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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最好朋友的故事(中篇)

我去省城參加工作的時候,父親沒有給我一句忠告,隻是充滿愛意卻也嚴肅地說了句:“滾吧,滾遠點兒。”我聽得出來,他是希望殘酷的社會對我多加曆練,以便讓我很快能像他一樣在各色人際中左右逢源。於是,我就背上隻有幾件換洗衣服和兩千塊錢的背包滾了,猶如被掃地出門,猶如喪家之犬。當然,背包裏還有身份證,上麵的照片我很不滿意,因為它扭曲並損毀了我的形象。不過,攝影師還是抓住了我最重要的樣貌特征,在關鍵時刻,還是可以證明我的合法身份的。

母親也沒有給我任何忠告,隻是把每天都要提醒我做的事重複了一遍:“多喝水,多吃蔬菜,多吃水果,不要熬夜。”

“我不是一向做得都很好嗎。”這次我沒有打斷她,我想讓她放心,“不用擔心這些,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母親放心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父親早已把注意力放在了無聊的電視節目上,他拿起茶幾上的打火機點燃了早就嵌在嘴邊的煙,像往常一樣邊看電視邊抽了起來。煙霧馬上像漂浮的靈魂一般籠罩了他,隨即,他的麵容在我的視線中模糊起來。

我把大拇指插進了背帶和身體之間,然後抓著它上下動了動,就像要測量背包的重量一樣。“我走了。”我說。

母親說:“走吧。”

父親沒有說話。

我在想,父母之所以沒有給我任何關於為人處世的忠告,也許是因為他們對我的人格無比的放心。他們相信我是個正直而且謙虛的人,更不會惹出什麼亂子,就像相信他們自己一樣。我對自己遠沒有他們那麼放心,我了解自己,就像對外人保密的病人了解自己的病情一樣。作為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我有屬於這個年齡的一切缺點:自私、虛榮、自以為是、貪圖享樂、好高騖遠、沒有上進心、說的比做的多……我也很幼稚,但我從來不把幼稚當成缺點,它是我二十三歲時應該具備的品質,也是我很多激情和幸福的來源,我喜歡它。所以,每當一個和我同齡的朋友對我說我很幼稚的時候,我總是一笑了之,從不多言。

把自己的缺點公之於眾,才能對別人有所評價。我也是為了向大家講述我最好朋友——李爾的故事,才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的,隻有這樣,我才能無所顧忌。李爾是我高中時期的好朋友,如今和我一樣,是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隻是他生活在一個相對富裕的家庭裏。我說相對富裕,隻是相對於像我這樣平凡的家庭,他的父母並不能像那些真正富裕的家庭那樣滿足他所有的需要,倒是他自己把自己當成有錢人了。在上述我的那些缺點裏,他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和我不同,他不懂得把那些缺點隱藏起來,更可惡的是,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擁有那些缺點,所以,有些時候我很討厭他。但我們從來不對別人指手畫腳,更不會互相指手畫腳,就像一個不負責任的老師看見學生犯錯卻不加以指正一樣,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彼此才能成為最好的朋友,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現在我在公寓的陽台上坐著,準備向你們講述我最好朋友的故事,聽起來像是過去了很久,其實也隻是一個秋天而已。秋天已進入尾聲,外麵的楊樹葉子像枯黃的雪花一樣飄落人間,全城一片蕭瑟。在此之前,李爾做出過很多口頭的計劃和決定,但切實可行的和被付諸行動的寥寥無幾。在他的所有決定裏,有一個讓我感動萬分,每每想起,我都會覺得那是個了不起的決定。

我滾到省城以後,在一所專科學校的新聞專業做輔導員,管理兩個班,共八十九個人,三十個男生,五十九個女生。那是一所在全國屬於末流的專科學校,就算是在無所不有的互聯網上也很難找到。我應聘那天天氣很熱,足足有四十度,太陽像瘟疫一樣席卷著大地,任誰也不願出屋門半步。我拿著製作精美的簡曆,打扮得人模狗樣,處處顯示出謙虛溫和的態度,儼然一個閨中女人。人事處的主任掃了一眼簡曆,又像看照片似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我就被錄用了。隻是薪水低得可憐。每當一個並無惡意的朋友問我的工作薪水怎麼樣時,我總是謹慎且不漏痕跡地說:“掙個零花錢而已。”他們會以為這是我謙虛的說法,事實上,也就是掙個零花錢而已。

那時候,李爾也剛從英國的末流大學留學回來,說話時總是夾雜著一些英文單詞,每次都會讓我想起外國人學說中國話的樣子。好在那些英文單詞全在我的學識範圍之內,所以,並沒有對我們的交流造成阻礙。他最喜歡說的就是他的女朋友,以及他通過各種途徑認識的女人們,他試圖把她們全追到手。據我了解,包括他女朋友在內,他一共和兩個女人保持著戀愛的關係。他最喜歡做的則是每天拉著我打台球、上網、唱歌、去夜店……他不怎麼回家。我在學校的工作不是很多,大部分事情隻要我及時通知兩個班的班長,馬上就會迎刃而解,所以,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可以用來陪伴無所事事的他。我最喜歡的就是和他打台球,因為打台球是我唯一的業餘愛好。我的夢想也是擁有一家自己的台球廳。

