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收秋
打場麵
在家鄉,立秋這個節氣更多還是一種象征意義,充其量是給酷熱難耐之中的人們一個盼頭罷了。節氣隻有過了處暑,才會逐步有了秋天的氣象。
秋天的意味最先從天空和雲朵上流露了出來,這時的天空變得特別得高遠深邃,雲朵也由彌漫的樣子聚攏成一朵朵潔白的棉花桃。秋天的意味隨後從鄉野的氣象流露了出來,鄉野間的顏色不經意間已由蔥綠轉為深綠轉為淡黃淡紅,而且有了濃淡有了層次。更重要的是,鄉野間開始有了秋天的氣息。如果說顏色還隻是秋天的外衣,還不足以真正體現秋天的話,那麼這種氣息就完全讓人感到秋天真正來臨了。這是種什麼樣的氣息呢?應該是莊稼們從自己母體裏發出的特有的成熟氣息的混合體。它不再是夏季莊稼那種單一甜膩的味道,而是一種複雜的具有多向性的味道,這種味道讓人沉醉。到了白露,這種氣息會越來越濃,農人站在田野裏一聞便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從房屋的木梁上取下閑了一年的鐮刀、連枷,磨一磨生鏽的刃口,緊一緊鬆馳的韌帶,好讓莊稼在脫離大地時不致於有藕斷絲連般的痛苦,好讓顆粒在脫離母株時避免過分擠壓的痛楚。這時候,那些特意種植在村前屋後的綠豆、黃豆、山藥們已經開始率先成熟了。它們的葉子或許還綠著,但豆莢已經變黑變硬了,山藥的薯塊已經將秧苗周圍的土地撐得龜裂了。這時,農人們便開始拔豆子、起山藥。拔下的豆子就堆在那裏讓他們在秋風中自然風幹,而起出的山藥則收入窖藏。與隨之而來繁忙的秋收相比,這些隻是收秋的輕鬆前奏罷了,其目的是要為碾場麵騰出地方。
場麵一般總是設置在村邊上,不一定每家每戶都有,而是多家共用。撥了豆子起了山藥的地塊,再用心把雜草茬子拾掇盡,然後用耙子耬平,這樣就可以上碌碡碾場了。最好是小雨過後,讓地麵稍微曬曬,以地土微濕為好,如果是沒雨那也要用噴壺給地麵均勻地灑水,以求濕潤。然後在耬平的地麵上鋪上少許黍穰,一頭或兩頭小毛驢就可以拉上一個碌碡,在車把式的指揮下以一根韁繩為半徑做循環往複的環繞運動。地麵上鋪黍穰是為了避免濕潤的泥土粘在碌碡上,最終影響場麵的平整光滑。這樣站在地邊看,便可以看到碌碡過處,原本鬆暄的地麵便立即陷下去一個平整的扇形,隨著碌碡的不斷前進,慢慢地鬆暄地麵的麵積不斷縮小,而瓷實場麵的麵積則在不斷增加。有時候,邊上幫忙的人還會看哪裏的地麵有些凹而不斷過去加些土,以使碾出的場麵更加平整。碾場麵是一件枯燥的事,不過農人們不覺得,因為他們是站在秋天的邊緣上,他們可以聞到濃烈的秋天的氣息,他們是在碾場麵,也是在為秋天的莊稼們準備一張平整的產床。
碾好場麵後把黍穰清出後,再用掃帚打掃幹淨,站在場麵上,農人的心裏一定充滿期待。孩子們也跑來湊熱鬧,在場麵上跑來跑去。大些的孩子被大人叫住,給他們一小瓶麻油,讓他們打上一桶水,準備灌螻蛄。螻蛄是一種害蟲,山藥地裏尤其多。鄉諺有雲:聽到螻蛄叫就不用種山藥了?說的便是它。螻蛄對山藥的危害不去說了,由於它在地裏擅長挖洞,這樣會使碾好的場麵容易漏洞百出。場麵上發現螻蛄眼兒後,可以先往裏邊滴幾滴麻油,然後再灌一些水,不一會兒螻蛄準會鑽出來,據說是麻油能讓螻蛄變得頭大身疼的緣故。往往的,碾好的場麵隔一夜後準會有不少的螻蛄眼出來,就必須要去灌螻蛄才能維持場麵的平整。當然這大都是孩子們的事了。
