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猛看這韋逸竹身材高大,長臉,清瘦,戴著一幅眼鏡,斯斯文文。作為一間大型國營造船廠的副總經理,仍然有這麼一股子書卷氣,跟那些肥頭大耳的人相比,應該也壞不到哪裏去。
邵笛霏、玄葉和地婕坐在胡老漢正對麵。邵大姐瞅著丈夫在眾人麵前漲紅了臉,囁嚅著講不話來的樣子,既生氣,又心生憐憫。再借機好好地看那位眼神遊移不定的呂正燕,個頭瘦小;膚色黝黑;額頭、眼角各有幾道皺紋;短發淩亂,黑白錯雜,還不如我這幾乎全白的好看。剛剛胡老漢說二十年前,老韋跟她有什麼瓜葛。二十年前,呂正燕也不見得有多好看吧。客廳裏的氣氛很尷尬。胡老漢捋了捋下巴上幾根山羊胡須,又咳嗽一聲,說道:
“韋逸竹,論輩份,你是小輩。當著長輩的麵和當事人的麵,把話講清楚,多好。”
韋逸竹漸漸緩過神來。他想,我今天的所做所為,並不像外人想像的那麼齷齪。越是遮掩,越說不清,道不明。我能坐到今天的位子,怎麼也算有點頭臉的人物,還被一個年輕的女人當眾訓斥。讓老婆怎麼看?讓剛剛認識的外甥、外甥媳婦怎麼看?豁出去了。想到這裏,韋逸竹挺直腰板,說道:“今天,我就把話說明白了。如果有疑問,請讓我先把想講的話講完,回頭再來回答。這樣可以吧?”沒有人反對。
25年前。4月中旬,一個星期天,我跟一位大學同學阿達到珠州市人民公園劃船。湖中心有一座亭子,一條長長的水上遊廊將亭子與湖岸連在一起。遊廊中間有一座石橋。阿達說要從石橋下穿過。他看見遊廊上有兩名女子,遠遠看過去很漂亮,還說他追一個,我追一個。上麵來來去去的人很多,又離得那麼遠,他一眼就能辨別出美女?我不信,還說我才不要。十年前,我就跟養父的大女兒訂婚,我還準備趁五一節,請假回家擺酒結婚。我怎麼可能,也不應該,對其他女子起非份之想。
阿達說我迂腐。還說娶一個好老婆固然重要,但是一個好嶽父更重要。要是老婆漂亮、跟自己合得來;嶽父有錢有權,那才是人生一大幸事呢。我不讚同他的觀點,卻也駁不倒他。他使勁兒地劃船,要我配合他。
離石橋幾米遠,突然一陣風吹來,一個白色的東西從石橋上飛下來,我伸手一抓,抓到一頂白色的太陽帽。寬寬的帽沿,前額綴著一條粉紅色的穗帶,中間折成花瓣的樣子,很漂亮。橋上、遊廊上人很多。我手裏拿著帽子,往橋上看,一位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向下探著身,伸著手,對我喊道:喂,我的帽子,快把它還給我。
阿達對岸上那位女子喊道:夠不著,去亭子那兒等著。亭子地麵離水麵近,遞帽子接帽子方便。於是我們就往亭子劃去。阿達說:你看,這就是緣份。丟帽子這位歸你,戴墨鏡那位歸我。他說話那麼肯定,好像他在打牌的時候分發撲克牌一樣。丟帽子的那女子個頭比較矮,阿達沒看上。
我們把船劃到湖心亭。兩名女子早早在亭子裏等候,丟帽子的女子探身伸手,要我把帽子遞給她。沒想到,阿達一把將帽子搶過去,還跳上岸去,嘴裏嚷嚷道:憑什麼要還給你,連聲謝謝都不說。
不想還了,是不是?連衣裙女子的同伴問道。她的臉上扣著一幅大墨鏡,手裏舉著一根細竹枝,威脅著要打他。阿達雙手拿著太陽帽,背在身後,故意逗她說,就是不想還了,怎麼著吧?我用船槳將船穩住靠在岸邊看熱鬧。墨鏡女子手裏的竹枝呼的一聲掄下來。阿達躲閃不及,胳膊上挨了一下。他尖著嗓子,喊道,喲,還是頭母老虎呢。可惜你今天碰到俺武鬆了。把周圍的遊人都逗笑了。墨鏡女子很生氣,舉起竹枝要抽他,他一轉身順著遊廊,往岸上跑去。一路跑一路喊,有種來打我呀!一個前麵跑,一個後麵追,消失在岸上的樹叢中。
連衣裙女子苦笑一聲,說阿花這次可是遇到死對頭了。我鼓足勇氣說,他們倆人跑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劃船?沒想到她說好啊。她很漂亮,舉止又這麼大方,一點也不扭捏作態。跟我見到的很多女孩子都不一樣。
我一手攀住亭子的圍欄,一隻腳踏在亭子邊沿,把船穩住;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扶她上船。那一天陽光明媚,湖邊垂柳成蔭。畢竟是春天,暖暖的,跟一位美麗的陌生女子在湖心劃船,那情那景那種感覺,說不出來,至今記憶猶新,就這樣我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