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車過西合營,進入九宮口峪後,莊稼的影子開始一點點退卻,代之而來的是偉岸沉默的大山。山對於我們這個山區縣來說應該是不陌生的,許多時候就是坐在家中抬眼看去,也能看到巍峨的大南山。但遠眺與近觀是明顯不同的,遠眺的山是平麵的死板的,而隻有你站在了大山的跟前,穿行在大山的褶皺中時,你才能夠真正感受到山的偉岸山的巍峨山的豐富山的智慧。我們此去的王喜洞距縣城有七十公裏的路程,其中有一半是山路。山路最窄處僅十幾米,路生生是在山體上鑿出來的,而最令人心驚的是麻田嶺的盤山路。有一首歌叫山路十八彎,應該是麻田嶺道路的真實寫照。由於不是首次走這條路,所以心中驚恐的成分少了許多,且由於現在是盛夏,要好走得多,如果是冬天,大雪封山後,這條路就幾乎是一條絕路,行走是極其危險的。但更令人驚奇的是,這麻田嶺上竟然還有村莊,麻田嶺的嶺坡上竟然還開辟著一塊塊的梯田,由此可見人的生命力在某種境況下也是極其頑強的。

下了麻田嶺,山穀便開闊起來,行走不遠便是蔚州最南端的一個大鄉——草溝堡。說大,是指鄉土麵積而言,鄉政府所在地並不大,以路為街,街兩麵分列著參差不齊的房屋。王喜洞離草溝堡還有十多公裏,不過道路平坦,不大一會兒就到了。由公路下來,車子依一條土路向東駛入一條溝穀,不大一會兒便來到了王喜洞村,村前的街道邊,有幾個村民在閑坐著,一問他們手指著村西北的山說:就在那裏。這才開始留意起王喜洞村北的這座山來。

《蔚州誌》地理誌雲:麻田山在城東南七十裏,草溝口悉明牧馬草場也,中有王喜上下二洞。又據有關資料稱:王喜洞在華亭山下。那此山就應是華亭山了。說實話,華亭山一點也不高大,半圓形的山體像古代皇帝用的華蓋,又像一個涼亭的蓋頂。它與我們慣常用來形容山的一些詞彙諸如巍峨、矗立、偉岸等等似乎很難有所聯係,甚至與我們來時路過的九宮口峪的山也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山上沒有樹木,光禿禿的隻生著一些雜草。難怪我們過之而不留意。王喜洞就在華亭山的正下方,洞口低矮而不規則,完全不是我們想象中的模樣。好的是有一股清澈的泉水由洞中汩汩流出,使我們的心稍微有了一些安慰。據說洞中曲徑幽深,別有洞天。因此我們來時都帶了手電,但遺憾的是沒有帶雨靴。在洞口合影留念後,大家開始進洞。入口處高可及人,還能直著身子,但前行十幾米,洞便更加狹窄起來,須彎著身子才能通過。而腳下則是潺潺的流水,水中竟然還有青蛙,不動不鳴。越往裏走,外麵的光線愈暗淡,幾近於無,手電的光於是一下子微弱起來。“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心中默念著五柳先生的文句,但我們的眼前並沒有出現一個桃花源,也沒有“豁然開朗”,而是越來越狹窄起來,腳下的流水也變深了,灌進了鞋中。更不妙的是在山洞正中有一塊大石擋住了去路,要想再前行或許爬著才能過去。這塊大石明顯是有人故意擋的,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同行者用手電往前探照,前麵更狹窄,水也更深,於是便隻好停止了前行,怏怏地返回去。據說再往裏走,洞勢更險,有上天梯等景觀,還有深不見底的潭水,但我們隻好留下遺憾了。王喜洞口的上方,還有一個稍大的洞,能容納多人,但很淺,或許這就應該是誌書所講王喜二洞了。

華亭山的半山,山體凹進去一塊,形成一片不大的平地,建有一座極其簡陋的小廟,顯然是當代的建築,也沒有什麼神像,有些許供品散落在地,還有些鞭炮的碎屑,據說是近來村民祈雨時遺落下來的。祈雨應該是農村比較普遍的一種現象,效果自然不會有,即使有也隻是巧合罷了,恐怕真正的作用也隻是人們尋求一種心理慰藉吧。對於王喜洞的人們來說,我想祈雨還不如將王喜洞中流出的這一股水利用起來,或許才不至於辜負了祖先王喜辛苦尋水的一片心意。