李爾的故事就是從這個我們夜夜笙歌的夏天拉開帷幕的。

那天,他像往常一樣在晚飯時間給我打來電話,開口便說:“打台球去。”

當時我正躺在鋪著涼席的床上吹著會搖頭的電扇讀村上春樹的小說,《海邊的卡夫卡》,講述了一個離家出走的十五歲少年的故事。我似乎有先見之明,手機一直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那就老地方見吧。”我把書簽放進《海邊的卡夫卡》,從床上坐起來,準備收拾自己,盡快出門。

我們常去的那家台球廳在一個寬闊的地下室,裏麵擺放著二十張台球桌,其中有五張是斯諾克球桌。我們平時不打斯諾克,斯諾克對我們當前的技術來說有很大的難度。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留著精神的短發,臉和肚子上的肉讓一種平易近人的福態一覽無餘。每當看見他,我都覺得那是四十歲時的自己。老板很熱情,在生意冷清的時候,經常對我們講解台球方麵的技巧,我和李爾都從中獲益良多。

我沿著樓梯走下去的時候,一陣涼爽的冷氣撲麵而來,劍拔弩張的毛孔立刻偃旗息鼓,像含羞草一樣縮了起來。台球廳裏人很多,隻有四張斯諾克球桌空著。四台大空調像軍人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四個角落裏,它們呼呼地拚命吹著冷氣,讓坐在收銀台的老板和顧客們非常滿意。音箱裏一直傳出時下流行的歌曲,大部分不堪入耳。老板見我進來,對我點頭一笑,分寸掌握得十分到位,讓人覺得很舒服。我也回以微笑。我看見了李爾正在一張台球桌上自娛自樂。

“你是乘坐蝸牛來的嗎?”李爾看見了我。

“如果你是說公交車就是蝸牛的話,那我確實是乘坐蝸牛來的。”

“沿途的風景好嗎?”

“如詩如畫,隻是遊客太多,蝸牛也太多,所以行進速度慢了些,請勿見怪。”我挑選了一支順手的球杆。

李爾重新把球擺好,讓我開球。李爾打球時喜歡裝出一種專業高手的姿態,每次擊球前總是用球杆在桌麵上畫來畫去,儼然一個總攬全局的指揮家。其實他和我一樣明白,他腦子裏什麼也沒有,簡直是一塵不染,他隻是想讓人誤以為自己可以像巫師一樣控製白球的力量和行進軌跡,從而覺得自己是個專業高手。我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著他投入的表演,等待著他出杆。

“回來以後還沒怎麼在家吃過飯了吧?你媽不管你?”我問道。

“不管啊,我很自由的。”李爾說,“我晚上都回家睡覺的。”

“沒事回家吃飯吧,多陪陪家人。”

“大好時光,何必浪費在家裏呢。”李爾出杆了,球沒打進,一臉的失望,“家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回的。”

我用巧粉在杆頭上擦了擦,選擇了一顆最簡單的球擊打,球像銀行轉賬似的毫無風險的落入了左邊底袋。其實,整個球形的位置是非常好的,即便是隨便出手,白球也能走出理想的位置,但我在擊打第二顆同樣簡單的球時還是出現了失誤。

“最近又認識一個女的,剛和男朋友分手,正在讀大三。”李爾又開始在球桌上畫來畫去,“我手機裏有照片,挺好看的。”說著便拿出手機讓我看。

“怎麼認識的?”

“網上認識的,準備過些天見麵。”

“為什麼要過些天?”

“現在人家剛分手,正值傷心的時候,需要緩解一下。”

李爾連續進了三個球,笑容已在他臉上開出了花。那花就像紋身一樣紋在了他的臉上,怎麼洗也洗不掉了。我知道他出現了驕兵的心理,果然,在擊打第四顆球的時候失敗了。

“你跟小青怎麼樣了?”我重新上場。

“Oh,my god,不要在這種時候提這個名字好嗎,我會有罪惡感的。”李爾臉上的花開得更加鮮豔了,以至於嘴巴都不能合上了,一臉的成就感。

“可事實就是如此啊,你必須麵對的,不過說真的,你還真是個無恥混蛋。”

“放心吧,我會分而治之的。”李爾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完全沒有把“無恥混蛋”當成貶義詞,臉上的成就感已經十足了。

趁著我擊球的時間,李爾跑去櫃台買了飲料。

“你喝什麼?”

