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次會議在大慶召開,在“鐵人”的家鄉鑽井二公司召開,當然是有意的選擇。最近省委書記嶽岐峰同誌多次號召全省人民學習大慶精神、學習鐵人精神。大慶是一片英雄神奇的土地,記得1992年我陪劉白羽同誌訪問大慶時,白羽同誌曾經說過:“大慶的開發和建設是共和國最壯麗的史詩”。“在這一片荒原上建設一座輝煌的石油城,是共產黨人創造的一個奇跡。”我想,大慶對共和國的貢獻,不僅是它建成了一個舉世矚目的大慶油田,連續十八年高產穩產,成為共和國大廈的經濟支柱,而且還在於大慶為社會提供了最寶貴的精神財富;還在於大慶創造了一種文化,培養了一大批文學家藝術家,他們是我們黑龍江的財富也是共和國的財富。大慶的戲劇、大慶的文學、大慶的舞蹈、大慶的美術,不僅在全省是一流的,而且在全國也是一流的。僅就文學而言,大慶的作家集團是全省最重要的一支力量,為全國文學界所矚目.劇作家楊利民、周樹山,小說家王立純、王清學,散文家張愛華,詩人龐壯國等被許多愛好文學的人們所熟知,他們是我省文壇上耀眼的星座。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們的名字將和“鐵人”王進喜的名字一樣在大慶的曆史上閃光,因為他們·樣為這片大地增加了光彩。以他們為代表的一代大慶文化人的崛起,帶動了大慶文化事業的發展。可以肯定地說,大慶職工的文化素質是全省最高的,大慶的文化設施建設是全省最好的。據我所知,大慶有一個全省最好的最豐富的新華書店,就是一個證明.大慶人購書的支出在全省最高,也是一個證明。在看書的人越來越少,各地書店紛紛被改成金店和舞廳的時候.就更為可貴一了。
我們為大慶人驕傲和自豪,也為我們腳下的這片七地而驕傲和自豪,不僅因為這裏是大慶精神的發祥地.“鐵人”王進喜在這裏打出了第一口油井,更因為“鐵人”在這裏發出了“石油I二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這樣石破天驚的誓言,這句話可能是中國工人階級最偉大的詩句。你能說這片土地不是大慶文化的發祥地嗎?繼承老一代精神的新一代石油工人,他們在八百響這塊宏闊的大地上刮起一股“綠風”(文學社),用如椽大筆書寫著跨世紀的詩章.而寫下第一行詩句的是公司經理代明午同誌。這一切無疑是黑龍江文學風景線上最迷人的一幕‘有偉大詩人的民族才是偉大的民族。大慶的偉大是因為開發建設這片土地的大慶人有高貴的情懷和高度的文化。我們不能設想一個文盲遍地、流氓橫行的國度能建設成現代化國家。中國的希望,不僅是使人人都能成為富翁,而且要使更多的中國人成為貴族―高貴的民族.具有高貴的文化和道德水準的民族。培養和造就社會主義新人,這也許是我們文學最高的使命,這當然也是我們集合在這片熱土上學習大慶精神、學習鐵人精神、發起文學進軍的神聖目的.
大慶已經開發二十五年了.連續十八年為國家貢獻了占全國總產量一半的石油,可謂真正的富礦。就文學藝術而言,大慶當然也是一個富礦。三卜多年來.大慶產生了多少激動人心的作品,最早的話劇《初升的太陽》、電彩《創業》,到近年來楊利民的黑色係列話劇,楊利民和闡峰創作的電視劇《家族的榮譽》,曾激動了多少中國人!但是,還有多少壯麗的畫卷我們沒有展開,還有多少催人淚下的故事我們沒有講出來,特別是改革開放十多年來,在這片上地上.我們又演出了多少威武壯麗的活劇!1965年周恩來總理親自派當時的文化部副部長劉自羽同誌來大慶組織拍攝反映大慶早期開發建設的記錄片,現在反映鐵人事跡和會戰初期的真實鏡頭就是當時拍攝的。現在我們多麼希望文藝工作者能得到像周總理那祥的關懷;現在我們還麵臨多少寫不完、不寫就愧對曆史和人民的題材。大慶應該湧現出更多的史詩,湧現出更多偉大的作家,偉大的藝術家!
推而廣之.我們黑龍江也是文學藝術的富礦。我們有寫不盡的大油田、大森林、大煤礦、北大荒,還有出色的人文景觀,豐富多彩的少數民族曆史。人民呼喚著大作家、大藝術家.許多全國聞名的作家經常來我們黑龍江采風,到黑龍江轉上一圈,就可以出一本書。看到這些.我們感慨萬端,在文學上我們不是“地方保護主義”。我們歡迎更多的作家來黑龍江深入生活,創作精品.但我們黑龍江的作家,首先要對自己的土地、對自己的家鄉的曆史負起責任。我們過去出現過許多好作家好作品,但和祖國和人民需要相比,我們還有許多文章沒有寫,我們還麵臨許多新的創作任務,要完成這些任務隻靠十幾位駐會的專業作家二十幾位駐地的半專業作家,那是不行的。曆史的任務就落到全省業餘創作骨幹身上 可以肯定地說,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中國再不能搞專業作家製度了,文學創作也再不可能是少數“精神貴族二的專利了。業餘文學創作,非專業創作是世界的潮流..也是中國文學發展的方向。現在和未來我省文學創作的骨幹就在在座的各位其中,偉大的作家也在你們其中,這是人民的囑托,我們不能讓人民失望!
今天,在八百響這塊非凡的土地上,我們展望文學的未來。二十一世紀的玫瑰色的曙光正在遙遙在望。可以肯定地說,二十一世紀我們的日子會更好,中國人可能在二十一世紀對人類會做出更大貢獻。二十一世紀正在召喚著我們,召喚著有出息、有作為的中國作家!
