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供奉周如清的靈位。不全因為他是表大爺。他是我心裏的神明。

現在我身上的本事一多半是他教的,一少半是醫科大學教的。每當我醫道上遇到難題,夜深人靜,洗漱幹淨,就可以跟他對話,接受他的開導。不知為什麼我們爺倆從小就心靈相通:

“人為什麼要種地?”

“打糧食。”

“打糧食幹什麼?”

“吃。”

“吃了幹什麼?”

“拉。”

“拉出來幹什麼?”

“上地。”

“上地幹什麼?”

“打糧食。”

……

又轉回來了,大人都會兜圈子。表大爺怪模怪樣地看著我,他的眼睛象爛桃,紅巴拉幾,粘粘糊糊。人們都喊他“二尾子”。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二尾子”就是中性人,先天生殖器畸形。一天到晚的滴嗒尿,褲襠總是濕漉漉的,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臊氣味兒。臉上常年掛著鼻涕眼淚,目光離奇古怪,誰見了都躲得遠遠的。

他隻好成天去追隨一個敲著大鑔串鄉化緣的老道,那老道邊化緣邊給人紮針治病。表大爺就跟著他學認字,學治病。多少年以後那老道死了,表大爺就成了我們那一方“土地爺”似神醫。

沒有人再敢叫他“二尾子”!

唯有我不怕他,象他追隨老道一樣我又成了他的小尾巴。他早早地就教我這個還不到上學年齡的小毛孩子念書識字。我最早學會唱的兩首歌就是他教的《湯頭歌》和《穴位歌》。他也是唯一對我那些沒完沒了的問題回答得最有耐性的大人。他一輩子沒娶媳婦,但也需要有個說話的伴兒,這個伴兒就是我。我是家裏唯一跟他說話最多的人。

爸爸對我的刨根問底一煩了就回答一巴掌:“滾到一邊子去!”對表大爺我什麼話都敢問:“雞屎為什麼那麼亮?”

“它專門胡弄小孩子。”

胡弄我?我不信。在所有動物拉出的糞便中唯有雞屎最好看,我真想摸摸它。我摸過牛糞、羊糞、驢糞、大糞。於是也懷著一種奇異的興奮去摸雞屎。一摸摸了一手,粘糊糊,臭薰薰。它亮閃閃果然是為了引誘我上當。

表大爺用藍緞子襖袖擦掉一掛鼻涕,笑了。嘴象開花的肉包子。他的兩個襖袖被鼻涕漿洗得象瓦片一樣硬邦邦、亮閃閃。就朝這一點我就不象別人那樣怕他,敢跟他強嘴。

“表大爺,你是人呀還是黑仙?”

“跟你說話的時候是人,給別人看病的時候就是黑仙。”

村東有座凶廟,一年到頭廟門緊閉。傳說裏麵有個大黑蛇精,沒人敢進去。村裏有幾個壞小子想耍笑我表大爺,約好半夜三更去爬黑仙廟,誰臨陣怯逃誰就是“二尾子”。待表大爺爬上廟牆,那幾個小子一哄而散,他一個人跳進了大廟。

第二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大廟會,早晨村裏人到廟前看熱鬧,還有許多外村人來燒香求藥,見廟門上掛著表大爺的褲腰帶,立刻眾說紛紜,有的猜吉,有的猜凶。那幾個打賭的小子也嚇壞了,真的鬧出人命也不是玩的。日上三竿,表大爺才從廟裏大搖大擺地走出來,道貌岸然,象換了一個人,並立刻就在廟前擺攤治病,聲稱他不能看病,是黑仙給大夥看病。

長長的黑大褂,飄飄甩甩的襖袖,儼然是黑仙轉世,誰也看不清他手裏握著一根什麼針。取穴準,下針深,果然是治一個好一個。立刻轟動四鄉八裏,給他燒香的也有,磕頭的也有。他白天看病,晚上進廟安歇。半個月的廟會結束了,他也被捧成了仙人。這才是大智若愚,裝瘋賣傻,積蓄力量,時機成熟,一舉成功。待到人們識破了黑仙治病的神話,卻已經無法不相信他高明的醫道了。

