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1 / 3)

第二輯

獻給朋友的嫁衣

耕耘者的新歌

―讀《黃秋實報告文學選集》

作家黃秋實是以其詩的優美和雜文的犀利馳名龍江文壇的;近兩年他到省文聯任副主席又以組織作家為企業家和工人階級立傳而引起全國文藝界矚目;現在他又為相對冷清的文學園地獻上一部頗有力度的報告文學集。作為老朋友,我為他的新收獲而欣喜。

些許年來,炙手可熱的報告文學吸引了許多作家準作家假作家,以此作應酬文章的,以此作虛假廣告的,以此解決溫飽直奔小康的,為數不少,而潛心研究不圖功利的耕耘的作家並不很多。因此,我十分看重秋實同誌的這部文集.隻要你稍作瀏覽,不難發現,這部作品中燃燒著如火的激情,閃爍著哲理的光彩,蘊含著係國牽民的優思。他是把寫報告文學當作責任,當作奉獻,當作事業的。他是不能不寫,不得不寫的,因為詩和雜文已容不下他心中的江河,他不得不借助一種新的形式一展自己的胸襟,急不可待地告訴人們關於許多朋友的新故事。我是以渴望知己的心情歡迎秋實同誌的入夥的。

報告文學是時代的產兒,報告文學的走紅是時代使然。報告文學作家是盤旋在時代的浪潮之上的海燕,潮起潮落,風浪大小,盡收眼底。因此,他們總能最先感受新世紀的氣息,最先歡呼暴風雨的到來。秋實同誌和許多優秀的報告文學作家一樣,總是從曆史的高度,從時代的高度,俯瞰人間萬象,發現和謳歌代表新生活的弄潮兒。他寫被周總理稱為“國寶”的齊齊哈爾鋼廠的廠長範廣舉(《重振雄風》),是從二十世紀最後二十年中國的命運說起,提出“一個民族沒有鋼鐵就等於解除武裝,挨打就不可避免”這樣一個振聾發饋的問題。這樣,範廣舉做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決策,就如同劃破夜空的雷電一樣震撼人心了。他寫邊境小城東寧邊貿公司總經理郎豐廷(《失辰之雞思補更鳴》),是寫他回鄉探親路過山海關時對輝煌的古長城的歎啃,說到我們近代落伍受欺淩的曆史,所以必須樹立抓住機遇重振中華的雄心,這樣就使我們從更深的層次理解郎豐廷為什麼對沿邊開放這樣投入和義無返顧了。從曆史的高度觀察人物和事件,讓典型人物在時代的大背景下展示自己的行為,並能對其進行哲學和文化的剖析和透視,這大概是新時期優秀報告文學必備的條件。秋實同誌正是從這些方麵營造自己的報告的,因此,他出手不凡。

巴爾紮克說過:“最高的藝術是要把觀念納入形象。”像報告文學這樣十分注重張揚新觀念新思維的文學形式,如果不在塑造形象、刻畫人物上下功夫,就可能使其蛻變為調查報告和新聞通訊。而在塑造形象和刻畫人物方麵,報告文學要比小說有相當的難度,小說可以虛構,可以典型化,而報告文學隻能選擇和有限地想象,因為真實性這條紅線使它不能輕舉妄動。對此,秋實同誌沒有望而卻步,他在選擇餘地並不大的情況下,奮力開掘,在刻畫人物命運、展示人物境遇方麵下了很大功夫。這樣就使原本平常的人物也顯示出神奇的光彩。那個為了支援東北的工業建設不回江南家鄉、不去北京與妻子團聚而為工廠的醫療衛生事業兢兢業業工作了幾十年的老醫務工作者汪廷信,卻因為所謂“海外關係”,使他和妻子走不到一個城市。在他感歎“該調走的不讓走,該調來的不讓來時”,我們不能不和他一起流淚“孔雀東南飛》)。在讚佩他的奉獻精神的同時,我們不能不對那個極左年代的摧殘人才缺少人道主義而憤慨,並思索如何防止這不幸的一切重演。在秋實的這本集子裏讓人感動得動容動情的篇章,還有《不信東風喚不回》、《人生快行道》等,這裏不一一枚舉了。

