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送別
學期末，我組織文學社搞了一次晚會，也許是校園生活過於乏味，一時觀者如堵，連教室窗外都擠滿了人。我腆著老臉擔綱主持，賣弄了一番幽默或自以為幽默的口才，炫耀了一把淵博或自以為淵博的學識。我和老錢合唱了一首譚詠麟的《朋友》，小景和小安自告奮勇為我們伴舞，眼波流轉，風情萬種，一曲唱罷，掌聲雷動。我當然知道這掌聲不是給唱者的，而是給舞者的，但老錢卻頻頻揮手鳴謝。
晚會散場後，我送小景和小安回家。在路邊的石凳上上憩。小景說，小安要到外婆家過年，很遠，恐怕一個寒假都看不到人了，我們今晚就當為她送行了。我說好，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隻是沒有酒，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小景說，我喜歡《雨霖鈴》的意境，多情自古傷離別。
小安說，我們是相見時難別亦難。
我說，送君南浦，傷如之何？
小景說，蠟燭有心還惜別，為人垂淚到天明。
小安說，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默然送我情。
我說，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
我們拚了一陣關於離別的古詩，我問小安，你那個很遠的外婆家，有多遠？
小安問，你讀過清史沒有？清朝龍興之地。
我說，撫順？
小安回過身來，給了我一個半擁抱，說，厲害。據說我外婆家祖上還是皇族呢。
啊？我說，難道您就是流落民間的愛新覺羅?安齊兒格格？我看四下無人，起身一甩袖子，單膝跪下，口稱，奴才給格格請安了。
小安說，小江子，起來吧。
我說，嗻。
我們笑鬧一回，小安說，我喜歡有才華又有幽默感的男人，江兄，我是不是愛上你了？
我說，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我會不會愛上你？答案是，不會。一個不名一文，前路渺茫的人，與上述那個字無緣。
小景說，你會有出息的，我看好你。
我憤激地說，陳勝吳廣怎麼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毛主席怎麼說？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魯迅怎麼說？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馬克思怎麼說？無產階級失去的隻有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鮑迪埃怎麼說？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祖，要解除人類的苦難，隻靠我們自己。但我對自己看得很清楚，我這種人，畏首畏尾，百無一用，終將一事無成。
小景說，能看到自己的弱點，你離成功就不遠了。
我苦笑。
夜風起，幾枚黃葉在街上起起落落。三個身影在路燈下漸長漸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