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軍是什麼時候走的我沒有留意。病人和醫護人員照舊在我的眼前進進出出。九點至十一點這兩個小時是最熱鬧的,有的是本人來治病,有的求我為他的親戚朋友及“關係戶”治病。有的給我送來電影票、獎金、國庫券,甚至還有行政科通過特殊關係買來的緊俏商品(也經常買來假貨、次品),也有的找我來收取各種各樣的款項,這個費那個費,記都記不住。具備一個經濟頭腦是現代人的特征之一。我隻記大頭,三五塊錢以下的則不予計較。還有的人什麼事也沒有,就因為他的生活無聊得象一場慢性傳染病,所以也把無聊的病毒散布到我這兒來說幾句無聊的閑話,看我怎樣為病人施治。大凡這種人都是熟麵孔,是趕不得的。也許我給人治病的確很好看、很好玩。病人被治的樣子也很有觀賞價值。抱病而來,歡呼而去。人看人、尤其是人看人的痛苦興味無窮。永遠看不透,才永遠看不夠。人類找不到了解自己的途徑,就想在別人身上發現線索。社會就是這麼普通而又神秘,相親相愛相輕相重相恨相依相妒相殺相聚相散相斥相吸相鬥相捧。
我則飄飄欲仙,手持金柄拂塵,在聚集如濃霧般的諸種病態的魂靈中間自由穿行,拂去他們的病痛,普救眾生。一切都能醫治,我之所以相信這個世界,就是因為我自信能夠治療它。這些人對我來說毫無秘密可言,我已經習慣於鬧中取靜,在喧鬧聲中隻要我願意也可強迫自己入靜。
有什麼辦法呢,象我們這種三流醫院,連停屍房裏也不安靜。
他是濕傷脾土,清氣閉鬱不升——我的診斷毫不含乎。
他腸鳴不止,隔著衣服我仍然聽到他肚子裏似有兩頭豬在爭食,咕嚕咕嚕、吱吱咯咯。
又一病人,低頭縮肩,懷裏抱著纏滿繃帶的右手。前天幹活的時候砸掉了一根手指,我叫他到外科去看。他說:
“都看過了,傷口包紮得很好,也沒有發炎。”
“那你還想看什麼?”
“疼!止痛藥吃了,止痛針打了,全不管用。沒黑帶白沒有一分鍾的間歇,不是越來越弱,而是越來越重。疼得心裏抽筋,疼得邪乎。我慢慢地摸,沒有傷著的手指不疼,傷口也不怎麼疼,即便疼也不是這種疼法。我自己也不知哪兒疼,隻有您能治這種病。”
“是掉了的那根手指疼。”
他一怔:“掉了怎麼還疼?當時都砸飛了,撿不回來了。”
“你仔細想想,想那根掉了的手指,是不是它疼?”
他臉色死白,眼露恐慌。
“真的,真是找不著的那半截手指疼!我就知道您能治好我的病。林教授不是經常來看病嗎?她前天死了。我的手指就是她拿去了。”
“師範大學的林應子教授?”
“是的。"
一個七十歲的老處女,親人全在國外。先是直腸癌,連肛門一起切除了。再得乳腺癌,前胸幾乎被掏空了。最後是肝癌,痛苦不堪,隻求我解除她的劇疼。為她止疼對我來說很容易。她常說的一句話是“他不該那樣打我,他不該那樣打我……”
她還有一種痛苦。我站在老太太和她的這種痛苦之間卻毫無辦法了。我突有所悟,問那病人:“你也在師範大學工作?”
“在校辦工廠當工人。”
“文化大革命中你打過她?”
