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3)

“噢?”無情劍摸不著頭腦地問,“莫非有人要炒他的回鍋肉?”

“蘇婭懷疑他是青楓巷血案的罪魁禍首。”彪哥平靜地說。

“這麼說,她真的請動你了?”

“豈止是請,簡直就是用鞭子抽打我的脊梁,把我驅趕出來的……我無法拒絕她們,否則,我就不是一個漢子,脈管裏流淌的就是他媽的冰水。”

彪哥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一動情,狠勁就上來了,他要幹的事,誰也攔不住。無情劍隻是不曉得蘇婭動了什麼魔力,挑動了彪哥的神經。他能斷定的是,錢是不能買動彪哥的。

“就憑一腔熱血?彪哥,你也不想想,這個活兒一接手,不僅會跟你昔日的弟兄翻臉,還會跟大蓋帽撞車,倒在車輪底下的隻會是你。你這是以身試法呢!”

“這話你說對了,我現在的處境就是被人家碾在車輪底下了,可當時……

“當時,我還在斟酌,蘇婭亮出了一雙白色耐克襪,告訴我,這是條線索,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就會找到真正的凶手。

“我並沒有在意這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襪子,隻是問蘇婭,你是怎麼判斷它是一條破案的線索?我知道這應該是餘老師的語言,偏偏她又不出麵和我交談。

“蘇婭說,你一定聽說過青楓巷血案,但我敢說,你一定不了解它的真相。這跟你的男朋友有關係嗎?我問蘇婭。蘇婭說,我的男朋友正是青楓巷出事的那天離開潤江去上海音樂學院讀書,而且死者還是他的恩師。天堂度假村的常助理知道這個情況,就把我當著知情人舉報了,我知道這是陷害,因為常助理是個大色狼,老是打我的壞主意而沒有得逞,恨不得我的男朋友蹲大獄,他才有機會霸占我。起初,我還以為警察是錯把我當成賣淫女了,就解釋說我是音響師,已經有了身孕。後來才發現警察對胎兒的父親遠對比胎兒感興趣,他們一直追問我男朋友的去向,還拿出他的照片讓我指認。後來,他們又把常助理送來的一雙濺有血跡的白襪子,擺在我麵前,說是在我們員工宿舍附近的垃圾筒發現的,襪子上麵粘的是死者的血跡。警察問我,這雙襪子是不是我男朋友穿的。我說不是,他從未穿這種耐克牌白襪子。警察就把我銬在窗框上,讓我仔細想想,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再把我放下來。帶血的襪子就放在我麵前的凳子上,我的汗水和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我感到懷裏的胎兒也跟著我一起抖動,襪子上麵的血跡就像是從我的下身流出的……

“我沒有讓蘇婭說下去,我對她說,你已經把事實真相告訴了我,你男朋友的殺人案是一起栽贓陷害的冤案。我不能不說這是餘老師幫助你分析的結果。”

“是我把他給牽進來的,我好後悔!”

彪哥看到了噙在蘇婭眼裏的淚水,無情劍看到彪哥的眼睛在冒火。

“慶幸,我的血沒有變涼,血性讓我答應了蘇婭。”

“你這次成了通緝令的首犯,是不是與這件事有關?”無情劍猜出了七八分,他要彪哥點個頭。

“我還沒有出手調查,就傳出我成立了一個私家偵探的調查事務所,包攬訴訟,替天行道,恰好給人家送去了組織黑社會的口實。”

“你能來這個號房,和你的兩個當事人關在一起,怕也不是巧合吧?”

“我從蘇婭那裏知道他們兩個人關在死牢,就要求看守所也把我關進這個號房。我隻是想利用我有限的時間,讓他們在號房耐心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怪不得你昨晚和陳哥談了大半夜,你就不怕白鯊盯上你。”

“一個要死的人,還怕鬼嗎?可惜,陳哥城府很深,對我的話將信將疑,歌手受到恐嚇,還沒有清醒過來。”

“陳哥好像害了牢房憂鬱症,他蹲過小號,又是超期羈押,你得慢慢來。”

“有白鯊在這個號房,我能多待一天都是幸運。”

彪哥輕輕地歎了口氣,似乎有些不甘。他想起了為了蘇婭的囑托,他所付出的努力和代價……

“你們當中有誰穿著這樣的襪子幹過濕活兒?”

