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家坐定,周傑對大家說:“各位,地委分管幹部的王副書記給我透露,說我的調動問題已經定下來了,領導班子也將要作適當調整,已擬定了三套方案。隻是地委書記出國未歸,待他一回來,再開一次地委會定下來後就可以發通知了。我想在我走之前,研究一次人事問題。”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呷了一口茶,繼續說:“原來我允諾的一些事,也好有個交待,借我們薛斌的話說,最後對幹部再關心一次吧!我想這次人事變動的原則是:年紀大些的人能進城的盡量進城,能享受的盡量享受,能照顧的盡量照顧,年輕一點的能提拔的盡量提拔,讓我周某在南山縣做最後一次人情了。你們看怎麼樣?”周傑話音剛落,薛斌就搶著接上了話茬,他說:“周書記不愧是我們的好領導,關心幹部,體貼幹部,南山縣幹部忘不了您,您的這個想法很好,我看我和江部長先根據您的這個大原則,拿出一個方案來,先給您過目,然後交常委會討論。”
周傑說:“好,好,時間要快,千萬別拖了。”
薛斌說:“江部長,達科長,這件事千萬要保密,別外傳,傳出去了會亂套的,地委知道了對周書記不利。”周傑說:“江部長,你們就抓緊時間搞個方案吧!薛斌我還有幾個事和你扯一下,就到我辦公室去扯。”
六
薛斌隨周傑走進書記辦公室後,一種強烈的欲望使他坐立不安,沒等周傑開口,他倒先開口了:“周書記,您這一走,我沒主心骨了,索性您將我帶在身邊,把我也調過去,當個利一長什麼的也行,服侍您到退下來。”
周傑說:“你看你又來了,一個堂堂縣委副書記說出這種沒出息的話,你不怕掉底子,我還怕掉底子呢!”
薛斌說:“不,我這是掏心窩的,我是您一手扶起來的,在南山縣您就是我的大靠山,您一走,他們就要整我,我一個副書記能有多大能耐。”
周傑說:“我早就看出你的心肝肚肺,你想當縣政府一把手是不是,你的尾巴一搖我就看出你的鬼主意來了。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薛斌聽周傑這番話,直感到臉上有些發燒,但旋即這種發燒感就消失了。他接著說:“周書記,承蒙您恩賜,我是想我也四十五歲了,想趁自己年輕時大幹幾年,幹出點成績來,給大家看看,證明我薛斌不是什麼弄種。在桂花鎮我給您臉上抹了黑,我想當了縣長,幹一番事業,給您爭光。您也幹不幾年了,您退了,我會像您兒子一樣好好孝敬您老的,您老有什麼事,隻需一個電話,我立馬給您辦。”
周傑說:“你這個裱子養的,你一輩子就是嘴巴子甜,我都被你嘴巴子甜暈了。我退休了,誰也不靠,兒子都靠不住,還指望你雞巴個薛斌。”周傑幾句髒話罵得薛斌心裏癢癢的好舒服,隻有他能感覺到這罵聲裏的那種親切感和信任感。
周傑甩給薛斌一支大中華,自己也抽出一支點上,然後說:“薛斌,我找你來也是關於幹部的事,有十幾個人我不好對江部長說,對你說,你去處理一下。”接著他就把這十幾個人的情況和去向一一向薛斌麵授機宜了。其中有地委書記的小姨子,地委組織部長的兒子,行署專員的外甥,行署秘書長的小舅,以及自己的兒子,侄媳婦等等。
