的關係都一個24(這裏我不能展開說,否則寫一晚上都寫不完),太陽係裏24太重要了。父親說,24實際上是一種永恒。我仔細地聽著。事實上父親已經在我兒時就對我說過無數遍418海難。多少年沒講了,這次又講了,是因為他剛去過陵園太傷痛了。我邊聽著父親的敘述,邊在想,父親在冥冥之中一直在保佑著我,否則,就不會有我,否則我4歲時得了那個病,同病房的那個人死了,我和他症狀完全一樣怎麼活了下來?而且我還比死者小五歲,身體的抵抗力肯定不如死者。更何況我一點病症都沒留下。這個百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的幸運為什麼落在我頭上?聽著父親的敘述,我默默地祈禱,父親能不能保佑我將要失去的愛情?我真想和父親好好談談我的這次愛情。可是我沒有(幾年前和林平的愛情,我和父親談過,他勸我別這樣,這樣不好,如果實在要好,一定要保護好家庭也要保護好林平。父親沒有說過要見林平,林平卻一定要見見我父親,那次我帶林平去了,父親朋友一樣對待我們,但之後沒對我發表任何評判)。因為怎麼敢說呢?如果我把我說的比喻告訴父親,他還不把我痛斥一頓?我唯有慢慢接受漫長的懲罰。我現在唯一的祈求就是你能在我的文字過程中,心情慢慢地好起來,好起來,盡管不可能恢複如初。

慧慧給我回了信。

慧慧的信:寫這麼多,你也很累吧,有這工夫,不如多寫寫小說呢。看你三點半發的第二封郵件,現在應該剛睡下,我四點醒了,就起床了,就像我們的命一樣,總是錯過。如果有時間機器,我會想回到還沒見麵,僅僅郵件往來的那些天,還有一天裏數次捧著電話,打得耳朵都隱隱作痛的那些日子。但因為你的那個比喻,我不敢回想那兩個晚上,一想到我曾貪戀你的擁抱和親吻,我就會厭惡自己,厭惡自己就和你比喻的那種人一樣。剛才把我的博客上所有文章都刪了,不是因為你的反對,是我突然感到心灰意冷。以後大概也不會再有寫的欲望了。象往常一樣,昨晚臨睡前,我親親兒子的臉,隨口說出“我愛你寶貝”,突然心口一痛,他馬上用手臂摟著我的脖子,說:“我愛你媽媽寶貝。”我曾經差點背叛他,以後我再也不會了,我會全身心地愛他,而他絕不可能傷害我給他的愛。雖然很多人說,孩子長大後會疏遠父母,當然,我也不希望男孩子長大了還成天膩著媽媽,但我相信兒子長大後,青春期後,即使會對父母逆反,但心裏一定不會辜負我對他的愛。曾經和老公開過玩笑,如果能再生個女兒多好,我會給她買許多漂亮的衣服和發卡,天天把她打扮得象小公主一樣,可惜我們的工作不允許,經濟條件也不允許。說了這麼多孩子,我平靜多了,你放心,還是幹你該幹的事吧,好好寫作,好好打球,我不再恨你,我隻是恨我自己。也許時間可以治療一切。還沒告訴過你,我最喜歡的書是《飄》,是在我中學時看的,發瘋般地喜歡郝思嘉和白瑞德,但當我工作後,市麵上的版本隻有《亂世佳人》,翻譯的名字變成了思嘉麗什麼的,我不喜歡,寧缺毋濫,所以書櫥裏一直少這一本書。前幾天想為兒子買些適合他看的名著,上當當網查,竟然看到了老的版本,很開心,現在已經送到,我要好好再看一遍,重溫舊夢吧。像白瑞德那樣的男人現實生活裏是不可能有的,但人生有夢也很美啊。