場麵碾好了,秋收的序幕也便漸漸正式拉開了。金黃的穀子、滑溜飽滿的黍子、火紅的高粱、長長的玉米棒子……開始在鐮刀的揮舞下與大地別離,坐牛車驢車騾車來到場麵上。田野裏雖然是秋收的主戰場,時時上演著刀與禾的交鋒喜劇,但其舞台雖然闊大,到底也隻能演一出出的獨幕劇。而秋收真正的重頭戲卻是在場麵上演出的,這時大部分莊稼都從田野收割到場麵上,各路演員都到齊了,一出多幕的秋收大戲才真正開演。那些莊稼們在這裏開始通過一道道工序分娩出一種叫作糧食的東西,再然後這糧食又以口袋或糧倉為中轉站,一粒、兩粒、千萬數億粒……形成一條糧食的河流,流向全國各地,流向所有有人煙的地方並延續著大地上的煙火氣息。
割莊稼
節氣過了白露,氣溫一天天地涼了下來,那些挺立在田野裏的莊稼們也開始逐漸換上炫麗的秋裝。高粱們的葉子或許還在黃色中混合著綠意,但穗實已經開始褪去青澀染上紅暈,用手捏下幾粒高粱米放在嘴裏,已經不是以前的水澀氣而有了一種米香。玉米們的葉子已經黃了,甚至連玉米苞衣也變硬變幹了,原本紅嫩的玉米須早已幹成了幾綹,使得那些玉米棒子們像一個個搖頭晃腦的老披頭士,沉醉在秋天的交響樂中,隻有玉米稈子還保持著老態的綠色,恪盡職守地從土地中吸取水分和養料,希望玉米顆粒飽滿再飽滿。那些穀子、黍子也逐步透露出一種成熟的氣息。站在地頭上看,微風吹過,一塊塊的穀田、黍田會泛起金黃色的浪波。掐一個穀穗揪一支黍實,雙掌合在一起搓動,便會有一顆顆金黃的穀粒、滑實的黍粒雀躍在手心裏,放在嘴裏咀嚼,是一種穀物甜絲絲的清香。
秋分左右的時候,農人站在田野裏看一看,便知道是收割莊稼的時候了。“秋收一晌”,雖然秋收不像麥收那樣急迫,但對於有些作物如黍子來說,還是比較當緊的。黍子一旦成熟,秋風一吹,滑溜溜的黍粒就會很容易脫殼落地,而且還會招來大量的麻雀啄食,如果遇到陰雨天,黍子一時曬不幹,還會發黑發黴,磨出的麵根本沒法吃。所以在家鄉,黍子的收割是第一當緊的。在打穀場上排好順序,和車把式押定好活計,選一個晴好的天氣,人們便開始割黍子。
黍子不是單株的莊稼,一株黍苗鑽出土層後會分出好幾枝黍稈來,它們像兄弟一樣,分享同一根須的養分,各自長粗長高。而且這幾枝黍稈還會再分出更小的支稈來,這些支稈或許不會長太粗太高,但到了秋天卻一樣會將或多或少的黍粒奉獻給你。因此黍子長起來便不像穀子那樣單株整齊地排列著,而是一枝枝相互擁擠著相攜著,富富態態地站立在壟背上。所以收割時便不像割穀子或玉米似的一棵棵地割,而是連割多棵。割黍子的標準動作是:先用左手攏住一把黍稈,接著彎腰將鐮刀伸到攏住的黍稈根部,右臂用力往後猛拉,再提起割下的黍稈放入黍捆中,然後重複相同的動作。當然,攏多少完全在於個人的能力,孩子或者是女人們一般少些,而那些壯年農人往往要多得多,因此收割起來速度也快,本來開始都是從地頭割起,但他們不一會兒便跑到了前邊,將孩子女人遠遠落在後邊。割莊稼雖然說起來動作簡單,但其中卻有不少學問:左手攏黍稈時一定要抓緊,不然用不上勁;右臂拉鐮刀時一定要用猛勁,否則黍稈便會“稈斷絲連”。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將雙腳踩在黍行的左側,這樣才能躲開鐮刀鋒刃的行走路線。村裏曾有人不注意這個,結果鋒利的鐮刀在割倒黍稈的同時也順便劃傷了他的腳麵,不光自己痛苦,還惹村人笑話了好長時間。