薛斌聽後如奉聖旨,當即表態:“周書記,這事您就交給我了,您盡管放心。我的事還請您多關心,多指點。”
周傑這時才向他透露:“薛斌,我已向地委組織部極力舉薦了你,已列人其中一個方案當中,最近,在地委書記還沒回國之際,多往地區跑跑,爭取多幾個人為你說話。”
“好,好。”薛斌唯唯嗒嗒直點頭。聽了周傑的這番話,薛斌高興得要叫出聲來了,但在書記麵前,他抑製住了。
薛斌將要當南山縣縣長的傳聞,在民間被傳得沸沸揚揚,薛斌自然心花怒放。他認為傳聞也能反映領導的意旨,又能反映群眾的心聲,是一件好事。他時刻夢想成真。實際上這是他指使他的一個心腹炮製的。最近他下鄉鎮去,好幾個鄉鎮的書記鎮長問他,是不是快當縣長了。他說:“哪來的事?不過若真的當縣長了,請你們喝酒。”臉上便露出按捺不住的喜悅。
最近幾天幾乎每個晚上薛斌都往地區跑,南山縣城與地委行署所在地相隔十來公裏,十幾分鍾功夫就到了。他是南山縣分管組織的副書記,地委委員基本上個個熟悉。一般的書記、委員,他隻是上個門,送兩瓶茅台兩條大中華就可以了。他的重點對象則放在地委分管組織的副書記和組織部長身上。管組織的副書記叫王平,業餘時間愛製作盆景,薛斌特地花二千元從省城花木盆景公司買回一盆珍品,用車子送到他家,一下子就把王書記逗樂了,當著薛斌連連讚歎:“絕,絕,沒想到你薛書記還有很高的藝術欣賞水平,太感謝你了,太感謝你了,這個盆景在我們地區可謂獨一無二啊!”地委組織部長叫遊曉明,他則愛好字畫古玩,薛斌托人從省城古玩店花一千伍百餘元購來一對翡翠色玉杯,晶瑩剔透,既是藝術珍品,又是飲茶佳具,使得遊部長愛不釋手。薛斌的這一切做得不顯山,不露水,恰到好處。
當這一切都做完之後,薛斌的心境已處於最佳狀態。今天是星期五,下午上班之前他就把電話撥到衛生局人事股餘萍家。餘萍接了電話,一聽是薛斌書記打來的,一陣興奮。她說:“薛斌,這些天可把你喜瘋了,你快當縣長了,把我給忘一了嗎?”
薛斌說:“哪裏的事?這幾天為我自己的事奔波,不活動活動怕是夢想不成。今晚有空吧,去省城度假去。”
餘萍說:“哎呀!前天怎麼不約我,今天我那東西剛出差回來,怕是脫不了身啊!下周去行不行?
“餘萍,我真的好想你,你能找個借口出來陪我嗎?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
“薛斌,今天真的不行,明天我想法脫身去陪你,行不?”
薛斌半天沒有回答,無可奈何地放下了電話,心中莫名地產生出一種失落感。
不一會兒,薛斌的手機響了,由於心緒不好,遲遲才打開手機。一聽聲音是張家鎮黨委書記薛平打來的,便問他有什麼事。
薛平說:“大哥,聽說你要當縣長了,怎麼也不告訴老弟一聲,雖說我們不同宗,但也同姓呀。”
薛斌說:“八字還沒有一撇,曉得成不成得了功,成功了,我還能忘了你嗎?”
薛平說:“薛書記,我早就覺得你這個人長相好,有官運,南山縣長非你莫屬,這是個高興事,應該好好樂一樂,今晚去省城瀟灑瀟灑,我有個同學在南湖開了個桑拿行,找個漂亮小姐陪你泡泡,怎樣?去不去?”