“嗯……我就推過她一下。不過那時候……”他當然要辯解,要輕描淡寫,要衝淡這個“打”字。還可以講出一大堆理由,那不怪他、身不由己等等。因為逃避而說謊,因說謊而掉進另一個自掘的陷阱——頹唐,自己的人格解體。
“光是推了她一下,她決不會至死還念叨你不該那樣打她。”
“文化大革命過去十年了,我以為什麼都結束了。”
“隻要你還活著,就什麼也沒有結束。”
他顫抖了一下,不禁凜然,心中惴惴。
“林教授把自己的遺體捐獻給醫學院,聽說醫學院不願意要。她的身體除去癌細胞還有什麼東西?人家認為沒有什麼研究價值。不要又不合適,還挺作難。”
這又何必!死了還不圖個清靜,自取其辱。
“還有兩萬元存款捐給地震中致殘的人。我們學校的頭頭也很犯愁,傷殘人那麼多,這兩萬元怎麼分呢?一人幾角、幾分,有什麼意思?老太太真會給活人出難題。”
我問他:“你的手指還疼嗎?”
他沒聽懂我的話,反而說:“哎,怪啦,似乎好點了!”
收費處的趙力力旁若無人地走到我跟前,身後帶著兩個服裝整浩、並無病容的人,顯然又是後門病號。屋裏屋外排著長隊,忍無可忍的候診者開始有怨聲。先是小聲嘟嚷,繼而大聲理論:
“後邊排隊去,我們都是上星期約好了才來的。”
“你來的倒是時候,看病夾個兒不怕死得快嗎?”
“嗨,說你啦,別不覺悶!”
小趙一概沒聽見。她款擺腰肢,邁著小碎步,高跟鞋發出嘟嘟的令人心旌搖蕩的聲音。雪白的大褂一塵不染,大概是經過重新裁剪縫製過,居然象旗袍一樣突出了她的曲線美。烏絲盤卷於頭頂,大有高髻雲鬟之勝,也顯得她身材高挑。眉宇間豔氣照人,顧盼生姿,哪裏會對起哄的病人瞄上一眼。我也不會提醒她,因為我怕她。她還是個姑娘,待字閨中,令人可招惹不起。非是我自作多情,好管閑事的人正式或正式地暗示過我多次,隻要我不嫌她小,小趙決不會嫌我大。她身後那兩個神態莊重的男人也無動於衷,西服領帶,裝備齊全,像個有教養的人,卻又不近人情。
小趙拍拍準備搶先坐到我對麵的病人:“起來,先到外邊去等一會兒。”
“為什麼?”先來的病人自然不肯讓出座位。
“不為什麼,叫你出去你就快出去。”
“你講不講理?"
“你哪來這麼多廢話。這是開發區的日本友人,要先給他們看。”
“日本人是人我們不是人?外國人的命值錢我們的命不值錢?”
“你的命值錢,可你那張公費醫療單不值錢!聽著,你要馬上交美元就讓你享受外國人的待遇,優先看病。”小趙嘴似刀片,得理不讓人。不,沒有理也不讓人。“診脈一次20美元。金針治療每次55美元。銀針治療每次30美元。寶石針治療每次60美元。氣功點穴按摩每次100美元。‘子午流注’中藥每付100美元……你看哪一種?美元帶來了嗎?”
“你?”
“我怎麼啦?公事公辦,價格不同服務不同。我把話說明白了吧?請你先讓一讓。”她那張算得上是姣好的臉,此時真叫人受不了。她不知聽信了誰的話,說像我這種木訥型的男人就應該配一個精明強幹的女人。在我麵前她禁不住總要表現自己的主宰能力,這更讓我害怕。我不記得妻子在活著的時候曾用這種腔調跟病人講過話。
“汪大夫,這太欺侮人了吧?”病人希望我主持公道。
有人知道我是院長,意見便衝著我來了。“您這當院長的也不管一管?”
有人卻露出不屑:“他這個院長看著也夠窩囊的!”