與華亭山相對,王喜洞的南麵也是一座不高的山,山上卻布滿鬆樹,樹都不粗,但都筆直挺拔,年輕氣盛,像列隊站立的士兵,一排排一列列,清風吹過,鬆濤陣陣,像是在喊著口號。古人雲: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其實仙隻是人們的一種臆想,對於一座山來講,樹和水才是最重要的,樹就像是山的衣裳,它給予山的不僅是一種外表的俊朗,更是一種內涵的豐厚。而水給予山的則是一種靈性。山有了樹和水,便靈動異常,便有了變化有了生氣有了韻律。其實如果真的有仙,也大多是衝著山上的樹和水去的,如果無樹無水,仙家斷斷是不會來的。我們就徜徉沉醉在了這密密的鬆林中,席地而坐,時而眺望對麵的華亭山和王喜洞,時而注目山穀中的王喜洞村,時而抬起頭來,與透隙而下的陽光對視,時而盯著叢林間翩翩飛舞的花蝴蝶,時而將眼前中意的一切攝入到鏡頭中……

此時此地,工作的煩惱家事的繁瑣等等都從頭腦中剔去,甚至連此行的目的也忽略了,隻留下了一種悠閑的情思和心境,進入到一種物我兩忘的境地。人生苦短,人就像社會這個龐大機器的一個部件,許多時候隻能循著固有的軌道運轉,為工作為生活為名為利起早貪黑謹慎處事,但這樣的情況下,即使你爭上名了賺得利了又能怎樣呢?說到底對於生命本身而言並沒有什麼真正太大的意義。反之,物欲的追求是在時時消弭著你的身體健康,欲望的無度時時在摧殘著你的精神。事實上即便是機器也得時時進行修整,何況人呢?因此現代社會的旅遊業才會這樣發達,其實旅遊的真正意義也並不隻在於開闊眼界,而更在於一種心境的錘煉。它不隻是給疲憊的心靈塗抹一層潤滑油,而應該是一種理想生活的模式。兩千年前,孔子就將“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做為自己的一種理想的人生樣式,可見人真正的生活應該是以滿足生命本真的精神需求為本,連深懷遠大政治抱負的孔夫子莫不如此認為,我們普通人更應該如此。雖然我們不可能放棄工作遠離世俗生活,但這樣的回歸自然和人性本真還是很需要的。因此,這次王喜洞之行我們盡管沒有探得王喜洞曲徑通幽的源頭,但卻得以真正與大自然零距離地相處了一天,所得甚多。

王喜洞,雖然有些名不符實,但做為自然之造化,也已是鬼斧神工了,非人力所能為。做為一個景觀,它或許不具備旅遊的資源優勢,這或許也是誌書中對其僅一筆帶過的原因,或許也是它藏在深山終難廣被人識的一個重要原因吧!但做為自然的一部分,王喜洞及其附近的群山,以及山上密密的鬆林,應該足以安放我們疲憊的心靈,它給予我們心靈的滋養是豐富而深厚的。

玉泉尋幽記

蔚州,古燕雲十六州之一。玉泉山就在蔚州古城西南二十裏處,上建有玉泉古寺,清代蔚州籍尚書魏象樞及李周望曾讀書於此,所以這裏不僅是蔚州自然之名勝,而且也蘊蓄著濃鬱的人文氣息。對這方身邊的名勝,我心儀久之,但卻一直無緣尋訪。竊以為走馬觀花的遊覽未嚐不可,卻畢竟是無耐之舉,是不會真正感悟自然的真諦的。而要真正領略一方名勝,需要很多條件,比如時間,比如心境,甚至同行者的習趣等,正所謂機緣湊巧。這次能在山麓小住,遠離了世俗的嘈雜紛爭,使心靈複歸於一種自然的寧靜,從而可以充分感受這方名勝,盡興那一種尋幽問古之趣了。

