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曼玲一驚:“報廢?不是拖到汽修廠去了嗎?”
可倫道:“全部修理費用加起來夠買一部新車了。”
許曼玲一時不知說什麼。
可倫道:“如果不是和他吵架,我就不會跑到酒吧喝酒,不喝酒就不會把車開到橋欄上去,如果不是我反應快及時跳車,現在我這一百多斤早就被烏龜拖去當晚餐了。”
許曼玲隻得安慰說:“慢慢來,等有了錢再買一部。”
可倫道:“現在怎麼辦?沒車怎麼談生意?”
許曼玲道:“沒車就沒法談生意嗎?”
可倫道:“騎一輛單車去見客戶,人家隻會把你當成皮包公司的小K,肯把生意交給你才怪。”
許曼玲咬咬牙說:“不行就把家裏的錢拿去買車,等你以後賺了錢再還回來。”
可倫不屑一顧道:“家裏有多少錢?區區十幾萬,那可是你和我爸的養老錢,這錢我可不敢用,萬一還不上,我可就成了罪人。再說,十幾萬能買什麼車?我可不想開一輛滿大街都是的桑塔納,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改行開出租車了。”
許曼玲不滿道:“你的胃口也太大,桑塔納有什麼不好?總比騎單車強吧?”
可倫倔道:“總而言之我不要。”
許曼玲也隻好作罷。
到買單的時候,許曼玲從包裏找出那張消費卡,卡密封在一個禮品信封裏,許曼玲根本就沒打開過,她把禮品信封交給服務生說:“看看上麵的錢夠不夠。”
可倫眼尖,問道:“媽,您什麼時候也用了長城卡?”
許曼玲不解道:“長城卡?什麼長城卡?”
剛巧服務生刷了卡回來把卡還給許曼玲,可倫一把搶過說:“您自己辦的卡怎麼不知道?”
許曼玲看一眼服務生說:“這不是你們飯店的消費卡嗎?”
服務生說:“不是啊。”
許曼玲一下子愣愣的,眼睛看著那張卡一時無語。
可倫滿臉疑惑道:“媽,您怎麼了?”
]、
許曼玲趕到梅麗萍家的時候,梅麗萍正指揮家裏的保姆幫她整理衣服。
客廳的沙發上堆滿各種各樣的時裝,保姆手裏拿著防蟲藥丸往每件衣服的口袋裏裝,不小心碰掉一件在地上,梅麗萍立馬尖叫起來:“你小合點好不好?隨便哪件不是一萬,最便宜的也要幾千塊,你一年的工資都抵不上!”
保姆嚇得不敢出聲,把衣服揀起來吹了又吹拍了又拍。
許曼玲把目光落在那些皮衣上,她雖然沒穿過,水獺和貂皮還是看得出的,款式不同顏色不同質地不同的皮草就有十幾二十件,光這些皮貨加在一起就幾十萬不止吧?
更何況,還有那些從香港巴黎定購或定做的春夏秋冬四季時裝,大手筆的設計,哪一件不是出自名師之手,隨便拿起一件,都是寸衣寸金的價格。
梅麗萍說:“天氣熱了,不處理一下要生蟲子的。”
許曼玲一時眼花繚亂,竟想不起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
也不知梅麗萍怎麼想的,竟然說:“如果你不介意,這些衣服你可以隨便選,喜歡哪件就拿走。”
許曼玲嚇一跳,說:“這怎麼可以?”
梅麗萍說:“有什麼不可以,大家是朋友,這些衣服我又穿不完,準穿不是穿。”
許曼玲想說我從來不穿別人穿過的衣服,但話到嘴邊卻說:“謝謝,我有衣服穿。”
兩個人到小客廳說話,梅麗萍問:“你是不是有事?”
許曼玲急煎煎來找梅麗萍,自然是為了那張長城卡,那上麵有整整二十萬,對於許曼玲來講,應該是一筆驚天數字了.可在梅麗萍這些昂貴的服裝麵前,這二十萬算什麼? 件穿過的舊衣服而已。這麼一想,反倒不知如何開口。越是這樣,梅麗萍越是急得不行,說:“有什麼事你就說嘛,以我的能力,我想我怎麼都能幫上你。”
費了好大勁,許曼玲才擇腔擇調地說:“錦倫飯店贈的那張消費卡你用過嗎?”
梅麗萍想了想說:“那張卡呀?我早就轉送別人了,你也不想想,我會傻乎乎的坐到飯店的大堂吧喝咖啡嗎?”
許曼玲驚道:“我剛剛去銀行查過,那上麵整整二十萬,根本不是飯店的消費卡。”
原以為梅麗萍也會驚得跳起來,不料她卻像沒事人一樣說:“這樣啊,肯定又是廖永信貼水派送,他這個人,就是喜歡玩這種遊戲。”
許曼玲叫道:“這算哪家子遊戲?玩得也太大了吧?”
梅麗萍仿佛不認識似的看著許曼玲:“你怎麼了?不就二十萬嗎?以你的身份,不會被二十萬嚇成這樣吧?”