好的年景,黍子往往可以長到一人多高,這樣的黍子不僅看起來舒心順眼,割起來也會得心應手,因為基本上不用怎麼彎腰就能收割。而遇到不好的年景,黍子頂多齊腰高甚至更低,這樣的收成不僅心情不好,收割時還要撅腚彎腰,極不舒服,半天下來,同樣的動作重複無數遍,會累得腰酸背疼。
割莊稼算是秋收中比較重的體力活,而黍子又是莊稼中最難收割的,也往往是衡量一個農人的一杆標尺。一個好的莊稼人,一天下來可以割好幾畝黍子,卻踉蹌不打,第二天該幹什麼還能幹什麼。而有的人往往割一天就要腰疼好幾天。比較起收割黍子來,割穀子要稍微簡單省力的,因為一來穀子單株成苗,二來往往收割回去以後不會立刻碾場,還要切穀子,即把穀穗切下來,曬幹後再碾,因此便不那麼急迫。有的人家種的穀子不多,有時候還會在地裏直接切割穀穗,剩下的穀稈子更不著急了,要等到一切都忙過之後才收割。高粱也是如此,割下的高粱拉回打穀場後,也要切下頭穗,等曬幹後摔下籽粒。至於玉米嘛,一般先要把玉米棒子撇回去,剩下的玉米秸稈,要到秋收完畢之後耕地之前才收割,用來做柴禾或飼料。
割莊稼雖然是件累活,但農人們的心情卻是興奮的。在土地上辛勞了一年,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精心侍弄著這些莊稼,盼的就是它們長大成熟的這一天。此時“顆粒歸倉”是每一個農人最大的願望,而收割莊稼是實現這個願望的第一步。隻有看著那些莊稼們收割後運到打穀場上,農人的心才會稍微舒緩一些,他們會感到離這個願望越來越近了。因此收割完莊稼後即便很累,但我們還是可以在他們臉上看到一種燦爛的笑容。
碾場
莊稼收割到打穀場上後,接下來便該碾場了。打穀場是農人為莊稼們準備好的一張舒適的產床,在這裏,莊稼們經過碌碡碾壓的陣痛,將懷中飽滿的籽實悉數交出,讓一個秋季變得異常豐盈。
許多莊稼都需要通過碾場在打穀場上分娩出五穀。像金黃的穀子,先要用切刀將穀穗切下來,放在一起攤平曬幹,然後上碌碡碾壓成穀粒;像黃豆,要在晴好的天氣將豆秧子攤放在場麵上曝曬,直到徹底曬幹後再用碌碡碾場,碾過幾遍後挑去豆秸,下邊便是圓滾滾的豆粒了;還有油菜籽,一般要先用鍘草刀鍘去沒有籽穗的大部分菜籽稈,剩下的菜籽稈均勻攤開在場麵上,曬幹後稍稍碾兩遍就可以收獲一地金黃的喜悅……
然而,這些都還不是碾場的重頭戲。油菜籽、黃豆這樣的莊稼不是主要的糧食作物,一般種植麵積都不會多大,穀子雖然種植麵積大些,但由於是切了穀穗後碾場的,因此它們無論是從數量、規模還是時間、難度上來講都排不到前邊去。土地承包後,各家各戶種植麵積更少,這些作物甚至都不需要進入打穀場上碾場了,而是在自家的院子裏攤開一曬,幾把連枷揮舞起來,不大工夫就會收獲完畢。因此,碾場的重頭戲還是碾黍子,即便是如今土地承包,但碾黍子依然是秋天裏農村打穀場上一幕動人的風景。
黍子和穀子不同,和高粱不同,它不像它們那樣單株單穗。一棵黍苗在生長過程中會不斷分杈,每個支杈都會長出一個穗實來。主杆上的黍穗飽滿碩大,支杈上的黍穗即便小也同樣會努力飽滿著自己。因此,黍子不適合切穗來收獲,隻有通過碾場才能讓每枝黍杆上的黍實都顆粒歸倉。黍子一般在收割到打穀場上後就可以進行碾場,碾完以後再把黍籽曬幹。