“可口可樂。”

八點的時候,又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人。他們觀望一番之後,見僅剩下一張斯諾克球桌,便失望地離去了。做什麼事都不認真的李爾,打台球時更是如此。每當稍有空隙,他就拿出手機忙個不停,就像任務繁重的打字員一樣。

“你在幹嘛呢?打不打了?”我不耐煩地問道。

“打呀!稍等一下,正跟一女生聊天呢。”李爾一臉驕傲的笑容,好讓我看得出他身上散發的強大魅力。“你說,我是先搞定這個呢?還是先搞定大三那個呢?兩個都挺漂亮的。”

“我不關心你先搞定哪個,我隻關心你先打哪個球,金錢正像河水一樣流逝呢。”

“還是先搞定大三那個,我比較喜歡年輕的,也更漂亮些。”做完決定之後,李爾才滿意地把注意力放在了球桌上。

隨後,我們又打了三局。在這期間,李爾完全沒有把我的不耐煩放在心上,他依舊像個打字員一樣在手機上按來按去,當然,他始終不會忘記在擊球前表演一番,以至於我們用了將近兩倍的時間打完了三局。我沒有吃晚飯,此時饑餓已經席卷全身。

“我看你也沒什麼心思打球,我們去吃飯吧。”

“Good idea,附近廣場的夜市不錯,我們去吃燒烤,順便喝幾杯啤酒。”

我們剛走出台球廳的門口,就迎麵襲來一陣暖流,之前一直躲著的毛孔立刻被喚醒,瞬間占領了身上每一個安逸之處,饑餓也被驅逐出境。我緊跟著李爾的腳步,不情願地從負一樓爬上地麵,剛站在地平線上,就被懸於高空空調排出的廢水擊中了腦袋,著實嚇了我一跳。眼前是南東路,一排排汽車被紅燈攔截在路麵上,煩躁地排著尾氣,像一群怒氣衝天的公牛。我感到全身的毛孔已經完全張開,身體各處正按部就班地排出汗水。

“真熱啊,必須找個有空調的地方才行。”我拭去了額頭的汗水說道。

“是啊,已經晚上九點了,還這麼熱。”

“這完全是空調和轎車的功勞,總算還沒熱死,我很知足了。”

我們來到小吃廣場,馬上放棄了有空調的小吃店,而是和大多數人一樣坐在露天的廣場之中,在夜空和喧鬧中享受美食和啤酒。熱情的女服務員馬上拿著菜單走了過來。

“兩位,吃些什麼?”

“你吃什麼?”李爾邊看菜單邊問我。

“有羊肉串和冰鎮啤酒就行。”我回答道,“對了,再烤兩個餅。”

“烤餅我們是免費送的。”女服務員提醒道。

“送幾個?”

“兩個。”

李爾一直在看菜單,希望找到自己喜歡的菜湊兩個拚盤。女服務員拿著筆和記菜單的小本子耐心地在一旁等待,隻等李爾一聲令下。

“四十串羊肉串,一隻烤魚,一盤西蘭花和鵪鶉蛋,一盤水煮花生米和金針菇,四瓶啤酒,一定要涼。”李爾停頓了一下,感覺沒有任何遺漏了,又說道,“好了,就這麼多吧。”

女服務員把李爾點的菜又重複了一遍,以確定無誤,然後說了句“兩位稍等”便又忙著招呼別的客人去了。現在正值歐洲杯半決賽,在小吃廣場南邊的大屏幕上,體育頻道的主持人正在講解先前英格蘭對陣意大利的比賽,以及對即將開始的葡萄牙對戰西班牙的比賽做出預測。廣場上的人大部分是衝著歐洲杯來的,就像兩年前的世界杯一樣,叫上一群好友,喝著冰鎮啤酒,說著足球,可謂人生一大快事。但真正的球迷並不多見,無論是歐洲杯,還是世界杯,都隻是個由頭,在大多數人眼裏,冰鎮啤酒要比比賽重要多了,就像中國人過聖誕節一樣,節日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證明自己趕上了世界的潮流。我雖不是一個真正的足球迷,但我確實也被歐洲杯的氛圍感染著,這就是體育,也是足球的魅力所在。

在等待上菜的這段時間,李爾又拿出他的手機開始繁忙了。我故意投其所好,問了他關於新認識的美女的事情,依然沒能讓他轉移注意力,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無聊之餘,我四下望去。碩大的一個小吃廣場,雖說是客人爆滿,熱鬧非凡,但有近乎一半的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手機上。他們無視足球,對身邊的人置之不理,這讓我想到一個擁有巨額財富的人卻不自知。我輕輕歎息一聲,感慨萬千,覺得人類已經深陷某種漩渦之中,毫無精神依托可言,甚是可憐。