(1994.9)
耕耘下去吧,北大荒
大約在60年代初開始,“北大荒”不僅成為一個地域名詞,而且成為一個地域文化的名詞。它所涵蓋的,一般是指三江平原及大小興安嶺腳下,近半個世紀以來經幾代拓荒者開墾的土地及隨之產生的文化。
北大荒這片神奇的土地,之所以為世人矚目,不僅因為這裏有廣襲富繞的三江平原,蒼茫而連綿的完達山、大小興安嶺及和它們關連的勾人心魄的故事,不僅因為粗獷豪邁的拓荒者在這裏用簧火燒去荒蠻用汗水換來繁榮,還因為勇敢而智慧的拓荒者,在創造豐碩的物質文明的同時,創造了卓越的精神文明。他們留給子孫的那一份輝煌的遺產中,有飽含著他們汗水的三千萬畝可耕土地、幾十億斤糧食,還有飽含著他們心血的不朽畫卷―記錄著幾代人艱苦卓絕鬥爭和這片土地滄桑之變的文學作品、美術作品、攝影作品、戲劇作品和其它各類文藝作品。它們將和北大荒的大地和山河一樣永存。
無論誰寫黑龍江文學史、或者寫中國文學史,都要為北大荒寫上重重的一筆。這是因為,當代著名的作家艾青、丁玲、吳祖光、妓組弩等都在這片土地留F深深的足跡,盡管這些足跡中充滿了苦澀和辛酸,但這也增加了他們成為文學巨人的資曆;這是因為,五十年代後期,英姿勃發的十萬轉業軍人開進這片荒原,他們如“雁飛塞北”,卷起“大甸風雲”,於是中國文壇上出現了第一批軍墾作家,如林予、符宗濤、林忠瑜、梁南等,並以他們為中堅形成黑龍江作家群體,更令人欽佩的是,他們之中的鄭加真、平青、丁繼鬆、竇強、郭力等同誌.還耕耘在這片土地上;這還因為.六十年代末.這片土地上又演出一幕威武雄壯的話劇―50萬的知識青年也走進隊伍。為此,我們全省文學界的朋友.對北大荒的作家都很敬重。
十分幸運的是,我也曾經在這片土地生活和戰牛過.也在那電開始廠我的文學和新聞生涯。我曾自豪地對許多人說過一化大荒是我的大學。我常想,為什麼邊塞之地的北大荒竟比文明發達的大都市培養的作家還多?也許是一方水仁養一方人,北大荒天高地闊,地靈人傑;也許這片經兒次移民形成的新地,薈萃了全國各地的文學人才;也許這裏的人民敦厚、樸實,對文化有更多的渴求;也許這肚一代代的領導者的胸懷像三江平原一樣寬.對文化人更多一些理解、寬容和厚愛……無論怎麼說.“北大荒文學現象”是很值得研究的.這無疑是我們寶貴的財富。總結北大荒文學發展的經驗將會極大地推動黑龍江文學事業的發展。
誰也不會懷疑.北大荒是一塊文學的富礦.全國的作家和文學愛好者都對這裏趨之若鶩。在美國,描寫西部開發的題材.諸如牛仔的行俠仗義、警官與盜匪的生死格鬥、西部姑娘如火如熾的愛情等.仍然十分走紅。而我們開發建沒北大荒的曆史悠久.規模壯闊.題材自然十分豐富.特別是開發北大荒所形成的“開拓進取、艱苦奮鬥”的精神吏為可貴。真可以說.北大荒說不盡.寫不完。這當然濘先是我們北大荒、我們黑龍江作家的責任.因為我們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中國農業的改革.已使北大荒發生了深刻的曆史變化.北大荒的開發開始一個新紀元。新的時代.還會產生一大批偉大的作家。
當年郭小川曾寫的《刻在北人荒的土地上》這洋不朽的詩篇,我們還記住這洋的詩句:
繼承下去吧.找們的後代子孫!
這是一筆永恒的財產 一 千秋萬古長新;
拚耘下去吧,未來世界的主人!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一 人間天上難尋。
(1991.7)
無愧於時代 無愧於人民
―對佳木斯市文藝工作者的祝願
佳木斯是我十分鍾情的地方,不僅因為我在這裏生活了6年,並開始我早期的文學創作活動,不僅因為這一區域對黑龍江省的經濟發展有舉足輕重的作用,還因為它獨特的文化積累對整個黑龍江及北方文化的巨大影響和對社會主義文學藝術事業的重大貢獻。這片廣裹神奇的土地,是北方民族最早繁衍生息的地方,他們創造的漁獵文化和後來產生的流人文化是中國北方文化的奠基石.我們不能忘記,佳木斯作為老解放區,曾是新中國文化的孕育之地,1946年7月,黨中央領導的部分文化機關和文化團偉從延安遷到這裏。中國文藝的巨星如蕭軍、吳伯蕭、劉白羽、呂驥、馬可、張庚、張水華、華君武、吳印鹹等雲集此地,佳木斯被稱為“東北小延安”。這些社會主義文藝的先驅給我們留下的傑作和光榮傳統至今還閃放光彩。1946年11月,中華文藝協會佳木斯分會在這裏成立,這大概是共產黨領導的最早的公開的地方文聯組織。這是佳木斯文藝界可以引以為自豪的。我們也不能忘記,佳木斯區域作為三江平原的腹地,它還養育了著名的“北大荒文化”。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先後有數萬轉業官兵和數十萬知識青年在這片土地上開發建設,他們讓荒原獻出糧食,也為曆史留下華美的藝術篇章。這片土地也是中國知青文學的發祥地。’現在活躍在中國文壇上的知青作家張抗抗、蕭複興、李龍雲、陸星兒、蔣巍等都是在這片土地上開始文學創作的,這裏是他們登上文壇的第一個台階。我們當然也不能忘記,經過40年的努力,佳木斯市也培養造就了一批自己的作家、藝術家,他們已成為“北方勁旅”中的一支重要的力量,為黑龍江文學藝術豐碑的建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佳木斯市在戲劇、文學、書法、美術、攝影等方麵的創作顯示出獨具特色的優勢。可以肯定地說,佳木斯這顆鬆花江畔的明珠,之所以熠熠發光,引人注目,是因為有人文主義的光彩。
曆史告訴我們,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是一個城市和地區發展的兩翼,經濟的騰飛,是與文學藝術的發達相適應的。一個經濟建設的高潮和文學藝術建設的高潮幾乎是同步的。佳木斯市領導者對文學藝術工作的高度重視,顯示了他們的遠見卓識;佳木斯市文藝工作者的敬業和奉獻精神令人欽佩。波瀾壯闊如火如茶的改革浪潮激動著每一個文藝工作者的心潮,社會生活從來沒有這樣豐富多彩。沿邊開放的黑龍江、鬆花江、烏蘇裏江成了瑰麗無比的風景線,黃金水道的開通是跨世紀的壯舉,三江平原的開發是中國農業的“希望工程”,讓陷於絕境的大中型企業重振雄風,充滿了戲劇性。這一切都呼喚著作家藝術家的靈感,都為作家藝術家提供了千載難逢的創作素材。我們的時代是一個產生巨人的時代,也是一個產生偉大的作家藝術家的時代,更是一個產生偉大史詩的時代。我想,具有光榮革命傳統的佳木斯的文藝工作者是不會無動於衷的!他們會拿起自己如椽的大筆.書寫最新最美的圖畫.以龍愧於時代.無愧於人民.無愧於這壯麗的山河!