許曼玲拿出那張卡,裝出大家的口氣說:“我也知道二十萬算不了什麼,可是無緣無故,就算是兩塊錢,我也受之有愧,你替我把它還給廖總。”
梅麗萍這次仿佛受到驚嚇般叫道:“你說什麼?還給廖永信?”
許曼玲見梅麗萍受到驚嚇般的樣子,不解道:“是啊,怎麼了?”
梅麗萍道:“你懂不懂規矩呀?”
許曼玲疑惑道:“什麼規矩?”
梅麗萍道:“你應該知道什麼叫覆水難收,人家誠心誠意送你東西,你若退回去豈不等於挖人祖墳?”
許曼玲嚇一跳道:“沒這麼嚴重吧?”
梅麗萍道:“虧你還是市長夫人。”
許曼玲道:“市長夫人應該怎麼樣?”
梅麗萍道:“你看不看報紙和新聞呀?現在,高層幹部和企業家交朋友是一種時尚,企業需要上麵的支持,領導也需要企業的支持,一個城市,如果沒有幾家像樣的企業,沒有幾個利稅大戶撐著,這城市怎麼發展,市長拿什麼說話?當然,廖永信不會把二十萬送給一個賣菜的大嬸,他這麼做,自然是想和我們建立聯係,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辦法,你可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許曼玲忽然一笑說:“這麼說,這二十萬的事你早就知道?”
梅麗萍也一笑說:“我隻知道廖永信又有破費,上麵有多少錢我並不知道。碰巧我弟弟到我這哭窮,我就隨手給了他。”
許曼玲一時愣愣的,不知說什麼好。
梅麗萍不放心地問:“你不會真的把錢退回去吧?”
許曼玲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
梅麗萍道:“廖永信有多少身價你知不知道?”
許曼玲道:“我怎麼會知道?”
梅麗萍伸出指頭給許曼玲看。
許曼玲一驚:“這麼多呀?”
梅麗萍道:“這還是保守的數字二永信集團的經營範圍涉及商貿、服裝、餐飲、娛樂、廣告、房地產和高新技術開發,擁資十二億人民幣,有占地三萬五千平方米的惠康購物中心、占地一千六百平方米的超市、占地一萬五千平方米的兩家五星級酒店和一座占地兩千平方米竣工在即的科技大廈。不要說市裏的一班領導,就是省長也對他的企業刮目相看。沒有辦法,誰讓他是利稅大戶呢。李嘉誠霍英東你總該知道吧?像他們這樣的富豪,不管是過去的港督還是現在的特別行政長官,哪一個敢怠慢他們,都像朋友一樣相處。你再想想看,廖永信十二億的資產,二十萬在其中的比例是多少?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再說,他拿自己的錢送朋友,就是法律也管不到的,你何苦草木皆兵,把事情看得比天大?”
許曼玲看著梅麗萍,想了想說:“他該不會是有什麼事求到我頭上吧?我可什麼都幫不了他。”
梅麗萍冷不防笑道:“曼玲,不是我說你小家子氣,以廖永信的身份,他能有什麼事求到你頭上?就是有事,他應該找的是你家的老賀和我們家的方一民。”
許曼玲一時默然,後來想了想說:“算了,你轉告廖永信,下不為例,如果再有這種事,就算是他當我挖了他家祖墳,我也要退回去。”
梅麗萍笑道:“我就說嘛,你這麼聰明的人,哪能不開竅,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不這樣想誰是白癡。”
九
隔了兩天,梅麗萍給許曼玲打電話,問她周末有什麼節目?許曼玲想都不想回答說:“哪有什麼節目啊?我們這種年齡的女人,不至於像小女生一樣,星期天跑到步行街去吃羊肉串或者跑去電子市場買謝霆鋒王菲的CD聚在一起聽得如醉如癡吧?”
梅麗萍在電話那頭笑,說:“為什麼不可以?好的東西人人都可以享受,我就喜歡聽王力宏和任賢齊。”
許曼玲也笑道:“我可沒你活得那麼青春。”
梅麗萍歎一口氣道:“我也隻是追逐青春而已,青春的時候沒有青春的感覺,老了才知道那東西已經一去不回頭了。”
許曼玲知道梅麗萍一定有事,於是問道:“不要繞彎子了,有什麼你就說吧。”
梅麗萍果然開口道:“反正你家那位賀市長忙得像一頭墾荒牛,你在家裏閑也閑著,不如你跟我去一趟瑞士。”
許曼玲意外道:“瑞士?去瑞士於什麼?”
梅麗萍賣關子說:“現在不告訴你,到時候會讓你有意外J驚喜。”
許曼玲有些心動,從小到大,她還沒踏出過國門一步,最遠的地方就是去香港,於是問道:“方便嗎?畢竟是出國呀?”