一陣微風吹過,身心略感舒適。舒適的同時,微風也像郵遞員一樣把饑餓重新送回了我的身體。好在剛剛的女服務員拿著四瓶啤酒和一次性杯子過來了,後麵跟著一個手舉托盤的年輕小夥子,和我年紀相仿,隻是滿臉疲憊,略顯滄桑,他把兩盤涼菜端到桌子上便忙轉身離開了。女服務員把四瓶啤酒放在桌子上,然後熟練地用起子打開,瓶身的水汽馬上順流而下,一看就是足夠冰涼的。

“這是你們的涼菜和啤酒,再稍等五分鍾,羊肉串和烤魚馬上就好。”

李爾見菜上來了,這才慌忙地把手機放進了褲兜裏。我拿過一瓶啤酒和兩個一次性杯子,分別斟滿,然後遞給李爾一杯。我迫不及待地一飲而盡,頓時身體像加了冰塊的可樂一樣,迅速降溫至冰點,饑餓感也頃刻間灰飛煙滅。

“這種煩熱的天氣最適合喝著冰鎮啤酒看足球比賽了,你支持哪支球隊?”

“當然是西班牙了,我敢打賭,今天晚上托雷斯一定進球。”

“我支持葡萄牙,C羅會力挽狂瀾。”我說,“隻是直播比賽的時間與我們這裏的時間時差太大了,必須熬夜到三點才能看比賽,太不人道了。”

“哈哈,我還好,現在還沒倒過來時差呢,正是我的生物鍾。”

李爾的電話和烤羊肉串烤魚同時來了,他一邊拿起一串羊肉一邊接電話。是古帥打來的,他邀請我們去他家看比賽。李爾想也沒想便答應了。古帥的邀請使他如魚得水,因為他終於有事情來打發夜晚無聊的時光了。在此之前,他常叫我陪他去網吧或是KTV過夜。多數情況我是會拒絕他的,我討厭熬夜,更討厭上網和唱歌。然後他就會像一個被踩扁的易拉罐一樣,失望地縮成一團,滾回家去。

古帥也是我的高中同學,是個真正的足球迷。他本最喜歡英格蘭隊,但在今天淩晨的比賽中,英格蘭在點球決戰時不幸被意大利淘汰出局。現在他和我一樣,支持葡萄牙隊。吃完夜市後,我和李爾在附近的超市買了可樂和果汁,還買了一些零食,以備熬夜所用。

到古帥家時,已經將近十一點,他的父母已經睡下。我和李爾踮著腳尖走到古帥的房間,像兩隻偷米的老鼠。屋裏開著空調,我一下躺在了屋裏唯一的大床上,用來恢複由於爬上七樓而消耗的體力。李爾也是如此。古帥則趕緊去拿了幾個一次性紙杯,給我們倒上冰鎮的可樂,我和李爾一飲而盡。

李爾從床上起來占領了播放著《世界末日》的電腦。他從網上找到他女朋友們的照片,然後像一個畫家展示自己的畫作一樣向我和古帥展示了她們。我和古帥卻不以為然,一直說著我們的話題。

“你在幹嘛呢現在?”

“在一所專科學校做輔導員,整日無所事事。”

“那還不錯啊,挺自由的,在大學裏做輔導員待遇應該不錯吧?”

“低得可憐,掙個零花錢而已。”我說,“你呢?現在做什麼?”

“我今年剛畢業,準備考研。”

“嗯,考研很有前途。”

“準備一直做輔導員嗎?”

“當然不會一直做,但兩年之內應該不會有所變動。”我又想起了我的夢想,“等有了一定的資本和經驗,我想開家自己的台球廳。”

“好啊,好啊,開台球廳吧。”李爾聽見我的話,忙轉過身來,“咱們三個一起開,一人投資十萬夠不夠?”

“夠是足夠了,不過我現在沒那麼多錢。”我說,“先不急,這最少是我兩年之後的計劃。”

“可以先給家裏要,何必等到兩年之後呢。”李爾說,“如果我現在向家裏要十萬元錢,說是自己做生意,他們肯定給我。”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啊。”古帥鄙視道。

後來,李爾跟他的其他朋友說了一起開台球廳的建議。他的朋友說,隻要他能拿出合理的計劃方案,有可行性,就接受他的建議。可李爾一隻忙於和他的女朋友們周旋,又覺得寫計劃方案是件極其麻煩的事情,便放棄了。以後,再也沒有提過。

距離比賽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候,我和李爾就躺在古帥的大床上睡著了。我記得我醒過幾次,每次都隱約看見古帥坐在電腦前專心地盯著屏幕,他怕電腦的聲音吵醒我們,所以一直插著耳機。我本想呼喊一聲他的背影,但疲憊使我啞口無言,我翻過身去,繼續睡覺。我也看到了躺在我身邊的李爾,他雙腿蜷縮,兩隻胳膊抱在胸前,仿佛一個受到驚嚇而自我保護的孩子。這使得我的翻身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他。

