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又是一張圓曲俗豔的臉。我心裏掠過一陣輕輕的悲哀,人們都說當今社會上擁擠著許多大姑娘,留下的都是最好的,條件最高的,為什麼我碰不上一個象樣的?都是第一眼就過不了關。也許適合我而又屬於我的隻有一個李惠英,她已經死了,我的婚姻和愛情也應該永遠埋葬,不該有再娶的念頭。錢瑛的熱情把悲哀刺激得都失去了原有的味道,特殊的感情問題變成了挑挑撿撿的理智擇優——如同到自由市場上去買東西一樣。

“怎麼樣?”錢瑛又充滿了希望,我的沉吟不語似乎也鼓勵了她好勝的古道熱腸。盡管她比我還小兩歲。

平軍代替我回答:“不怎麼樣!”

“該死的,誰問你了。”她的嘴唇鮮潤而豐滿,開始發胖的女人連嘴唇都富有誘惑力。

“連我這個當助理的都看不上眼,院長的眼光那麼高,能接受這個饅頭臉嗎!”

“你就損吧!人家可是黃花閨女。

“現在黃花閨女不值錢了,什麼都不懂,有什麼味道?再說剩下的老姑娘大都變態,性格怪癖。治國院長適合找個成熟的能知疼著熱的女人。”

“這個人性格溫柔極了。”

“不要溫柔的,要瘋狂的……”

“死平軍,你缺了八輩子大德!”她似乎能從這嘴戰中得到某種享受。

“院長就是內向型,再找個溫柔的這日子怎麼過?兩口子一樣,活不到天亮。見了男人就發瘋的女人才有意思,才能把做丈夫的積極性調動起來。”

“滾一邊子去,好事都叫你給攪散了……”

聽著他們鬥嘴,我突然下了決心,幸好還沒有發表獨身聲明,身為院長不能獨身,獨身就會成為全醫院的笑柄和議論的對象。最好在今年內要解決這個“婚姻小事”——人生第一次結婚才配稱“大事”,以後不論再結多少次婚都不算是什麼事情了。我這樣想,問題的難度就變小了。當院長必須有個像樣的家庭,和美與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要有個樣子,形式是保護自己的圍牆。象我這樣孤獨一身,不管什麼人——多數是自己的部下,一天到晚要給你介紹對象,評頭論足地議論你,一口一個“治國”的叫著。不要說一院之長的尊嚴喪失殆盡,就連做一個成年人的尊嚴、。一個有名望的醫生的尊嚴也難保持。

錢瑛仿佛從給我介紹對象的過程中和跟平軍的嘴戰中得到一種心理上和生理上的滿足。他們兩人的關係令我奇怪,說好吧什麼難聽罵什麼,隻找便宜全無尊重;說壞吧罵多狠也傷不了對方、痛快淋漓、親親熱熱、全無顧忌、其樂無窮。她終於甩掉了“第三者”,來關心我這個當事人的意誌了:

“治國,別聽平軍的,你自己覺得這姑娘怎麼樣?”

她是個渾身噴火的女人,說話時胖乎乎白淨的臉湊得很近,連那不太黑的但蓬鬆而有光澤的漂亮發型看上去也熱烘烘的。我躲閃著坐直了身子。心裏想著怎麼答複她,那姑娘再好也不能要。有一天真的娶了她給介紹的姑娘,該怎樣謝這位大媒呢?恐怕一輩子都還不完她的情。我也不會根據這張兩寸見方的冰冷的沒有生命的硬紙片來挑選妻子。

“平軍形容的那麼準確,我還怎麼好意思答應呢?可以不娶,決不能娶個會被同事們取笑的人。”

“該死的,都怪你!”她又轉頭去引逗平軍。

“你盡挑些醜八怪介紹給院長,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平軍不知又要揭出什麼爆炸性的秘密。

我心裏一動,正想聽下文,錢瑛卻不接他的茬兒,充滿熱情的眼睛盯著我:“不行就算了,我也知道她配你差點,學曆也不夠。我還認識一個頂好的姑娘,人樣子百年難遇,也是大學畢業生。等我說通了領來個真人叫你看。”