勿庸質疑,我們還麵臨許多困難。經濟的危機.商潮的衝擊.種種腐朽社會現象的出現,常使我們陷困境和困難。然而,良心和責任使我們必須把社會主義文藝的大旗舉得更高。在困難的時候,人民需要愉悅.更需要激勵.我們不能不寫不畫不唱不跳!市場經濟的商潮驅趕一些人下海.但是文學藝術業更需要許多文化戰士堅守自己的陣地。甘於清貧.甘於寂寬.潛心創作,這是我們的.高尚品格。怨天龍人、悲觀失望是毫無意義的。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文藝工作扡如何振奮精神.自強自立。為人民交上一份優秀的答卷!人民期待著我們.找們不應讓人民失望!
這就是我一個老朋友的祝願.在你們展望未來.歡度新年的時刻.在這飛雪迎春的季節裏。
社會主義文藝的春天到來了,它屬於我們。
(1994.1)
讓我們麵對世界
《美國,這杯雞尾酒》後記
美國對於這個世界很重要,重要得使曾與美國隔閡很深的中國人也對那裏的一切產生極大的興趣.連我寫的這些走馬觀花的文章也引起了讀者的格外青睞。
這本書的前8節最早以以《美利堅觀月》的題目在《北方文學》推出。意想不到地得到文學界朋友和許多讀者的好評。這之後又在《中國作家》、《作家》,《鴨綠江》、《小說林》、《北大荒》、《地火》等文學刊物和《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藝報》,《中國文化報》,《黑龍江日報》、《哈爾濱日報》,《生活報》、《新晚報》、《文化導報》、《北方時報》、《黑龍江晨報》、《黑龍江經濟報》、《經濟新聞導報》以及《家庭》,《中外企業家》、《奮鬥》、《生活月刊》、《北方人》、《法治》、《明鑒》等各類刊物上陸續發表了其他章節。作為同一主題的文章在這樣多的報刊上發表.對於我來說.是從未有過的。這些年我一直以寫報告文學為主,大獎小獎沒少拿,可來自民間的讚譽,還是這一篇的更多。比如,5月21日我在《人民日報》的國際副刊上發表了《天使島上無天使》一文,10月29日,《人民日報》又在同一位置發表了一組稿件,編者說:“《天使島上無天使》一文在讀者中引起不小的反響。現應讀者的要求,刊載有關的史實照片一幀,並發表南京讀者馬國征讀此文後有感而發《水龍吟》一閩。”這自然使我很欣慰。
仔細想來,讀者的歡迎倒未必是我的文章寫得如何之好,而是因為他們太希望了解美國了。近幾年關於美國的文章也沒少作,但多是一般性的介紹,政治經濟,自然風光,生活習俗比較多。而我的這一篇,更側重於文化,從文化這個視角去看美國,可能有一些新鮮感。
文化是一個很大的概念,美國文化又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問題,就連美國人自己也爭論不休,因此形成了“美國學”的各種流派.我用了一句最通俗的話“美國這杯雞尾酒”來概括美國的文化特點(這也許是個專利),即美國的移民文化,雜交文化,熔爐文化,拚盤文化,多元文化。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國家,它是世界人種的博物館,也是世界文化的博覽會,這裏的自然資源和文化資源都是無與倫比的,這無疑迅速填補了這片新大陸的文化空白。美國又是一個“新教”國家,他們是“母國’叫日教”的叛逆者,他們努力創造一種嶄新的文化,它和封建主義的舊文化聯係最少。這種文化顯示了雜交文化的優勢,表現為蓬勃的生機和創新精神,因為它汲取了許多民族的智慧和才幹,它又似原子反應堆裂變和聚變出難以想象的巨大能量,這大概也是美國迅速成為超級大國的原因。同時美國又有很大的包容性,他們既強調主流文化,又承認多元文化,幾乎世界上的一切民族、種族、宗教、價值、思想和學術在此比肩而立,爭奇鬥豔,並能大體相安無事、共存共榮。在美國我們接觸了非裔文化,印地安文化,也接觸了亞裔文化和華人文化,在那片新大陸它們也都有一席發展之地.美國幾乎包容了世界的所有文化,當然它也受惠於人類的一切智慧。多元文化使文化曆史並不長的美國也顯得絢麗多彩和光怪陸離,這也是美國格外引人注目的一個原因。當然美國文化也是充滿矛盾的文化。以個體為本位的美國,個人主義到了登峰造極之境,自由主義、無政府主義的極端泛濫,又使美國成了難有統一意誌、統一思想、統一行動的散沙.經濟衰退,貧富差別加大,道德水準卞清,社會犯罪增加,民族矛盾尖銳,這一切也使發達的美國顯出蕪雜、混亂、墮落。青春勃發的美國已成為曆史。看來,美國對每一個人不都是天堂,美國也不是可以主宰這個世界的上帝。