我一概裝聽不見,反正他們要求我看病,不至於說出太難聽的話。我手裏隻有醫道,如今醫道卻代替不了公道。每逢這種場合,我說出的話總是不趕勁,說十句頂不上人家一句,說的愈多惹氣愈多。何況對方還是我想躲都躲不及的人物,我怎敢參戰?他們再爭下去也隻會更讓日本人看笑話。日本人有錢,中國病人有理,小趙是自己醫院的人,她念的對外國人的收費標準確是醫院製定的,我又能說什麼呢?隻好裝聾作啞,任憑小趙連挖苦帶罵地把病人趕出了門外。“去吧,去吧,有本事快去告狀,衛生局、市政府、北京,哪個衙門口大往哪兒去告!”
小趙向我擠擠眼兒,驕態換成了嬌態。這種小小的勝利對她來說太不算一回事了,一天不知要碰上多少次。若是讓她碰上更強硬的對手,讓她當場栽了跟頭她會怎麼樣呢?我不解其意,對她的熱情無法做出相應的舉動。我好在是院長,不敢管她就夠不像話的了。再給她幫腔成何體統!
如今的社會環境不知為什麼專門造就謾罵人才,這就是說當今社會需要罵才,身有罵才至少自己不吃虧,少受氣。若找一個敢罵會罵的女人當老婆,自己或許也可少受人欺侮。卻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對口尖舌利的女人生不出親近之感,老擔心有一天她心血來潮,把我當成她施展謾罵才能的對象,若是再罵成習慣、罵上癮,天天拿我練嘴,那當如何是好?又如何能招架?再說兩個人在同一單位工作,相互太熟悉了,很難培養出美好的感情。沒有神秘感就沒有吸引力。看看那些上班在一起,下班以後仍然在一起的夫妻該有多痛苦?
日本人向小趙深深一躬,表示謝意。小趙受之無愧:“別客氣,快看病吧。”
前麵那個矮胖子向我點頭致意,臉上堆出謙卑的令人尷尬的笑容。紫紅領帶格外刺眼。他在二十年前,頭頂受過傷,留下頭痛後遺症,時好時壞,百醫不能除根。近日疼痛加劇。我給他戴上立體聲耳機。他大惑不解。我不作解釋,讓小趙打開錄音機,播放古琴曲《高山流水》。我靈機偶動,心裏突然打個愣兒,這些外國人到底是喜歡接受中國的古曲還是外國的洋樂?要不要換換花樣給他播放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樂》中“花香鳥語”兩個樂章,或者是“命運交響曲”?也許會有更出人意料的效果。
不行,中國針灸就要配中國樂曲。五音譜之於樂器,惟絲弦最能表達。用中國古典音樂配合針灸或按摩最好。我不可腦袋一熱對自己已在臨床中得到驗證的研究成果產生動搖。以前不論給中國人還是外國人治療也都是這麼做的,效果不錯,我何必多慮。何況《高山流水》曾被聯合國確定為代表地球的聲音發往太空,與其它星球上的生物進行聯係——假定其它星球果真有生命的話。我毫不遊移,在古琴曲的伴奏下,取其開穴二間,施以瑪瑙針。
小趙撫弄著我那十幾枚金針,不勝豔羨:“哎呀,你這些金針都是首飾廠打造的!汪院長,你想必跟他們很熟,能不能給我買點首飾?不過我可沒有你那麼多錢。”
又想買首飾,又聲明沒有錢,這是什麼意思?我隻聽她說,並不答腔。再若答腔,她更會滔滔不絕,從醫院的秘聞講到某個人的家醜、豔史。我這裏經常有人來講一些不便讓別人聽到的奇聞怪事,包括排泄他們自己的苦惱和憤懣。諸如對某件事情有意見或咒罵自己科室的頂頭上司、同事、公婆、嫂子、小姑等等。既撒了氣,又打了小報告。因為我既是醫院的頭頭又是忠實的聽眾。不是我喜歡打聽這些閑是閑非,恰恰是因為我不願意打聽別人的閑是閑非。我不跟某一些人特別親近,也不跟某一些人特別疏遠,身上沒有派性色彩。對任何閑話都是這耳朵進,那耳朵出,所以他們才對我的嘴放心,是非到我這兒就打住了,給人以安全感。同時我更清楚,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需格外小心,不進言,不插嘴,似聽非聽,隻給他們一個耳朵。
當個頭頭必須學會能忘記許多東西,什麼話都能聽,可千萬不能什麼話都記住。他們隻借我的耳朵用,我不借給他們也不行。大家牢騷太多,憋得難受,格外需要熱心的聽眾。象我這樣忠實牢靠的聽眾也委實不多。於是我便成了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醫院領導,我為自己有這樣的好人緣而自豪。眼下有兩個懂漢語的日本人在跟前,必要時需適當地提醒她,不要出了大格。
另一個正在等候的日本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跟我搭話,見我無暇他顧,便請教小趙。
“小姐,這金針銀針果然是純金純銀製成的嗎?”