“好,這幾天我正覺得很累,很想輕鬆一下,不過人不能多。”
“就你和我還不行。”
“好,你馬上來,我等你,就坐我的車去,我自己開。”在關鍵時候,薛斌是不讓司機開車的,自己親自開,以提高保險係數。
大約半小時,薛平趕到薛斌辦公室。用電話與省城的同學聯係上了,他讓對方安排兩個漂亮小妞,說七點之前一定趕到。
七
趙山泉真的病了,經醫生確診為心肌勞損,他把縣政府的工作交給了常務副縣長李君武,然後住進了縣人民醫院幹部病房。幹部病房是專供縣四大家領導住院用的,雖說檔次不很高,但很僻靜,周圍環境十分優美。不管外麵怎麼傳聞,趙山泉還是南山縣縣長,來看望他的人也不少,但大多數是些老同誌,再就是些要求趙山泉解決問題的老百姓,使得本來十分寧靜的幹部醫院變得不寧靜了。加上趙山泉心情煩躁,血壓升高,院長和幹部病房的護士長勸他去省城桃園醫院邊治病邊療養一段時間。趙山泉答應了。
桃園醫院坐落在南湖之濱,這裏樹木參天,花草滿園,湖麵開闊,環境優美宜人,在這裏住著病情也會被這自然風景陶冶殆盡。省裏的領導大多在這裏治病療養。趙山泉能進桃園醫院療養,是因為南山縣人民醫院院長與桃園醫院常務副院長是同村老鄉關係,且還沾親帶故。因為有了這層關係,南山縣的書記、縣長們就享受到這種優越待遇。
這天早晨,趙山泉一個人悠閑地在住院大樓前麵的林間小道上散步,呼吸新鮮空氣。這時迎麵走來一位四十開外的中年女人,那身姿,那輪廓,那麵容,多像謝麗芳啊,隻是頤指氣使,目空一切的氣質讓人陌生。他不禁多看了幾眼。多看幾眼不打緊,竟引起了對方的注意,那中年女人放慢了腳步,對他端詳起來。趙山泉腦海中驀地顯現出三十年前一個女子的形象,她叫謝麗芳,是趙山泉高中時的同班同學。那時,謝麗芳住在南山縣城,父母親都是教師,謝麗芳從容顏到氣質都是超群的,堪稱班上一枝花。父母對謝麗芳的學習抓得很緊,生活管得很嚴。因此,她的成績在班裏是冒尖的,是班上的學習委員。趙山泉的家在農村,父母親都是泥腿子,但對趙山泉的學習很看重,從不怠慢,省吃儉用供趙山泉讀書。巴望這粒芝麻能炸響,將來能成大氣候。趙山泉是窮娃子出身,學習刻苦,樂於助人,思想進步,在班上被譽為紅後代,是班上的團支部書記。讀高一的時候二人還不怎麼樣,讀高二的時候二人接觸較多,接觸多了漸漸就產生了一種想見麵又怕見麵的特殊感覺。謝麗芳是城關長大的,見多識廣,膽子也比較大,她曾幾次邀請趙山泉到家裏或公園去玩,趙山泉卻不敢答應。好不容易去了一次公園,趙山泉也是羞羞答答,顯出很害怕的樣子。趙山泉把約會地點選擇在公園最偏僻的地方,與謝麗芳始終保持一米遠的距離,使得謝麗芳很尷尬。當謝麗芳正準備向趙山泉傾吐愛心的時候,趙山泉遠遠地發現一個熟人,他催著要走,使得謝麗芳十分懊喪,一種幽怨油然而生,很氣憤地與趙山泉分手了。後來,“文化大革命”開始了,趙山泉回鄉下去了,謝麗芳也插隊到另一個公社去了。趙山泉回鄉後,謝麗芳曾約上一個在一起插隊的女知青去趙山泉家玩過一次,說是走親戚順路去的,而實際上是專程去的。趙山泉雖然熱情接待,但不敢異想天開。事隔兩年,謝麗芳以工農兵學員的身分錄到江南醫學院讀書後,兩人從此以後就很少來往了。那年趙山泉和陳娟結婚,謝麗芳不知從哪裏得到的消息,給趙山泉寫了一封催人淚下的信。從此就再也沒有通信了。學生時代的愛情是朦朦朧朧的,一旦失去了土壤就煙消雲散。
兩人越走越近了,趙山泉有些不好意思了,向對方歉意地說:“同誌,你好像我中學的一個同學。”
“真的嗎,她叫什麼名字?”
“叫謝麗芳,按推算她該大你幾歲,今年也該四十七歲了。我認錯了,請你原諒。”
“我曾經叫謝麗芳,不過現在不叫,現在叫謝靜,你姓趙是嗎?你是不是趙山泉?”
“本人正是趙山泉。”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今天怎麼在這裏碰上你了,你現在在哪個部門高就,在這裏養病嗎?”
“我在南山縣當七品縣官,這些日子不舒服,到這裏來治病的。”
“如今縣長不好當啊,南山縣挺窮的,窮縣縣長更難當,現在縣長當得怎麼樣,有些什麼困難?”
“唉,怎麼說呢,當官難啊!特別是我們這些不會吹牛拍馬的人更是難當,我這個人生就的脾氣,隻愛幹事,不愛拉關係,如今吃不開啊!”
“山泉,你有什麼困難隻管對我講,我愛人是省委分管組織的副書記,叫肖海成,你聽說過沒有?”
