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可聽清楚了,確實是司馬洞庭的嗓門,兩兄弟再 也顧不上理會地上的季暢了,拔腿就向林子裏追去:“快,別 讓他跑了! ”

眼看這奪命雙絕掌兄弟倆已經追人林子深處去了,這時 候,從旁邊一塊大岩石後麵影子般閃出一個人來,徑直來到 季暢身邊。

這不是司馬洞庭嗎?

可仔細看他那雙眼睛,大而黝黑,機瞥而敏銳,炯炯有 神,便可看出,他其實是在林子裏出現的那位假司馬洞庭,那 位神秘女孩。

原來當她看到,季暢並沒有就此離去,而是回到逍遙居 後發現司馬洞庭不見了,又一路追尋而來,她也就隨後又跟 來了,可惜她遲了一步,當她趕到時,季暢已經中了碧砂掌。 她靈機一動,就先讓那隻善解人意而又巧嘴靈舌的小鶴踏在 林子後麵,模仿司馬洞庭的嗓門叫著。弄得這兩個殺手不辨 真假,丟下了奄奄一息的季暢,心急火燎地直往林子深處找 去,而她就趁此空塘間,急速從藏身處出來,到季暢跟前看個 究竟。

雖然她是個女孩,但畢竟是個不同一般的女孩,你看她 毫無顧忌,不假思索地就一把撕開了季暢胸前的衣襟,赫然 映入她眼簾的是,在季暢的心口,有五個碧綠的手指印。

“碧砂掌! ”她也駭然變了色,她知道,這碧砂掌比黑砂 掌的毒更勝十倍,因為黑砂掌上的毒是用一般毒蛇毒蠍的毒 液浸煉出來的,而碧砂掌上的毒則是用南方森林中一種小如 銅錢、渾身碧綠的翡翠箭毒蛙身上的毒液浸煉出來的,當地 土人常把這種箭毒蛙身上的毒用來做見血封喉的弩箭。

如果說中了黑砂掌的人,在二十四個時辰內就要死,那 麼,中了碧砂掌的人就沒有能超過一個時辰的了。

惟一可慶幸的是,季暢還不是被整個手拿擊中,隻是被 五個指頭擊中,也許可以稍稍拖長一兩個時辰。

而在她看到季暢心口處五個碧綠的手指印的同時,她還 看到了另外一樣東西。

那是用一根紅線窪在季暢脖子裏、藏在貼胸處的一尊小 銀佛,隻有蠶豆那麼大小,卻雕刻得須眉畢現,精致絕頂。

這顯然是一種貼身的吉祥物。

她看到了這尊小銀佛,頓時一怔,伸手到自己脖領裏去

一摸,竟然也掏出一樣東西來,那也是用紅線掛在脖子裏、藏

在貼胸處的一尊小銀佛,那佛像也是背後有焰光,梟在蓮花 寶座上,雙掌合十,模樣與季暢的一模一樣。

如果說,起先她隻是想看一看季暢的傷勢如何,還有沒 有救,那麼現在她看到這尊小銀佛後,就毫不猶豫地將季暢 背到了自己肩上,就憑這尊小銀佛,她無論如何得救他。

臨走時,她還不忘吹一聲悠長的口哨,這是在告訴那隻 精靈一般的小鸚鵡:得走了。

盡管她是個女孩,但畢竟是有功夫的人,而且腿上的功

夫還非同一般,加之她彳艮清楚地明白,如果再稍有遲緩,那麼 背上這位少年的性命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因此,她背起人事不省的季暢,拚盡渾身的氣力,騰越疾行,很快就消失在茫 茫的暮色中了。

約一個時辰之後,女孩背著季暢終於來到了揚子江畔, 此刻她已經將臉上的假麵罩拿掉了,因為她已汗出如雨,氣 喘籲籲,戴著那假麵罩她實在不舒服,好在借著夜幕的掩護, 這一路上誰也沒注意到。

剛走進江灘邊密密的蘆葦叢中,就聽得一聲親切脆亮的 呼喚聲:“回來了,回來了! ”原來是那隻小鶴踏,它已經先一 步平安地到了這裏,畢竟是長翅膀的啊!

隨著小鶴鶴的這--聲喚,從蘆葦叢中悄無聲息地劃出一

隻船夾,當船離岸尚有兩三丈遠時,女孩縱身一躍,淩空而 起,竟然背著季暢就跳上了船頭,而船身連晃都沒晃一下。

走進船艙,船艙裏盤膝而坐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 麵容白皙而清秀,頭上梳著一個很講究的垂髻,髻上插著十 幾根長針

“阿敏,這是誰啊? ”那婦人問。

“師傅,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來曆。”說著,這位被 稱作阿敏的女孩將幾乎已是死人一個的季暢放下,撩開他胸 前的衣襟,“師傅,你看! ”

那婦人兩膝依然盤著,挪了兩扭,整個人便一下子移到 了季暢身邊,原來,她的兩隻腳已經齊腳踝下沒了,怪不得隻 能這樣盤膝坐著,但是,她移動的速度一點也不慢。

“碧砂掌! ”婦人第一眼瞥見的是季暢心口上的指印。

“師傅,他還有救嗎? ”阿敏急切地問。

“中了碧砂掌,雖然凶險無比,但是遇到我金針姑,還是 應該會有辦法的! ”

原來這婦人名叫金針姑,阿敏就是因為有這麼一位師傅 在這兒,所以,她才無論如何不辭辛勞,要將已經被奪命雙絕 掌兄弟倆認為必死無疑的季暢背到這裏來!