我們的時代是信息爆炸的時代,是知識升值的時代。文學不僅滿足讀者的審美需求,而且還應滿足讀者的求知欲望。一些作品的淺薄和短命,不僅因為文學的功夫不夠,還因為信息和知識的濃度不夠。作品的成敗決定於作家的素質。秋實同誌是個學識很深厚的作家,不僅因為他的博學和勤學,還得益於他曾“吃過空中三條線的飯”,是個電力方麵的技術專家(高級工程師),還得益於他長期搞政策研究(是我省許多重大決策的參謀者之一)。因此,他寫的許多有關經濟工作、技術工作的報告文學,不僅外行人可讀,內行人也可讀,甚至還有相當的可操作性.這方麵顯示了他高於一般作家的優勢。至於秋實在文學方麵的功力,不必多說.詩的語言和手法的運用,使他的報告文學更富有色彩和音韻;而雜文似的議論,有時大氣磅礴,有時尖銳潑辣,更增添了報告文學的思想深度及其戰鬥的鋒芒。我尤其喜歡秋實很有自己個性的語言。比如“開啟香檳酒塞的同時.潘朵拉的盒子也被踢翻”,“疲勞,在熱愛中被溶解和稀釋”,“一位人民教師站在人類曆史的講壇上,恰似一隻聲聲啼血的杜鵑,在呼喚人類文明的東風……”.簡約、明快、富有詩意和哲理,十分注重開篇的氣勢,講究結構,巧妙地引用材料,這便是我對秋實的文體的感受。

秋實同誌在為別人寫“耕耘者之歌”的時候,也唱出一個鍾情於文學三十年的作家的新歌。已經登台了,觀眾就不會輕易讓他謝幕。我們盼望他越唱越激越,越唱越優美。也許我也會成為他的“追星族”。

秋實兄本意是讓我作序的,奉命草就,權當是一篇學習黃文的心得吧。見諒。

(1994.5)

舒展心胸的畫卷

―讀王清勝散文

我很敬重王清勝同誌,是因為他四十年如一日,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為他人做嫁衣的編輯工作中。他每天都產生辦好報紙的“點子”,運籌帷幌地指揮著一張為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報紙。

一天早上,在例行公事的對報紙的“掃描”中,我偶然發現《新晚報》副刊上有一篇王清勝署名的散文,不得不放慢眼睛的步伐,不消五分鍾,文章看完了,很有興味.以後,凡是有王清勝署名的散文我都看,一來二去,我還真上了癮。不到一年的時間,我竟讀到十多篇王清勝同誌關於國際題材的散文,而且篇篇都很精美。為了祝賀老報人的新收獲,我還真有幾句話要說。

許多作家很少給報紙副刊寫稿,不是不想寫,而是很難寫。這正如有的畫家可以洋洋灑灑地給人民大會堂畫一幅大壁畫,但是未必就能在方寸之地設計一枚精美的郵票.副刊文章難就難在精短上一千多字的散文,要情景交融,要有血有肉,還要寫出風采和 神韻,這真是難上加難。清勝是寫作精短散文的高手。在方寸之地, 他收放自如,遊刃有餘,顯不出一點倉促和窘迫.他的每一篇散文 都情感舒婉真潔如山中小溪,而製作精細雅致如江南盆景。讀後令 人心曠神怡,遐思綿綿。

要想寫得精短而有情致,剪裁頗見功夫。巴黎的盧浮宮集世界 藝術瑰寶之大成,真是說不盡寫不完。而清勝在《盧浮宮遐思》中, 隻寫古希臘的愛神維納斯和誰也無法複原的她的斷臂;隻寫世界 名畫《蒙娜麗莎》和她神秘莫測的微笑。這兩處正是世界文化的千 古絕唱和永恒的神秘之美,都是最能引起讀者興趣的。在那篇《燈 火闌珊夜巴黎》中,作者著墨最多的是艾菲爾鐵塔和香榭裏舍大 街。因為隻要你登上艾菲爾鐵塔,就會盡收巴黎夜景,而香榭裏舍 大街又是巴黎夜文化的薈萃之地.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少而 精細要比多而雜蕪好得多。有所割愛,才能有所收獲,這大概是清 勝精短散文之道。