多災多難的肉體凡胎,擠破門口找表大爺看病,包括一些長得挺俊的大姑娘小媳婦。他臉上的表情仍然還是那麼拒人於千裏之外,鼻涕眼淚可是少多了,褲襠也不再是濕的,即便還有臊味,也帶著一股仙氣,非凡間俗物可比。

他身上所有那些遭人嫌惡的毛病都變成了不同凡響的標誌!

如今他的肉體還給了大自然,精氣神卻還跟著我。表大爺,假如你是我,遇到了眼前這種非要害己才能救人的問題怎麼辦?

“傻小子,你治病太認真了。”

“救死扶傷,性命攸關,不認真怎麼行?你當初給人看病不認真嗎?”

“認真的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算不得是高明的醫生,以己之命救人之命,以己之勞養他人之逸,恐難長久。”

“那該怎麼辦呢?”

“你每天看的病人太多,該用一根小手指的時候你使全身的力氣。該用嘴的時候你用心,該用藥石你用精血,該簡單的你複雜,濫施醫道,浪費真氣。並非都是舍命救人,實乃成名之心過切!”

“你每天治的病人更多,多的時候達到六七十個,怎麼解釋?”

“你可真笨,你還沒有成精,怎能跟我比?這時候的病人跟那時候的病人怎麼能比?現在的社會跟那時候的社會怎麼能比?眼下的城市跟過去的農村怎麼能比?人心怎麼能比?空氣怎麼能比?土地怎麼能比?”

如醍醐灌頂。他自己身體有殘也喜歡把我看成是“傻小子”。我並不怪他。

或許學會傻,才算學到家了。

我每次吃虧上當,都不是因為想學傻,而是認為自己精明,自己有本事。事後才明白是假精明,真吃虧。

學傻——想必是做人做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壬 申

新聞天天有,今天又不同。公用醫院的三個巨頭——正副院長外加助理,在捏古評職稱的事兒。怪不得有股搞運動的氣味,和尚、沙彌、火居道士都拉開了架勢,大鍋粥不搶白不搶!

不錯。沈丹實講了上邊對評職稱的種種要求:

“第一步,我們院先得成立職稱評定領導小組……”

汪治國首先想到,這個領導小組的組長一定得讓她當。他倒不是怕得罪人,實在是從心裏發怵。評職稱、分房子、調工資不亞於過去搞“階級鬥爭”。當時人們嘴上都說階級鬥爭是複雜的,搞起來其實倒簡單,轟轟烈烈一邊倒、一股風向,誰敢乍刺兒就是螳臂擋車。哪有現在這種新運動更激烈、更複雜、更難搞!

何況公用醫院在業務上歸衛生局領導,人事關係由公用公司領導,能管你的不愛你,愛你的管不著你(公用醫院有人愛嗎?一較真他還真沒有信心敢說出個“有”字),必會嚴格卡你,少給你指標,處處刁難。如今難得碰上父母官,倒是處處有後娘。想起這些事汪治國就頭皮發麻。