黍子成熟大多集中在某一個時段,村裏的畜力有限,因此,碾場的日程便排得滿滿的,打穀場上白天黑夜都閃動著碌碡滾動的影子。那些養有牲口的人家總會在白天碾場,這樣一來碾得盡,二來翻黍啊、挑穰啊、收籽啊也更方便些,人手也容易湊些。我們家過去在村裏是四屬戶,家裏勞力少,又沒有養牲口,因此碾場大多在晚上進行。
碾場前先要把黍捆拆開,黍頭壓著黍頭均勻地在場麵上鋪出一個約略的圓形來,然後車把式便趕著兩頭騾子拉著一個碌碡碾開了。要說起來,隻要把黍子鋪好後,便主要是車把式的活了,車把式要通過韁繩的牽引讓騾子拉著碌碡把黍子碾實、碾遍,保證把上層的黍粒都碾出來。碾一場黍子,一般少說也需要三四個小時甚至更久,這麼長的時間掌控著兩頭騾子的“方向”,站在那裏不停歇地重複著同一個機械的動作,是對車把式體力、耐力的一種考驗。白天還好說,邊上不斷有人可以插科打諢,聊解寂寞。到了晚上,一般主人也會先回家去,估摸著要翻黍子了才出去,諾大的打穀場上隻有車把式一人和兩頭做環形運動的騾子,這活計是很枯燥的。不過或許車把式並不如我這樣想,他們往往會像給自家碾場那樣認真,即使是在晚上,即便隻有自己一人,也會按照程序把活做精做細,力爭讓每一顆黍粒都從黍稈中脫粒出來。在黍子碾過一遍後要進行“翻黍”,即把黍子翻個個兒,將下邊未碾著的一麵翻上來,重新鋪好。這就需要人手了,往往左鄰右舍、相好實厚都會惦記著起來幫忙。隻有在這時,車把式才解開牲口的籠頭,把它們拴在一旁的碌碡框上,拽過幾把帶籽的黍穰犒勞它們,然後自己坐在旁邊端起主家準備的茶缸子,喝口茶喘一喘。等人們翻好黍子後,車把式便又牽著騾子開始碾場了,常常要碾到夜半或淩晨。這時,主人和幫忙的人都回家睡覺了,場麵上隻有車把式和兩頭拉著碌碡的騾子勞作著,陪伴他們的是天上的月光和星光,還有滿場彌漫的新黍那淡淡而純粹的黍香。
碾完場後,便要用木杈將黍穰挑到場邊曬幹,以備作燒柴和做苒用。然後用木刮耙把黍子刮到一堆,這時的黍子還是和黍皮、碾碎的黍杆末等混和在一起的,需要用扇車來扇。扇車其實就是一個腳動的風車,人一腳登在板凳上一腳踏住扇車的鐵柄搖把,用腳驅動扇車的葉輪轉動起來,然後把黍子混和物從上麵的裝料口緩緩倒入,這樣從出風口流下的便是涇渭分明的黍子和糠皮了。扇完後把糠皮子、秕黍子收起來喂雞,飽滿的黍子則裝上口袋拿到院子裏或場麵的一角晾曬,等曬幹後一般還要扇一次,叫“戧黍子”,這樣收獲的就是特別飽滿幹淨的黍子了。過去人們講“八月十五就能吃上甜甜的新黃糕了”,便是說黍子一般在中秋節前就收獲了。
碾場是秋收中一項普通卻重要的農活,莊稼們通過這項勞動變成糧食,進入食物鏈環或流通渠道,綿延著人類的血脈,推動著人類的文明。
起山藥
山藥,是家鄉人對馬鈴薯的稱呼,它雖然被劃歸蔬菜的行列,但在糧食緊缺的年月裏,卻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陪伴家鄉人挺過了一次次饑餓的困頓。“山藥熬糊糊”曾是前些年蔚州飲食結構的一種寫照,一把糊糊麵熬在一大鍋清水中,便是一頓晚飯,好在有山藥,不然真不知鄉親們咋能熬過漫漫的長夜。因此在家鄉,人們總會在自家的田地裏辟出一塊來種山藥。