我拒絕了她的這一個,她並不失望,輕鬆自然地又引出下一個,繼續勾住我的腮幫子,為幾天、或許幾十天以後重演今天這出戲打下伏筆。她好象是老姑娘協會的會長,手下有足夠的會員應付我的挑選。她的興趣也隻在“介紹”本身,並不計較成敗。可是老這樣沒完沒了地介紹下去,我的那點可憐的獨身男人的自尊心繼續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摧殘,漸漸地會離我想要娶的女人越來越遠,隻會離錢瑛越來越近。我有種不安的預感,我們兩個之間倒說不定會發生點什麼事情……

門外吵架的聲音更高了,有膽怯的年輕的聲音在叫喊;也有大聲的嘟囔:“到點了,快開門呀l”

的確該開門看病了。我在心裏趕緊找回那個中醫大夫汪治國,想象著將軍臨陣、國王坐宮的感覺。然後叫平軍開門叫號。

“一號!”

己 巳

身量不高,微胖,下巴上稀稀拉拉長著幾根黃胡茬兒。前頂凋謝,後腦一蓬卷曲的枯草般的長發。近視鏡片上閃著遊移不定的光點,一副極其普通的非常好辨認的知識分子氣質。似曾相識,卻不記得有這麼個老病人。我見得人雜,無法記住每個有緣打交道的人。

“姓名?”

“楊康。”帶南方口音。

“年齡?”

“四十九。”

“單位?”

“鐵路學校。”

“哦,我說看你麵熟呢!昨天晚報上登了你多半版,還配著兩張照片。是吧?”平軍的口氣象碰上了活雷鋒。

耳朵長的錢瑛不拿正眼夾病人,已走到門口了,聽見平軍的叫喊又轉回身來。我看病喜歡靜,可在醫院裏最難做到的就是安靜。

病人被醫生認出是新聞人物,他沒有露出得意和自豪,反而顯出不安。

他真的救了他了嗎?他有力量救得了他嗎?他勞教期滿無處可去,他沒有家沒有親人,他是欺騙的產物,本身又成了謊言的化身。他幾乎比他小三十歲,他卻根本不了解他,他骨子裏有種令他捉摸不透的東西。他也不了解自己,拿不出一條讓自己信服的理由說清楚為什麼要收留那個小流氓,把他領到自己家裏。隻好接受記者的解釋,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是說給外人聽的。他自己似乎也相信了。房子裏烏煙瘴氣,凝聚著一股惡臭,他們賭瘋了,一雙雙眼睛裏都閃著火焰。肮髒的盡是十元和五元的票子都流到姚克宗的腳下,他心裏盤算著,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再玩下去沒有他的好了。輸了——到手的錢再送給別人又不情願;繼續贏下去——那幾個小子會把他撕碎!隻有走為上策。然而賭盤上有一條鐵規——輸家不開口,贏家不能走。但可以跑。他偷偷穿好鞋,、乘人不備抓起錢袋子衝出房門。看賭徒們快要追上來了,便拋撒出幾張鈔票,趁賭徒們蹲下身子搶鈔票的工夫,他叉跑出去好遠。一路拋撒一路跑,真的甩掉了一群紅了眼的瘋狗。回到無人知曉的老窩,手裏還還剩下三千元。還是賺了!

“你哪兒不舒服?”