小趙故作高深地賣弄道:“純粹的金銀加進了一些中藥元素,以提高強度和物理性能。對吧?汪大夫。”
我不想答話,隻點頭一笑。
“噢!這是你們的創造?”
“汪大夫的專利。”
“汪先生不僅是醫生,還懂金屬學?”
“他研究金、銀針快二十年了。1968年在滿城陵山出土的西漢文物中有四支銀針和金銀。汪大夫受啟發,便仿製了幾支金、銀針,用於臨床,療效奇佳。他開始專題研究,逐步改善,精益求精。現在已獲得了中外針灸專家的讚許。西德、南朝鮮已訂購了我們的金、銀針。”小趙一知半解,大概是從記者們寫的報道中學了幾個句子,但說得一本正經。她能記住這些,說明她在我身上真地下了工夫、動了心思,這讓我感到意外,心裏生出一種奇怪的略有暖意的感覺。但我抑製住這股溫暖的好感,依舊沒有抬頭看她。我並非鐵石心腸,聽一個姑娘在外國人麵前恭維我的金銀針,怎能完全不動心?趙力力找到了接近我的最好途徑——金銀針幾乎等於我的命。
但事情哪會這麼簡單?在我第一次獲準可以給別人看病的時候,表大爺給我兩根針,一根是銀的,比牙簽還粗。一根是不鏽鋼的,細如發絲。問我:“你若是病人,喜歡用鋼針,還是銀針?”“當然選擇鋼針,細而不疼。”“因為你沒有病才怕疼,真有病的人為了治病是不怕疼的。”我永遠記住了表大爺的話。
過去用馬口鐵打針,日本明治維新以後才把不鏽鋼針帶到中國,鋼有毒,用的時候要消毒。我最早的四根金針是用母親的金戒指打的。我研製金銀針的故事可以講上幾天,目前還找不到可以聽我這故事的人。我樂得由小趙來應付這些好奇的病人。難為她對我的事情這麼關心,我真想對她更好一點。
日本人又問:“為什麼使用金、銀針就特別好呢?”
“喲,這得問汪大夫。”
我一邊治病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他的問題:“金,又名太真。可鎮精神、堅骨髓,通利五髒,療治癲病風熱,上氣咳嗽吐血,以箔入丸散。銀則生銀,辛寒無毒。安五髒,定心神,止警悸,入丸散用。金針可以補正氣,銀針起瀉實的作用。”
我相信他連一句也沒有聽懂,但客氣地向我點頭,嘴裏稱謝謝如流水。我關掉錄音機,摘下頭一個病人的耳機。
“治完了?這麼快?”——他似乎不願起來。
我讓他看看表,為他施治了快半個小時。
他突然跳下床來,晃晃腦袋,拍拍額頭,掐掐太陽穴:“不疼了,真的不疼了!真是妙不可言,跟以往挨針刺的味道大不一樣,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他精神陶醉,悠然自得,渾身舒服得象洗了個熱水澡。因此也變得活潑了,不再表現出日本人過火的拘謹審慎,禮貌多得有點神經質。至少在他們有求於你的時候是這樣的。他對我一躬到底:“謝謝,汪先生,無比感激!這種境界可保持多久?”
