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網上瘋傳幾則消息.大必是男教師強奸小學女生的事兒,某評論家告訴我:“我突然聯想到你《繡花鞋墊》裏農村老師娶女中學生的事兒了。”我隻能說,這樣的聯想對了一半兒。錯了一半兒。強奸小學生和娶中學生是一個話題的兩個方麵,是非曲直我不屑定義了。我隻想說,你首先不要為這書一驚一乍,你必須要搞清當下社會的底色。社會是土壤,美果俊瓜也好.歪瓜裂棗也罷。都是土壤裏萌發出來的。在這個城鄉差距懸殊、農村青年男女普遍變成城市農民工的時代。假如你的公子北京師範大學博士畢業,誌願到西部一個缺水、少電、無路、沒有婚育女人的鄉村中學幹一輩,你家公子在愛情無著落婚姻無望的情況下,麵對徘徊在村口的一對兒公豬和母豬,對人生該做何判斷。

最近.恰逢“5.12”忌日,許多文學社團以研討地震文學的方式紀念那場十萬生命的劫難.我的中篇小說《心震》 《透明的廢墟》《相思樹》再次屢屢被提及。曾經,《透明的廢墟》被認為是“第一部反映汶川地震題材的小說”,而對《心震》,不止一位評論家心存質疑:“你這麼寫一場災難,我一時難以適應。”我不是為了讓你適應不適應.我隻適應我對生命的反思。在現代社會,當我們的公民隻有在樓群帶著死亡的威脅坍塌的時候.在廢墟的罅隙裏無助呼號的時候.在鮮血快要從殘破的軀體流盡的時候,在自己的親人死無葬身之地的時候.才開始清醒鄰裏之間本不該形同路人,開始發現藐視人間大愛是多麼可悲,開始懂得基本的友情是多麼美好。開始明白生命不僅僅屬於自己,同樣屬於別人…… 這樣的反思,是多麼的奢侈。多麼的昂貴。至此,我想問你,你想適應什麼?

我希望反思,風和日麗中的一種常態,而不是彌漫著血腥。一如我藐視災難來臨後舉國上下瞬間湧現的山呼海嘯股的激情以及災難過後奇跡般的風平浪.。匆匆地采,匆匆地去,這世界等於什麼都沒發生。這不光是我們文化心理中有太多的自私、自戀、自負和自愛.也不光是人的靈魂出了問題,而是我們社會的魂兒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曾經在一個不便公開的場合講,災難,本身是個太壞的狗東西。但是.當災難讓我們學會了反思,學會了愛、同們與和諧,我們該怎樣給災難以情感因素之外的定義?更何況,這樣的“學會一”,是否真的意味著會了呢?

一瞬間,在場的諸位,雅雀無聲。

我的小說,就是在這樣的鴉雀無聲裏,化為有聲。

——原載《文藝爭鳴》2013年第11期“秦嶺小說研究專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