梅麗萍道:“這你就不要操心,你把身份證交給我就行,周六早上走,晚上就能在洛桑聽歌劇了。”
星期六上午九點,許曼玲趕到機場的時候,梅麗萍已經在候機大廳恭候多時了。
她們沒有去歌劇院聽歌劇,而是去了一家私人診所,見了麥克朗醫生。
許曼玲滿腹狐疑,以梅麗萍的身體狀況,一點都看不出她有什麼病,忍不住問道:“你哪裏不舒服?”
梅麗萍一笑說:“還記得我那句話嗎?前兩天說過的。”
許曼玲哪裏想得起來,問道:“什麼話?”
梅麗萍道:“我說過我在追逐青春。”
許曼玲睜大眼睛道:“你神神秘秘到底在搞什麼呀?”
梅麗萍道:“你難道不知道瑞士的羊胎素聞名世界嗎?”
許曼玲一下子瞪大眼睛:“跑這麼遠,你不會是來專程注射羊胎素吧?”
梅麗萍道:“你說對了,羊胎素能讓我再搭一搭青春的末班車,你不會怪我把你也拉上這班車吧?”
許曼玲看著梅麗萍,心想,鬧了半天,這就是她要給我的意外驚喜,可這也太奢侈了吧?
梅麗萍卻不由分說地把許曼玲推進注射室說:’“既然來了,就要不虛此行。”
到此時,許曼玲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了。
麥克朗醫生會講漢語,他眯起眼睛,把眼角的皺紋全都堆積起來,笑著對梅麗萍說:“夫人,您遲到了整整兩個星期。”
梅麗萍也笑道:“可不是嗎,去年我是五月二號飛過來的,今天已經是五月十六號,您的記憶真是超人。”
麥克朗醫生再次笑道:“您看上去真的很年輕。明年的今天,我能再一次榮幸地為您服務嗎?”
梅麗萍聳了一下肩,很西方的樣子說:“當然,如果我還沒有破產。”
看著梅麗萍賓至如歸的樣子,許曼玲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農村來的大嬸。
回到住處,躺在如雲般柔軟的床上,許曼玲惴惴不安地問:“注射一次要多少錢?”
梅麗萍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問,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許曼玲道:“我不是小氣,我隻是好奇,注射一次到底要多少錢?”
梅麗萍無可奈何道:“四萬。”然後補充說,“不是美金,是人民幣。”
許曼玲一時愣愣的,好半天才說:“就算是人民幣,也超出了我的想象。”
梅麗萍道:“誰讓你想了,你不會嚷嚷著要付錢給我吧?”
許曼玲再也無話可說。
過去,隻聽說一些藝員為了永葆青春做這種投資,看來,自己的確是夠孤陋寡聞了。
沉默了一會兒許曼玲再次問道:“羊胎素這東西我也知道,國內的廣告也是鋪天蓋地,為什麼一定要到瑞士來做?”
梅麗萍道:“這裏才是正宗。麥克朗醫生是瑞士著名的生物學家,國內那些東西誰敢保證是真的。”
許曼玲請教道:“這東西的效果真那麼好嗎?”
梅麗萍道:“這你就用不著懷疑,不出一個星期,你自己都能感覺到年輕了幾歲,更何況有我這個樣板在這兒,你有什麼可懷疑的?”
夜半,許曼玲從夢中醒來,自己都弄不清自己身在何一處,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已是睡在洛桑最講究的飯店裏,如夢一場,想想這次和梅麗萍的出國,仿佛隻是從鹿港市的東區到達西區,根本就是小事一樁。
第二天早上,許曼玲就迫不及待地去照鏡子,照的時候不免好笑,心想,就算羊胎素能使人體細胞再生,這再生也要有個過程,不會一夜之間就返老還童吧?
梅麗萍的情況卻不太好,起床後呆呆地在床上坐著,臉色不怎麼好看,像一張舊報紙,情緒自然也像隔夜的黃瓜,蔫巴巴的沒有水分。
許曼玲不放心道:“你怎麼了?哪不好?”
梅麗萍苦苦一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快樂?無憂無慮?”
許曼玲道:“我是這麼認為的。”
梅麗萍歎一口氣道:“其實是我自己逼著自己快樂,如果痛苦能改變現實,我情願一天到晚把臉拉成一公裏長。”
許曼玲審視著梅麗萍道:“好好的,睡了一夜你怎麼好像換了一個人?”
梅麗萍道:“你應該知道家家有一本難念的經。方一民在外邊有女人。”
許曼玲吃驚道:“這是真的?”
梅麗萍道:“我當然希望這不是真的,可我的眼睛不會騙我。”說完眼裏便垂了淚,慌得許曼玲趕緊去拿濕毛巾,勸道:“不要想不開,以你的為人處事,很容易把事情搞妥呀。”
梅麗萍幽幽說道:“有的時候我假裝失憶不去想這些事,可有的時候你不想都不行,這些事自己跳出來跟你鬧,躲都躲不開……算了,不說這些了,讓人掃興。其實,不管他怎麼樣,說到底還是我丈夫,就算他在感情上背叛我,我還是不想把他怎麼樣,我還是處處為他想,他有什麼煩心的事我也會跟著他一起煩,他遇到什麼障礙過不去,我就想拿出吃奶的力氣幫他,可說到底我既不是神仙又不是女巫,想幫也幫不了他。我的優點是取重不取輕,畢竟他是個優秀的男人,有自己的事業,所以,就算有些花花草草的事,從他事業的角度去想,也就暫時放在一邊,可是……”梅麗萍一下子不說了。
許曼玲急道:“可是什麼,你說呀?”