沈丹實擺弄著手裏的一遝文件,有中央的、省的、市的。扼要地介紹了文件中對他們有用的東西,條理清楚地對照文件分析了公用醫院的情況。她對醫院的情況如此熟悉,比較起來也算德高望重,這一攤子工作由她抓再合適不過了。她似乎已經吃透了文件,而汪治國無論如何也不會下功夫啃這些東西的。在醫院裏沈丹實也屬於“業務尖子”一類的人物,身上有一種神秘色彩,她知道許多別人的隱秘(處在她的地位想不聽這些隱秘也不行),正像汪治國的耳朵也不時地要塞進去許多閑話一樣。別人很少了解她,甚至與她共事多年的人還不知她住在哪裏,家裏都有什麼人?沒人見她跟病人或手下的醫護人員發過脾氣,也沒人見她暢快地大笑過,和藹的嚴厲,不容犯規的親切,總能給人以權威的感覺,誰都會相信她的智慧象她的外表一樣穩重可靠。也許是那副紅框限鏡幫了她的忙,一種深沉的持重美,顯得醫術不凡,人們願意信賴她。連汪治國也很敬重她,兩人能夠在同一個層次上對話,三年來配合得也不錯,從未因意見不和而爭吵臉紅過。當然還有郭顥那層關係製約著汪治國。實際上沈丹實的行政領導能力、組織才幹也比他強。

平軍倒聽得心裏毛咕了:

“二位院長,聽這意思不在業務崗位上的人這次評職稱就有點玄了?我明天就回放射科,請你們找別人來當助理吧。”

“你看,別人還沒爭你倒先鬧起來了。”汪治國瞪他一限。

“你別瞪限,這是大事,要跟工資掛鉤,我可是正南巴北的大夫,因為給你們當助理評不上醫師多冤呐!”

兩位院長為難地對視一眼,卻沒有對策。平軍說的是老實話,他們心裏也沒有底,剛才還嘀咕自己能評個什麼呢?相當於教授級的主任醫師不敢奢望,不是自知能力和成果不夠,而是多次深刻領教過的中國國情和多年積累下來的參加運動的經驗,使他們不敢想得太好,根據貢獻評個副主任醫師應該綽綽有餘,但資曆考核一項伸縮性太大,主要是由上邊說了算,誰心裏也沒有底……自己尚且如此又怎麼替平軍打保票呢?大家都是這麼好的同事,關係又是上下級,下級喊冤叫板,上級多麼尷尬……

在這方麵沈丹實的腦瓜比汪治國來的快:“平軍,你說我跟院長有資格參加職稱評選嗎?”

“你們二位是手拿把攥,到時候可別隻丟下我一個人!”

“既然院長是業務領導,你這院長助理是行政幹部還是業務幹部?”

平軍多機靈,立刻領悟了:“當然是業務幹部。”

“是業務幹部就有資格參加評選。”

“沈大夫,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乎軍高興,汪治國也鬆了口氣:“沈大夫,這個職稱領導小組的組長得你來幹。”

“不行,文件規定組長必須由每個單位的業務領導擔任。”

“你也是。”

“我是副的,工作可以做,組長的名義還得你掛。”

沈丹實精明透徹,話也跟得上去。在這些事情上汪治國向來聽她跟平軍的。

正事談完了。平軍談起輕鬆的小道消息想換換空氣。

“你們聽說沒有,昨天全市的殘廢人在廣場鬧事……”

汪治國知道原委,是郭顥告訴他的。奇怪的是這消息讓沈丹實感到震驚和新奇,甚至連抗震紀念碑奠基的事她也不知道,老郭會不告訴她?這兩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治國院長,你知道我想什麼嗎?”平軍又露出自鳴得意的仿佛是智高一籌的狗頭軍師相,“眼前有個賺錢的好機會,你們肯定都知道各大學紛紛在開辦各式各樣的自費班,不費多大勁卻能撈大錢,官價是一張大專文憑可賣四千元,一張本科文憑一萬元。各地作家協會、出版社、雜誌社、電台、報社、群眾組織爭先恐後地舉辦函授班,連中學都在辦收費的升學補習班……有一種最賺錢的班,誰也沒有想到,殘疾人職業培訓班。而我們醫院辦這個班,是再合適不過了!”

“賺殘疾人的錢你不覺得缺德?”沈丹實問。

“正相反,是積德,勝造七級浮屠。教他們技術,代謀職業,指給一條生路,找他們收多少錢他們都樂意。我們不要學正式的大學把竹杠敲得那麼狠,取中學收費標準的平均數,每人四百元,不算多吧?十個四千,一百個四萬,開它四個班收二百個學生,收入八萬元。印講義、請老師、雜七雜八的活動最多花去四萬元,還淨剩四萬元!”