要想寫得精短而美不勝收,語言功力最重要。長期的編輯工 作,使清勝熟悉去粗取精的辦法。所以他行文流暢,語言幹淨,無廢 句贅詞。更難得的是他文采激越,毫無“新聞腔”的生硬幹澀。《燈 火闌珊夜巴黎》是篇報紙上少見的美文。你看這句子多美:“當夜的 帷幕輕輕地為巴黎罩上一層麵紗時,她並沒有因此而失去光彩。薄 暮時分驟然閃亮起的無數五顏六色、閃閃爍爍的燈光,向人們昭示 著這座世界名都的繁榮和不夜。”清勝用詞相當考究:“是艾菲爾鐵 塔支起了厚重的夜幕,以它鑲金嵌玉的巨大身軀在不夜的巴黎獨 領風騷。’,“支起”這兩個字用得相當絕妙衛這樣的句子,在他的散?中不難摘取。清勝的文學功力不俗。

當然,好的散文最重要的是以情動人。清勝的散文也不乏真 情。《車過二連》的小別祖國依戀之情,《瞻仰列寧墓》的憂患之情,《鄉情依依牛車水》的依依鄉情,《除夕絮語》的逢佳節而思國思親之情,都讓我們感慨不已,甚至有時我們也和作者二樣“眼裏竟漾滿了淚霧”。清勝的散文中有這樣的話:“這裏是一個童話般的世界,又宛如一幅瑰麗的俊秀的藝術畫卷,連同那高山流雲,一同舒展在心胸。”這正是對他自己散文的寫照,他的散文就像舒展心胸的藝術畫卷,為我們心愛的報紙增色不少。

我有一個小小的心願:希望清勝同誌和我的朋友們,再多寫一些精短散文。我想,讀者會喜歡。

(1993· 6)

紅色河岸的寸草

―小說集《原色的生命》序

在富拉爾基―那片紅色的河岸,集合著一群熱愛文學的青年,他們雖名為“寸草”,可像參天大樹一樣,堅定地立在那片土地上。他們走過了十年艱辛坎坷的道路,終於成為黑龍江文壇上引人矚目的文學群體。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個地方孕育一個地方的文化。富拉爾基做為社會主義工業的搖籃,它在創造物質文明的同時,也必然產生與之相適應的精神文明。文學做為文明的驕子,它不可能不偏愛這片神奇壯美的土地。於是,英雄的建設者們,也拿起筆寫創造輝煌的“鋼鐵巨人”,也寫默默奉獻的凡夫俗子。盡管他們的作品也不免留下時代的胎記,可彙集起來,仍然是一部壯麗的史詩。

勿庸置言,在市場經濟的大潮湧來時,曾為社會主義工業的建設奉獻出青春的大中型企業,顯現出困頓和窘迫。富拉爾基這座風流的城市似乎失去了昨日的靈光.許多人不得不在抱怨中為生計和富足奔忙。在這種時候,這個城市還需要曾垂青過的文學這個灰姑娘嗎?“我們還需要她―文學!我們還愛她―文學I"在這個城市還有那麼一幫青年發出這樣的呼喚!當別人鑽進光怪陸離的舞廳酒吧的時候,他們因誌同道合而組成清貧而浪漫的沙龍;當別人為一筆意外之財而醉臥歌台的時候,他們正為朗誦了一篇新作而淚光閃閃;當別人夢入溫柔之鄉的時候,他們正為去參加一次文學活動而奔波在鄉間的土路上。別人窮得隻剩下錢了,他們富得隻剩下文學。他們用文學的星火,去點燃理想之光;他們用文學的溫馨去慰藉朋友冰冷的心。在這樣的時候,文學似乎更寶貴了,更高尚了。她沒有被銅臭所腐蝕,她沒有被菲靡之風所酸化。文學是真誠的熱愛者心中的聖靈。