從住地到玉泉山,是一條坡度不大的砂土路,兩邊是參差不齊的楊樹。南行二三裏,抬眼望去,但見一臥山嶺橫在眼前,山上多樹木,山澗之中有流水聲潺潺而來。玉泉寺就在山腳處,建在高高的石頭壘砌的平台上,廟東側有鬆樹數棵,高達數丈,直立挺拔,玉泉水穿峽走穀,就從寺邊的水渠向北流去,帶一路清涼,帶一路濕潤,帶一路濃重的草色,泉水潺潺而鳴,更顯山寺的清幽。時間雖是三伏天,在這裏卻感受不到絲毫暑熱之意。沿著石板小路緩緩而上,便來到了玉泉古寺的山門前。整座寺廟東西走向,山門便正向東方。步入寺內,卻見滿眼的衰敗,正殿已無,偏殿坍塌,隻有那一隻隻的贔屭,爬在那裏,背馱殘破的石碑,背負著曆史的滄桑,不喜不怒,不言不語,堅守百年千年的孤寂。緩步在寺內的殘垣斷壁之間,踏著滿地衰草,看著殘殿內殘留的壁畫,目視著荒草中殘破的石碑,一種曆史的滄桑感淒涼感不禁油然而生。這是那個始建於元代甚至於更久的香火鼎盛的古寺嗎?這是魏象樞及李周望十年寒燈苦讀聖賢書的那個玉泉古寺嗎?是,又不是。想這玉泉古寺,千百年來,飽受曆史風雨的侵襲,毀了修,修了毀,步履蹣跚地一路走來,卻最終未逃脫被毀的命運。在幾十年前的那一場民族浩劫中,瘋狂的人們毀壞了佛像,盜走了磚瓦,趕走了寺僧,使一座千年古寺就這樣走向了衰敗。這使人深切地感到自然的破壞力量固然大,卻遠不及人的破壞力量。但好在它還沒有被徹底地摧毀。一座殘敗的古寺,依然是寺,依然還以眾多的曆史殘留物溝通著曆史與現實,溝通著古人與來者的情思。這無論如何都比徹底絕跡要好得多。而這種殘留就像是曆史的一個橫斷麵,使你更容易走進去,像走進了一個時空隧道,它是立體的而非平麵的,那種殘敗的景象更能從視覺上和觸覺上給你以極強撼的衝擊力。在我的感覺中,它或許更像是曆史的一些殘缺的肢體,血淋淋的,給我以極其強烈的痛感。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帶給我的思索要遠遠超過那些保存完好的寺廟。站在寺中,沉浸在曆史的濃重氛圍中,我一度的神思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玉泉寺北院,建有一座二層僧樓,也已破敗不堪。樓不高,一層為通道,裏邊無燈火。據說由此上樓,須手摸牆壁,輾轉幾圈,小心登攀,才可到達。可現在通道已塌,樓基已毀,從坍塌處上樓,但見前後牆壁已無,左右兩壁壁畫依稀可辨。據說此樓即為魏、李二尚書讀書之處。站在樓上,遙想二公當年,斯寺斯樓,夜夜青燈一盞,經書幾卷,泉聲盈耳,滿耳梵音,粗茶素食,條件是清苦了些,但這樣清幽的環境,卻正好讀書。我想二公的心中,一定是極其充實的。正所謂“學好文武藝,貨於帝王家”,做為封建社會的知識分子,他們雖身處幽僻之所,卻是心懷天下的。他們日日夜夜苦讀儒家經典,正是為了將來能夠走出幽境,跳躍龍門,去實現心中的夢想。站在樓上,我想象著當年二公也一定多次像我一樣,於晨曦微露之時,於夕陽在山之際,更多是在夜深人靜之時,耳聽著晨鍾暮鼓,向南仰望莽莽蒼山,向北俯視蔚蘿大地,心潮澎湃,滿懷激情,希望有朝一日懷抱利器走出這塊偏僻的土地東出燕山去施展他們遠大的政治抱負。站在樓上,我的思緒遊離於曆史與現實之間。

魏、李二尚書最終依靠自己的政治才華走上了大清王朝的政壇,官至尚書,成為一代名臣,算是實現了各自的人生理想,沒有辜負當初的寒窗苦讀,沒有辱沒這一方山水。但時光如白駒過隙,幾百年一晃就過去了。如今,魏、李二尚書又安在呢?連他們讀書的這玉泉古寺不是也在曆史的風雨中變得如此殘敗嗎?

麵對這巍巍玉泉山清清玉泉水以及殘敗的玉泉古寺,我不禁長久地歎息了。人的生命是何其的短暫啊?人又是何其的渺小?人之於曆史長河,簡直如蜉蝣之於天地,一粟之於滄海。人的生命有時候甚至遠不及物的長久,像這寺中殘存的石碑,千百年來,還見證了多少曆史的風風雨雨呢?一個人的生命,不過幾十年,而在這幾十年中,卻為名為利熙熙而來攘攘而去,百憂擾心,萬事勞形,碌碌奔波,而浮名虛利卻如過眼煙雲,到頭來總不免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金銀滿屋的富翁與一文亦無的乞丐又有什麼區別呢?從這個意義上講,世俗社會中的許多人事紛爭實際上又有什麼意義呢?什麼權呀名呀金錢呀美女呀這些所謂身外之物你生不能帶來死又能帶走嗎?唉!但是,雖然如此,雖然人生這樣的短暫,卻又有誰能夠真正地看破紅塵放棄世俗的種種追尋呢?麵對這清幽的玉泉山清涼的玉泉水以及這觸目驚心的玉泉古寺,我不禁歎息複歎息了。在中國,自古以來就有“達”與“窮”之說,有“入世”與“出世”之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入世施展自己的抱負,窮則出世修養自己的品格,這是多數讀書人的哲學。他們在社會上受到打擊受到挫折,有時候會對人生進行一些根本性的思考,也可能一時心灰意冷,自認為看清了世事。但他們真會做到“出世”嗎?我想很難,他們的所謂“出世”其實隻不過是入世的前奏與緩衝罷了。在這一點上,或許出家人可以洞徹得更清晰一些?想這玉泉古寺中,千百年來,有多少看破紅塵的出家人在佛前的誦經聲中終老一生呢?但他們難道真的都視名利如糞土心如死水嗎?如果的確如此,那麼又是一種什麼力量在支撐著他們在這幽僻寂寞之地走過漫長的歲月呢?他們難道真的就沒有信念沒有理想嗎?我想答案應該是否定的。我甚至認為他們的信念和理想甚至更遠遠超出常人,因為實在不敢想象一個沒有信念和理想的生命會能堅守住什麼。他們其實看似看破紅塵,但實際上隻是擺脫了世俗社會普遍遵循的遊戲規範,而進入了另外一種遊戲規範。寺廟中僧人的等級製度是非常嚴格的,試問,他們中哪一個沒有心存上進之心?即使沒有,又有哪一個不向往成佛的至高境界不是抱著一種所謂的弘揚佛法的理想呢?因而絕對的看破紅塵毫無名利心的人是不存在的。這樣看來做為一個人,通達時不忘困窘不大肆張揚,落魄時不失上進之心不一味悲傷,也應屬不易啊!況且人畢竟與物有著根本性的不同,人的生命當然是有限的,但人的思想卻往往可以超越有形的生命而得以長存。因而人生雖然短暫,但人卻並不應為此而消沉,而退縮,而不思進取。人生於天地之間,就應不斷地追問人生的真諦,在自己所處的時代勇於進取,努力去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人的生命必然會消失,但人的思想卻可能永遠存活下去。其實從一定意義上來講,人類的曆史正是人類的思想史。想想這魏、李二公,如今不還在以他們孜孜不倦的求學精神和忠正廉明的為官精神而被後人憑吊嗎?