那神態好象錢票子已經到手了。這家夥既精明又敏感,有時還會裝蒜。

“會有那麼多殘疾青年來報名嗎?”

沈丹實似乎真的動心了,這個年頭誰跟錢也沒有仇。公用醫院窮得叮當響,四萬元可不是小數目。汪治國的心大動了,卻一聲不吭,隻默默地聽著。他的智慧過度嚴謹,審慎內向,橫益的才氣常常被深邃的沉默所掩飾。

“這您就別管了,我有辦法叫這個培訓班人多得關不上門。你知道全國有多少殘疾人嗎?”

“多少?”看來醫生都是隻關心某個具體的人,對籠統的概念很模糊。

“五千萬!”

“五千萬是多少?”

“差不多相當於七十個我們這樣的城市,比全國的黨員還多!”

他的聯想奇特,怎麼會把殘疾人跟共產黨連在一起。

“那又怎樣?”

“還說怎樣,證明我們這個培訓班前途無量、財源茂盛達三江啊!”

又是錢,這好像是他看世界的唯一角度。

“你說的這麼好,在哪兒辦呢?”

“咳,好房子沒有,抗震棚有的是。把前邊那排棚子收拾一下,就是很好的教室。”

“就這麼定了!”汪治國站起來,表現出少有的決斷,“牌子叫殘疾人職業學校,不為賺錢,正象你說的積德行善。再仔細測算一下,把學費壓低,把收來的錢用到學生身上,隻要不賠本就行。先開兩個醫科班,大部分課程我們自己就能講授,個別課程請醫學院的老師來講。將來把我們的醫院辦成一個康複醫院,就有了自己的特色,也可跟市裏的其它大醫院區別開來,彌補他們的不足,比現在這樣跟在人家後邊跑強得多……”

平軍設想的那一套走了樣兒。汪治國哪有經濟頭腦,按他的主意辦豈不是賠本賺吆喝?可愈是這種呆子,就愈有自己的鐵主意,他若是已經拿準了主意,平軍也沒有辦法。

自行車的軲轆不蹬自轉,輕飄飄如一隻小船,載著我在河麵上悠悠蕩蕩。陽光冷颼颼的,天淨如洗。我不著急,被大流夾裹其中,緩緩向前流動。大流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安然愜意。因為我知道自己並非凡俗,用一種寬容的旁觀者的還有幾分居高臨下的目光瀏覽著人群的大流,一片活躍的鐵灰色,偶爾翻起幾簇花花綠綠的水泡,一閃即逝,最後都被鐵灰色吞沒。

沉重的騷動,浮躁的生機,可愛而又可怕。每個人都試圖駕馭它利用它,而又瞧不起它。我雖心在俗外,卻願置身俗中。辦殘疾人學校的消息傳開,醫院裏說什麼話的都有,我同樣也被夾裹在一個混濁的人欲大流裏,身不由己地向前飄遊。

醫院的秩序紊亂了,大家正按照我的指示把前麵一排抗震棚騰出來,其實就是簡易平房。這破棚子平常有人出出進進還象排房子,一旦把東西搬出來,人去屋空,簡直不象樣子。殘疾人住殘疾房,會不會讓人誤解為一堆破爛配破爛一堆?管它呢,重要的是先把牌子戳起來。也許正象有人挖苦的那樣,我是被院長的權力燒昏了頭,當官的哪有不辦蠢事的,人變權、權變人……

聽著這些議論我心裏也猶豫過,卻打不得退堂鼓了。開弓沒有回頭箭,眼下不是計算得失的時候。反正我早已經告別了從前那種恬靜寧和忙而不亂目標專一的境界,我籠不住自己的思想就象籠不住這兩條腿一樣,身上的細胞格外活躍,但願自己大腦裏的編碼程序不要紊亂。誰知道呢?文明史上許多偉大的思想都是在一瞬間偶然產生的。