我和李爾是早上八點醒來時知道比賽結果的。托雷斯沒有進球,甚至沒有上場,C羅也沒有力挽狂瀾。這場比賽和上一場英格蘭對意大利的半決賽如出一轍,同樣是用點球決出勝負,而踢點球的經過也更是複製了英格蘭對意大利的點球大戰,其相似程度讓人們覺得就像是一個詛咒。李爾笑談道:“足球就是人生,人生亦是足球,為幸運進入決賽的西班牙祝福吧。”

我的公寓坐落於北文路盡頭的北文村,我從地圖上觀察過它,形狀像一個橫著的葫蘆,也像一把躺著的吉他。北文路從北文村的腰間穿過,把它一切為二,於是就有了北文東村和北文西村。我住在大一些的北文西村。由於某些原因,房地產開發商隻在北文東村修建了一些高檔公寓樓以及適合居住在這裏的人的消費場所,這些建築和人群使北文東村和城市融為了一體,更與北文西村劃清了界限。而北文西村依然是原始的都市村莊模樣,最高的建築也不過六七層,租給外地人的公寓也隻是村民們自己修建的三層或四層小樓。在村裏更是隨處可見年邁的奶奶抱著年幼的孫子打麻將,以及自由懶散隨地大小便的各種狗。北文西村的人經常跑去北文東村玩,他們看見那些居住在高檔公寓裏的外人來時,總是掩不住一種反主為客的自卑感,當然,他們自身還意識不到這一點,他們也不會想這裏曾經是他們的地盤。

我本想住在北文東村的高檔公寓裏,以顯示自己達到了白領的階層,成為了為這座城市創造財富的一份子。經過一番調查之後,即便是最廉價的房租也足夠使我望而卻步。於是,我堅決地擺脫了那羞恥的虛榮心,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北文西村四百元一個月的公寓。

李爾想去見識一下我的公寓那天是星期六,那是入夏以來最熱的一天,雖然天氣預報說最高溫度將達到四十二攝氏度,也發出了橙色預警,但實際上的氣溫絕對不止四十二攝氏度。李爾打電話過來時,是下午兩點鍾,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那時,我已經衝完了第五次涼水澡,正像一尊雕塑一樣赤身裸體地站在電扇麵前,毫不遮羞,也隻有這快速的蒸發吸熱才能讓我體會到片刻的舒適。李爾說他剛和一個美女結束約會,要請我去羅曼蒂克酒吧喝酒。我想也沒想就爽快地答應了,並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門。

我坐在出租車上想象著在羅曼蒂克酒吧邊欣賞美女邊喝著冰鎮的青檸味百加得冰銳朗姆預調酒的情景。我意淫著一個身穿超短褲的大胸美女走過我身邊,緊身的超短褲努力地包圍著她的臀部,勾勒出美妙的弧線。她還穿著半透視低胸的T恤,肩上的內衣背帶清晰可見,是性感的黑色或是可愛的粉色,那深而狹長的乳溝在她經過我身邊時隨著她的步伐若隱若現。在那短暫的時間裏,我急忙瞟上一眼,然後喝一口冰鎮的青檸味冰銳,仿佛身處天上人間。正當我想象那超短褲和低胸T恤裏麵的景色時,李爾又打來了電話。他說他有些不舒服,頭暈,要先去旁邊的德克士坐一會兒。我問他是不是中暑了,他說不是,隻是想先去德克士坐一會兒,等等再去酒吧。我並無異議,隻要有空調的地方,我都樂意去。

我下了出租車,走進毒辣太陽的萬丈光芒之中,仿佛走進了流動的岩漿。我感覺到身體裏的黑色素正在茁壯地成長,並試圖改變我的膚色,我馬上就要成為熱鍋中的巧克力,徹底融化了。路上行人不多,車輛也異常稀疏。我毫無顧忌的穿過南東路,快速地走向對麵的德克士。我老遠就看見了李爾。在這樣的天氣裏,他依然穿著黑灰色牛仔長褲,腳上蹬著一雙耐克的棕色滑板鞋,一件帶領的黑色休閑T恤讓他看起來非常莊重,就算他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他剛和一個美女結束約會。他還背了一個商務型的棕色皮包,讓他顯得更加成熟穩重了。我剛走近他,他就向我介紹了他的皮包。

“我在國外買的包,要九百多歐元呢,也就是七千多人民幣。”

“是嗎?這麼貴。對了,你不是不舒服嗎?是不是中暑了?”