5月21日。我看了慧慧的信,非常激動,感覺到了慧慧的心情改變,我覺得,慧慧的信,給了我一個信號:我們的愛情或許有救。我立刻給慧慧寫信。

我的回信:《飄》看了很多年,當時也很喜歡,隻是我更關心所謂有力度的小說。飄的內容都有些忘了,但白瑞德和赫思嘉卻怎麼也忘不了。對白瑞德的勇氣和精神欽佩之極。但白瑞德是個悲劇人物,他的愛情也是悲劇的(當然赫思嘉也一樣),一個非常深刻的印象至今還清晰,像心壁上多年前有人刻過的刀痕一樣。白瑞德最後見到赫思嘉時,經曆了非凡的精神和追求愛情的坎坷後的白瑞德忽然發現他還是那麼熱愛赫思嘉,但白瑞德同時更加清醒地明白他對赫思嘉的熱愛已經被赫思嘉一再的冷酷拒絕而磨損得傷痕累累,他不敢再拿自己的這顆心去冒險了。此時白瑞德心裏充滿了對赫思嘉平靜而溫和的愛情。他就這樣走了。

你這麼喜歡《飄》(是傅東華譯本吧,三本的,此書我好像老兵退伍時一個老兵喜歡就給他了),現在告訴我,我忽然心裏很不平靜,很難過。看了你的信,看了你憂傷的而美麗的文字心疼得要命。讓我再說一句,充滿感情地說一句:我愛你寶貝,求你別心疼別憂傷,我會永遠愛你。若哪天我感覺贖罪後心情好些了,我還會給你打電話,還會讓你聽到:我愛你,寶貝。我發過誓言的,我要讓你幸福,我要讓你因為我的愛而幸福終生。隻要那時你肯回來。事實上你已經左右了我,就像那次,已經分手了,你一封簡單的信就把我重新點起。這次也一樣。我知道,這和我平時處理任何其他事情完全相反。但為愛而不知羞恥不是件丟人的事情。我是多麼的愛你啊!你說的“不敢回想那兩個晚上,一想到我曾貪戀你的擁抱和親吻,我就會厭惡自己,厭惡自己就和你比喻的那種人一樣”讓我真的心如刀割一樣疼痛,難道那兩個晚上我們的愛情不純真?你怎麼可以有我那渾比喻的感覺?!你這是褻瀆我們那時的那麼美好的愛情。我真的很心痛啊!為你這話,又為你對兒子說我愛你寶貝時心口突然一痛。她那時也是這樣,每天抱著二歲的兒子說:“媽媽現在隻有你了。”可她就是不肯回來。我不敢想現在,不敢想。我不知道我怎麼才能讓你真正開心起來。實際上我知道,隻有等時間。全是我那句渾比喻啊!我不能再給你寫了。否則去機場來不及了。晚上要早睡,明天早上五點一刻要到常德路。你真的讓我很感動,你刪除了所有博客!盡管你不是為我刪除的,盡管我意識到你寫博客是你的事情,但我還是很感動。

慧慧的信:你還在等我回頭嗎?這怎麼可能?在你對我做了那樣的比喻之後?我現在時時刻刻把自己當作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那種女人。不禁疑問,你花這麼多時間,這麼多心思寫,就是想我回頭吧。最近看到一個新的詞“藍顏知己”,不是妻子,也不是情人,隻是不談及愛的朋友,如果當初我懂事一點,應該還可以做到這種朋友關係,有欣喜可以分享,有憂傷可以傾訴,但沒有談情說愛,更不會有肌膚之親。現在連這也做不到了,我恨自己為什麼會在潛意識裏給你留下那種女人的感覺,所以你能自然而然地作那樣的比喻,如果我矜持一點,成熟一點呢?我是自取其辱。幸虧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否則他們怎麼會相信一個30歲的女人的智商會低到這種程度,活該罷了。我的前任也比我幸運得多,她比我走得更遠,但也沒受過我這樣的侮辱和傷害。如果把我的事告訴你父親,隻不過多一個看不起我的人。如果在“巴黎春天”的時候,我堅決點和你了斷,如果在你離開我家後,我不再為你的眼淚心軟,今天的我會快樂得多。應該反省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讓我得到這種報應。我一直以為隻要自己真誠待人,就可以換來別人的真心。想我回頭嗎?可以,除非我失憶吧。別再對我說什麼愛你寶貝,那隻會讓我惡心。不知道你花過多少時間想哄回我的前任,現在你有這些閑工夫,還是哄她去吧,畢竟你沒負過她,又曾經過,應該機會更大。你是不是潛意識裏,更認為我比她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