因此,我十分珍重這紅色河岸上的一方茵茵“寸草”―這是黑龍江的文學風景線。

因此,我十分看重這“寸草”上的第一束鮮豔的花朵―小說集《原色的生命》。

這是一部散發著濃鬱生活氣息的小說,新鮮得就像剛剛上市的頂花帶刺的黃瓜。這當然得益於作者紮實的生活基礎。他們之中有工人、農民、教師、廠報編輯、中學生、個體戶、待業青年,別看年紀輕輕都是過來的人,盡覽社會百態,飽嚐人生滄桑,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人生的煩惱,人生的尷尬,人生的無奈盡在筆下。同時,這也是一本折射時代光環的小說。社會的巨大變革,引發了各個階層人物價值取向道德觀念的裂變嫂變,新與舊、美與醜、善與惡、光明與黑暗的激烈衝突而釀成的悲劇、喜劇、鬧劇,全在文中。劉加琴在《夕陽西墜》中塑造的那個希望丈夫出息又怕丈夫出息後變心的二姐,代表了當前農村變革中相當一部分青年婦女的心態。王光瑞在《大戲》中描繪的那一群走江湖的二人轉藝人的生活圖景,深刻地揭示了東北黑土文化的底蘊。穀鴻微的《也是霓虹》告訴我們的決不僅僅是一個淒婉的愛情故事,“我”和趙科長的鬥爭看似無奈,卻預示著代表正義和真理的力量的崛起。這篇可算是這個集子的領銜之作。

當然,我們也不難看出這其中許多處女作的幼嫩和粗疏;我們有理由提出一些篇章還需要剪裁和提煉;我們也應該希望他們在以後的創作中,增加更多的亮色,更多的激越和鏗鏘;但是,我們仍然可以說,寸草的朋友們無愧於這片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無愧於愛他們給他們支持和理解的領導和朋友,他們終於為讀者捧出了一顆真誠而美好的心靈!

我祝賀他們,並願意與寸草文學社的朋友們共勉。

於先生的絕活

―喜讀《匹夫小傳》

在黑龍江文壇上大名鼎鼎的於濟川先生突然心血來潮地作起“小豆腐塊”,一發而不可收拾,洋洋灑灑地獨占了《農墾日報》的一個“匹夫小傳”專欄。胡玉森總編薦我一閱,閱後大喜,禁不住要寫上幾句話。

常作文章者皆知,大文章難作,小文章更難作。方寸之地,卻要畫出山水人物;七八百字,非要寫得有情有景,這自然是非一般文人所能為也。可於先生信手寫來,揮灑自如,每一篇都是人物獨具,情景別致,有滋有味。看午先生的這些小文章,就好像觀賞江南盆景、北京的鼻煙壺和象牙雕刻等精細藝術品,纖細微毫之中足見功力和匠心.大工匠才出上等藝術品,大手筆的小文章也非同凡響。

文章雖小,內含厚重。於先生的《匹夫小傳》係列,可權當北大荒的人物畫廊來看的,也可權當北大荒的市井小說來讀的。寫出了這一片鄉土的五行八業各色人等,畫出了這一片山河的風雲變幻。北大荒的人生百態,北大荒芸芸眾生的酸甜苦辣,都躍然紙上了。讀來讓人心潮難平,浮想聯翩。於先生特別寫出了許多北大荒人的人生苦難,人生尷尬。他用輕鬆幽默和調侃的語言娓娓道來,使我們忍俊不禁,可都是帶淚的笑。那個淪落到北大荒的化學家“齊化學”,在過去的年代受盡了歧視和嘲諷,後來終於可以大顯身手了,卻被“精明的”隊長推給了天津,結果成了一家大廠的總工程師。看水閘的“老齊頭”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又默默無聞,死在小土屋裏四五天才被滑冰的小孩發現。而他的接班人每天騎著摩托去一趟,每月補助50元,當年還被評上場勞模。文中有這樣一句話,“人們都說老齊頭‘命好’,幸虧死在冬天,死在夏天就糟了”。真讓人百感交集。