前幾天,我在廣播裏聽到這樣的對話。廣播員問一個小女孩:“你最崇拜誰?”那個孩子說:“我最崇拜我自己!”我很佩服這個孩子的勇氣和自信。無論一個人還是一個國家,都應該對自己充滿信心。在美國幾乎每一個人都會說,美國是世界上最好的國家,我們為祖國自豪。盡管他們對美國有許多的批評,對政府總是不滿意,但是他們對美國的信心沒有動搖。我想每一個中國人都應該說,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崇拜的國家就是中國。崇拜自己,又不拒絕向別人學習。這是我們唯一正確的態度。開放的中國正在成為當今世界最好的學生。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學習西方的現代管理經驗,這是沒有疑義的。如果說,要學習西方的文化,有人會說那是萬萬不可的,因為文化是意識形態的範疇,而我們和西方的意識形態是完全不同的。其實意識形態中許多東西是人類的共同財富,當然是可以互相學習和借鑒的。比如美國文化中就有值得中國學習的地方,當然中國文化中也有值得美國學習的東西.東西方文化的交流和融合,是21世紀的希望。如果我的這本小冊子能在這方麵發揮些許的作用,那將是我的榮幸。
我要感謝為我們這次訪問擔任翻譯的吳瑞卿博上,她的出色的創作.為我們走進美國社會架起廠橋梁。還要感謝哈爾濱市外,辦公室的翻譯,小姐和冰宏先生為我翻譯了許多有關資料.豐富了這本書的內容。當然還要感謝編發過這本書中所有文章的二十多家報刊和出版這本書的出版社的編輯朋友,沒有他們的熱心.這本書是實現不廠自己的價滇的。
走向21世紀的中國人不能不ihi對世界。一個作家是應該是這樣。
(199-1.11)
我願與你同行
1990年一個存寒料峭的夜.我顛簸在駛向那片大森林的火車吸。 車窗外被自‘寫艇蓋的大山二座座向我撲未.我不得不喪緊披在身上的毛毯。那片大森林和大森林的 個人在深深地吸引右我。川上是祖國的綠色鬆的故鄉.人民大會堂的柱梁都是這片大森林的廣孫.可現在資源枯竭.山上已無多少樹可采.林區經濟陷入嚴吸的危機;更嚴一重的危機是卜群關係緊張,少數幹部貪贓枉法,為非作歹.激起廠大森林的仁人們如幹柴烈火般的憤怒……就在這個時刻一個年輕的共產黨員楊光洪冒著風雪,從省委機關來到這片大森林擔任市委書記。他著眼於恢宏.著手於細微,和市委政府的同誌們,幹幾件合民心、順民意的實事很快理順了大家的情緒.把一百多萬林區幹部群眾的精力集中在解決林區危困、發展林區經濟上。1989年春夏之交北京和許多地方風波驟起時,這裏平掙如水。
這就是我聽到的來自“大森林的回聲”,於是就有了那篇《大森林的回聲》(《人民文學》一九九0年第九期).評論家說:回聲宏大出於呼喚情切。讀者說:我們聽到了大森林的回聲,好像明白了為什麼發生“風波”和怎樣防止發生“風波”。
《大森林的回聲》獲獎了,有些許的欣慰,終於有了更多的“知音”。我希望更多的人聽到“大森林的回聲”,不要忘記這刻骨銘心的“回聲”。
真正應該受到褒獎的是報告文學的主人公。他們的歡笑和悲哀,他們的幸與不幸,造就了我們的報告。報告文學作家的功績在於發現,在於選擇,在於義無返顧地寫。當然這要得到編輯的共識,同樣的義無返顧,同樣的呼喚情切。謝謝他們。
不敢有絲毫陶醉和停留,小平同誌南巡講話如春風吹得我們坐臥不寧,來自南國的每一個改革開放的信息都讓我們熱血沸騰。北方這片熱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充滿生機和希望。不可阻擋的世紀潮,使我們的生活如此波瀾壯闊.如此如火如茶,我們不能不十倍地關注,百倍地投入。
我們的時代不是缺英雄,而是缺少發現。在這史無前例的舞台上,劉日、楊光洪們又將演出多麼威武壯麗的活劇!還有許多英雄,沒有被我們發現。他們在奮進前行,他們在艱難支撐;有人在向他們獻上鮮花,有人在暗中向他們射來冷箭;他們或微笑著走向勝利,他們或含淚告別成功……我們是否可以大聲地對他們說:我願與你同行!