而如我等後學,身處在這樣一個日新月異的偉大時代,稍有懈怠,便會被曆史的洪流所拋棄,因而更應該不斷進取,勤奮學習,才能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不枉此生。現在,忙裏偷閑,得以拜謁玉泉山,享得幾日的清幽,使自己浮躁的靈魂暫時靜下來,麵對悠悠青山耳聽潺潺流水身處千年古寺,撫今追昔,思索一些形而上的問題。過幾天,我還會再回到現實的激流中去。或許我還會再來的,或許我們再無緣相見,但無論來與不來,我都會珍視從這裏得到的啟示,讓它的清幽讓它的青翠永遠地留駐在心中,得意時給我以警醒,失意時給我以再次奮進的力量。

(發表於2009年7期《遼河》)

黃土中的重泰寺

前是黃土,後是黃土,左是黃土,右是黃土。

在黃土樣溫暖的冬日陽光照射下,我們一行人就穿行在了那似乎亙古未變的黃土丘陵之間。初冬的塞北高原,繁華落盡,莊稼早已收割,野草均已枯黃,高原的黃色就那樣突兀地裸露了出來,衝擊著我們的視覺。流進心裏的,是一種厚重,是一種滄桑。

我們的車子,在黃土的坡梁溝壑之間穿行了近一個小時後,停在了一個溝底。這是個在雨水洪水千百年來不斷衝擊下而形成的深溝,深達百米,闊也有近百米,由北向南,一路延伸而去。兩邊是壁立的土崖,刀削斧劈般。溝底的一側是一條沙河,是雨季洪水的通道,夏秋之季曾奔騰過喧囂過,如今沉寂為一條死板的幹涸的河床。沙河邊有一片楊樹林,樹木碗口粗細,高卻達數丈,顯得極其苗條,應是得益於穀底的地形。樹葉多已落盡,隻留一二三四片還遙掛枝頭,風兒吹過,響出冬日的蕭瑟。

車停穀底的一片平坦處,同伴便說:到了。大家紛紛下了車。在西北不遠處,是一個孤立的黃土高丘。深溝在土丘處分成兩個枝椏,闊而廣的一枝由它的東邊向北穿過,像一棵樹木的主幹,另一枝則由它的西邊穿行過去,就像一個人伸開雙臂將這個土丘緊緊摟抱住。我們要去的重泰寺便在這孤立的黃土丘陵高台上。這樣的地形被當地人稱之為“二龍戲珠”,並說這重泰古寺因此而占據了高原的絕好風水。

由溝底到高台上的重泰寺,原本有一條土路相通,如今又用石頭修築了一條石階路,我們就是登著這一級級的石階到達重泰寺的山門前的。青石鋪就的石階路,像一條青白色的帶子豎立在那種土黃色中間,就像一個農夫的中山裝上搭了條領帶,顯得極不諧調,這應算是現代許多地方盲目開發修複古建築存在的普遍問題,令人無奈。台階盡頭,重泰寺的山門南麵,有一座古舊的戲樓,風姿依在,但已經破敗不堪,牆壁傾斜,屋頂飄搖,亟需修繕。重泰寺的山門並不太大,門前有兩座青獅把守,青獅齜牙咧嘴,咆哮千年。山門左右的牆壁上,分別寫著“佛法無邊”“有求必應”八個字,寫的實在說不上多好,顯然是當代人的寫撰,或者就是寺院的和尚甚至村民的字跡,少了些莊嚴感,倒使寺院平填了許多人間煙火氣息。

