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是錢瑛。我揉揉眼,神思恍惚,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倒能沉得住氣,照舊大大方方地表達著自己溫柔的關切。

“我給你這樣揉一揉,是不是好受點了?”

這叫我說什麼昵?我本來又沒有病:“是很好,謝謝。”

“你的肉皮又細又滑,按摩起來一點不費勁兒。”她倒把我說得不好意思了,星期天她不在家裏呆著,跑到我這兒來幹什麼?她是怎麼進來的?莫非我又沒有鎖門?為了打發沉重厚實的寂寞隻有拚命工作,周末的晚上和星期日是我的黃金時間。我什麼時候躺下的?本想休息一下卻稀裏糊塗地睡著了。

“你怎麼來了?”我仍有些慌亂。

“怎麼,我就不能來?沒事來看看你就不行?”她眼裏有火在騰騰燃燒,身上散發出一種刺激性的濃香。“聽說你得了專利,來向你道喜,看你這個樣子還以為病了呢!”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移動身子下床,從手包裏拿出一個食品袋,“我帶來一點三鮮餡兒的餃子,等我用油煎煎再給你吃。”我想自己動手,被她攔住了。

餃子,我有多長時間沒吃過餃子了?這種東西是一個和美幸福的家庭的標記,沒有家庭便難以吃上真正的薄皮大餡兒的三鮮餃子。把餡兒包在麵片裏煮熟了味道就不一樣,把同樣的麵片同樣的餡兒,分開放在水裏煮,再吃起來就是另一種味道,完全不能跟餃子相比。錢瑛的臉遠瞧並不難看,再配上那熱辣辣的目光,很有一種成熟女人的風韻。為什麼貼近了就變成一張男人臉呢?她的嘴邊確實有一圈兒黑色的絨毛,隻不過比男人的胡子細而軟,不注意是看不出來的。一旦發現了她臉上的某些近似男人的特征,越看她就越象男人了。是不是所有女人都經不住近瞧細觀?自古來男女交歡總忘不了關燈,即便是在現代電影裏表現情人接吻也往往讓演員閉上眼睛,以免相互看得過分真切,破壞情緒。

“你怎麼這樣瞧著我?”錢瑛手裏端著一盤焦黃的油煎水餃,雙頰緋紅,象餃子皮兒一樣可愛。

我呆愣愣不錯眼珠地盯著她,一定讓她多心想到別處去了。隻好遮掩一下:“你今天打扮的真漂亮,一副明星派頭。”

“是真的嗎?聽說你請到了醫學院的大美人來講課,眼裏還瞧得上我嗎?”豁得出去的女人總要給自己武裝一副刀子嘴。

我隻好低下頭先對付餃子。餃子實在好吃,用油一煎又多了一種香,增加了一種脆。錢瑛坐在旁邊看著我吃,神情象個心滿意足的賢惠妻子。我感動而又不安,兩人離得這麼近,我在她眼裏會不會變成女人或其它東西?今天有這麼好的說話機會,她居然一句也沒有提為我介紹對象的事。也許她認為我們接近再不需要那樣的借口。這麼親密的氣氛,實在不該讓那種事情疏遠我們的關係。男人就應該由忠誠的女人守著,她瑣細而又知疼著熱。錢瑛脫去外套,露出閃閃發光的豪華型絲織襯衣,配上玫瑰紅的毛背心更加鮮麗撩人。這回該她不錯眼珠地盯著我瞧了,這眼光饑餓而誘人,一副懷春動情的樣子。

我也越吃越餓,精神勃振,血脈賁張,似有電流刺激腰部,預感要發生什麼事情。我渴望這種事情快點發生,一股莫名的恐懼同時在心底隱隱擴散。又害怕發生什麼事情。這恐懼更強烈地誘發了我肉體的多年饑渴,追不急待地想有所作為。嘴裏的餃子不再有滋味,隨便嚼兩下便囫圇吞下,如風掃殘雲。我們麵前不再有障礙,再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兩人麵麵相觀,她是否也在等待著進一步突破我們的關係?她笑了,雙唇潮濕而甜美,也有些緊張。

“香嗎?”

“很香。”

“還吃嗎?”她眼睛裏射出一種情欲。

“吃!”同時也給自己打氣,生命提供給我的東西為什麼不可以享受?體內有一種生物的欲念在鼓脹。

“吃什麼?”她湊上來,粗糙的毛孔,突出的骨骼,我又看見一張絕不柔媚的男人的臉型,立刻猶豫了……

“吃……你丈夫是幹什麼的?”也許我想說的是,你不是跟平軍好嗎?平軍可是我的朋友。

“別提他……”她的臉壓過來,身子貼上來,雙臂緊緊纏住我的脖子。

我渴望的事情可以發生了,卻突然失去了一個男人在這種時候應該有的感覺,趕忙用臉頰擋住她急眉火燎攻上來的嘴唇,雙手還在抱著她的腰,可自己的體溫在下降。

她的身體由大動變成小動,漸漸的不動了,隻有肩膀在輕微抽動,她哭了,眼淚傾瀉到我的脖子上,雙臂仍摟纏著我不放。我不知所措,語無倫次:

“你別哭,這是怎麼啦?”