麥道飛機呼嘯著直上萬米高天,我們在雲海中翱翔。我突然發現我報告文學的主人公楊光洪就坐在我前麵的座席上。他現在是齊齊哈爾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索長有專程到北京向國務院領導彙報,要求給他們市更多改革開放的權力。我們曆史般地再次同行。我們的手握在一鵝。“祝賀你獲獎!洲應該感謝你!”“還要寫什麼?”我笑而不答,望著舷窗外翻滾起伏的雲海。
(1992.6)
關於“著名”的話題
有的作家真是很著名。可我片不著名。
按《辭海》的解釋,作家是指文學上有成就的人。這時.我連作家都不敢稱.還敢在作家前麵加上“著名”兩字!樸國真可以稱為 “著名作家”的能有幾位?在別人叫你“著名”的時候.你心哄明白中可人有就高不就低的習慣.本來是“副縣長某”.可叫的時候. 故意把“副”省略了.讓你聽著舒服。
你不是作家協會主席嗎?要知道.“主席”是行政職務.是在協會一個搞勤務的。作家協會主席不一定是最好的作家.就像總 工程師不一定是最好的工程師一樣。我在的那個協會真有丫夥可 以無愧於;作家這個稱號的人。別看有的人那身行頭像個農民.開會說話都不完整.可他寫出的東西有倒海翻江之勢。別看有的像個愛 吃零食的女孩.可她寫的小說可能讓你熱淚盈眶或毛骨驚然,很像 作家或經常說是作家的人.不一定是作家或是好作家。
你不是寫不少東西嗎?我是當記者出身的.寫作就是我的勞 動.就像農民種地一皿人作上 徉的。從本質土講.我們的勞動和皿人農民的勞動是一樣的。一個是生產物質產品一個是生產精神產品。把作家都打入“臭老九”不對,作家把自己當成精神貴族也不好。再說作家也和其它生產者一樣,也可能出偽劣或假冒產品。有的作家寫出的小說.連自己的女幾都不讓看,卻毫不臉紅地推向市場。這樣的作家很難讓人尊重。
你不獲過許多獎嗎?獲獎的作家不一定是好作家,獲獎的作品不一定是好作品。曹雪芹獲過什麼獎?《紅樓夢》獲過什麼獎?有準能說曹雪芹不是偉大的作家,有誰能說《紅樓夢》不是偉大的作品!衡址作家作品的隻有一把尺.這就是厲史!厲史是最不講情而的。你再給它送煙送酒送紅包。它也不 一定給你投票:
小的時候做過許多夢.就是沒做過作家夢。夢得最多的是出國留洋。不過.那場暴風雨真把我卷到國境邊!在大小興安嶺交界的一片密林中屯戍邊。而正是在那時我學到了終身受身。北大荒是我的大學。在苦悶仿抓芝的時候.在激憤悲壯的時候.我拿起筆.人生的社會是一部大書,我從頭寫起。我最初的作品刻在北大荒的土地上。
我是被迪為文的。誰巡我?是生活·盡生活的召喚·是命運的驅使。我是不能不寫的,不得不寫的。那麼多命運賽連才智超群的人物走到我的麵前了,我激動得晝夜難眠。他們才是我們多難的1,#親最忠誠的兒女。我抖動自己的拙筆,蘸著自己的心血為他們繪出一幅幅肖像。有人說畫得好,那是因為主人公的英武動人;有人說畫得不好,那是因為我的技法不足。畫來畫去,也有二十多年廠。許多評論家也對我有諸多評說,我認為至今無流無派.大慨和於誌學大師不可同日而語,連蔣巍兄的馬在文壇也畫出點名氣.我什麼也畫不好,不過這不影響我畫下去的積極性。
有人說當官多滋潤,看你起早貪黑地爬格子.累得“俄1二帽子三梯隊摘下帽子老前輩”,我笑而不語。有朋友問我,你這麼幹,一年能掙多少稿費?我鬥膽說出個豐年的數。他說,這點錢,還不如我過年這幾天收的“X錢”多呢!我苦笑著說,那是,那是!其實他不知寫作已是我的一種生存方式。我不會打麻將,喝酒上頭跳舞踩腳,到別人家串門又不知說什麼好,不寫點小稿幹什麼呢?如果說過去寫稿還有點功利企圖的話,那麼現在完全是一種生存方式,生活方式,愉悅方式了。我學用電腦寫作了,真是其樂無窮,像小孩玩電子遊戲機似的!
其實當官和寫作未必矛盾,他們一天到晚忙什麼呢?可能是忙著應酬,忙著幹自己的私事。真不如多看點書,多寫點東西,不過,還是人家活得瀟灑!人各有誌嘛!
你有什麼格言件句嗎?我過去常說一句話:作人作盯作文章這是一句很普通的自勉的話,最近我常對自己說這句話―
“人是不朽的,並非因為在生物中唯獨他留有綿延不絕的聲音,而是因為人有靈魂,有能夠憐憫、犧牲和耐勞精神。詩人和作家的職責就在於寫出這些東西。他的特殊的光榮就是振奮人心,提醒人們記住勇氣,榮譽,希望,自豪,憐憫之心和犧牲精神,這些是人類昔日的榮耀。”
這是美國作家福克納1949年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說的話。他住在美國南方“郵票般大小的小城”牛津的一片柏樹林中,幾乎足不出戶地寫他的家鄉“約克納帕法縣”係列小說,連總統請他出席白宮的宴會,他都謝絕了。
去年夏天,我走進了那片靜靜的柏樹林.福克納已經不在了,可我記住了他的這句話。
(1994.5)
玫瑰色的青春
―致徐遲
我隨你一起來到荷馬的故鄉.你說《荷馬史詩》是你的《聖經》,訪問希臘是你年輕時代的夢。今天夢已成真了。
你又回到了年輕時代,你和我們一起漫遊希臘半島,你和我們一起去登沙尼翁山。那天風很大,你稀疏的白發在海風中飄拂著,你健步登上山頂,去瞻仰波塞冬海神廟。那天,你穿一件玫瑰色的毛線衣,你站在海神廟殘存的巨大的白色圓柱下俯瞰腳下的愛琴海。這時煙波浩渺的海灣裏正一片蒼茫。往事如煙。