金針姑說這話時,右手一揚,也沒見她如何到發髻上拔 針、如何下針的,季暢的心口上已經插上了十五支長針,而且 是十分準確十分均勻地在每一個指印周圍成品字形地插著

三支。

“我的金針至少可以暫時封住這碧砂掌的毒,不至於迅 速向心脈蔓延。”說這話時,她也看到了季暢脖子上掛的那 尊小銀佛。

“咦? ”金針姑果然十分驚訝,“這孩子莫非是他? ” “師傅,他是誰? ”阿敏一眼不眨地問。

金針姑趕緊捋起季暢的右手衣袖,赫然出現的是,卷在 他小臂上的一圈圈細鐵鏈,以及藏在手腕下處於待發狀態而 鬆弛伸直的鋼爪:

“難道他是神捕金爪王的兒子季暢? ”

“誰是神捕金爪王? ”

“這位金爪王,名叫季公源,為人正直,豪爽智勇兼備, 憑著他祖傳的這一門金爪功,成為江南第一名捕,他有個兒 子,名叫季暢,應該是比你大一歲。既然他也用的是金爪功,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孩子就是他。”

“可他的脖子裏掛的這尊小銀佛,怎麼會跟我的一模一

樣呢?

“季暢的母親,是我的師姐,這兩尊一模一樣的小銀佛 是當初我們的師傅白雲師太送給我們倆的吉祥物,我的給了 你,我師姐的當然要給她兒子。因此,算起來,他還應該是你 的師哥呢!隻是他母親生了他以後不久就去世了。”

“他是我的師哥? ”阿敏不由得如獲至寶一樣又驚又喜。

“師哥,師哥! ”那小鸚鵡在阿敏的肩頭也湊熱鬧地叫了起 來。

“師傅,師哥受了這碧砂掌的毒,還能醒過來嗎? ”阿敏 此刻的心情當然更加迫切了,她一下子覺得有許多的話要跟 這位師哥說。

“要讓他醒來,光憑我的金針還不行,我的金針僅僅能 保住他中的毒暫時不發作,要將此毒去盡,運必須有一味藥 引來幫他拔毒。”

“什麼藥引? ”

“你知道嗎,這世上所有的毒物,都是一物克一物的,這 碧砂掌是用南方樹林中一種叫箭毒蛙身上的毒煉成的,這箭 毒娃有一個天然克星,那就是同樣生活在南方樹林中的大蟒 蛇,別的鳥獸都怕箭毒蛙的毒,惟獨大癖蛇不怕,它就喜歡吃 這種劇毒的小綠蛙,因為它口中的涎水能解箭毒蛙的毒。隻 是眼下一時半刻到哪去找到這種大癖蛇呢? ”金針姑不禁皺

起了眉頭。

“師傅,我知道哪裏有大蟒蛇! ”阿敏略一思付,眼睛一亮說道。

“哪裏有? ”

“就在這江寧城裏的寧王府裏。”阿敏興奮地說道,“前 幾天,我帶著小鸚鵡在夫子廟轉,曾看到有一個管家模樣的 人在那花鳥市上,買了好多鴿子,有人問他,寧王府裏買這些 鴿子千啥用,他回答說,是喂大蟒蛇的。寧王爺喜歡喝蛇膽 酒,而且愛吃用大蟒蛇做的蛇羹,因此,王府裏常常養著幾條 大蟒蛇呢。我現在就去,趁這黑夜到那寧王府裏去走一趟! ”

“好吧! ”金針姑點點頭說,“記住,千萬要小心,必須是 活的大癖蛇的口涎,哪怕是一小滴也行。”

“知道了,你放心吧! ”阿敏的身影在船頭上一晃,就不 見了。

金針姑坐在季暢的身邊,用兩指小心觸摸他的脈門,雖 說脈搏十分虛弱,總還算均勻,知道一時還無妨,便自己調息 運氣,將自己多年練就的內功源源不斷地送入季暢的穴位 中,來幫助他凝聚和增強體內的那股正氣,抵禦邪毒的擴散。

約摸過了一個多時辰,隻聽得船艙外那小鸚鵡又叫了起 來回來了,回來了! ”艙簾一掀,阿敏果然進來了。

“弄到了嗎? ”金針姑問。

“弄到了,”阿敏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漆木盒來說,“就在 這裏麵。”