彪哥把蘇婭給他的那雙耐克白襪子丟在餐桌上,圓睜的眼睛一個個地打量著麵前的老熟人,好像要揪出隱藏其中的一個異己分子。

這是彪哥答應蘇婭出山後的第一個行動:以生日宴請的名義,把昔日在道上混的熟人叫到漁船上,從內部查起,肅清疑點。

嚴打在即,搞這樣一個活動,有相當的風險,搞不好,就會讓人“包餃子”。彪哥斟酌再三,還是發出了請帖。熟人們還真給麵子,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像常助理也不請自到,而且全都按照彪哥的要求,淨身而來,不帶禮品,不帶女人,不帶家把什。

滿以為彪哥會舉起酒杯,帶頭跟大家來一個開懷暢飲。沒想到他舉起了一雙襪子。

“彪哥,你不是在自家內部搞嚴打吧?”場麵冷落了良久,一位老資格的弟兄用開玩笑的方式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幹這種事的人逍遙法外,可有人卻頂著他的罪名關在深牢大獄,我眼睛裏揉不得這顆沙子。”彪哥動情地說出來緣由。

“你是說藝校教師公寓的那起命案吧?”有人回答彪哥說,“那不是我們圈子裏的人幹的事。”

“沒有你彪哥點頭,誰敢去當刀客?若是闖下大禍,你彪哥不出麵,誰替他擺平?”又有人說。

“我希望這件事不是我們人幹的,可你倆能保證沒有人受唆使或受雇傭幹下這件蠢事?”彪哥反問道。

眾人這才覺得彪哥好像不是在瞎詐唬,而是有所指。場麵倏地安靜下來,等待彪哥挑明鴻門宴的來由。

就在這時,五短身材的苦瓜臉拉著一米八零的大扁頭從角落邊的餐桌旁諾諾地站了起來。

“彪哥,你不是在說我們哥兒倆吧?”

席麵上仿佛刮過一陣涼風,七嘴八舌頓時就變成了鴉雀無聲。彪哥用眼睛瞪著苦瓜臉,示意他說下去。

“彪哥,是有人雇我們哥兒倆幹過一起這樣的事,可我們哥兒倆沒有下手的機會。”苦瓜臉囁嚅道。

彪哥眼睛一亮,繃著臉示意大扁頭接著往下說。

“雇主說他家招來一個女賊,讓我們到蓮花公寓B座401室守候,幫忙做掉她。可是等了三天三夜,除了遇見一個攬活的裝修工,我們沒有見到那個女人,那人就讓我們撤回來了。”大扁頭說。

“不知道這事跟青楓巷殺人案有沒有關係,反正我們回來不久,就聽說藝校吳老師被害了。”苦瓜臉補充說。

“那人是誰?”彪哥問。

“我們哥兒倆單獨告訴你彪哥行嗎?”

“弟兄之間沒有秘密,你們隻管講出來。”

“大背頭。”苦瓜臉吭哧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這個人的綽號。

宴席上再次刮過一陣冷風,驚愕得座上客們直嘎巴嘴說不出話來。大背頭?這可是彪哥在大西北一起患難的兄弟呀!

彪哥似有些意想不到,如同一根遭到雷擊的木頭杵在大家夥麵前。

誰也沒有在意,前來捧場的常助理悄然離席。

“他不是也金盆洗手了嗎?再說他連個窩都沒有,哪來的公寓別墅?”彪哥愣了一會兒,不相信地問。

“他呀,”正在布菜的寡姐告訴彪哥說,“他可沒有閑著,一直背著你跑單幫,軋姘頭,搓麻將,欠了一屁股債。沒準是為了還債,受雇於他人呢。”

彪哥倒吸一口涼氣。一個落魄的人是最有可能鋌而走險的,他怕大背頭日子緊巴,重操舊業,曾多次遣人饋贈資糧,都被大背頭拒收,彪哥還以為他拒絕的理由是顧及可憐的麵子。

“他不是在天堂度假村掉腳的嗎,牽涉的是一起巡洋艦摩托車盜竊案啊?”彪哥還無法排除心中的疑點。

“你別忘了,大背頭總是穿這種白襪子,冬夏不換,整天臭氣熏天的,能把你熏一個大跟頭。”寡姐又提醒了一句。

彪哥頓時想起了自己的這個真實疏忽,也明白了蘇婭提供的那雙白襪子的指向。盡管彪哥不願意接受對大背頭的推斷,但是,他無法驅散已經在腦海裏積聚起來的疑雲:那雙沾滿吳老師血跡的棉襪子也是在天堂度假村發現的,而大背頭恰恰就是在天堂度假村附近落網的,在他越來越清晰的記憶裏,大背頭確實有一個愛顯擺的臭毛病,頻頻改換休閑行頭,不變的是腳上穿著的白色棉襪,不漚爛了不換……

如果大背頭是殺害吳老師的凶手,那麼指使他出手的後台老板是誰?該是他和大背頭當麵鼓對麵鑼的時候了。

彪哥舉起一杯茶,對他請來的客人不容置疑地說:“幹了它,各走各的路!”