“肖海成,我常在電視裏見到他,但不知道他就是你的愛人。你怎麼這麼有福氣。”
“婚姻這事是瞎碰的,大學畢業後去農場勞動,在農場裏認識他的,誰也沒想到他這人後來還能當上省委書記。山泉你有什麼困難找他去,你不好意思說,我替你說,老同學嘛,老感情還在,何況我們那時相當要好,隻是你太膽小了。”
謝靜幾句熱情洋溢的話,說得趙山泉好不自在,特別是最後一句話,竟把他的臉弄紅了。趙山泉說:“算了,省委書記我不敢高攀。反正我已被排擠了,聽說我調到地區外經委去,那是個窮單位。這是命中注定的,算了,我什麼人也不找了,認了。”
“不,趙山泉你不能泄氣,這個忙我一定幫你,我在老肖麵前說話還是有一定分量的。走,老肖也在這裏療養,我帶你去見見他。”
“不麻煩了,謝謝你。”
“你這人還是那麼膽小,你住在哪裏?我抽空去看你。”
“我住在五棟三樓八室十床,有空歡迎你來玩。”
“我馬上就上班了,抽空我去看你,好好聊聊。再見。”
“再見。”
兩人握手之後,謝靜急步向前走去,間或回頭向趙山泉招一下手,然後消失在林間小道上。偶然邂逅,勾起趙山泉遙遠的記憶,那記憶朦朦朧朧,像一道道彩虹,豔麗繽紛,然而已不那麼清晰了。
當天下午四點多,謝靜帶著省委副書記肖海成找到了趙山泉的房間。趙山泉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驚慌地跳下病床,給肖書記端椅請坐。肖海成很溫和地說:“山泉同誌,你躺下,養病要緊,我和謝靜來看看你,你們是老同學嘛,你有什麼困難,你就盡管對謝靜說,隻要不違背原則,我盡量幫忙。你還年輕,好好幹幾年,把南山縣的工作搞上去,待我有空一定到南山縣去看看。”
謝靜說:“海成是省委書記,不把他當省委書記就成了,他也是人,有什麼可怕的。”·
沒坐十分鍾他們就匆匆告辭了,省委書記很忙,趙山泉很理解,趙山泉一直把他們送到樓下上車。趙山泉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當趙山泉返回病房的時候,病友們便對他有了異樣的目光。
後來,謝靜還專門用肖海成的豪華小轎車接趙山泉到家中吃了一頓飯,肖書記和他碰杯喝得很愉快。
八
不知是誰把趙山泉調任地區外經委主任的傳聞告訴了陳娟,這幾天陳娟的情緒有些異常,常常歎息不止,以淚洗麵。她自小就是個爭強好勝的女人,她曾在全地區金融係統舉行的點鈔比賽和珠算比賽中連續五年蟬聯冠軍。八五年被評為全省金融係統先進工作者。後來她患病了,不能工作了,她覺得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便提前病退了,把科長的位子讓給了別人。自從她病退之後,一直感到很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趙山泉,拖累了他。她為了使趙山泉得到解脫,曾先後兩次提出與趙山泉離婚,都被趙山泉拒絕了。此後她再也不提離婚的事了。
陳娟把自己最小的妹妹要過來幫她料理家務,好讓趙山泉集中精力投人工作,盡管這樣,妹妹終究不能代替自己,在很多方麵還是不盡人意。她總感到自己對不住趙山泉,而且覺得這種內心壓力愈來愈重。
一天晚上,周傑走進陳娟病室,以個人的身份看望陳娟,讓秘書遞上水果、雞蛋、奶粉之類的物品。陳娟忍不住又哭泣起來’了。
“周傑書記,感謝您的關心。我這一輩子欠老趙太多太多,我拖累了他,我的病既害了我,更害了他。這次可能是因為我的病,影響了他的前程,我心裏好難過啊!”說到這裏她已泣不成聲‘了。
周傑握著陳娟的手,一陣好勸,才使她的心境漸漸平靜下來。
陳娟目送走周書記,便留住了送飯來的小妹陳晚珍,對她說:“晚珍,我想明天回家住,反正每天上午打針,打完針我就回去,我好想家啊!另外,你今晚給你大姐夫打個電話,讓他回來看看,我好想見他一麵。這幾個晚上我都夢見他。”
“姐,你放心休息吧,我會安排好這些的。”
“晚珍,姐對不住你了,這幾年,你為我受苦受累,把你的青春也搭上了,姐今後不在了,會保佑你的。”
“姐,你說些什麼呀,別胡思亂想了,你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傻妹妹,別糊我了,我得的什麼病我還不知道嗎?我早走一天,你們就早一天解脫。”
“姐!”陳晚珍用手掌捂住陳娟的嘴巴,不讓她再往下說,然後姐妹倆抱在一起默默地哭起來了。