於先生寫出了眾多有名有姓的小人物,普通人物。他沒有把他們寫成“高大全”式的英雄,而寫出了他們的多麵性、複雜性,而這樣就更真實、更可信了。瑕不掩玉,有缺點的好人仍然可愛。那個愛麵子、好逞強的張洪濤,“一句話”為群眾解優排難,他寧願自己掏腰包。難道不十分可敬嗎?那個俠肝義膽為了“掩護好人撤退”,自己被“革命群眾”打殘的“五爺”,他的“吹牛皮”都很可愛。我甚至很喜歡那個“愛罵人”的“一掛鞭”,她罵壞人不罵好人,你看她把那個為非作歹的造反派司令,罵得“臉由紅變紫,由紫變白,繼而白中透綠”。真是痛快淋漓!遺憾的是,現在“一掛鞭”“隻剩下六顆牙,說話不關風,吐出的罵詞,含乎而低沉,不像那些年悠揚悅耳,清脆動聽了。”現實生活中我們多麼需要“一掛鞭”這樣仗義執言、嫉惡如仇的人!你能說“一掛鞭”和“老齊頭”這樣的人物不是我們時代的英雄人物?

如果按新聞文體來劃分,於先生的這些文章可算是小通訊或小特寫。可他在不違背真實性的原則下,全當作小說來寫的.謀篇構局、遣詞造句都十分講究。人物刻畫和景物描寫多用白描手法,寥寥數筆,畫龍點睛,其景其情都在其中.他寫老齊頭“那小屋,夏天藏在綠茵裏,冬天飄在白雪上,老遠一看,很有點詩意。”這“藏”和“飄”字用得非常絕妙。他描寫“孟大喇叭”的演奏:“喇叭聲一起,空氣顫巍巍的,藍天朗朗的,星星燦燦的,月兒光光的,人心忽忽悠悠的。”這既樸素又生動的語言,不能不讓人叫絕,特別值得新聞同仁們學習。許多鮮活的東西讓我們寫得太幹癟了。

於先生給我們以啟發,那些作家,特別是大作家,在你們完成宏篇巨著的同時不妨給報刊寫一些精短文章,讀者是非常喜歡的。

我也十分讚賞《農墾日報》精心為小人物歌功頌德,辦了一個為讀者喜聞樂見的“匹夫小傳”專欄。如長期辦下去,可編一部大書,一部史詩.

想說的話很多,也隻能向於先生學習了,還是把文章寫得短些吧!

(1994-5)

時代的足音

―讀安惠濱新聞作品集

這是一位青年記者的新聞作品專集。

我佩服他的勇敢,他大大方方地把飽含著自己的激情、浸透著自己心血的40多篇新聞特寫獻給可敬的讀者。也許它不像通俗小說那樣讓你牽心動魂,也許它不像抒情散文那樣讓你心曠神怡,可它的豐富和鮮活同樣讓你流連忘返―當然要耐心和真誠地讀下去,帶著對一個年輕人的珍愛。

無論怎麼說,我對安惠濱同誌這本集子是很看重的,不僅是因為我也當了十幾年的記者,現在一看到同行的新作時,我還手癢心跳。我看,什麼文學作品也不如新聞作品那麼暢銷,現在哪一種報不發行幾萬份、十幾萬份?而有幾位作家的書可以發行到幾萬冊、十幾萬冊?勤奮的記者幾乎幾天就有新聞作品和讀者見麵,而我們的作家一年有多少作品和讀者見麵,而你的作品又有多少讀者從頭看到尾?所以,我要說,一名好記者擁有的讀者決不比作家少。作為一名記者不必因為常寫“豆腐塊”而自愧,也不必因為新聞作品被稱作“易碎品”而沮喪。難道,我們不可以從安惠濱―這個並不出名的一家報紙的記者的新聞作品中同樣感到時代的足音嗎?翻看他的作品不是如同在觀賞我們這個躁動的紛繁的多新的時代、五光十色的人物畫卷嗎?

