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青春浩氣走千山
對我們這些人來說,過年是最無趣的,既不喜歡放鞭炮,也不喜歡走親戚。
不覺到了正月初五,我想起這天是老耿的生日,就借口要約同學回學校補課,從家裏出來了。
老耿村離我們村不遠,步行兩小時就到了。我找到他們時,他家正在吃午飯。老耿要把我帶進去見他家人,我望著鬧哄哄的一大桌人,有些發怵。我說老耿,咱別弄那些俗套,我來就是想親口祝你生日快樂。然後到處走走,就返校了。
老耿撓撓頭,說,來都來了,總得吃了飯再走吧。
我於是從後門進了他家,上了樓。老耿家是農村普通瓦房,木樓板上麵隻堆些雜物。老耿平時隨他爹住在縣城,隻在樓上鋪了被褥,供他臨時歇宿。
老耿端了一碗飯、一碗臘肉、一壺酒上來,我們鋪了張報紙,象在學校時一樣對飲。一會樓下有人喊老耿,他出去了,我翹著二郎腿,悠閑地躺在老耿臭烘烘的被褥上,一陣樓梯響後,光線暗了一下,我抬起頭,看見老崔一張笑眯眯的大臉。原來他也知道今天是老耿生日,特意從家裏跑過來的。
我象失聯的地下黨找到組織,深情的握著老崔的手,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老崔,你辛苦了!
老崔也很激動,說,老江同誌,我們又見麵了。
老耿弄來酒菜,我們胡亂吃了,到村外去玩,他家酒宴正熱鬧著。
村子附近有不少石山,山上滿是鬆林灌木。老崔背著畫夾,模仿藝術家畫畫作秀,我和老耿尋幽訪勝找岩洞。在看牛老頭的指點下,我們找到了幾個岩洞。老耿備有繩索和手電,我自告奮勇到僅容一人上下的深洞探險,一次落入深窖,一次探到陰河。事後回想,我能活到現在,也算僥幸。同時,也讓我對自己有了更深的認識:一、我是個自歎命苦卻運氣不錯的人,二、我是個平庸無能卻不甘平庸的人。
晚上,我們三人躺在老耿的破床上,說了一夜的話。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來,豪氣幹雲去爬山。我們沿著砍柴人踩出的小徑攀上山頂。此時天已大亮,紅日壯觀,薄霧散去,滿山斑斕。我們沿著山脊,走過一座又一座山峰。山下的村莊寧靜安詳,河流閃著銀光。
我們來到群山最高的山峰,峰頂有一廢棄的石堡,登上去,但覺山風獵獵,衣袂飄然。展眼望去,附近幾個縣的縣城盡收眼底。我們張開雙臂,盡力嘶吼。
喊累了,老崔支開畫板作畫,我和老耿坐著聊天。我說這地方好,我死了就埋在這裏,這裏沒有人來打擾,卻每天都能看到山下的人世百態。老耿說我也埋在這裏。我說好,一言為定,我們每天下棋。老耿問,咱們墓碑上刻什麼字?我說,一個士兵如果沒有戰死沙場,就要回到故鄉。沈從文說的。老耿想了想說,咱們沒當過兵。我說,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說的。老耿說,這裏沒有海。我說,天空沒有留下鳥的痕跡,而我已飛過。泰戈爾說的。老耿說,別盡弄人家的,你寫幾句吧。我說行。
我想了想,說,我身在天涯,這裏就是天涯。我心在遠方,這裏就是遠方。
老耿說好,我喜歡這兩句。
老崔作著畫,順手就把這兩句寫上了。
我們從另一個方向下山時,已是晌午時分。在半山腰尋到一處房舍,壘的泥牆,蓋著樹皮。周邊山坡上有幾匹瘦馬。我們進去討水喝,一問才知道這裏已屬於另一個鄉。老崔是自來熟,聊了幾句就把中飯搞定,當然,他說的是要幫主人畫一幅肖像。
那是我第一次吃幹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