山門平時是不開的,平時入寺都走西邊的邊門。我們到來時,廟裏的主持戒驕師傅已經迎在邊門前。他竟然隻有三十多歲,據說就是離寺不遠的上陳莊的人,穿著一身土黃色的僧衣,項間掛一串佛珠。完全沒有我想象中僧人的神秘和高古。大家隨他進入了禪房中。禪房也就和我們北方的民居一樣,一堂兩屋。東西禪房都有炕,不過並不是土炕,而是用木板搭成的。唯一不同的隻是,堂屋正中供有佛祖的小雕像,像前的香爐缽裏香煙繚繞。大家坐定後,先聽戒驕師傅簡單介紹了一些情況,隨後,便隨他開始參觀寺院。

這時,重泰寺的山門早已洞開。我們得以由山門處自南向北依次遊覽。其間不光有戒驕師傅為我們講解,還有附近上了年紀的閱曆豐富的村民作陪。據說,重泰寺始建於遼代,遼太子曾於幼年出家於此,現今在一座大殿的壁畫上還畫著遼太子出家重泰寺的故事。但這僅是傳說而已,有史料記載的重泰寺是建於明弘治年間的。其間幾度興衰,經曆了一次次毀了建建了毀的過程。就在不多年前的那場民族浩劫中,重泰寺還險些蒙難。隻是由於省地質大隊的一批珍貴的地質資料儲存在了寺內,寺院的主體建築才免於被毀之劫,但寺中的佛像、壁畫還是受到了毀滅性的破壞。所有正殿的佛像全都毀壞殆盡,側殿的佛像也大都毀壞。有個別側殿還保持著毀壞時的原樣,大小佛像東倒西歪,滿眼灰塵,一片殘敗之相,使人的心中也驟然發緊。現在,各個正殿已相繼重塑上了佛像。天王殿,金身彌勒開言笑;千佛殿,千尊神佛參釋祖;觀音殿,玉瓶滴水送子來;水陸殿,文殊、普賢送福來;大雄殿,佛祖威嚴睃四方。這些重塑的佛像,或玉質,或石質,或金屬質地,皆由外地運來。就工藝上來說,現代工廠化生產的雕像自與古代民間藝人融體力、心血與意念所塑之像有天壤之別。更不用說佛像身上用窗簾布、花布做的佛衣以及供桌上圍的桌布表現出的俗氣了。不過,既已重修,怎麼也比原來的殘破要好,更何況佛像本身所有的那種威嚴那種神聖倒可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樣藝術上的不足。我看到,在重修好的這些大殿裏,倒也香客不斷,一些善男信女就那樣虔誠地拜倒在佛像的腳下。

在重泰寺大雄寶殿的後邊,矗立著一座高樓,這便是重泰寺的標誌性建築——三教樓。樓高達數丈,下麵是青磚鋪就的高台,由於年代久遠,青磚的青色已成為一種泥土的黃色,而三教樓就建在這個高高的磚台上。欲上高樓,須攀登二十二級幾乎壁立的陡峭台階。人行其上,兩腿戰戰兢兢,幾欲傾倒。三教樓並不大,建築也說不上有太多的特色,奇的是裏麵的壁畫保存完整,畫的竟是釋迦牟尼、老子、孔子的像。正所謂 “釋”、“道”、“儒”三教合一。表達了中國民間多神化的信仰狀況,以及幾千年來各種宗教在中國的互融互通。我國是個多神論的國家,民間信仰的神多種多樣,不光信仰佛、道這樣的宗教神,而且幾乎所有的行業所有的地方都有自己的保護神。這樣多的“神”能在中國和諧共存,也從一個方麵說明了中華文化巨大的包容性。曆史上,佛教、道教在傳播的過程中並不是孤立的,而是不斷吸取對方的觀點,甚至引進儒家等其他學派的觀點。佛教自東漢傳入中國,一直到唐宋形成中國特色的佛教——禪宗,已經在思想上吸收了道教莊周思想談玄尚空的成分,並且也積極吸取了儒學的忠、孝、仁、義的思想。由唐和尚懷海創立的佛教戒律《百丈清規》因其大量吸取了儒家的觀點,而被儒家的代表人物柳宗元大為讚賞,稱其合乎儒家的禮法,並親自撰寫《百丈碑銘》。道教的許多經書也大都是出於對佛經的修改。中國曆朝曆代的儒生則多以僧、道為友,常常與之談經論道。其實從本質上來講,無論哪種教派,它要得到傳播,就必須迎合百姓對真善美的心靈祈求,就必須能夠滿足百姓對美好生活的心靈渴求。事實上,這些不同文化思想間的相互融通,既是思想文化本身發展交流的需要,又是與中國社會多神信仰的現實相契合的,是與中國人求和諧求安定向善崇美的社會理想相契合的。這種不同文化的和諧融彙共存,我們不僅可以從重泰寺中供奉道教的神“二郎神”“武聖人關公”這一點上看出來,而且在三教樓中對釋、道、儒的平等尊崇上更是集中地被體現了出來。