梅麗萍看一眼許曼玲,欲言又止。
許曼玲不滿道:“我們也算紅塵知己,你何苦吞吞吐吐,有話就說嘛!”
梅麗萍看著許曼玲,仿佛鼓了很大勇氣道:“他和你家老賀的關係令人擔憂。”
許曼玲不解道:“他們一個是市長,一個是常務副市長,一起坐在主席台上笑對熒屏,觀眾都看到了,他們的關係看上去很好啊?”
梅麗萍愁眉苦臉道:“那隻是表麵,就像演員一樣,台上扮夫妻,台下赤麵罵娘,偏偏又是台上的那一幕讓人信以為真。”
許曼玲一下子緊張道:“到底怎麼回事?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
十
許曼玲不是那種爭強好勝的女人,從嫁給賀遠方那天起,就從沒問過他工作上的事。雖然那時候賀遠方隻是個縣委副書記,家裏的客人也是如走馬燈一般,有的是真的因為工作上的事必須要見賀遠方,有的是來告狀,帶著幾個精心策劃好的問題來質問賀遠方,如果沒有滿意的回答,就會大吵大鬧,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還有一些人根本沒什麼事也要來坐坐,這種人通常長著一張馬屁臉,小心翼翼地和賀遠方說話,眼睛也特別的活泛。許曼玲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有一天晚上,賀遠方還沒有回家,某局的副局長來了,許曼玲在臥室裏哄可倫睡覺,副局長一個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呆坐。這個人不知什麼時候去了衛生間,許曼玲聽到動靜推開衛生間的門,看見那位副局長正蹲在地上,動作十分別扭地洗著可倫的尿布。快五十歲的人了,身體已經發福,肚子很大,被兩條腿擠著,呼吸都有些困難,即使這樣,看見許曼玲站在那兒看他,臉上竟然沒有一絲尷尬,而是一臉媚笑地說:“我閑著也是閑著。”那神態讓許曼玲特別不舒服,她本想大喊一聲:“你也太過分了吧!”可她卻什麼都沒說,心裏一陣惡心,做人可以這麼不顧尊嚴嗎?
他的目的,不過是想當上那個局的正職。以許曼玲當時的心態,如果她大權在握,一定調這個副局長去做幼兒園的園長,或者幹脆,去醫院的洗衣房做部門主管。
那時候許曼玲的全部心思都在可倫身上,仿佛她是為了可倫才嫁給賀遠方的。對於家裏的那些匆匆過客或回頭客,許曼玲根本懶得去看,更不要說多問什麼。有的時候,她幹脆抱上可倫回娘家躲清靜。這種情況直到賀遠方調到梅河做地委書記才有所好轉,但家裏還是隔三差五有人來。賀遠方有了在縣裏的經驗,也學會了如何躲避那些無聊的訪客。比如,他在回家之前先打電話給許曼玲,問家裏有沒有人,或者回家以後躲進書房讓許曼玲擋客。有一次,一個什麼人來家裏,賀遠方照例在書房裏避而不見,許曼玲告訴那人賀遠方不在家,誰知那人卻狡猾地一笑說:“我知道賀書記在家。”許曼玲愣了一下說:“你不相信我?”那人依舊笑著說:“我更相信我的鼻子,我聞到了賀書記的氣味,他在家。”
許曼玲火了,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在許曼玲漫長的夫人生涯中,能記住的也隻有這兩個人。
可是現在,一向以不過問丈夫公事為原則的許曼玲,竟然答應了梅麗萍,她對梅麗萍說:“我可以勸勸老賀,但我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
梅麗萍給許曼玲加油說:“以你們的夫妻關係,隻要你開口,沒有不成的道理。”
回到鹿港,許曼玲就有些後悔,雖然梅麗萍把事情說得輕描淡寫,可她知道,能讓賀遠方固執己見不肯讓步的事,肯定沒那麼簡單。
事情的背景自然要從賀遠方調來鹿港市說起。
賀遠方調來鹿港市之前,由於市長的位子空缺,鹿港市的工作完全是由常務副市長方一民主持。當時,方一民也是剛剛當選常務副市長,一肚子雄心壯誌,上任後自然要搞一些政績。何為政績,說穿了就是為官者的護身符。政績大致分兩類,一類是無形政績,這種政績一時不能讓人看到,讓人看不到的政績豈不等於白做?第二種政績自然就是有形的,讓人看得見摸得著,能充分體現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宏旨,方一民不是白癡,他要搞的政績一定是鶴立雞群的那種,換一種說法叫做形象工程。