“當然了,還有一個更貴的呢,不過我更喜歡這個。”李爾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舒服的症狀,“我現在不想去酒吧,先在這坐一會兒,上會兒網,我帶著蘋果的平板電腦呢。”

原來如此。我終於搞明白了李爾為什麼想先在德克士坐一會兒,不是因為他感到身體不舒服,他也沒有頭暈,他沒有任何不適,隻是因為德克士有無線網絡,可以讓他的蘋果平板電腦一試身手,從而向我以及各位路人展示他高雅的生活態度。我內心的無奈洪水般的泛濫了。

“好吧。”我說。

我們沿著狹窄的樓梯走上德克士的二樓,樓梯口處的報欄裏放著今天的報紙,還有以往的各種雜誌。德克士的人很多,大部分人都隻是要一杯可樂或是果汁,還有一些人什麼也不要,隻是坐在那裏聊天或是玩手機,想必都是像我和李爾一樣,來這裏乘涼的。我四下巡視著,看能否發現一個好的位置或是一個美女。好的位置已有人在,但總算還有空著的位子,美女也有一些,我總是時不時地把目光移向她們,久久不能挪開。李爾剛坐下,就打開了皮包拿出了他的蘋果平板電動,瞬間惹來了無數雙羨慕和嫉妒的眼睛,還有些眼睛裏羨慕和嫉妒並存。李爾在他們的目光中動作清晰緩慢,流露出一種極為自信的優雅,他享受著他們的目光,但卻從不看他們一眼。我像一個傻子一樣坐在李爾旁邊無所事事,他專注地在平板電腦上畫來畫去,從不看我一眼,就像從不看那些向他投去羨慕和嫉妒目光的人一樣。那些人落在李爾身上的目光鏗鏘有力,仿佛無數顆珍珠落在玉盤裏,發出清脆婉轉的聲響。我甚至聽見了有人在呼喚“高雅先生”,也聽見了有人惡狠狠地罵了句“裝逼”,還聽見有人說“裝逼的高雅先生”。我內心的無奈再一次洪水般的泛濫了。

“虛榮且可憐的人類啊,你們無藥可救了。”我不禁小聲歎息道。

“嗯?什麼?”李爾把目光從平板電腦上移開,轉向我。

“沒什麼,突然覺得人類好可憐。”

“為什麼?”

“沒事,隨便感慨一下。”

“你要玩嗎?我給你找個遊戲。”

“不用了,我還是看美女吧,可以延長壽命,不然今天折去的壽命就無處彌補了。”

李爾又在他編織的虛榮裏滿足了十幾分鍾,也覺得沒什麼可玩了,便把平板電腦放回了包裏。

“去喝酒吧?”

“你知道嗎,我像等待一場及時雨一樣地等著你說這句話。”

我們站起身,準備去羅曼蒂克酒吧。臨走時,我又掃了一眼我一直關注的美女們,精神異常地舒暢,感覺已經完全彌補了剛剛折去的壽命。

羅曼蒂克酒吧就在我們平時去的那家台球廳對麵,在無聊的晚上,我們常去那裏邊喝冰銳邊看衣不蔽體的大胸美女。剛踏進羅曼蒂克酒吧的門,光線就暗了下來,溫度也降了下來,仿佛從天堂踏進了地獄。酒吧人不多,也很安靜,音響裏放著埃裏克·克萊普頓的《wonderful tonight》,感覺好極了。隻是這和我預想的情景有些出入,我並未發現大胸美女,甚至連個女的也沒發現,可能是因為今天天氣熱的緣故,美女們都躲在家裏懶得出來。我和李爾隨便坐在吧台的地方,要了兩瓶冰銳喝了起來。

李爾拿著酒瓶向我說他並不打算和小青結婚以及小青對他如何依賴的時候,他的眼神裏正金光閃閃地瞟向我的左後方。我知道那光芒跟小青沒有太大的關係。我順著他的眼神扭頭望去,一個四十歲左右但風韻猶存的婦女正坐在那裏自斟自飲,她穿著一條黑色的絲質連衣裙,簡潔素雅又不失成熟,一條小巧的黑色絲質腰帶在她的腰間一緊,剛好塑出她依舊完美的身材。若是時光倒退二十年,她一定是個絕色美女,也定會吸引無數男人的目光。隻是我沒想到,估計她也沒想到,二十年後,年輕的李爾居然還能對她產生興趣。

“你不是對她產生興趣了吧?她可是阿姨級別的人物。”我懷疑道,“她比小青差遠了,我是說年齡上。”

“也隻有你們這種偏見的世俗人,才會在年齡的問題上斤斤計較。”

“這可不是斤斤計較,一和二才是斤斤計較,二十三和四十可不是,這是不同的世界,特別是在年齡上。”

“雖然我不像你們這種偏見的世俗人,但我目前還沒和阿姨談戀愛的打算。”李爾笑道說,“以後就說不準了,哈哈。”

“也對,像你這樣的變態心理,就算以後和我家樓下的金毛狗好了,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她一直在看我呢,我覺得她對我有意思。”

“如果從老男人喜歡年輕女人的觀點推論,那她對你有意思是極有可能的,簡直可以蓋棺定論了,恭喜你,為你傾心的女性終於突破了十八至二十四歲這個年齡階層的枷鎖。”