站在三教樓高高的樓台上,俯視重泰寺,但見殿宇幢幢,飛簷重疊,屋瓦蒼蒼,透出一股遠古的滄桑。而在寺院的周圍,是深達數米的黃土溝壑,重泰寺便像是位於一座小島之上,應算是“脫穎而出”了。而再往遠處,則是起伏的黃土高原,黃土的田野,黃土的道路,黃土的山溝,黃土的丘陵,甚至連一些村莊的顏色也是土黃色的。在這無雪的初冬,在土黃色陽光的暖照下,重泰寺應是處於黃土之中了,從色調上來講,它一點也不突兀。它的建立其實就是附近的村民就地取材,用黃土燒製磚瓦,用黃土和泥壘牆,用附近黃土地上生長的樹木做椽為檁而建。因此,它的存在是那樣自然天成,與周圍的一切是那樣的和諧。它就像是存在於這塊黃土地上的那些村莊一樣,用黃土建成,隨黃土冷暖,滿足的又大都是這塊黃土地上普通底層心靈的訴求。

一晃就中午了。寺裏為我們準備了簡單的齋飯。飯是大米飯,菜是白菜山藥,就用那種藍邊粗瓷大碗盛上來,大家就盤膝坐於炕上。不知怎麼,這樣寡淡的素食,大家竟吃得津津有味。吃過後,我步出禪房,來到院中。原來夥房就在西廈房,推門進去,五六個人都還忙著,大都是老人。一問才知是附近村中的村民,因寺院有客,特地趕來幫忙的。據說,佛教是將那些信佛而未出家的人稱做善人的,那這些老人應該就是善人了。他們或許未必懂得多少佛教的佛理教義,他們隻是懷著一顆虔誠的心趕來幫忙,心中當無一絲功利雜念,完全出自於對佛的一種信仰和膜拜,出自於一種人心天然生成的向善的心態。

據說,重泰寺重修的資金來源便是廣大善男信女的布施,從這也便可以看出一種宗教在人們心中的力量了。在我國,佛教曆史上是經曆過幾次大的滅佛運動的。對於佛教而言,這幾次滅佛運動都幾乎是毀滅性的,但為什麼佛教會在屢次遭到滅頂之災後仍能複興呢?尤其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那場運動中,佛教遭到的打擊恐怕都是以往曆次難以企及的。但運動一過,不過十幾年幾十年的工夫,在中華大地上,寺廟又如雨後春筍般建了起來,不僅舊的得以修複,還修了不少的新廟。這實在是一個值得人深思的問題。是單純的迷信嗎?是科技還不夠發達嗎?或許有這樣的成分,但應該不全是。據稱,西方的大科學家牛頓在臨終前便皈依了基督教,這該如何解釋呢?據稱,現在好多西方國家還信奉著基督教,就連美國總統布什也信仰基督教,這又如何解釋呢?一方麵在大力發展科技,衝出宇宙,更大限度地解放人的能量,另一方麵,又信仰虛無的上帝。這看似矛盾的東西就那樣和諧地存在於許多人的身上。難道是科技的步伐永遠也跟不上心靈祈求的緣故?難道是肉身的需求與心靈的慰藉永遠存在著不可改變的差距?肉體是現實而有限的,它或許難以跨越現實存在的許多障礙。而心靈卻是虛無而無限的,它往往可以脫離肉體的束縛而高高飛揚。或許科技再發達也是有限的,它的有限性永遠也無法滿足人們心靈高遠祈求的無限性。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廟宇可以毀壞,僧侶可以還俗,甚至佛經也可以燒毀,人們的心靈也可以暫時封閉起來,但人心的那種極高遠的祈求是無法消滅的。這是否是宗教的力量不竭的原因呢?就像這重泰古寺,它可以被毀壞,可以被冷落,但隻要人們心中還存有對於真、善、美的祈求,那麼時過境遷之後,埋在普通百姓心中的那顆祈求的種子還是會生根發芽的。就像這黃土高原上的野草,秋冬之季會枯萎會死去,但根係還在,而且還將許許多多的種籽埋進了黃土地中,到另一個春天,仍然會生根發芽,長成一蓬蓬茂盛的新綠。