汪治國眼放精光,亮得邪乎,一動不動地盯著病人的眼睛,深及五內。沒人能擋得住這目光的刺入。楊康兩眼茫然不知所措,隻得側開頭去。嚅嚅說不清自己得了什麼病。又自找尷尬的拿眼瞟瞟十分好奇地盯著他的平軍和錢瑛,口氣遊移不定:“我的腎功能不太好……”

“把胳膊伸出來。”

他把汪治國當成了一般的中醫大夫,隻伸出一隻胳膊。按慣例中醫大夫診完了他左胳膊的脈再診右胳膊,汪治國卻叫他把兩隻胳膊都伸出來。這才是中醫診脈的正確姿勢,和病人對麵平坐,雙手同時診切他的雙脈,便於綜合判斷脈象,準確地望、聞、問、切。

脈有力又無力,有神又無神。

汪治國口吻親切,滿含同情:“星期五上午九點鍾,帶著你的愛人到這兒來,我單獨給你們治病。不用再掛號了,因為今天沒有給你開藥。”

他臉紅了,越發不敢迎接大夫的目光。問得也軟弱無力:

“還要帶她來嗎?”

“是的,那樣效果好。此病不全在你。”

“謝謝,謝謝!”

楊康點著頭重複著客氣話退出去了。

沉不住氣的錢瑛快嘴快舌:

“這個人真怪,他得了什麼病?”

“陽痿。”汪治國口氣平常,就象楊康得的是感冒一樣。他又呼叫下一個病人,“二號。

“當醫生的沒好人”錢瑛話未出口就被平軍推走了:“知道的太多不是塊心病嘛!”

她病懨懨、汗淋淋,臉被痛楚扭歪了。

石玉秋。二十五歲。

脈濡數。舌質暗淡,舌苔黃膩。

產後半月生乳癰,疼不可忍。乳汁阻塞,嬰兒卻嗷嗷待哺。她愈是著急,乳癰疼脹愈烈。此乃血虛氣滯,鬱熱成癰。病婦誇張地表演著自己的疼痛,用求救的口吻向汪治國施加壓力:

“大夫,我這瘡能治好嗎?不礙事吧?我的孩子可怎麼辦呢?”

她問礙不礙事實際是指礙不礙病。汪治國不動聲色不答腔,醫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科學可以治命。他對石玉秋的病了然於胸,命她躺到床上,塞給她一團藥棉花,打開衣襟,露出乳和癰。乳頭紫如醉棗,整座乳峰變形,紅腫脹大。皮膚光亮,仿佛一碰就破。本來極富美感,是女人身上最生動和誘人的部位,變得醜陋可怕,令人不忍多看,躲避唯恐不及。

病婦非常緊張:“您看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

汪治國仍舊不回答。此時在他的眼裏隻有這乳癰,最惡的東西卻長在最美的物件上。其餘的都不存在,包括病人的肉體、感情和精神。在他的腦子裏急劇地辨別著:五者音也,音者冬夏之分,分於子午。陰與陽別,寒與熱爭,兩氣相搏,合為癰膿。

他默想《靈桓》,病為癰膿,取以鈹針。然後凝神運氣至手指,將銀鈹針刺進瀉手太陰肺經井穴和足少陽膽經滎穴,輕輕撚動,方頭針柄發燙。他聽到乒乒乓乓打開門戶、提起閘板的聲音,看到都江堰把岷江分水而治……九河入海,渾是渾,清是清,決不混淆。

小時候他最崇拜最依戀的是母親的雙乳,堅挺而溫軟,咬不夠,摸不夠。有時吃飽了仍不想鬆口,不願下去,母親推他,他便撒歡,緊咬乳頭。被咬疼的母親在他屁股上狠拍幾巴掌!上學後所有鉛筆上的橡皮頭都有他的牙印,咬著橡皮頭聽課專心,他在尋找一種美妙的永遠丟失了的感覺。母親的乳房是生命之泉,是童年最溫暖可靠的屏障,是最舒服的夢多。汪治國長到七歲,饞勁上來還要紮到母親懷裏吸吮一番。即使嘬不出奶水,在母親懷裏打一通滾兒,也會得到一種美妙無比的滿足。住在斜對門的老蹩犢,比他小半年,其母的乳房房至今沒有見到有第二份,象兩隻大鞋底子一樣垂掛在胸前。老蹩犢要吃奶,他媽媽不耐煩他在胸前膩煩,把兩隻乳房向後一撩,象翻簾子一樣便扔到了身後,到後邊吃去!於是老蹩犢就隻能趴在他媽媽的後背上吃奶,象條髒口袋吊在他媽媽的肩膀上。乳房是人們不以為奇的奇跡,是最常見的神秘物。母親的奶水多得汪治國吃不了,而老蹩犢在他媽媽的背上卻吃不飽。看他餓的那副可憐樣子,母親偶爾也喂他一兩回。汪治國則一定要抓破老蹩犢的臉……