當然,我讚揚記者,並不是為了貶低我們的作家,我是在給青年記者朋友鼓勵,讓他們知道記者和作家是並肩而立的朋友,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應該增加我們的自信和自尊。

作為記者,我很佩服安惠濱的“活動能量”。有人說新聞是“跑出來”的。安惠濱跑的麵很廣,線很長。國務院的部長,搞原子能的科學家,日本的友好人士,著名的大學教授,大中小企業的負責人,街頭搞服裝設計的裁縫,賣燒雞的個體戶,風流瀟灑的模特兒,都是他筆下的人物,而這些人物都以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為舞台,均有一番上乘的表演。記者要成為社會活動家,要廣交朋友,作為一名地方經濟報紙的記者,安惠濱的作為已難能可貴。

我瀏覽了安惠濱這數量可觀的作品,雖不能說篇篇都是精品,倒還覺得他很有些文字功力:樸實、準確、簡捷,倒比花裏胡哨、天旋地轉、東拉西扯要好得多。當記者的,文字還是實在一些好,簡練一些好,多從中國古典文學中汲取營養。司馬遷的《史記》篇篇都是上好的人物特寫。記者寫出來的東西還是讓人人看得懂好,因為新聞不是朦朧詩。

在這四十多篇作品中,我最喜歡的是他的“後記―我的記者生涯”。寫出了一個從社會底層走上文壇的青年的痛苦經曆,寫出了一名普通記者的甜酸苦辣,一顆真實、坦誠、善良而美好的心躍然紙上。

路還很長,很遠。我相信安惠濱能沿著自己的路繼續跋涉下去。我希望更多的青年朋友能從安惠濱走過的路中體味些什麼。

(1992.5)

生命的氣息

―序《綠色的搖籃》

在小興安嶺那連綿起伏的大山的折皺裏,生長著一片一片的大森林。在蒼莽的大森林的懷抱裏,生息著一群一群的男人和女人。關於他們的故事,總是充滿神秘和神奇的色彩。然而,我們聽到的太少了。也許那片大森林太遙遠了,遙遠得就像一個綠色的夢。

今天,我們終於看到了來自大森林的詩篇。它的製作者是大森林的兒子。三十多年前,當這個剛從病榻上站起的中學生,背著連牙具也沒裝的書包,從大連那蔚藍色的大海邊,走進這片碧蔥蔥的林海時,他發誓要讓大森林中那些不識字的孩子都能拿起筆,為大森林寫出永恒的詩篇。現在他的願望實現了,他和他的學生們一起寫出了許多關於大森林的詩篇。而他的詩篇無疑是其中的強者―兩部小說集《黃牌警告》和《飛龍飛飛》,還有這部散文和報告文學集《綠色的搖籃》。

我敬重這位大森林的兒子,大森林的歌者―伊春市文聯主席薑孟之。

你隻要輕輕地翻開這本書,那股濃鬱的、清新的大森林的氣息就會撲麵而來.鬆樹油脂的馨香,野百合花的幽香,林間晨霧中那飽含負氧離子的淡淡的清香.這是生命的氣息,這氣息對被城市汙染得麻木而冷漠的人是多麼重要―如果你實在是聞夠了酒吧裏低劣的洋酒和假冒的洋煙混合成的瘴氣,如果你實在是聽煩了市井裏無休止的喧囂和舞廳裏作做的歌嚎,你還是到大森林走一走吧!當你握著育林功臣張英善那雙像老鬆木一樣粗重的大手時(《一雙手》),你會因為自己的手的綿軟無力而無地自容;當你在烏拉嘎金礦拜訪當年因貧困被賣入煙花巷,後來因嫁給淘金工人獲得新生,被人稱為“新婦女”的那位老奶奶(《金礦行》)時,你會感歎人生之河的悠長和曲折;當你看到一位市委副書記到基層視察,在路過家鄉時,把小車停在招待所,而坐在自行車的貨架上到親屬家赴宴時(《淨化“源泉”的人》),當你聽到那位記者站站長為了一個待業青年辦的小商店,敢於冒犯當地的權貴,對方不認錯,決不罷休的故事時(《隨他采訪八百裏》),你會在對腐敗之風歎息和憤慈之中看到誘人的希望之光……。在你看到大森林裏的這種種風景,你會感到一種美,一種人的美,人性的美,人的道德的美;你當然也會感到,這片大森林是緊緊和我們的時代相連的,曆史和時代的變遷也在大森林裏留下了痕跡。大森林的那些普通的建設者、開發者,也是我們時代的英雄。因此,我們有理由讚賞這部文集所唱出的我們時代的主旋律。