方一民的形象工程是在市區最顯要位置建一座商業大廈,名字都想好了,叫“東方商業城”。他在一次市長工作會議上發言說:“最能體現一座城市繁榮的標誌是什麼?是商業。商業繁榮還會帶來相關行業的繁榮,這一點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豎向看,鹿港市的商業較之幾年前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但是,如果橫向看,鹿港市和國內其它大都市比,隻能算是小兄弟。城市在發展,商業也要發展,要齊頭並進,要上規模,我個人認為,建一座超大型、達到國際水準的商業大廈是大勢所趨,是我們這座城市需要的,我們需要這樣一個窗口來展示自己,樹立鹿港市的嶄新形象。”
為自己的城市樹立嶄新形象當然是好事,參加會議的副市長們自然無話可說。問題出在選址上,大廈的選址與明代寧海太守府相鄰,寧海太守府是國家一級文物保護單位,大廈的興建明顯會對古文物造成相應的破壞。而且那一帶屬城中老區,商業集中,許多店麵都是多年的老字號,動遷的難度可想而知。
果然就有市文物局的局長來找方一民。文物局長兩鬢斑白已屆退休,無欲無求。無欲無求是一種境界,達到這種境界,膽子自然要比一般人大好多。在他眼裏,方一民根本不是市長而是一個胡鬧的孩子,他對方一民說:“寧海太守府已經有五百多年的曆史,是我們鹿港市古老文明的代表性建築,是國家一級文物保護單位,它本身具有的文物和文化價值不是用數字能計算的。商業大廈如果建起來,正好在它的南麵,把所有的陽光都擋住了,這意味著這座古建築將永遠失去陽光。而且,這個建築沒有排水設施,排水任務完全靠地下自然滲漏,而大廈的鋼筋水泥地基會把滲漏路徑阻斷,造成潮濕易鹹,後果是極其嚴重的。你嘴上說是為了樹立鹿港市形象,樹形象我不反對,但不能一邊是建設,一邊是破壞,這首先是決策上的錯誤。不懂得保護,又談何建設?前人留下來的寶貴遺產就這麼毀在你手裏,你不覺得你是在犯罪嗎?”
方一民是那種能縮龍成寸的人,根本就不在乎文物局長的態度,語氣平和得讓人生疑,他對文物局長說:“我知道,寧海太守府已經有五百多年曆史,是鹿港市一景。這一點,已經在最初的設想中考慮進去,我們會采取相應的保護措施,我比您更懂得保護曆史文物的意義仁”
文物局長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一紙訴狀直接寫給省委書記楚赫男,楚書記依照程序把文物局長的信轉給即將赴任的賀遠方。
賀遠方到鹿港的時候,東方商業城的前期工程已經破土動工,大廈的業主是廖永信。雖然地皮的正式批文還沒有到手,憑著對方一民百分之百的信任,廖永信覺得此事已是板上釘釘,常務副市長的話難道不是一言九鼎嗎?
就是方一民自己也萬萬沒想到,賀遠方到任初始就給他來了個大窩脖,他們的談話是在走廊裏進行的,賀遠方完全站在文物局長一邊,神色嚴峻地看著方一民說:“一個決策者,應該首先弄清我們這座城市需要的是什麼,城市的改變要從根本上著手,不應該像女人戴首飾一樣,靠幾幢漂亮的大廈裝點:我們的城市不需要化妝,要的是紮紮實實、從裏到外的改變;”
方一民感到事態嚴重。
果然賀遠方繼續說道:“首先,我表明自己的態度,我不反對建商業大廈,如果條件允許,如果我們的城市需要這樣的大廈,需要多少我們就建多少。可目前,我們這座就要施工的大廈,將會對鹿港市重點文物造成極其嚴重的損壞,甚至,就是一種破壞行為,群眾對此反映強烈。作為決策者,不能顧此失彼,不能隻看到既得利益而不顧長遠利益,我個人意見,大廈馬上停止施工,另行選址或對項目重新考慮。”
方一民當時就傻了眼。
十一
作了這麼多鋪墊,繞了那麼大彎子,原來卻是埋著這麼大的一個伏筆。許曼玲覺得自己完全是被梅麗萍捉弄了,手段竟是如此老道圓滑,這麼不露痕跡,弄得她仿佛被強暴了一樣,已經失身,何苦再滿大街去喊抓流氓?更何況,她怎麼好意思在梅麗萍那張偽青春的臉上扇上一個耳光。那上麵的笑容燦爛得如同正午陽光,怎麼忍心下手?
最重要的是,那張二十萬的長城卡已經讓可倫拿去買車,吞到肚子裏的雞蛋不可能再讓可倫吐出來。到此時,許曼玲才知道自己原來幼稚到如此程度,才明白什麼叫拿人手短。
有一件事她想了又想還是不能明白。梅麗萍這麼做是在幫誰?幫她自己的丈夫還是幫廖永信,用正常的眼光看,眼下在熱鍋裏爬著的那隻螞蟻應該是廖永信而不是方一民。
這中間她不是沒給梅麗萍打過電話,告訴她無論如何也不好跟賀遠方開口。梅麗萍咯咯笑著說:“成事在人謀事在天,不管怎麼說,你也是衛生局長,總不至於像下崗女工一樣連這點鉀慧都沒有吧?”