次日傍晚,趙山泉從桃園醫院趕回來的時候,陳娟已躺在家中席夢思床上,看見陳娟精神似乎比走時強了許多,心裏一陣快慰。他一隻手捏著陳娟的手,另一隻手撫摸著陳娟的臉頰。陳娟忽然感覺到一種幸福感充溢心間,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她情不自禁地說:“山泉,這些天我好想你啊!我真害怕見不著你了,你的病好些了嗎?你可不能倒下啊!” ,’,心肌勞損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療養一個星期了,還有一個星期我就回來算了,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陳娟用一雙軟弱無力的手捏住趙山泉的一隻手在自己的臉頰上摩擎著,一雙眼睛溫情脈脈地注視著自己的丈夫,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後來她終於說:“山泉,你吻吻我好嗎?”
趙山泉用厚厚的嘴唇深情地吻著陳娟的嘴唇,陳娟忽然感覺到這些年很少出現的性躁動騷擾著她,她雙臂擁著趙山泉的脖子,緊緊地摟抱著,仿佛永遠不想鬆開。陳娟深情地對趙山泉說:“山泉,我們大概有半年多沒過性生活了,讓你熬苦了,今晚我想讓你痛快痛快,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女昌,你病成這個樣子,怎麼能來呢?別折磨自己了,一九七九年我去西藏工作了三年,不也熬過來了嗎?等你好了再來好嗎.了”
陳娟兩眼的淚水湧出來了,沿著臉頰掉在枕巾上。趙山泉用手絹不停地擦著,然後把陳娟整個兒摟在自己的懷抱裏,他們就這樣如膠似膝地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夜晚。
第二天,趙山泉返回桃園醫院。趙山泉走後,陳娟再也沒去醫院住了:每天上午去醫院打針,打完針就回到自己家裏。醫生怎麼勸阻也不行:然而就在趙山泉出院回來的頭一天,陳娟忽然又回到了醫院。小妹陳晚珍要陪她,她說:“晚珍,這些日子我感覺精神好多了。你就別陪我了,你一天到晚也夠累的,今晚你就讓我安靜地休J自、吧,明天你大姐夫就要回來了。”陳晚珍聽大姐這麼說也就回去看門了。
次日淩晨,查房的護士走近陳娟,喊著陳娟,要給她量體溫,然而怎麼也喊不應她了,她安詳地睡著了,永遠地睡著了,臉上殘留著一絲溫和的笑容。護士驚叫起來:“不好了,陳娟死了。”片刻,院長、護士長、醫師趕到陳娟病房裏,檢查一陣,發現陳娟腳手冰涼,瞳孔放大,已經死去三個多小時了,經查實陳娟服了一百多片安眠藥睡著的。這一睡就永遠地睡著了。
待趙山泉從省城趕回來的時候,陳娟的遺體已放進了太平間冰晶棺內。趙山泉和陳娟兩邊的親屬坐滿了太平間外廳,哭的哭,訴的訴。趙山泉走近陳娟的遺體,他把棺蓋打開,然後他一邊用雙手在陳娟的身上、臉上深情地撫摸,一邊悲泣地哭訴陳娟清苦的一生,人們無法勸阻他此刻感情的宣泄。待他回家時,才發現家裏臥室的書桌上留下了陳娟的一封遺書:最最親愛的山泉:
我走了,永遠地離開你遠走了。
自從認識你,我就感到你是一個正直的、善良的、有膽略的男人。我愛上你,又被你愛是我的榮幸和幸福,本想與你白頭偕老,長命百歲,恨隻恨我紅頗薄命,重病纏身,沒有這份福氣,反倒拖累了你,影響了你的生活,影響了你的工作,影響了你的前程。我知道我患的是絕症,是治不好的,組織上為我花了那麼多錢,特別是最後這些日子,每天都靠打針維持生命,一針就是上千元啊,把這些錢花在一個救不活的死人身上,我感到心疼,何不讓這錢去救濟更多的健康的貧苦百姓呢?因此我選擇了死,以死尋求一種解脫。麵臨死亡,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丈夫、孩子、老人、生我養我的這片土地,一切我都舍不得離去。當一個人活著會給許多人帶來痛苦的時候,他的活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必須選擇死亡。
我走了,親愛的山泉,我這輩子欠你太多太多,你不記恨我吧?我走後,把孩子們托付給你了,他們雖然都成人了,但你要教育他們做人。小妹也托付給你了,你將她安排個工作吧,隻要有口飯吃就行,不能讓你太為難了。我走後,你盡快找個賢慧的女人,這個家需要一個女人,你也需要一個女人,我深深地預祝你們幸福,我會在另一個世界保佑你們的。
山泉,我最最親愛的丈夫,我走了,永別吧!