金針姑打開盒子,盒子中有一團濕濕的棉花,腥臭萬分。

原來,阿敏上岸之後,便趁著夜色,撒開腿來疾奔如飛, 她的輕功已經達到了踏雪無痕的地步,加之此刻救師哥心 切,所以不到一個時辰,她就已經到了江寧城裏,到了江南最 顯赫最堂皇的府邸寧王府的後花園外麵了。

四下聽聽無人,阿敏身子一飄,就輕輕上了足有兩丈來 高的水磨青磚圍牆.再一個翻滾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花園的 鵝卵石小徑上了,但腳一落地就發現不妙,有一對綠熒熒的 燈火直朝自己奔來了。難道已經被人發現了?不,是一隻足有 半人高的大獒犬,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它發現了冃標,並不吠 叫,而是一聲不坑地直撲過來。

幸虧阿敏早有準備,眼看它一躥老高,撲了過來,手一 揮,一團白粉揚起,大獒犬抽了一下鼻子,就軟癱在地上了。

阿敏的師傅金針姑不僅精通針灸,而且熟知醫道,會配 製各種秘方。這藥粉就是她特地配製的一種迷醉藥,讓阿敏 帶在身邊,以備萬一,不管人畜,吸進此粉立刻就睡著了,但 過幾個時辰就會醒來,並無傷害。

現在的問題是,那大蟒蛇到底在什麼地方呢?這個寧王 府偌大的地盤,房屋無數,庭院幽深,貿貿然到哪兒去找? 這時,她看到那邊房裏走出一個穿著短褲背心的小廝, --邊打著哈欠,一邊睡眼惺忪地站在廊下撒尿,撒完了又打 著哈欠進屋去了,而他就沒想到,此時有一個人像影子一樣 跟著他進了屋,偷走了他放在床頭邊的一套外衣和帽子,就 又出去了。

阿敏穿上了偷來的仆人的衣帽,便大搖大擺地一路走 去,果然,沒走多久,就碰上了兩個巡夜的護院家丁。

“喂,你是誰? ”

“啊呀,謝天謝地,總算碰上你們兩位大叔了 ! ”阿敏嘴 很甜。

“怎麼回事? ”

“剛才管家吩咐下來,說主子爺要吃蛇羹,讓我去通知 廚房準備,可我是新來的,這夜裏路又不熟,一下子就不知道 廚房該往哪走了。”阿敏的語氣神情讓那兩個家丁不由不

信。

“新來的?難怪我們覺得麵生呢!你從這月亮洞門過去, 穿過那邊的一條長廊,再進一個四合院子,就到了專供主子 介膽食的上廚房了。”兩個家丁指點道。“多謝,多謝!”阿敏感激不盡地循著這路去了。

進得那院子,四麵一轉,果然發現在一間屋裏有好幾隻 鐵絲籠子,黑暗之中,可見籠子裏閃爍著綠瑩瑩的光點,是喜 歡夜裏活動的蛇的眼睛。

阿敏並不忙著過去,而是拐到另外‘一間屋子裏,那是個 貯放各種廚房用品及食物的庫房,她要找幾樣可派用場的東 西。你看她先從掛著的棉門簾上掏了一團棉絮,又在木櫥裏 找到一隻巴掌大小的放香料的漆木盒,再取下掛在鉤子上的 —隻野山雞,然後不慌不忙地撥開放蛇籠子那間屋門上的銅鎖,輕手輕腳地進去了。

那幾個籠子裏分別裝著各種蛇,有色彩斑斕的金環蛇,

有背上長著可怕花紋的眼鏡蛇,有一聽到動靜就讓尾巴發出 “滋滋”響聲的響尾蛇,而大蟒蛇隻有一條,這可是蛇中之 王,足有一個壯漢的腿那麼粗,慵懶地躺在那兒,至少有兩百 多斤吧’若給它纏住,可以將一隻老虎的渾身骨頭全都絞碎,

但阿敏也知道,這大癖蛇嘴裏沒有毒牙。

阿敏弄開大蟒蛇籠上的小門,將棉花團裹紮在野山雞身 上,然後慢慢從小門塞進去。大蟒蛇本來是愛理不理地稍稍 動了一下,隨即嘴巴張得老大,噴出一股濃烈的腥味,以閃電 般的速度,一伸頸,“刷”地一下,就阿住了野山雞。阿敏緊緊

抓住了野山雞,就想往回收,可那大蝽蛇的吸勁實在太大,阿 敏不僅沒能把野山雞收回來,連她自己抓住野山雞的手也被 它浮進嗓門裏去了,像是在拔河一樣,阿敏使勁往外拔,眼看 大蟒蛇的整個身子都動起來了,阿敏知道如果讓大蟒蛇發作 起來,自己可就完了。幸好她早已準備好了迷醉藥粉,用另一 隻手指往大蟒蛇鼻子跟前一彈,大蝽蛇才漸漸鬆了勁,阿敏 總算將手從大蟒蛇的嘴裏拔了出來,同時也將裹在野山雞身 上的棉絮扯了 一大塊出來,而那野山雞是弄不出來了,好在 棉絮上已經濕漉漉地沾滿了大蟒蛇的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