大概你想起了半個世紀前,在霧蒙蒙的重慶,在昏暗的燈光下,你翻譯了古希臘大悲劇詩人埃斯庫羅斯的《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你要謳歌因掏出自己火熱的心給人類帶來光明而被萬神之王宙斯縛在高加索山的英雄普羅米修斯,當然你也痛罵了那宙斯是法西斯,是大獨裁者。在國民黨統治的陪都,誰敢出版這部詩集?當然也無法上演這部劇,而1947年解放區的出版社出版了你節譯的《荷馬史詩》中的片斷《伊利亞特選譯》。這次訪問希臘,你把保存了四十五年現已發黃的這本原版詩集做為中國作家代表團最珍貴的禮品,贈送給希臘最著名的國家博物館。那天,我們參觀德爾菲的古希臘盆狀的露天劇場,你站在劇場的中間,一隻手臂舉向空中,另一隻手撫在胸前,你朗誦《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中的一句台詞。你等了半個世紀.終於自己演出了自己翻譯的這部世界名劇。而在你演出的這個舞台,據說在公元前四百年第一次演出了埃斯庫羅斯的這部成名之作。
在1992年那個難忘的五月,七十八歲的你穿著那件玫瑰色的毛線衣,帶領我們飛越一個長長的黑夜,飛越半個地球,來到這個遙遠的古國,探尋荷馬的足跡,會見稚典娜的子孫。你對古希臘文明的了解之深刻和細微.讓希臘的詩人和作家歎服。你用英語和希臘的作家們談天說地,你說這是你中學時學的。你不時也講幾句希臘語,並能看做古希臘文,你說這是五十年前你自學的。你為中國作家爭得榮譽,你也使同行的我,愧對作家這個稱號。如今,多如牛毛自稱為作家的年輕人,到底讀過多少書?懂得幾國語言?和您這一輩人比,我們相形見細了。
那天在德爾菲鄉間的一個小咖啡館,晚霞在你的臉上鍍上一層金色。我說:“您的《哥德巴赫猜想》開辟了中國報告文學的一個新時代。”你嚴肅起來:“你過獎了。”你又問我:“你的報告文學有什麼缺點?”我一時不知怎麼說。你說:“作為作家,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作品有什麼缺點。”你還說,咱們倆的報告文學都在今年第五期的《人民文學》上發表,回去你看看我的,我也看看你的,然後,你的意見告訴我.我的意見告訴你。
告別希臘的晚宴是在詩人維特薩克錫斯家裏舉行的,他是希臘著名的詩人,曾在美國、印度當過大使,得過許多世界詩歌大獎。他用希臘語朗誦了一百多行的長詩《幫助我歌唱人》。接著,作為中國作家代表團團長的你,用漢語朗誦了在前一天晚上你親自翻譯的這首長詩的中譯本。你們的聲音是那麼鏗鏘,傳出客廳,在鮮花盛開的花園中回蕩.希臘朋友熱烈地鼓掌,女士們的眼中閃著淚光。
我把在希臘這些美好的時光.記在心裏,攝在我的相機裏.我把照片寄給你,你說照得很好.你永遠珍藏。
秋天,在你居住的長江畔傳來佳音,你和你的崇拜者研究者成都大學的陳彬彬副教授結百年之好。記得在雅典的奧林匹克飯店,在和希臘朋友分別的時刻,你把一對繡著鴛鴦的紅色枕套贈送給一直陪同我們的楚楚動人的女詩人瑪露,你祝她水遠幸福美滿。她說,你就是她的騎士。今天,你又成了真正的騎士。前幾天在報上看到你和夫人在深圳的創作之家度蜜月的照片―你在用電腦寫作,你年輕的夫人陪伴身旁。報上說,你在翻譯全本的《荷馬史詩》,計劃用兩年,有夫人的幫助,可望提前。
請接受我在北國夾著雪花的祝願,玫瑰色的青春永遠與您相伴。
(1992. 12)
詩人在嚴冬離去
―悼沙鷗
下雪了.紛紛揚揚的雪花把北京古老的城樓和現代的建築都幻化得十分朦朧。一向繁華的東四大街也變得冷清了,急匆匆地走過緊裹著棉衣的行人。
飽經北國風雪的我對京城的嚴寒並不以為然,可是我的心頭還是掠過一陣陣的冰冷―我十分敬重的老詩人沙鷗正在這北京最寒冷的季節裏和病魔作最後的鬥爭。我和躲避風雪的北京人擦肩而過,仰望陰沉沉的天宇,在心中默默的祈禱:蒼天啊,你再給他一些時日吧,春天就要來了!
沙鷗是在1993年6月在重慶發現肝癌的.7月,他的子女把他接到北京搶救。在病榻上他寫了許多詩,其中一首詩寫到:“雖然,我屏弱/像一根燈草/對你/還是一顆星麼”.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沙鷗最後的日子是在燈草胡同度過的,這是東四大街上一條狹窄悠長的小胡同,胡同裏有一家不大的朝陽門醫院,沙鷗就躺在這醫院四樓的一間病房裏。
在東四大街的風雪中尋找燈草胡同時,我還想不出為重病的詩人送上一份什麼樣的禮物。巧得很,在發現燈草胡同的同時我看到了胡同口正有一家花店.我對賣花姑娘說,我要去看一位病人,他還是一位詩人。她為我選了幾支紅色的康乃馨,又挑了幾束紫色的玫瑰和金黃色的菊花,再配上幾支說不上名字的綠色植物的枝葉。我捧著這束花像捧著一個春天,向風雪迷蒙的小胡同走去,小胡同也仿佛亮麗了幾分。我捧著這束花向醫院走去,走廊裏的病人和醫護人員驚奇地為我閃開一條路。我輕輕地推開那間病房的門,靜靜地走到詩人的床前,雪白的棉被掩埋了他枯幹的身軀,墨綠色的絨線帽包裹著他那曾裝滿智慧和才情的頭顱.
“沙老,我看你來了!我代表黑龍江文學界的朋友來看你了!”