“你嫌我長得醜?”

“你不醜,很有魅力。”

“那是嫌我是結了婚的?”

“我也是結過婚的,但你不一樣,你現在還有丈夫。”這是藉口,剛才她丈夫顯然並不是真正的障礙。

“你老提他幹什麼?”她警惕起來,冷靜地鬆開我去擦臉。

我犯了錯誤,一觸即發的態勢鬆懈了。尷尬、惱怒、猜忌使我們從各自的位置上向後退,堵在兩人中間的那塊冰在不斷膨脹,我在心裏咒罵自己是個廢物蛋。不廢物又能怎麼樣?我並非不了解女人,這種時候也不是不懂得她的需要,但不知道自己是否也需要她?我似乎覺得自己在生理上還是渴望女人的,為什麼臨陣又怯場了?是不想招惹她的,怕被她纏住脫不了身?還是平時近距離觀察生了病的臉太多,看正常的女人臉太少,心裏產生了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性障礙?抑或是由於長期不碰女人,男人的功能喪失了?一個人的時候想想女人還蠻有勁,女人真正送到眼前又厭惡她們,缺乏征服她們的欲望和力量。以前我從未發覺妻子的臉有時也會像男人,或許應該找一個近到接吻的距離觀察起來仍然是女人臉的女人……一旦距離稍稍拉開,隻要神經正常誰能說錢瑛不是女人呢?臉上掛著愛情,用時裝包裹起來的滾圓的身軀過分成熟,肉感十足。肉從來都是女人驕傲的資本,我卻不再有剛才的激動了。

“你是神醫,看能不能治我的病……”錢瑛側過臉去。她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也有難以啟齒的話。

“我不說他是壞人,但我非常厭惡他,不論他碰到我的哪兒都很疼,挨我一下也難以忍受。當他壓在我身上幹那種事的時候,我不能看他,如果看著他那個熱火朝天的熊樣子就恨不得把他勒死!可閉上眼睛又會突然看到一個堆滿破爛兒的大廣場,廣場的每個角落、每一堆髒東西旁邊都有人在幹那種事。不論我往哪兒看,都會看到這種令人極端厭惡的肮髒場麵。你說我的神經是不是出了毛病?一回到家自己好像麻木了,不再是女人,所以我特別想請你給我治一治……”

她眼睛裏的火焰熄滅了,漠然無神。那個“他”自然就是她的丈夫了?

我感到驚訝,對錢瑛充滿同情,還有尊重。像她這種在男人麵前敢於撒得開的活躍人物,居然還有這種痛苦!離開丈夫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是對痛苦的補償,還是一種變態?我安慰她:

“你這不是病,是心理障礙。既然這麼討厭他,為什麼還要跟他結婚?”

“結婚的時候不是這樣。”

“有你喜歡的男人嗎?”我真該死,提了一個不能比這個再蠢的問題。

“有。”她象墮入一個巨大的夢鄉,目光突然咬了我一下

“跟他發生過性關係嗎?”我在女人麵前不斷犯錯誤。

“沒有。”

“你希望有那種關係嗎?”醫生的職業習慣在支配我。

“你這是治病還是審問?”她突然又潑辣起來,“告訴你,隻要他敢要我,我什麼都給他。一見到他我才感到自己又是女人了,他想娶我,我馬上離婚,他隻叫我做情婦我也心甘情願。隻要跟著他我就無比幸福,沒有比做個女人更幸福的了!即使他不要我,我也不希望叫別的女人霸占他。我不斷給他介紹對象,卻並不希望他成家……”

她說得嘴唇幹燥,露出饑渴的樣子。這是個女人拒絕貞操的時代。

“他有什麼好的,讓你這麼動情?”我感到對不起她。

“他很幹淨,他身上的所有東西都是幹淨的,我都可以用嘴去親他身上的一切。”

“幹淨?”我差點笑出來,“天下幹淨的男人有的是。你討厭丈夫未必是因為他髒吧?他很髒嗎?”