誰也不能否認,是我們的時代成全了報告文學。那麼報告文學怎樣去反映我們的時代?難道我們隻需要輝煌的交響樂而不需要悠揚委婉的輕音樂?當然需要.我們讀過孟之同誌這些清秀、淡雅的描寫小人物命運的報告文學所受到的感情衝擊和藝術感染,絕不比那些宏篇巨製給我們的要少。你看《在蜜蜂的王國裏》,家庭出身不好的中學教員黃偉民和沒有戶口的農村姑娘黃元榮結合了,他們的全部家當隻有一套洗得發白的被褥和80斤糧票,可誰能說,他們辛勤得像蜜蜂一樣的勞作,不是最有詩意的生活!命運坎坷的盲詩人石成仁,不慎掉進一口二十米深的老井裏,五十五分鍾之後被救出,他寫出這樣的詩句:“當老井逼我在死亡的邊緣簽名的時候,我再次認出了我還年輕,”“渴望走遍全國也走遍世界的我,不能接受一‘口老井的安撫。”你能說,這不是詠唱生命的最美好的詩句(《奮鬥者的足跡》)!那個讀過三個大學才華出眾的範王力,隻因一句話就被打成右派,判了刑,出獄後流落到大山裏當泥瓦匠。在他五十五歲得到平反時,統戰部長一句:“範王力同誌,請坐!”他便趴在桌子上大哭。這時我也禁不住流下眼淚,不僅是為範王力不幸的一生難過……。讀者可能要問,為什麼薑孟之有這麼多感人的故事?因為他就生活在大森林的男人和女人中間。他和他們有共同的命運,他愛他們,了解他們,真心實意地為他們歌唱。孟之同誌是一位嚴肅正直的作家,他不以暴露別人的隱私觸動別人的傷疤而換取幾聲廉價的喝彩,他隻是在普通人中選擇那些有不平凡的人生經曆的人去寫;在人生長長的軌跡中,他總是選擇具有巨大落差的事情來寫。因此總能激起讀者的感情波瀾,也很自然地折射著時代的光彩。他的目光是熱情而深邃的。

薑孟之是一個小說家,他不像一般報告文學作家那樣極力鋪陳、那樣濃抹重彩和虛張聲勢.他總是靜靜地寫、細細地描,他善於運用精約而內含豐富的語言。你看:

“一場重霜之後,山,成了五花山。外人看了,心醉了,高聲讚日:‘多美呀,五花山!’紅鬆故鄉的人看了,心碎了,歎息著:‘紅鬆林帶完了!”,《三去東方紅》。

這是多麼簡練深刻的描寫.我還十分喜歡薑孟之的人物對話。在《烏馬的傳說》中,他寫到師傅要給勞動模範張英善介紹對象時有這樣的對話:

“英善,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

“沒條件。”

“咋的?”

“窮,說不起。”

在張英善和農村姑娘玉平見麵時,又有這樣的對話:

“我是盲流。”玉平說。

“盲流也是人,能勞動就行。”他說。

就這麼幾句話,把主人公的樸實、憨厚描寫得十分生動,足見作家的藝術功力的不凡。其實,樸素、簡練是更高層次的美。隻有那些低俗的女人才不分場合地穿得大紅大綠,隻有不成熟的工匠才在雅致的客廳裏亂貼“花裏胡哨”的瓷磚。然而,藝術的最高技巧卻是無技巧。

大森林裏要下雪了。謝謝薑孟之獻給我們這份春天的禮物.

(1993年初冬)

淩雲健筆意縱橫

―讀王洪彬作品有感

王洪彬以專業作家難以達到的速度和質量,闖入十分消沉的文壇,使我們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無論你對他的作品作出怎樣的評價,但你不能不佩服他對文學執著的追求,你不能不為他苦行僧似的勤奮而感動。

王洪彬不是一個浪漫的青年,他對文學的鍾情,大概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他的文章首先是出於一種責任.他要告訴我們別人沒有告訴我們或者我們已經忘記的事情。誰知哈爾濱這座典雅華貴的城市,還被血雨沐浴過;誰知寧靜潔晶的大雪穀,是白骨鋪就的.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幕,不該被紫丁香和野百合所覆蓋.於是,他拿起了筆。