我伏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呼喚著。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我,看見了我手中的那束鮮花,他的眼中突然一亮,閃射出一道光,一道富於神采的光。
“謝謝!謝謝了”他的聲音很微弱,卻含著激情。說著他向我伸出了枯瘦的手,我輕輕地握住,感到了詩人殘存的溫度和力度。
守候在他身旁的兒子進文和女兒小文說,爸爸已經昏迷十多天了,昨天突然醒了過來,早上聽說哈爾濱和重慶有人來看他,還硬挺著吃了點東西。
沙老定定地望著我,也許希望我告訴他更多的事.我說,巴波,魯琪,還有梁南,暢園,許多老朋友都向你問好,你發表在《人民文學》上的詩大家都看到了。我們盼著你早日康複,再寫更多的好詩。
“都是老朋友了,我和巴波認識五十多年了……”他喃喃而語,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兩顆清淚從眼角流了下來。
休息片刻,沙老讓兒子把他扶起來,從枕下拿出一本他剛剛出版的新詩集《尋人記》,用顫抖的手在扉頁上寫上“宏圖兄教正 沙鷗94年12月18日”幾個字,也許這就是沙老的絕筆了。在他手甲接過這本極其珍貴的書的時候,我的心在流淚。
在向沙老告別的時候,他無力地揮了揮手,慘淡地笑了,什麼也沒有說。我想起了他病中的詩:“別扶我出門了/你走吧!明天/我等你來”。我還想起他的那句詩:“一裸樹/拒絕走入冬天”。
胡同裏還飛著世天的雪,像紛紛飄落的花瓣。進文對我說,爸爸的生命力很強一年前他就到了肝癌的晚期,可是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今年冬天,幾次報病危。可是他又醒了過來。“他留下什麼遺囑了嗎?”進文搖了搖頭。他說.爸爸一清醒過來,就叨念著一些句子,他讓我記下來.這就是他的新詩。你手中的這本詩集中有40多首是他病中寫的。是呀,一個偉大的詩人是為詩而活著,隻要他還活著,他就要寫他的詩。除了詩他幾乎沒有任何索求。在燈草胡同一個詩人在燃盡燈草一樣的生命的最後時刻又閃放出璀燦的光芒。我企盼著他能走出嚴寒的冬季,春天真的不遠了。
我又回到了北國.更凜冽的嚴寒等待著我。我帶回了詩人的一本詩.仿佛帶回了一個春天。可是這個春天是淒苦的。這是沙鷗的第31一本詩集。也是詩人的最後一本詩集。他在後記中寫到:“一生的追求,一生的失落,臨到晚年的病重時刻,還不願把手中的筆放下,正好用‘尋人記’作個句號。”他在尋找什麼人,他在尋找他心愛的人。愛情詩是沙鷗一生的詩作中最重要和最輝煌的部分。這心中的愛情之火,最早燃燒在1939年一個17歲的四川少年的心中。這火從重慶燒到上海,燒到香港,燒到北京,燒到哈爾濱。這愛情的詩火給他帶來了榮耀,也帶來了麻煩.他燒灼了自己,也燒灼了別人,為此他付出了許多代價。他本來可以成為資深權重的領導者,開國大典時他就是一個掌管實權的人物,可是直到現在他還是一個沒有官職的老革命;他本來可以成為中國文壇的領袖,因為1949年他就和王亞平主編了新中國最早的詩刊《大眾詩歌》,接著他又參預創辦了《詩刊》,他對中國詩歌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可是直到現在他隻是一個離休的普通作家。他的幸和不幸.都因為他是一個詩人,一個愛情如火的詩人。在過去的一些年月裏,我們似乎太缺少對一個浪漫詩人的寬容了。然而,他已經很滿足了,因為他始終是一個激情的詩人,他無愧於他摯愛著的人民和祖國。
我似乎讀做了詩人,他的愛情之火還像年輕人一樣燃燒。可是在經曆了70多年的風雨之後,他畢竟很累了。在他生命就要結束的日子裏,他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在你的臂灣/給我一個泊位吧/我好累
那片霧散盡了/冬天真的來了
我在藥碗中/看見/我的短發/已荒如霜草
夜風吹不盡思念/樹彩迷離了
是的,冬天還很長。12月29日下午,進文來了電話:“爸爸在今天11時55分去世了……”我對天長歎,窗外還在飛舞著雪花,像紛紛飄落的紙錢。
一個詩人在嚴冬離去了,化作了夜空中的一顆恒星.
春天就要來了,呼喚著千百個詩人。
(1994. 12)
戰士自有戰士的品格
―有這樣一個詩人
每天清晨,無論是風雪呼嘯,還是握雨霏靠,在哈爾濱一條小街上總是走過一位老人。灰色貝雷帽下一張刻滿曆史年輪的臉,在風中飄拂的白發像水兵的飄帶,他微徽抬起頭,總是注視著遠方的天際。
十多年過去了,這不知名的小街上每天都上演著這一道風景。開始老人的步伐是堅定和穩健的,後來就有些跳姍了。終於有一天他倒在了小街的風雪中,若不是一個好心人把他扶起來送到家,他就成了街頭上永久的雕像。
第二天,他又出現在小街上,步履更跳姍了,像緩緩移動的一座山峰.他還是抬著頭,望著蒼茫的天空.