“不……”

我又抱住了她,但下身很平靜,帶著一股溫暖的情誼,一種被感動後的柔順,在她耳邊輕輕說著廢話:“對不起,我辜負了你,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想把你也牽扯進來……”

甲 戍

空氣中有了土腥味兒,這大概就是春天的氣息。

城市對春天的感覺絕不是水暖、樹綠、花紅,是天上下沙子,馬路被刨開了——要埋設各種各樣的管道和電纜,塵土飛揚,管子漏水,滿街黃泥,行人繞道走,前麵還不知哪條馬路又被開膛破肚了。

現在幹淨的是農村,髒的是城市。無限度地惡性膨脹,生存空間逐漸縮小或人工化,人與人的關係取代了人與自然的關係。看傳達室的人多了一項工作,向當院、門口、大道上灑水。醫院這下可真熱鬧了。不,“熱鬧”這兩個字絕對概括不了來自十幾個省市的九十六名殘疾學生對醫院的衝擊。甚至可以說是對全市的衝擊。他們有的身子向右偏,有的上半身向左歪,有的胸凹背凸,有的全身萎縮變形,有的缺腿,有的少臂,有的什麼器官也不缺少卻又不是應該有的樣子。看上去他們和她們的身體是那樣僵硬又那樣脆弱,仿佛一碰就斷。走路時彎來繞去,任意扭曲或拉長,出出進進,沒有兩個人走路的姿勢是一樣的。大家都是殘疾人,卻沒有兩個以上的人的殘疾是完全相同的。一張張被不幸蛀蝕的臉上,或帶出一種令人尷尬的謙卑,或隱藏著深刻無聲的憤怒,或遮遮掩掩著困惑的神情。美好的生命一旦殘缺就如此可怕,令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人類存在著巨大的和多種多樣的不幸。

但是,他們每個人又都是一個奇跡,有著獨一無二的生命力。無論他們是怎樣的殘疾,無一例外的全能生活自理。這也是我們的招生簡章上所要求的。他們是陸陸續續來的,關於他們的故事也陸陸續續在醫院裏傳開。

那個右襖袖空空蕩蕩、右腿不會打彎的小夥子叫王誌強,還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就是臉上過於清白清瘦了。地震那年才十六歲,一家七口砸死六口,一根房梁砸壞了他右半邊身子。被疏散到山東省的一個醫院裏,路上耽擱了一點,醫生可憐他,下不了狠手,老想給他多留下點胳膊多留住點腿,這反而害了他。非常舍不得地截下去一塊,不久勉強留下的那一塊又壞了,還得再往下截。三拖兩截得了濃度敗血症,被迫第三次截肢。這一次截的徹底幹淨,才算保住了肩關節和胯關節,先後有八個人為他輸血,國家為他花了上萬元。當他知道自己現存的這條生命的真實情況以後,偷偷絕食七天,想悄悄死去。在醫院裏他是為數不多的從地震災區來的傷員,人們同情他,議論他,有人來慰問他,有人送東西給他和為他拍照片、寫文章,他是災難造就的明星。醫生、護士成天圍著他,病友們捧著他,出院以後,地震給他造成的災難還在,周圍的同情卻漸漸消失了。他無家可歸,也找不到工作,沒有人需要他,社會把他當成累贅。靠救濟或施舍他能湊合著活下去,當然那不能算是正常的有尊嚴的生活。愈是身有殘疾,精神上愈格外敏感,自尊心畸形強大。當初要真是死了倒也幹淨。既然活下來了,他不想也無權再次成為自己生命的叛徒,要活得象人,沒有本事不行。不論什麼本事,隻要能降得住人就行。降得住正常的健康人,讓他們不再憐憫你、小瞧你,而是需要你、尊敬你。

劉瑩當然也來了,我才有機會看清,她的臉色蒼涼微黃,皮膚萎縮,走路雙拐畫圈兒。醫生們也議論她,她來學醫不是因為喜歡當大夫,而是仇視醫務界,用自己的方式對大夫這個職業實施報複……每個學生都有他們自己的故事。有些是他們自己講出來的,還有的故事是好奇的人們從送他們來報到的親屬嘴裏打聽到的。

一開始大家隻是看熱鬧、瞧新鮮,為自己是個肢體健全的人深深感到慶幸。以前可從沒有因為自己是正常人而感到是巨大的幸福,正是由於殘疾學生的到來使我的醫院裏有了同情的氣氛,滋生了一種慈善心理。他們不再嘲笑我是“發神經病”,他們背後對殘疾人說的那些難聽的話,現在沒有一個人敢當著殘疾學生的麵說出來。在這群年輕的殘疾人身上凝聚著一種莫名的然而又是十分強烈和鮮明的反抗情緒——連他們自己也未必覺察。當然不是反抗我們醫院。

但凡受過傷害的人,本身就會變得危險可怕。不幸也能產生一股奇特的力量。這力量分散開來微不足道,殘疾人聚在一起,這力量就足以能鎮懾健康人。大家說不出,但是感覺到了。令人想不到的是先把平素那些遊手好閑、不學無術,專門指天說地或指地罵天的“閑話大王”、“新聞大姑”、“中式嘻皮”給鎮唬住了,他們在殘疾學生麵前變得規矩了,人模狗樣,表現出正派人應有的同情心。大家自發地搞了兩次“義務勞動”——好多年沒有聽到這個字眼兒了,我也不知道大家哪來的那麼高的熱情,把教室和學生宿舍打掃得幹幹淨淨,油漆粉刷,裝紗窗安玻璃,整修一新。這簡直是近幾年來醫院從未有過的壯舉。久違了!——共產主義精神或者叫人道主義精神。