“一天之內你的頭不會再疼。”
“明天我再來,可以嗎?”
“對不起,我每周隻有兩個半天應診,你的病要一個療程後可望根除。”
“真的?”
我不再看他,不再答理他,開始給第二個日本人看病。我沒有興趣靠嘴來打消別人對我的懷疑。更不想對任何人做出什麼保證和許諾。話隻說一遍,不重複,信不信由你。在外國人麵前尤其不能賣的太賤,要有中國一流醫生的自信和尊嚴。剛才有了趙力力那番表演,讓他們知道還有我這樣的中國人是必要的。不管他們看病交美元還是交人民幣,對我來說都一樣,一天幹下來報酬是三元零三分,當然是人民幣而不是其它鈔票。不過今天掙的要稍多一點。
錢瑛又回來了,手裏拿著剛到的報紙、雜誌和信件。反正她總能找得到正大光明的理由在各個科室裏來回串遊。這些人真好意思,真能閑得住。醫院閑人太多,又能怪誰呢?
“力力,你也在這兒?”
“誰規定的我不能在這兒?"
我有種感覺,錢瑛不喜歡小趙跟我接近。她喜歡做媒,為什麼不把醫院裏現成的大姑娘介紹給我呢?她們的心裏不一定很親密,說起悄悄話來卻沒完沒了。一個時辰之內別指望她們會離開這兒了。
“治國,你又發表文章了……”我心裏一動,嗓子眼裏似有小蟲在蠕動,“《論子午流注、經絡傳感及其在當代醫學實踐上的重要性》,題目這麼羅嗦,象繞口令。”
小趙搶過雜誌,她是不會冷淡我的:
“院頭兒,你發表了這麼多論文,撈了多少稿費?”
“你單身一人存那麼多錢幹嘛?還不好好請請我們。”
兩個女人結成了聯合陣線,我立刻變成她們口中的小菜兒。不明白自己有何德能,這一兩年突然受到了婦女界的重視。
“現在單身,人家還能老單身嗎?說不定早就有了目標。”小趙的口氣酸得倒牙。
“正陽縣又來信了,你看這象不象女人字體?”
小趙又拿起我的信,真想把它拆開,好象她有這個權力:
“我說他為什麼老往正陽縣跑呢,敢情那裏有勾魂兒的!別看他表麵挺老實的……”
錢瑛似乎也直言不諱地說過,象我這樣小有名氣而又如此老實的男人,在當今社會上不多見,想找什麼樣的女人都不犯愁。她怎麼知道我老實呢?
“我看他這叫想不開,討個小縣城的老婆將來有的是罪受。”
兩個女人酸不溜丟地胡嚼,煞有介事。
我又開始頭暈。閉一會兒眼,雙手緊緊抓住兩個桌子角。我懷疑自己的暈眩是大地震給我留下的後遺症,是一種永不磨滅的紀念。前幾年不明顯,近來加劇了,勞累時更烈。我必須盡快找個女人成家,從大地震的陰影裏擺脫出來。一個形影孤吊的半截子光棍,吃不像吃的,睡不像睡的,除去有利於加班加點地工作,實在不是一種健康的生活方式。
我自己暈暈糊糊,卻還要給別人治病。我的腦子很清楚。此刻我對兩個女人的調侃忽然感到很親近,很得意,甚至希望她們能過來幫助我。小趙也許不象我感覺的那麼俗氣,皮膚細白,眼睛看你的時候火辣辣的。這種滾燙的女人也許真的很有味道。小錢是怎麼回事?女人都是謎,最簡單的是她們,最複雜的也是她們。我不了解她們,所以生活不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