單身男人的生活就應該不斷有變化,有刺激,否則我真要躺在惠英的遺像底下憋死了。人道的概念首先要有具體的人構成的。人有殘疾還是人,不等於降格成為動物,有生存的權力和就業的權力。眼下要真是有一頭像人一般大的動物,說不定比人更有生存的權力。民政局就應該是個慈善機構,也勉強可以叫做人道單位。殘疾人職業學校理應由他們辦,他們不辦我來辦,我是在幫他們的忙,他們倒拿捏著架子,酸溜溜的。那個不冷不熱地撇著蹩腳官腔的李局長,領導著幾個呆板僵硬的家夥,怎麼看都不是個做善事的機構,對我百般挑剔,推三阻四。

麻木是現代人的流行病,他們看著我的目光讓我感到自己是外星人。我並不企圖獲得民政局行動上和物質上的支持,隻想得到他們的批準。他們應名是生產道義的部門,卻連這廉價的道義支持也不肯給我。那麼我又何苦呢?受人冷遇,遭人白眼,竟然渾身是嘴一時也說不清楚我辦這個殘疾學校的目的不是為了賺錢……非是我不善辭令,隻是不願低三下四說求人的話。以前我也曾是小神仙式的人物,不怕碰撞,那時我一無所有,卻又什麼都有。現在名和利都有一點了,卻又像一無所有。我不善交際,特別不習慣處在一種被動的對人有所求的地位上去搞什麼“外交活動”,實際是“內交“。沈丹實留在醫院裏守攤兒,平軍算得上是醫院的“外交家”了,跑教育局也碰了釘子,得到的答複是教育局對我們的殘疾人職業學校不反對也不承認。他們不承認就等於我們的學生畢業後不能獲得國家的承認,當今社會風氣是重文憑不重真才實學,學曆不被承認豈不等於白學?人家花錢買的是文憑,文憑是就業的敲門磚。我腦袋一熱,自信辦醫科班不會誤人子弟,哪知道辦個學校會這麼難。

辦什麼事不難呢?不好,信號燈突然變紅,我急忙下車,碰上了緊跟在我身後的一輛十分漂亮的藍色坤車,車把一晃連同它的主人一塊摔倒了。花團錦簇,象碰到了一個時裝模特。我支好自己的自行車,正想說句道歉的話把人家扶起來,想不到她手扶著地就罵上了:“你沒長眼哪?你去打聽打聽,這姑奶奶什麼時候摔過跤!”

“對不起”三個字到了我嘴邊又卡住了,被罵傻了,不知該怎麼辦。

後邊人催促:“快起來,別擋著道兒!”

我幫她扶起自行車,車子並未摔壞。問她:“你摔著沒有?要不要到醫院檢查一下?”

我不怕去醫院,也不怕她裝病賴我。她卻不領情,繼續撒潑:

“你會騎車嗎?不會騎車別到馬路上來!”

她好象沒有摔傷,甚至沒有摔疼,不然就沒有勁頭吵架。看熱鬧的人越囤越多,她賴在地上不起來,我也走不了,十分尷尬。

“這貨!”——這聲音是從我身邊的崗樓裏發出來的,裏麵坐著個年輕的民警。那口氣顯然不是責怪我這個肇事者。

姑娘一躍而起,衝到崗樓跟前,氣勢洶洶衝著那民警質問:

“你說誰?什麼叫‘這貨’?”

民警還真被問住了。“這貨”是一句罵人的粗話,稱你是這貨,就說明你不是好貨。

看熱鬧的人起哄:“對,叫他說,什麼叫‘這貨’!”

姑娘愈發得理不讓人:

“今天你不說清楚咱沒完,在家裏跟你娘跟你姐姐妹妹也這樣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