日期小的山藥在秋分過後便成熟了,大多數山藥也會在寒露前成熟。這時便該起山藥了。起山藥是秋收中最浪漫最激動人心的農活,而且也並不費力氣,一般男人用一把鐵鍁在前邊剜,孩子、女人提個筐在後邊拾就行。田野裏的莊稼們,在秋天大都把果實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向人們邀功:玉米把棒子捧在腰間;高粱、穀子、黍子、葵花把穗實頂在頭上;那些低矮的豆類們,也會不惜讓葉子枯萎掉來顯露出豆莢的飽滿……隻有山藥,把薯實藏在泥土裏,一點也不張揚,如果你收獲晚了,幹枯的山藥秧子被風吹去,你甚至很難找到它的所在,冒然地一鐵鍁下去,往往會把碩大的山藥切成兩半。
其實薯實藏在泥土裏,同時便藏了一個謎、一種誘惑、一種期待。從這個角度講山藥是最懂得中國美學況味的,它懂得“猶抱琵琶半遮麵”,它懂得“留白”,它不像其它莊稼那樣讓農人一覽無餘。站在秋天的田野裏,有經驗的農人往往根據莊稼的長勢等表象就可以預估莊稼的收成如何,像黍子、穀子、豆子等作物,往往可以估計個八九不離十,但對於山藥,他們的這種“預測學”往往失靈,山藥的產量要等到收獲後才可以知道。因此,起山藥就像是要打開一個藏寶庫一樣,把人的想象力、好奇心充分調動了起來,隨著一窩窩山藥在鐵鍁的挖掘下大白於天下,一種種驚喜感會不時充溢在人的心頭。如果挖出的是一個特大的山藥,那麼全家人都會歡呼起來。因此起山藥就是一個個謎底被不斷揭開的過程,那種驚喜感、滿足感是很吸引人的。山藥還是那片山藥,但由於薯實埋在地下,因此其收獲的喜悅便會一波三折。
一般的情況下,山藥的薯實會集中在山藥秧子下不遠處,目測著山藥秧子的範圍,一鐵鍁剜下去鬆動周圍的泥土,一手提住地麵上的山藥秧子往上一拽,一窩山藥便盡收眼底。長得好的山藥一窩一般會結兩三個大山藥。長得次一點的或者數量上會更多,但大多特別小,人們稱作“山藥猴子”,不能吃,隻能收回去磨山藥澱粉。過去生產隊時的山藥品種一般是紫山藥和黃山藥,個頭都不太大,但卻特別能串條,薯實並不集中在山藥秧子附近,有的會離的很遠,因此往往收獲不盡,成了村人拾秋的好去處。即便如此,在秋末耕地時往往仍會有收獲不盡的山藥隨著泥浪翻滾而出,帶給人一種驚喜。
起山藥的過程是輕鬆而愉悅的,如果說收秋的其它勞作像割地、拔豆子等活計算是秋收的主力戰的話,那麼起山藥可以算作是遊擊戰。它不僅時時帶給人以驚喜,也權作是秋收辛苦勞作中之小憩。起完的山藥最後被裝入蛇皮口袋裏拉回家,人們會把那些小的山藥猴子揀出來磨山藥澱粉,其它的山藥留下種子和自家吃的,剩下的到集市上賣掉。村裏家家院子都有一口地窖子,那些留下的山藥們隔不久會被藏到地窖裏,以待充實農家一年的光景。
拾秋
身處在秋天的氛圍裏,心頭會時不時跳出一些關於秋天的詞彙:秋高氣爽、雲淡風清、金風送爽、層林盡染……這些詞意都很美,但我卻更欣賞老村鄉親們常掛在口頭上的那些與秋天息息相關的詞:看秋、收秋、拾秋。相比於上述那些有關秋天景色的詞語,這些詞雖樸實卻更加富有內涵,它們與大地緊密相連,與生命息息相關。閑暇時,細細咀嚼這些詞,你會發現它們自身也蘊含著一種濃濃的詩意。
小時候,農村的學校往往會在收獲季節放“秋假”,因為孩子們大多是大人收秋的好幫手。撇玉米、起山藥、摘豆莢、掰葵花……累卻快樂著。而與收秋相比,我們更喜歡拾秋。收秋時孩子們隻是做為大人的配角,而到了拾秋時,大人往往退居在打穀場上勞作,而將收獲過的大地完全交給了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