“她過來了,她過來了。”李爾馬上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裝作和我聊天的樣子。

正當我半信半疑,準備扭頭看個究竟的時候,她已經在我身後了,嚇得我馬上從圓凳上站了起來,酒瓶也險些從我手裏脫落。她在我們旁邊停頓一下,給了李爾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那微笑和她的衣著一樣,內斂優雅,又不失性感。雖然我從圓凳上站起來這巨大的反應就在她身旁一米的位置,但她絲毫沒有把我放在眼裏,她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叫麗薩,這是我的名片,有時間打給我。”她從LV包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李爾,又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我一直傻站在那裏,覺得她最少會禮節性地看我一眼,但她完全沒有,就好像那裏隻有李爾一個人。頓時,我覺得自己像空氣一樣,完全被忽略了。李爾也吃了一驚,我想他肯定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以至於忘了站起來。他緩緩地接過名片看了一眼,簡潔的白色卡片上隻有一個名字和一個手機號碼,背麵則是完全的黑色,充滿了神秘感。李爾準備說話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離開了,隻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

“麗薩?”李爾夢幻般地看著在前方拐角處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道。

“我怎麼覺得我像個空氣人,她看不見我嗎?”我也一直看著她消失在拐角處,我重新坐回到凳子上,“你會打給她嗎?”

“我覺得她應該叫李薩,很多人都會在英文單詞裏挑一個和自己名字發音相近的作為自己的英文名字。”李爾看著她的名片猜測道,“也許五百年前我們還是一家人。”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我們邊喝冰銳邊討論著這個叫麗薩的女人。我們先討論了她的三圍,這是男人的天性,也是目前我們唯一可以目測到的。說是討論,其實更多的時候都是李爾在說一些隻是在理論上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而已,比如,他們如何約會,如何上床,如何向他的女朋友以及麗薩的老公隱瞞等等。我們還說到了麗薩出軌的原因。李爾猜測一定是她的丈夫在外麵沾花惹草或是不能滿足她的某些需求,總是留她一個人在孤獨的深夜裏承受黑暗,所以才迫使她向陌生男人留下聯係方式。我卻不以為然,我覺得她天生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任何一個男人,哪怕是一個殘疾的智障,隻要願意,就可以和她上床。

“可是她卻把你當成了空氣人。”李爾說。

“我隻是看起來像一個正人君子。”我有些底氣不足,顯然是被當成空氣人之後留下了陰影。

接下來,李爾又說了一些關於他和小青的事情,還說了他正在追求並且馬上到手的那個大三女孩。我懶得搭理他,我一直是個很好的聽眾。

我們在羅曼蒂克酒吧喝最後一瓶冰銳的時候,李爾突然關心地問我是住在學校,還是我自己租房子?我現在甚是懷疑坐在我旁邊的這個和我討論女人的同齡人究竟是不是我的朋友。

“你可真是個稱職的朋友,寧可關心一個陌生老女人的三圍也不關心一下自己的好朋友是否露宿街頭。”我失望地把酒瓶塞進嘴裏,喝了一口冰銳繼續說道,“當然是自己租房子了,學校可不管我的死活。”

“一個月多少錢?”

“四百,水電另外算。”

“這麼便宜?”

“真想把你踢出去,再貴我就露宿街頭了。”

“作為你最好的朋友,你是不是應該邀請我去你家裏做客呢?”李爾一口氣喝完了剩餘的小半瓶冰銳,然後用力地把酒瓶放在吧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用期待的眼神望著我,散發出強烈的光芒,仿佛我身上有他尋找已久的神秘答案。我從他明亮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像照鏡子一樣清晰。

“如果你想去的話,隨時都歡迎。”

“那我們現在就出發。”說著便站起身朝酒吧門口走去。

我馬上喝完了剩餘的冰銳,將瓶子隨便放在吧台上,然後兩個箭步跟上了前麵的李爾。已是下午六點,太陽還是耐心的掛在西邊的天空上不肯落下,依然不遺餘力地烘烤著大地,若不是每天都會夜晚降臨,地球就成烤魚丸了。幸好酒吧門口停著一輛出租車,就像停泊在岸邊的渡船,隨時載客人到對岸去。我和李爾飛快地鑽進出租車,向我的公寓駛去。

我沒想到這次李爾如此雷厲風行,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居然說走就走。若在平時,肯定會拖上一段時間後不了了之,以至於我坐上出租車後還不敢相信我們是在去我公寓的路上。我問他為何要去我的公寓,他說隻是出於對一個好朋友的關心而已。當然,我完全沒有相信。