十幾分鍾後,彪哥的“船上人家”餐館遭到了警察的查封。

彪哥最後一個離開“船上人家”後,來到湖岸的一個遊客集散點。的哥一聽彪哥要去寒山監獄,麵有難色地說:“路上有公安設卡抓捕黑社會的大頭目,你看……”

“你看我像黑社會的老大嗎?”彪哥笑著把兩張鈔票遞了過去,拍拍的哥的肩膀說,“我去大牆裏麵看一個朋友,也是一位司機師傅,酒駕肇事進去的。你抄個小路,免得和執行公務的大蓋帽煩不清,車資我單付。”

的哥動了惻隱之心,不好拒絕地踩下油門。

對於剛剛有驚無險地從警察的突擊包剿中逃離的彪哥來說,探監是最不合時宜的行動,大有關老爺麵前耍大刀,送貨上門的危險。彪哥不想在東躲西藏的藏匿中喪失寶貴時間,他要趕在追捕警察的前頭,把殺害吳老師的凶手揪出來,給蘇婭,不,給潤江父老鄉親一個交代。

就在剛剛結束的生日宴請散場後,聞風而動的警察們就駕著巡邏艇靠了上來。顯然有人給他們提供了消息,期望把黑社會一網打盡的潤江警方沒有小看這位合作者的情報,他們迅速出動,準確包剿了彪哥的漁船。當他們看到滿大廳早已人去船空,酒桌上擺滿了沒動一根筷子的佳肴,好像在恭候另一撥客人風塵仆仆地趕來赴宴時,也都在心中嘀咕,是不是警察內部走漏了風聲?

彪哥提前結束宴請是因為他急著要去見大背頭。當彪哥舉茶代酒時,滴酒未沾的賓客立刻意識到主人要送客了。他們太熟悉彪哥的這個舉動了,這就是客客氣氣地讓你走人,送你沒商量。雖然酒沒有喝成,可恭敬不如從命。在返回的路上,他們聽到漁船在散席後幾分鍾被警察包圍得水泄不通的消息後,憋了一肚子的怨氣都變成了說不出的慶幸。

寡姐被帶走了。彪哥心中充滿了自責,唯有靠完成蘇婭的托付才能平息內心的愧疚。

他終於來到寒山監獄。

彪哥自信退出江湖後還有餘威,響鼓無須重錘敲,大背頭一旦出現在自己麵前,真相應該一點就破。大背頭的心思瞞不過彪哥的眼睛。

彪哥在監獄的餐廳見到了大背頭,這和他熟悉的隔著玻璃窗接見親朋的場麵有所不同,坐在餐桌前顯得親切、自在,也便於談話。

大背頭顯然對彪哥探監感到意外。大牆裏麵是情感的荒漠,毫無外援的生活隻能是苦愁加孤獨,他獨自品味著自己釀造的苦酒,並把翻身的渴望寄托兩年後的開釋。

“大背頭。”彪哥叫了一聲。

“叫我巡洋艦好了,讓大西北的日子翻過去吧。”

“我給你帶來一些食品和衣物,還有一雙白色棉襪。”彪哥開門見山,故意把白色棉襪當著提示。

“裏麵藏著老頭票吧?彪哥想得周到。”巡洋艦不懷疑彪哥是藏匿違禁品的高手,把提示當成了暗示。

“襪子裏麵藏著殺機呢。”彪哥覺得巡洋艦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就敲了他一句。

巡洋艦足足愣了兩分鍾,才緩緩地問道:“彪哥,你一定聽到了什麼?”

“有人說你在天堂度假村丟下一雙這種帶血的棉襪。”

“除非上麵有血,我願意你把它當成文物收藏起來。”

“這隻是一個樣品,那個沾滿被害人鮮血的罪證保存在刑偵大隊。他們認定這雙襪子是證據,與青楓巷謀殺案有關。”彪哥說完這句話,目光就像錐子似的盯著巡洋艦。

“警察都不查的事,你為什麼要管?”

這句話在彪哥看來,等於巡洋艦說出了事情的真相:正是警察的不查不究,他才得以逍遙法外。

“起初是受人之托,現在是良知驅使。”彪哥一旦心中有底,回答的口氣擲地有聲。

“現在是良知驅使?”巡洋艦惱怒起來,他譏諷道,“你以為你是誰?主持人間正義維護社會公正的大法官?披露社會黑暗麵的大記者?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豪傑?你不過是我的同類,監獄大學走出來的二勞分子!難道你做的壞事還少嗎?”

“我是做過不少壞事,這你門清。”彪哥說,“我偷過、搶過、騙過,設過賭局、販過毒品、砸過場子,三次坐牢,十八年服刑,但我沒有殺人害命,沒有幹過濕活!你知道,我手裏的斧頭是嚇人的不是砍人的!你還知道,從大西北回來時,我們倆曾發誓,遠離罪惡,重新生活,過人的生活。”

“原來你是靠出賣朋友過人的生活,告訴你,警察的賞錢不是好領的,你得當心在江湖上留下罵名。”

“所以我要勸你爭取主動,自己的罪孽自己了結。”

“你錯了,彪哥!我是有人罩著的,他是另外一條道上的老大,他的力量比你的大多了,我勸你不要蹚這片渾水,玩什麼俠骨丹心,替天行道,萬一摸錯門投錯胎,你就是去找死呢!”巡洋艦亮出了底牌,一個另外一條道上的老大護佑著他。

“這麼說,你也是受人之托了?”彪哥反問了一句,想進一步探明自己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