許曼玲把勇氣一鼓再鼓,終於向賀遠方提起了這件事。
賀遠方自然是十分驚訝,用很陌生的目光看著許曼玲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許曼玲道:“這又不是國家機密,那麼多人知道,我怎麼就不能知道?”
賀遠方道:“我工作上的事,希望你不要插手。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輕重。”
許曼玲道:“你那麼懂得輕重,怎麼和自己兒子的關係都搞不好?”
賀遠方馬上變色說:‘.這是兩回事,你不要攪在一起好不好?”
許曼玲道:“我也知道是兩回事,但道理應該是一樣的吧?父子畢竟是父子,關係再怎麼不好,再怎麼反目,也是血濃於水,如果你有什麼事,最擔心你的還是可倫。可如果別人和你反目,事情就會麻煩許多。”
賀遠方道:“這麼淺顯的道理用不著你來教我。”
許曼玲道:“我哪有資格教你,我隻是提醒你。你剛來鹿港,一切都是從頭做起,你的工作總要有人支持,不能你一個人在台上唱獨角戲吧?方一民已經連任兩屆副市長,跟市委書記的關係又是非同一般,很有根基,如果他隻是個一般的副市長也就罷了,偏偏他是常務副市長,你的工作需要他的配合和支持。現在可好,你一句話就讓他沒有了退路,雖然你現在是鼻子大壓住了嘴,麵上他不敢說什麼,私下裏誰知道他會不會給你使絆子?更何況以他的性格,這口惡氣無論如何也是咽不下的,不信你就走著瞧,找你麻煩的日子在後邊呢。”
賀遠方哪裏聽得進去,大聲說:“如果他是這副德行,他就不配做這個常務副市長!”
許曼玲道:“現在還有幾個人跟你講德行?你就會鑽牛角,顧頭不顧髒,方一民不是可倫,可倫可以惹不起你躲得起你,方一民能這樣嗎?你給他一點紅,他就會給你一點綠,不要以為官大一品壓死牛,下邊的人如果想給你顏色,你照樣躲不開,照樣弄得一身赤橙黃綠青藍紫,想洗幹淨的代價是扒掉一層皮都不止,最後的結果隻能是中箭落馬。”
賀遠方瞪大眼睛看著許曼玲說:“你哪來的這套歪經?怎麼像個政客一樣,跟誰學的?”
許曼玲到此時已經完全進人角色,大腦根本沒有思考,話已經結成串滾出來:“我倒希望我念的是一套歪經,可我沒法不擔心,我的這套歪經日後會不會變成現實,到時候你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想燒香都找不到廟門!”
賀遠方氣道:“我一輩子也不會給什麼人燒香,如果我有這種嗜好,我早就不是我了。”
許曼玲道:“你就是這麼死心眼,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年紀,方一民多大年紀,你總有船到碼頭車到站的一天吧?更何況這一天已經離你不遠,你管得了今天管得了明天嗎?到時候,還不是人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賀遠方道:“我就不信,這總是共產黨的天下吧?不是誰想胡來都可以的!你現在根本就是和我胡攪蠻纏,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市儈、這麼油滑、這麼讓人討厭!”
許曼玲也大聲喊道:“你這話也太難聽了吧?我可是為你著想,不想你以後的路上滿是障礙和荊棘!”
賀遠方頭也不回走進臥室,邊走邊說:“我一點都不領情!”說罷重重把門關上。
許曼玲氣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然後又站起來,隨便找了一件衣服,在沙發上躺下來,用衣服把臉一蒙,打算就這麼睡。她不想去臥室,不想躺在賀遠方身邊,躺在他身邊又能怎麼樣,賀遠方己經是一杆老槍,槍膛空空早就沒有子彈,夫妻之間已經有名無實,睡在一起也不過是形式罷了,還不如落個清靜,眼不見,心不想。
豈料到了半夜,賀遠方輕手輕腳走到沙發邊拉她,許曼玲不知怎麼忽然就覺得委屈,抱住賀遠方一下子哭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賀遠方麵前流淚,賀遠方十分驚訝,許曼玲自己也有些驚訝,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
這一夜,賀遠方竟是百般疼愛,雖然沒有做成那事,夫妻間的那種感覺畢竟又回來了。
第二天,許曼玲給梅麗萍打電話,報告她和賀遠方的戰況,口氣中是明顯的畏難和退縮,梅麗萍卻早就料到一般說:“你家老賀的脾氣我也略知一二,不可能你一席話他就改了主意,總要給他時間,男人都講究尊嚴,更何況他是八百萬市民的父母官?”