王洪彬不是以作家為職業,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謀篇布局,他也沒更多的精力去字斟句酌,但是,在他的作品中你不難看到他在 曆史的長幅大卷中剪裁華章的功力,你也不難看出他在茫茫人海中撈取珍珠的絕技。恢弘中見其細微;有大寫意似的潑墨,也有工筆精描;冷靜的慢板中也有火辣辣的詩情。

王洪彬在作家陷於窘境時,走進作家的隊伍,在文學被金錢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他舉起了文學.也許這更能說明他的忠貞和堅強。文學畢竟是熱愛者的聖潔的殿堂。能花錢買來書裝飾自己的書櫃,卻花錢買不來文學使自己變得高尚。在別人窮得隻剩下錢的時候,我們的富足是因為有文學.

不必悲觀。在像小靳莊一樣人人會寫詩的時候,不能說我們的文學已經繁榮;在作家紛紛投筆下海的時候,也不能說文學不再繁榮。想寫的,你不讓他寫,他也要寫;不想寫的,你把作家的帽子給他戴上,他也寫不出來。有需必有求,人類要吃飯,就有人種糧食。世界上隻要有人還認字,就有人寫書。

“庚信文章老便成,淩雲健筆意縱橫”。王洪彬以其文學的豐收開始了他新的人生之旅。對他來說,書中沒有黃金屋,書中沒有顏如玉,可是,他還要永不停歇地追求下去,寫下去.我想起煤礦工人出身的作家孫少山說的話:我不佩服工人出身的作家,更佩服幹部出身的作家,他們因為寫作要戰勝許多誘惑,要做出許多犧牲。“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不管你佩服也罷,不佩服也罷,你寫一寫就知道了。

(1993-4)

“文化味”及其他

―序《蘭頌特寫》

1985年的某一天,李蘭頌惜惜懂懂地走進鬆花江畔哈爾濱日報社那座七層大樓,在四層的一個房間裏幹起打水掃地拆信封的活計時,他的大作家的父親李又然已於前一年的冬天在北京與世長辭了。

李又然,中國當代著名作家.早年留學法國,並加入法共巴黎中國支部,與羅曼·羅蘭有過通信關係。回國後,在上海參加革命文化活動,與魯迅曾有交往。繼而轉赴延安,經毛主席批準,加入中共。著作甚豐,並扶植許多文學青年。艾青在獄中創作的《大堰河,我的保姆》,經他推薦,得以發表……父親李又然頭上的這一個個光環,對兒子李蘭頌來說,幾乎都是陰影。當他剛剛出生,父親因係“丁玲反黨集團骨幹”而被審查;他兩歲時,父親被錯定為大右派……從此,幼小的李蘭頌便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在遼寧農村度過童年的重要階段後,在北京街頭當過報童,在哈爾濱幹過跟馬車、汽車和火車的裝卸工。1979年李又然恢複了名譽和地位,這之後,李蘭頌很快由電工走進機關,但他隻去北京和父親見過四次麵。

然而李蘭頌的血管裏畢竟流著李又然的血。在他和父親骨肉分離的十三年間,父親那難以計數的“萬金家書”,就是李蘭頌的全部“函授教材”;而這之後的四次見麵,則是“麵授”和“答辯”。李蘭頌終於從一所無名的又是最有名的大學畢業了。他從他的父親―導師那裏學來的不是文學的基礎知識和寫作技法,而是人生觀和藝術觀。

李蘭頌就是帶著這些最重要的遺產走進報社大樓的,他當然比大樓裏許多年輕人要“富足”得多了。所以,他總是出手不凡。盡管為別人做嫁衣的編輯工作製約了他才華的顯示,但他還是不可抑製地偶爾露崢嶸。我在無意的瀏覽中,發現凡是署李蘭頌名字的大小文章總有一種“異味”―和報社所有記者都不同的味道。當時我還一時無法界定這種味道的類別。後來,我在《中國青年報》上看到李蘭頌的一篇雜文《市民榮辱論》,使我吃驚不小,我在心裏說:這小子不可小看!後來這篇雜文得了獎,還被收入《中國青年雜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