他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他來自那個苦難的年月。1925年上海的“五3*”運動在南京也卷起狂瀾,在街頭反帝遊行的學生隊伍中,有一個寬額頭的十五歲的少年高高地舉起自己的拳頭,三年以後他的第一篇具有愛國主義思想的文章《遊杭日記》發表在南京地下黨的刊物《杠杆》上;又是三年以後的1931年,作為南京中央大學藝術係徐悲鴻的學生,他在棲霞山的一片密林中的黨旗下莊嚴宣哲.這之後他領導了南京數萬學生的反蔣抗日大遊行。1932年由於叛徒的出賣,已擔任南京地下黨組織部長的他被捕入獄,在獄中他創作了中篇小說《堤》,由王昆倫探監時攜出發表。兩年後在蔡元培、於佑任等進步人士的營救下他和中央大學的幾個學生一起出獄.他東渡日本,又投身那裏中國學生的抗日鬥爭,再次被日本警察投進監獄,慘遭酷刑後,被驅逐回國。站在海輪的甲板上,看見蒼茫的海天之間海鷗閃電般的飛翔,他的胸中奔湧著戰鬥的豪情。
經過兩次煉獄的磨難,他終於成了一個成熟的戰士。接受黨的命令,他脫下學生裝走進了皖南的那片大山,真正當了新四軍的一名一手拿槍一手拿筆的戰士。他的詩和戰地通訊發表在《抗戰報》上。在1941年震驚中外的皖南事件中,他和葉挺將軍等一大批新四軍將士被俘,被關進上饒集中營。敵人奪去了他的槍,他還有一隻筆。敵人的嚴刑拷打使他遍體鱗傷,可他有一顆不死的心,他用蘸血的筆向難友們發出呼喚:
“去嗬,同誌,/去!/叫我們的千百萬兄弟姐妹知道:/敵人是怎樣地/在最寒冷的日子剝去我們的衣裳,/在最饑餓的時候斷絕我們的飲食/在風雪中的三千裏地的翻山越嶺,/我們是怎樣一步一滴血……
去嗬,同誌,/去!/叫我們千百萬的同誌們知道:/在那些罪惡的暗夜裏/敵人是怎樣地把我們/推下深坑,/沉重的泥土/從腳麵漸漸升到胸脯/我們苦難的頭顱從地麵抬起/穿過茫茫的暗夜,閃爍著火焰一樣的眼晴./遙望/向北方……”
他不僅在呼喚,而且在行動。他參予組織了1942年關押在茅家嶺的新四軍將士的暴動。在暴動的前夜.難友們低聲地哼唱著由他寫詞的“起義歌”:“當春天來到的辰光,/看誰人還敢阻檔?/大地解脫了堅冰的枷鎖,/讓陽光擁抱廣闊的胸膛!/芳草染綠了無邊的原野,/江河奔騰,勇敢,熱情進放./自由嗬,熱愛嗬.戰鬥的渴望./看誰人還敢阻檔?/當春天來到的辰光!"
他和新四軍的將士以生命為代價,像江河咆哮一樣衝決敵人層層防守.消逝在武夷山中。然而敵人的圍追堵截,惡劣的自然條件.使許多人未能看到春光,就永遠地倒在了大山的茫林中。他以超人的毅力,露宿林間.饑食野草,流轉千餘裏,曆時八個月,終於在1943年初走出了大山.找到了福建省委。瀕臨絕境的時候,使他能活下去的勇氣和力覺來自未寫完的詩稿。參加越獄暴動的數十人中隻有四個人走出死亡之穀,我們的詩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以後的革命歲月裏擔任了許多要職.並參加了解放大上海的戰鬥,參預接管上海的文藝界。新生活召喚著詩人的靈感和激情,他全身心地為共和國歌唱。他完全可以留在上海作官作大官。可是他決計北上,到黑龍江去,到大森林去,到北大荒去!他動情地詠唱:
“走啊,我將和+千萬萬人緊緊挽著臂膀./走啊,我將走向生活洶湧、沸騰的海洋./走啊,我的勤勞即使隻能是一星最小的花朵,/也讓它必將發香於千紫萬紅的北大荒上!”
六十年代.他又辭掉最後一個官職―省林業工會主席,成為黑龍江省資格最老的專業作家。六十年過去了.我們的詩人垂垂老矣,但是他為自己的祖國和人民獻上了十萬行詩句,五百萬字的著作。他是新中國第一批作家協會會員,他是黑龍江的一位重要詩人,他的名字鐫刻在中國的詩歌史上。
是的.詩人已經很老了,他八十五歲了,該頤養天年,該抓緊享受人生了。可是他難以忘記那過去的年月,難以忘記新四軍、上饒集中營,難以忘記武夷山中那悲壯的大逃亡。於是他又用顫抖的手拿起筆,給我們描畫那部被人遺忘的曆史畫卷。七易其稿後他終〕二寫成了八十萬字的長篇紀實小說《血染著我們的姓名》. 1991年北方文藝出版社推出了這部力作.立即受到全國的新四軍的老戰士和許多青年讀者的歡迎。可是他井不滿意,又逐字逐句作了仔細的修改,去年又由華齡出版社再版。在這部長卷的最後,詩人寫道:
“遙望武夷山,千山重疊,萬壑蒼茫.峰巒遺邀不絕……回首一腥風血雨的日日夜夜.瞻念戰友們的壯麗英姿.我不禁淚如雨下.用我全部青春一的一腔熱血.唱出我們軍歌的一句:血染著我們的姓名!”
是的.先烈的英名是鮮血點染的。這部書也是用一個老戰士的心血鑄就的。八十萬字,一個多麼浩大的工程,別說是寫,就是抄寫一遍,對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是多麼艱巨的勞作。當寫完這盈尺高的手稿的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個字時,他禁不住老淚橫流。作為一個戰士,這也許是他一生中最後的一次戰鬥了。他勝利了。他可以無愧地告慰戰友們的在天之靈了。
小街上很靜很靜。他白發飄逸,瞞珊而行。踏著紛紛的落葉。他不時湧上一種孤獨和蒼涼的情感。在這個城市裏像他這樣的老紅軍越來越少了,他沒有秘書陪伴,沒有專車伺候,和許多人一樣過著平民的生活。他不大的居室裏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他的多年積蓄都用在他的著作的出版上了.他的生活很單調,除了每天早晨的散步,他整日把自己埋在詩稿裏。那無數次躲過敵人子彈的白發蒼蒼的頭顱和詩稿一起堆成一座聖潔的雪山.
理想是理想者的旗幟。為自己的理想而奮鬥,他很幸福也很快樂。更值得他安然的是他沒有把血染的黨證當成投機的股票,而換取世代的富貴榮華;他也沒有把自己血染的詩篇當成登上豪華遊船的船票,而換取一時的逍遙和風光。戰士自有戰士的追求,戰士自有戰士的品格。在過去的年月裏,他付出很多索取很少。但是和犧牲的戰友比,他覺得自己是幸運者。
小街上起風了,天色有些陰沉。他還是躊姍而行,風吹拂他的白發,風撩起了他的衣襟,他凝視著遠方的天際,他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