許曼玲見她這種不肯放棄的態度,心中的壓力更是增了幾分,隻是不知用什麼武器才能攻下賀遠方這座城池,一天到晚憂心忡忡的樣子。可倫問她怎麼回事,她哪裏說得出口,如果可倫再攪進這件事,結果隻能是天下大亂。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幾天之後。那天賀遠方破例回來得早,不知為什麼,倒是他主動提起那件事,問許曼玲是否聽到什麼閑話。
許曼玲心中一喜,覺得這是機會,於是說:“閑話我是沒聽到,隻不過我是真心為你想。別人都是人老奸馬老滑,你是越老越傻。”
賀遠方最不高興別人說他老,不滿道:“我知道自己老了,用不著別人提醒。”
許曼玲趕緊賠笑說:“我是那個意思嗎?你呀,心胸寬起來像太平洋,窄起來還不如牙床寬。商業大廈這件事,你也應該站在另外的角度想一想,現在不是流行換位思考嗎?”
賀遠方道:“那你說說怎麼個換法?如果你是我,眼前明擺著一個錯誤,你會怎麼做?”
許曼玲道:“我當然不會把人逼到死角,總要留出空間讓人喘氣嘛。你也不想想,商業大廈的方案是在你來之前就定下來的,而且前期工程已經動工,永信集團在人力物力上做了那麼大投人,我聽說,大廈的圖紙請了香港一流的設計師,光設計費一項就幾百萬不止,更何況地基都已經開了,再加上動遷費,加在一起是一筆不小的投人。現在你讓人家停工,那麼多錢扔在水裏,外人聽了都要心疼,更不要說投資方了。我就不信,除了停工,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你應該坐下來和方一民溝通一下,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就算真要取消項目,也要讓人家心裏舒服一點嘛。”
賀遠方不說話,臉上木著,也不知在想什麼。許曼玲不知道哪句話又讓他不高興,也不出聲,兩個人默默坐著乙
好一會兒,賀遠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如果每個人上來都要搞政績,搞形象工程,我們這座城市會不會被搞得亂七八糟?”
這個問題,許曼玲哪裏回答得上來。
賀遠方又說:“如果不顧人民利益,拿國家的錢為自己搞政績,算不算腐敗?”
許曼玲更是無法回答。
賀遠方自問自答道:“我看這是腐敗,是更深層次的腐敗。”
談話至此,許曼玲知道,她又失敗了。
但是奇跡就在她將要絕望的時候發生了。
那是星期一,許曼玲在辦公室剛剛處理了一起醫療糾紛,便接到梅麗萍的電話。電話裏梅麗萍熱情得像一座火山,未語先笑,聲音如同乳燕歸巢般動人:“曼玲,真要好好謝謝你,我就知道你一定出手不凡。”
許曼玲不知她又有什麼節目,傻乎乎問道:“謝我什麼?”
梅麗萍的聲音這次變得又如黃鶯出穀,嫩聲道:“你不要明知故問好不好?商業大廈那件事,你家老賀總算網開一麵。”
許曼玲驚喜參半道:“真的?”
梅麗萍道:“當然是真的,我算服了你,像老賀這樣的輩牛頭,也隻有你能把他煮爛。”
驚喜過後,許曼玲不免發愣,事先沒有一點跡象,賀遠方怎麼就改了主意通關放行了呢?
梅麗萍又有新節目,熱情洋溢道:“這邊廖總高興得差點蹦上樓頂,他要請你吃飯,以他現在的心情,恨不得請你吃滿漢全席。”
許曼玲嚇了一跳,上次長城卡的事己是前科,她可不想二進宮,於是說:“千萬不要,你讓廖總省了吧。”說罷匆匆放下電話,心想,你們饒了我吧。
十二
事情之所以得到圓滿解決是因為雙方都作了讓步。廖永信一方,修改了圖紙,將大廈的高度削減,這樣一來,寧海太守府這座古建築就不至於全部失去陽光,地下滲漏問題也采取了措施,而且加大了大廈與太守府之間的間距。
讓賀遠方作出讓步的真正原因其實是市委書記何銘。何書記找了賀遠方,一場談話下來,賀遠方覺得自己沒有再堅持下去的力量了,再加上何書記的意見也不失為一種最佳方案,賀遠方如果再固執己見就是不識時務了,他能做的惟一事情就是暗自悲哀,為自己的人格減分:
不管怎麼說,事情的結局是皆大歡喜,大家都無話可說。
賀遠方當然不是傻子,直覺上他一直認為許曼玲是在替人說話,幾次問許曼玲是不是有人找過她。許曼玲就算借了別人幾個膽子也不敢把底牌抖出來,她相信賀遠方如果知道事情原委,不打她幾個耳光也要把她罵得狗血噴頭,而可倫剛剛買到手的白色別克也肯定被當成贓物退還廖永信。所以,她隻能鐵嘴鋼牙地告訴賀遠方:根本沒人找過她。
心底裏,許曼玲乞求已經發生的一切盡早成過眼煙雲,和梅麗萍的交往,不能再深人下去了。
這天下午,多日不見的可倫突然到辦公室找許曼玲。許曼玲隻看了一眼可倫的臉色,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果然,可倫開口就說:“媽,我的公司完蛋了。”
許曼玲一下子站起來,瞪大眼睛看著可倫道:“你說什麼?”