不爭氣的妻子:陳娟
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五日
趙山泉讀完陳娟的遺書,已泣不成聲。他趴在陳娟的棺上大聲呼喚:“陳娟、陳娟,你怎麼就這樣丟下我狠心地走了,你回來吧!你醒醒,你回來吧!”這呼喚聲揪動著前來悼念的每一顆心靈……
九
薛斌家裏熱鬧非凡,社會上流傳薛斌將任南山縣縣長,恭賀的、捧場的人絡繹不絕。他的家裏更是門庭若市。今晚,他家又坐滿了人。薛斌正興致勃勃地與來客海闊天空,高談闊論,眉飛色舞。
正當他們談得十分投機的時候,電話鈴響了,一位來客趕,r接住,電話是找薛書記的,他便交給了薛斌。
“喂!喂!”
“你是薛書記嗎?”
“我就是,你是誰?”
“薛書記,你好,你好。你還記得上星期五你到省城大西洋桑拿行的那個晚上嗎?我是大西洋的副總經理小甘,那個晚上我們招待得不大周到,請薛書記原諒。”
“哪裏的話,那個晚上你們想得很周到,我們玩得很開心,謝謝你了。”
“薛書記,那個晚上你玩得很開心,你知不知道卻苦了陪你玩的周小姐,她一出門就被市公安局鼓樓分局石鼓路派出所幹警抓走了,現在還被關著。”
薛斌聽到這個消息,他的手仿佛被蜂蜚了一樣,一陣痙攣,好一陣他才回過神來。然後他說:“你告訴我這個是什麼意思?”
“她現在被關著,派出所要罰她一萬元錢,我們想救她,她為我們撐門麵,我們不能不管!”
“那你找我幹什麼?”
“薛書記你玩得開心,如今人家姑娘出事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怎麼也不肯供出你,她說,與你很有感情呢,難道你不想幫幫她?”
薛書記見屋裏人多嘴雜,一些話也不便說,一邊用手捂住話筒,一邊對大家說:“夥計們,我現在有事,你們先走吧,以後有時間我們再聊:”來者都很識相,一個個起身告辭了。薛斌繼續說:“你是說要我出錢救她,多少錢,你開個價.”
“派出所罰她一萬元你就幫忙出六千元,不多吧。”
“六千元,我到哪去拿六千元?”
“這樣,那你先出三千行不行,那三幹以後冉說,我明天卜午派人來拿:”
“兩千行不行?”
“薛書記,你看著辦吧,周小姐實在是看在與你有感情的麵子上,沒供你,她也知道你在競爭縣長的位子呢,不想把你供出來,影響你的前程,你就好自為之吧!不然,她供了你那就不好說’了。”
“三千就三千,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先付三千吧,我明天派人到你家裏來取。”
話音一落,對方把電話壓了。:麵對這個不尋常的電話,薛斌膽顫心驚,那天晚上所嚐到的幸福感已在心中蕩然無存,有的隻是一片悔恨。妻子問他:“剛才接的什麼電話,怎麼一個電話就使你失魂落魄了?”薛斌說:“哪有的事,是一個經理喝酒誤事,被人騙走了十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