辦這個殘疾人學校,竟有助於提高醫院的素質,這真是意外的收獲。連不讚成辦這個學校的沈丹實,忽然變得熱情高漲,跟平軍一塊安置學生,分班分組,指揮他們,幫助他們,解答各種問題。

我把開學典禮定在下午兩點鍾開始,有太陽,天氣較暖和,讓醫院的全體職工都參加。醫院裏沒有能容納二百人的大房子,我也不想花錢到外麵租個禮堂或電影院。在醫院的後麵有塊空場,空場的南邊是兩棟奇怪的樓房,作為地震遺跡被保留下來。一棟原是六層樓房,地震時變成了三層,留下的是上麵三層,底下的三層不見了。玻璃歪斜,七裂八瓣。看去象豆腐渣一樣酥透了,十年風吹雨打卻硬是挺著不倒不塌。另一棟是四層樓房,地震時被神力將整座樓平端起來向東橫移了五十米。樓房居然沒散架,四角八線的輪廓基本完整。一到申時,太陽就會墜落於樓後,整個空場被兩幢怪樓的陰影籠罩。天氣有點涼,但也不是冷得受不了,唯願畢業典禮開得簡短熱烈,不要凍壞殘疾同學。

我叫人在空場上擺好木椅板凳,也許在這樣一個彌漫著災難的味道、充滿著對危險驚心動魄的記憶的地方,舉行一個節儉簡陋的又有誓師意味的開學典禮更有意義。老老實實地向世人宣告,我們很窮,一點也不堂皇,辦這個積德行善的學校決不是圖錢,更不想撈什麼稻草。就是在這種殘破不堪的條件下破天荒地辦起了全市唯一的一座殘疾人職業學校。

平軍請來了醫學院的崔副院長和白星春,以後我們需要求人家的地方還很多。白星春沒有化妝,戴了副秀逸的太陽鏡,鏡片把太陽的光譜變成兩塊淺紅投射到雙頰上,勝似塗脂抹粉。式樣少見的米色羽絨外套,磨洗得露出藍白線的牛仔褲,銀灰色高筒馬靴,又高又細的鞋後跟象錐子把兒。這身裝束不算奇特,跟醫院裏很有幾位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一株盛開的花朵的女護士相比,顯得普通而又樸素,卻一下子招來了大家的目光,她確有令人囑目的素質,毫不做作,禮貌的微笑中帶著一種聰慧自信的深意。當她看到操場上的殘疾學生時,似乎被震動了,眼睛不再看別的人,神色沉靜深長。我很想知道她此時陷入殘疾人之中的感覺。我不能跟她多說話,甚至不能多看她兩眼。錢瑛、趙辦力她們幾個女人的目光象刀子一樣在後麵、側麵盯著她,流露出明顯的妒忌和豔羨。我知道這是為什麼。自星春不知感覺到沒有?

我盼望的高經理或公用公司的其他頭頭都沒有露麵。我的頂頭上司還沒有正式對殘疾人學校表明態度呢。我也沒有認真請示,怕的是領導認真答複不同意,又該怎麼辦呢?耍個滑頭采取“打招呼”的辦法告訴領導我們辦了這樣一件事,眼下提倡“開放搞活”、“橫向聯係”,又不向公司要一分錢,估計頭頭不敢輕易反對。不公開反對就是默許,先幹起來搞它個既成事實。滿心希望利用今天這個場麵讓公司的頭頭講幾句話,就等於公開承認了殘疾人學校的存在,豈料當官更尖更滑。事已至此,騎虎難下,即便公司不支持我也得幹下去。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不能再等了,我叫平軍請客人坐到前麵所謂的主席台上,馬上開會。

所幸全國殘疾人組織的代表、本市民政局的一位副局長、衛生局的一位處長、跟我們有關係的單位的頭頭或代表、拉來壯門麵的各路名人、報社及電視台的記者都來了。主席台上坐滿了,很熱鬧,很有點隆重的氣氛。可能沒有人會注意缺少了我的頂頭上司,即使發覺了也隻能怪公司的頭頭失禮。還有一大群奠名其妙的男女,或自找座位,或站立兩廂,或圍著會場轉悠,不時地選景拍照。拍電視的強光一亮,攝象機一晌,使危樓前這一片不倫不類的人群變得肅穆莊嚴了。搭在學生腿邊的木拐,閃著一排白光,給會場增加了硬邦邦的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