可倫神色黯然,聲音艱澀地說:“公司承攬了五塊巨型廣告牌,已經基本製作完成,誰知兩天前被盜,全部製作費用賠進去不說,客戶因廣告牌不能按合同規定如期安裝到位而找上門來索賠,索賠數額是五百萬。雪上加霜的是,我的合作夥伴將公司賬上僅存的十幾萬席卷一空,不知去向。”說完一副絕望的目光看著許曼玲。
許曼玲隻覺腦子一熱,血往上湧,身體歪了一歪,可倫嚇得過來扶她,驚問道:“媽,公司的事是小,您可千萬別出事啊!”
許曼玲穩了穩神說:“如果我的命能把你的麻煩抵消,我情願不要這條命。”
可倫顫抖著聲音說:“媽,您別這麼說,我受不了。”
許曼玲長歎一聲看著可倫:“怎麼辦?客戶索賠在情理之中,這五百萬你到哪裏去找?”
可倫道:‘.我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除了等著當被告,哪還有第二條路好走?我不過是在吃官司之前來看看您……”話沒說完,眼裏已是紅紅的了。
許曼玲想起什麼似的說:“你有沒有報警?這是意外事故,客戶總應該給你一條退路吧?”
可倫道:“客戶才不管你是否意外事故。現在商場上的人,哪一個不是綠了眼睛,全副武裝上陣挖金,一旦吃虧,就算親爹親娘他也告你沒商量。”
許曼玲道:“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可倫道:“能想到的辦法我都已經試過了,現在已經山窮水盡:”
許曼玲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我看,現在能幫你的隻有你爸爸。”
可倫道:“他除了把我罵一頓,還能怎麼樣?”
許曼玲道:“你錯了。說到底他是你爸爸,不會看著你被人送進監獄不管,我們這就走,讓你爸爸出麵解決這件事。”
可倫一臉沮喪道:“您和我爸二十幾年夫妻,一定比我更了解他,讓他出麵擺平這件事,可能嗎?再說,客戶認錢不認人,就算省長來了,手裏沒錢也照樣吃釘子。”
許曼玲想想也是,這種事,不要說賀遠方不肯出麵,就是出麵,兩手空空又能怎麼樣?但是,作為可倫的母親,她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第二天,許曼玲找了要求索賠的客戶。那是一家私人辦的生物養殖公司,總經理叫聞天,年紀不過二十七八歲,雖然年輕,卻是精明幹練得很,而且冷血,一開口就把許曼玲堵了回去。
聞天對許曼玲說:“我早就知道賀可倫的身份,但這是兩回事,橋歸橋路歸路。我們的公司是和美國聯辦,這幾天美國總部派人過來作業績考察。這麼大一座城市,如果連本公司一塊像樣的廣告牌都沒有,我本人的信譽要大打折扣,說不定美方要撤資。如果那樣,我的公司將不複存在,讓賀可倫賠償五百萬,已經有很大的人情在裏邊r。”
許曼玲滿臉賠笑道:“畢竟事出意外,所謂天災人禍,防不勝防。五百萬的賠償金對於一家小廣告公司來說是個驚天數字,你這麼做隻能把他逼上絕路,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
聞天一笑道:“那也是一種結果。”
許曼玲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你不會把一個人的生命視作兒戲吧?”
聞天道:“我辦這家公司,連腳趾縫兒裏的錢都湊上了,公司如果垮了,跳樓的就會是我,我的命不會因為我爸爸不是市長就一錢不值吧?”
話到此,許曼玲覺得再說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於是問:“你打算什麼時候起訴?”
聞天說:“明大。”
許曼玲說:“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請求你,你的起訴可不可以推遲幾天?”
聞天想了想說:“我這個人有的時候比較相信奇跡,我也沒有理由不給市長夫人麵子,好吧,我可以延期五天。”
許曼玲冰著臉道一聲謝謝,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轉天,許曼玲又帶著可倫去公安局,找了刑事犯罪偵察科和經濟犯罪調查科,催問失竊的廣告牌以及卷款逃走的叮倫合夥人有沒有下落。回答說正在調查偵破中。
可倫卻對兩案毫無興趣,說:“就算破了案又怎麼樣?反正已經違約,養殖公司會放棄索賠嗎?至於那十幾萬,就算把人抓到讓他把錢吐出來,區區十幾萬能幹什麼?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許曼玲氣道:“都像你這麼想,還要公安局千什麼?”說罷指著不遠處的市場說,“那麼多人還辛辛苦苦賺錢幹什麼?幹脆去偷去搶算了,反正又沒人告:”
可倫苦著臉說:“您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許曼玲道:“你現在的狀態根本就不對,再怎麼說你也是個男人,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要有積極的一麵,要想辦法,而不是坐以待斃:隻要有一線生機,就要去百分之百地爭取。”
可倫已經懶得說話,以他現在的狀態,就算馬上拖他上法場,他能做的也隻有閉上眼睛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