出租車在北文西村的大門口停下了。我付了車錢,然後不情願地從車裏鑽出來,像一根怕融化的冰棍兒。李爾則像到了一座新城市一樣,好奇地站在原地四處張望。此時,天空的顏色已變得溫柔暗淡,太陽在西方的天空中也變成了溫柔的紅色,宛如一個害羞少女的臉龐。天上的雲朵也被映成了紅色,像一團團相互追趕的棉花糖。北文西村安靜地躺在溫柔的夕陽中,與紅色的天空一起組成了一個紅色的世界。李爾拿出手機,對著北文西村和夕陽拍了一張照片。

“我們的城市居然還有如此美麗的景色,真是少見。”

“那是因為我們的城市還不夠發達,經濟落後的城市才能看見藍天和白雲。”

“還有這樣的都市村莊。”李爾又對著北文西村拍了張照片。

我和李爾走進北文西村。已經接近晚飯時間,道路兩旁的蔬果攤上又重新擺放了新鮮的蔬菜和水果,無籽西瓜比昨天便宜了一毛錢;賣燒餅和饅頭的老伯又開始在狹長的小屋裏忙碌起來,忘我地揉著麵團,外麵的年輕人隻管招呼顧客和收錢;這個時候,小型的私人超市是一天中顧客最少的時候,隻有幾個頑皮的孩子去那裏買冰淇林,老板娘坐在收銀台後麵,沒有暫停正在觀看的國產電視劇就輕鬆打發了幾個孩子。經過小型私人超市的時候,我買了兩瓶冰鎮可樂。除了白開水,我的公寓裏沒有任何可以招呼客人的飲料。李爾是我的第一個客人。過了小型私人超市的第一個路口,左轉的第一戶人家就是我租公寓的地方。我和李爾進去的時候,房東阿姨正在案板上切新鮮的豬肉,煤氣灶上正煮著什麼,聞得出來,是大米粥,裏麵還加了紅棗。我先向她問了好,又向她解釋了李爾是我的好朋友。她聽了我的解釋,知道了李爾和我一樣是安全人士,這才放心地對我露出了笑容。我又向房東阿姨打了聲招呼,然後和李爾向樓上走去。

我的房間在三樓。開門以後,李爾站在我房間的門口,一邊擦拭臉上的汗水一邊環視房間的內容。他表情變得嚴肅,也透漏出些許的煩躁,一種不願過多留戀的情緒油然而生。我知道,他對這個房間不滿意。

“Oh,my god,這簡直不是人住的地方。”李爾說,“連空調都沒有。”

“請你照顧一下房間主人的情緒好嗎?”我無奈道,“我也看得出來沒有空調,不過好在還有個會搖頭的落地扇。”

“好吧,為了照顧一下房間主人的情緒,我的評價是,”李爾說,“房間小了點、環境髒了點、樓下吵了點、溫度高了點、蚊子多了點、網速慢了點、看著難受了點、住著痛苦了點、別的也沒什麼。”

李爾停頓一下,又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他喝了口可樂繼續說道:“總之,這還簡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好吧,我也承認這不是人住的地方,很多個夜晚我隻能吹著樓下網吧裏的空調才能睡上一會兒。”

“那你為何不換個地方住?”李爾走到我床前,開始隨便翻看我床頭的書。他拿起那本我正在看的《海邊的卡夫卡》,翻到前言的部分,然後把目光停在了那裏。

“我也想換個地方住,如果我願意出高於現在五倍的價錢,我就可以去路對麵租一間房間大一點、環境好一點、樓下安靜點、溫度低一點、蚊子少一點、網速快一點、看著舒服點、住著更舒服點的公寓。”

“你喜歡看村上春樹的書?”李爾的目光從書上移開,轉向我。

“也沒有,隻是剛開始看,感覺不錯,以後應該會喜歡。”

“我看過《挪威的森林》,初中時初戀女友借我看的,好懷念當初啊。”

“你居然還看過書?而且不是教材?我以為你隻對女人的三圍感興趣呢。”

“我看我們還是去吃飯吧,這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李爾把書放回了原處,開始站起身往門口走去。“想吃什麼?”

“路對麵那家蕭記燴麵很不錯,旁邊的燒烤也不錯,還有個漂亮的女服務員,也是非常的不錯。”我隨手關上了門,緊跟著李爾下了樓。

“那一定非常不錯,巧的是,我今天剛好想吃燴麵和燒烤。”李爾意味深長地說。

我和李爾又重新回到街上,被籠罩在夕陽下的北文西村更加紅豔了,仿佛穿了一件溫柔的火焰披風,人們亦是如此。我們穿過北文路,去了我說的那家燴麵館。

為了報答李爾請我喝酒的盛情,我主動去櫃台付了帳。李爾也覺得我該報答他請我喝酒的盛情,對我說了他要吃什麼之後便找了個位子坐下玩手機了。涼菜和菠蘿啤上得很快,一盤西蘭花和豆角在我剛坐下時就端了過來。為我們服務的正是我向李爾說過的那個美女服務員,趁她打開菠蘿啤時我忍不住地多看了她幾眼,她臨走時我還跟她說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