下午三點的時候,土黃色的太陽已經運動到偏西方向了,天便一下子有了些涼意。我們大家該走了。戒驕師傅依然送了出來,還有那幾個高齡的善人。其實重泰寺出家的就一個戒驕師傅,多的倒是信佛的善人們。他們是以一種虔誠的信仰來對待佛教的,那種虔誠在我看來或許和農民們對待土地的那種樸素的感情沒有什麼二樣。不同的隻是,土地給予他們肉體的營養,而佛給予他們的則是心靈的慰藉。他們以儒家的忠孝禮義為人處事,而將心頭那種對於今生來世的美好祈願放飛在佛的虛幻的天空下。

揮手中我們漸漸遠離了重泰寺。步下石階來到了溝底,上了車,開始往回走。回首重泰寺,早已掩映在高高的黃土丘陵後,融入了高原的土黃色之中。而我們的車,也依然穿行在黃土的腹地。我們的周圍,是無邊無際的綿延無窮的土地的黃色。

(發表於2009年7期《遼河》)

秋雨憂思十八堂

十八堂以拒絕的姿態麵對了我。它板著麵孔,讓頭頂的陰雲拂去蓮花山的靈光,山體在雲層的壓製下愈來愈陰沉了。

我想起了十幾年前的一次朝覲,它就是這樣對待我的。當我們一行人在鬆林中野餐過後準備攀山去看它時,忽然便雲生霧起,雨絲飄揚,山路倏忽間便變得泥滑起來,而我們扯著草扶著樹爬到半山時,卻失望地看到通往堂內僅有的兩根棧木已經腐朽得像兩棵柔弱的荒草,根本無法承受哪怕再輕再輕的步履了,我們隻能忘而卻步了,十八堂成功地阻止了我們一次對它的進入。我們隻好攜一縷山風、掬幾捧鬆濤、淋幾絲山雨遺憾而去。這一去就是十五年。

現在,十八堂還依然是以一種拒絕的姿態迎候著我們。而且比起十五年前,這次更是拒人以千裏之外了,它將它的防線提前到了蓮花山麓。站在山腳下,陰雲從四麵八方向山頂聚來,越來越厚越來越濃,像是一大塊浸了水的海綿一樣,風的手用力一擰,絲絲點點的雨珠便立刻落滿了衣襟。路一下子光滑了起來,其實也不是路,這裏根本就沒有路,有的隻是山雨衝刷出的一條山穀罷了。是水的路,是石的路。那流水的印痕,是山水走過的足跡;那大小不一由上而下雜亂分布的石子石孫們,則還在路上,一陣風吹草動,便會放開腳步,向山下歡奔。

麵對了這濕滑而陡峭的“路”,我們最終沒有選擇回頭。魯迅先生說過: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們希望通過我們的跋涉將水的“路”、石的“路”變成我們的路——一條通往十八堂的朝聖路。

陡峭的山路是對我們體力、意誌的絕佳考驗。雖然頭頂少了驕陽的炙烤,但汗水還是不管不顧地流了出來,濡濕了背心、襯衣,而絲絲縷縷時斷時續的雨則毫不猶豫地打濕了我們的外衣,我們儼然是遭遇“內憂外困”了。腳步是越發地沉重起來,腿上像綁了個沙袋,每抬一步如有千斤。喘息聲也愈來愈濃重了,嗓子裏像燃起一團火,且這火越來越旺,將嗓子眼炙烤得又幹又澀。呼嚕嚕灌下去半瓶礦泉水,也頂多使火勢暫時小了一些,過不久馬上又熊熊燃燒起來,那態勢竟似乎比原來還要猛烈。更主要的是意誌,思想中不斷閃現退縮的念頭,但又一次次在同伴的相互激勵下熄滅。坐下小憩時也總想就這樣坐下去不走了,但稍事喘息後還是又邁開了沉重的腳步。是啊,十八堂就在蓮花山的山崖瞅著我們呢,如果我們退縮在自己的意誌裏,它原來那種拒絕的神態中就會馬上加上一種強烈的嘲笑意味的。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是青年杜甫麵對了泰山而生發的一種蓬勃昂揚的氣概。當我們終於登上蓮花山的前峰,向東俯視來路,但見霧靄茫茫,遠處的河流、阡陌、田野、村莊都濃縮為一個個點、一條條線、一方方幾何圖形。我們剛走過的陡道峪穀,則益發顯得陡絕。而向西仰視,則依然是一座山峰連著一座山峰,一條山穀接著一條山穀,真正是“山外有山”了。這使得我們的心中除了滋生一種如杜夫子一樣激昂的感情外,更多的是對於大山、對於自然的尊崇。