“啊——”

病婦的乳汁拌著膿血一湧而出,越流越急,先紅後白她用藥棉花擦不贏就用手絹,用衣襟。其疼頓減,臉漸漸象個樣子了,她長舒了一口氣,頭發幾乎被汗水漚透了。

“你明天再來,連治三次,我保你乳瘡痊愈。”

汪治國的語氣象救世主般肯定而有神威。他也為自己感到驕傲。看著病婦稍見恢複魅力的乳房,好象又完成了一件滿意的作品。

病婦頻頻稱謝,幾乎要給他磕頭。他變得親切而隨和,但心不在焉,此時正充滿創造的渴望,想知道下一個是什麼病。眼睛盯著門口呼喚新的病人。進來的不是病人,又是平軍。直走到汪治國耳朵邊小聲嘀咕……醫院裏需要他處理的事情太多了,難怪其它醫院的院長沒有一個還能天天應診看病的,想要又當院長,又當好醫生,真是太難了。他不會成為一個好院長,這是明擺著的,前三百年後三百年就這麼規定好了。連他也知道自己天生不適宜當官,對行醫倒是充滿興趣和信心,命運卻陰錯陽差地偏偏讓他當了這個受罪的院長。但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芝麻綠豆大的官就更容易被流水衝走,有一天院長當不成了,倘若把自己的醫術也荒廢了,豈不雞飛蛋打!

“……馬士殿的事鬧大了!”

平軍前麵的話他聽而未聞,一時也想不起馬士殿出過什麼事。

“您是怎麼搞的,上個星期我就告訴過您,他可能誘奸了病人的家屬,原答應給人家把病治好,現在病人要玩兒完,家屬把他給告了!”

噢,這老兄真是精明過頭反而走向墮落。汪治國的確早就聽人議論過這件事,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別說沒有證據,就是抓到了證據他處理得了嗎?各種無聊的但有點刺激性、足可做工作時間談資的閑事每月都有、每天也有。以前他也曾激動過、憤慨過,要處理、要解決。其結果他隻把自己搞得焦頭爛額。激烈的爭吵種下仇恨,在自己周圍布滿敵意,卻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世界照舊狼煙四起,醫院照舊肮髒、雜亂,閑是閑非照舊有,每個科室仍然是一個謠言中心——包括他自己的診室。擁擠而又無聊的生活必然有許多是是非非。每個人耳朵又長,不輕閑的工作輕閑千——因此精力也有富裕,你不叫他打探、研究、傳播這些趣聞逸事,又叫他幹什麼去呢?清湯寡水似的生活需要點佐料。連平軍也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好象院長助理不是對醫院管理負有一定責任的幹部,而是先睹為快,先聞為快,更有條件推波助瀾。久而久之,汪治國也不太著急了,堵心一陣,惡心一陣也就過去了,這叫穿皮不入內。他可賠不起這份精力。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市信訪辦公室來電話追查這件事。"

“你先調查一下,別太張揚。”

“你臉色怎這麼白?”

“沒關係,放病人進來。”

大概是累的。這幾天休息不好,沒有食欲,間或頭暈耳鳴,精神倦怠。非是醫不治己,而是無暇治己。他自恃身體的底子不薄,料不妨事。

他和馬士殿曾是醫大的同班同學。他是為了學好中醫而特意選擇西醫專業,想搞他個中西醫融彙貫通。各取其長,由他集大成。馬士殿是瞧不起中醫而上西醫係。他來公用醫院正是通過馬士殿的幫助,那時的馬士殿就已經是春風得意的外科主任了。一臉白淨肉,滿身福態,很象當官的材料。前任院長下台後本該由他接任院長職務,偏偏被自己引薦來的人搶了便宜。關係微妙到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老同學,竟又出了這種事,就更難辦。他又能怎麼說、又該怎麼做呢?是好運氣還是壞運氣,使馬士殿忘乎所以了?那麼聰明的人會幹這種事嗎?病人家屬對醫生反咬一口的事也不是沒有……