由蓮花山前峰到其主峰,山路的坡度便放緩了許多,但依然是低徊曲折,崎嶇蜿蜒。而往往在峰回路轉之間,便有絕佳的景色在等著我們。時令已是仲秋,山上樹木的色彩已經開始豐盛起來,綠色、黃色、紅色……就像有個高明的畫師在揮筆做畫,這兒塗一筆,那兒抹幾下,色彩不同一,濃淡不同一,層次不同一。美便在這異色、濃淡、層次等微妙的對比中和諧地彰顯出來。而刀斫斧削的絕壁懸崖又往往在演繹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大美。天幕還依然沉沉的,正有雲霧從西南飄逸而來,濃濃的,一團一團的,一會兒就迷漫了我們的來路,籠罩了蓮花山的前峰,將一種以往隻有在國畫中才能見到的雲遮霧繞的勝景展現在我們麵前。而且這雲霧並沒有止步,而是追著我們的腳步,一路彌漫過來,終於在蓮花山主峰前追上了我們,刹那間便將密集的秋雨澆在了我們的身上。好在,十八堂就在眼前了,它的洞窟已經隔著雨簾若隱若現,無論它如何拒絕我們,我們已經來了。

通往十八堂的是一條羊腸小路,曲折、窄小、蜿蜒、崎嶇,像纏在山體上的一條不規則的帶子,晴天攀登尚可,雨天便顯艱難。但與陡道峪的奇險相比,這裏畢竟“平坦”多了,因此,走這段路便要坦然得多。隻是雨水不斷地澆下來,淋濕了衣服,淋濕了頭發,也塗抹在眼鏡片上,影響視線,得不斷摘下來擦拭,頗顯麻煩。經過一段時間的攀登後,我們終於來到了十八堂的洞窟前。

十八堂,又名朝陽洞、千佛洞、懸山寺,創建於明正德年間,是蔚州久負盛名的人文景觀。清《蔚州誌》地理誌雲:蓮花山在城東南,有朝陽洞,俗呼為十八堂。民國的《蔚縣鄉土地理誌》則描摹朝陽洞“負山臨澗,構築天然。鬆林掩映,風景清絕。”人們一度將它與懸空寺相提並論,認為“恒山名勝,西麓以懸空寺為首;東麓則以十八堂為最。”這種說法是很有道理的。而且我以為如果以寺廟所處位置的艱險、陡遠而言,十八堂要更勝一籌。

但在蓮花山,我卻沒有看到“亭閣秀峙,堂列如星”的十八堂,我也沒有看到梵樂飄飄、晨鍾暮鼓的朝陽洞。十八堂完全是以一種破敗、荒蕪的廢墟形象直戳戳地麵對了我,中間沒有過渡,沒有緩衝。這種敞心敞肺的零距離表露讓我心潮翻滾,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我的心一度感到一種深深的隱痛。十八堂,你是因為這種破敗和荒蕪而拒絕我們嗎?

稍事休息後,我們開始進入十八堂。通往十八堂的棧道僅一米多寬,是由幾根鬆木編排而成,顯然是近年所修。側身小心翼翼穿過棧道,便是十八堂的第一堂大雄寶殿。據稱其高二丈、深三丈,有釋迦牟尼及十八羅漢塑像,而如今隻剩下一個空空蕩蕩的洞窟了。佛像沒有了,蓮台不見了,隻有洞頂模糊不清的彩色勾繪似乎還在向我們傳達著一種遙遠的神秘信息,另外有的似乎隻是這蓮花山的清風和我們的歎息了。再往前崖壁無路,而生生地從山體中掘出一個隧道來,有五丈深,寬約一米,高約兩米,為標準的n型,地麵雕鑿成淺淺的台階,近口處鑿石為門,其門磉、門柱、門檻、門楣皆精雕細刻,雖曆經歲月侵蝕,仍易見當年之繁華。踏著輕淺的石階走在隧道中,光線明暗互見,猶如穿行在時空隧道中,使人一度恍兮惚兮。走出隧道的一刹那,光線如銀瓶乍破傾泄而下,晃人眼目,動人心魂。隧道外又是別一番洞天。北原有眼光樓,雕梁畫棟,機關巧設,雙柱盤龍,如今皆成過往雲煙,隻餘一空蕩石洞,和幾塊殘破的石碑,清風不留影,山嵐相與去。可喜那洞中之石,冰潔潤澤,晶瑩剔透,瓣瓣分列於洞頂,原來就是山因石名的蓮花石。眼光樓之西,石階盡處原有一石屋,辟窗臨壑,號隱士堂,如今也是一片殘敗景象,空留下一堆磚頭瓦塊在述說著昔日的輝煌。隱士堂之西,有一八角井,井東又有一堂,僅留斷垣,井後岩壁上有“敇建現佛寺千佛洞碑讀”模糊字樣。再往西行,原臨壑建有“翠雲山房”,其北原有玉皇閣,其院東有齋堂,北有享殿佛閣,供天官、地官、水官聖像,可惜的是這些我們都沒有看到,甚至連斷壁殘垣也沒有,有的隻是那歪斜的石階無奈地趴在那裏。繼續西南行,原為地藏殿,現殿屋已毀,隻是在洞窟中依然有殘破的泥塑,橫七豎八羅列地上,破落之像不忍多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