不好!汪治國重新集中精神,把力道凝聚到手指上。紛紛世界極不情願地慢慢地隱去,病人的相貌服飾也隨之消失,隻剩下一股濡弱的氣血在他眼前流轉,經脈在他手下跳舞。象一團魂魄向他求救似的飄飄搖搖,哪兒阻塞、哪兒有病變一清二楚。何須太動腦筋,不必多費周折,他的手指輕輕撚動,其病便會隨針而愈。重要的是要沒有閑人閑事的打攪,醫生自身擯棄私心雜念,才能洞悉病人機體。而大多數情況是一神守內,一神遊外。

“馬主任,我兒子這條腿能不能保住,就全拜托您了。”病人家屬大大方方地送上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裏邊至少裝著五百元人民幣。醫生大大方方地按過來放進口袋裏,很簡單,很省事,在辦公室,在病房,在走廊或大街上都可以進行這種交易。不必象以前那樣,病人家屬要千方百計打聽醫生家裏的地址,傷透了腦筋采購合適的禮品,送到家裏還要費許多口舌,感動一番,謙讓一番。哪有這個實惠而簡單,醫患雙方都省事。至於要送多少錢,視病情輕重而定。五百元以下則難於拿出手,如果讓醫生感到你是在打發要飯的,那這條腿就難說了——這幾乎是所有病人及其家屬的耽心。可到目前為止,尚未發現大夫因因沒有接到病人紅包就故意把一條好腿鋸掉的事例。但這隻是“目前”,到“日後”會怎麼樣,誰也說不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哪個病人擔得起這“萬一”?還是小心為妙,誰也不想當第一個倒黴蛋,拿自己姓名去測試醫生的良知。不就是花點錢嗎?按眼下的行情,一千元出頭就算高的了。根據物價上漲的趨勢,以後這種“辛苦費”會漲到什麼地步,神鬼難測。

這決不單是馬士殿的故事,醫生們各有自己的份兒,這甚至算不上是最壞的。不少醫生在外麵都有自己的“點”——撈大錢的“點”。定期到各區的衛生院、診所、郊區醫院去看病或做手術。這些單位都是集體性質,沒有象樣的大夫,卻肯下本錢收買高手。有了高手就不愁沒有病人,有了病人就不愁沒有錢。於是這些醫生就拚命給自己的“點”拉買賣,發現有油水的病人跑到公用醫院來求醫,就支使他們到自己的“點”上去——“××地方不錯,條件好,清靜,醫護人員認真,態度也好。我明天在那兒值班,你去了找我。”有幾個病人不聽醫生的話,拉上這樣的關係、受到這樣熱情的關照,能不去嗎?吃裏扒外,公用醫院成了他們領工資、聊天、養精蓄銳、為自己發財穿針引線的地方。他們還可以在班上交流商業信息,做買賣。除去飛機大炮不敢賣,什麼都敢拿去換錢。

我的腦袋都要炸了!

比較起來平軍又算什麼呢?院長助理名義上好聽,其實還不如他過去抱著X光機油水多。他常說我有股呆氣,我則認為他身上有股流氣。這並不妨礙我們是好同事。正是他的油滑和機智幫了我不少忙,彌補了我的不足。他為我辦事肯出力跑腿,既不油也不滑。我非呆,而是清。平軍囑我隻許放一個病人到屋裏來,防備有人借看病之機偷走我的金、銀針。一根針少說也值幾百元,打個戒指、耳環之類的東西很容易。他把人想得太壞了,病人偷大夫的東西他還看不看病呢?豈不拿命換財?事實是我從未丟過針。也許正該感謝他的提醒我加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