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力說:“高局,您就別占我便宜了,我可說好了是我爸派車去的,冒充我爸你年齡還不夠級別,頂多一哥哥。”
高向暉在公安局領導班子裏是少壯派,所以鍾力這麼說。
“這件事我答應了,你們年輕人覺得什麼時候合適就安排,我隨叫隨到,親自去,不是派車,這算不算給足你麵子了?”鍾昌明說,“鍾力,下不為例聽見沒有?別在外麵隨便拿老爸說事,一點能量別全放在嘴皮子上了,你看你那幾位同學,周堅,藍小芸,肖曉,哪個不比你強?特別是周堅,那一身過硬的本事,全局都找不出來幾個。”
“鍾力表現也不錯,”李大春說,“鍾局,還真別說,這次留在市局實習的四個學生,個個都是好樣的。”
“李叔,您就別表揚我了,我知道自己的斤兩,”鍾力說,“論小模樣兒我不如藍小芸,論警事技能我不如周堅,論讀書不如肖曉,那小子整個-書蟲,但我也有長處,智商絕對不低,問題是需要有我表演的舞台,李叔,有什麼疑難的案子別忘了帶上我,最好是從現場勘查開始,特別需要智商的那種,您帶我一上,沒準就出了個青年福爾摩斯,您呢,當然就是伯樂了。”
“行,有這機會我喊上你。”李大春很爽快地答應了。
“別在這兒耍嘴皮子了,去吧,我和高局、你李叔有正事兒要談呢。”
“那,高局、李叔,你們慢慢喝。”鍾力起身打了個招呼,回自己房裏去了。
一群慰問者剛剛離去,陳修遠斜靠在床上,望著滿屋的慰問品發愁。經過幾天的治療,身體狀況有了明顯的恢複,幾天來,前來慰問的領導群眾不斷,市裏電視台來為他錄了像,局長鍾昌明還親口告訴他,局裏正在為他申報一等功。但是,身臥病榻,身邊沒有親人照料,心裏總覺得空落寂寞。
謝惠端著托盤走進病房,“老陳,吃藥。”她服侍陳修遠將藥丸吞下。
“謝謝。”陳修遠說。
“謝什麼呀,應該的。”謝惠收拾好托盤準備離開,又被陳修遠喊住:“小謝,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這些慰問品處理一下,最好是送到幼兒園、敬老院去。”
謝惠說:“這可是慰問你的。”
陳修遠說:“我哪吃得下這多東西?都夠開個小賣部了。”
謝惠說:“你這還不算是最多,我看有些當官的住院,收的禮品比這多得多,檔次也比這高,也不見得全吃裏肚子裏了,找個熟人的商店,委托給處理一下就是了,這樣實惠。”
陳修遠:“怎麼好意思那樣?這事兒我做不來。”
周堅出現在病房門口,一手提著保溫瓶,一手拿著一束鮮豔的玫瑰花,主動與謝惠打招呼:“小謝也在呀?”
陳修遠說:“來就來了,花那冤枉錢幹嗎?”
周堅放下保溫瓶,手裏的鮮花卻不好處理,東張西望,謝惠接過去說:“我來吧。”接過鮮花出門了。
周堅不舍地看著她的背影。
陳修遠說:“這姑娘真好。小周,你有多少錢花不完啊,今天怕要花了上百吧?”
周堅說:“我是幫人花錢,不心疼。”
陳修遠問:“是誰這麼大方?”
周堅說:“是嫂子。她知道你的事了,自己想來,又怕你讓她下不了台,就拿了五百塊錢給我,我想了想,光拿錢也沒意思,就弄了束玫瑰花。嗽,這是多餘的錢,保溫瓶裏是甲魚湯,嫂子親手偎的,她說了,你要是不喝就拿去喂狗。”
“要喂就喂我這隻狗吧,”陳修遠笑道:“你嫂子那人其實挺好的,就是嘴不好,傷人,其實我這會兒挺想見她的。”
周堅說:“這好辦,包在我身上了。”
“你說她會來嗎?”
“絕對!入家還擔心你恨她呢。”
“她去法院起訴那陣子,我心裏真有點兒恨她,男人哪有叫女人一腳蹬了的?離了之後,心裏慢慢靜下來,細細一想,是咱活該,論掙錢,咱掙不過,論顧家,咱也比不過,說圖你個出息吧,快四十的人了,才混個三級警督,副科,這麼一想,反倒是覺得人家跟著咱們這號人受屈了,你說是不?”
周堅馬上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鍾力,你老爸不是說隨叫隨到嗎?現在你就通知他,陳隊這邊我可是說好了,嫂子那邊,我意思你和馮老師、藍小芸一起再去一趟,對,再做做工作,這事兒得馬上辦,別涼拌我啊。”
謝惠捧著玫瑰花走進病房,花束用一隻闊口玻璃燒杯裝著,杯中盛著清水。周堅接過鮮花說了聲謝謝,順手抽了一支大朵兒的紅玫瑰:“這支給你。”
謝惠看了看鮮花笑了笑,沒有伸手接。
“不好看?”
謝惠笑道:“玫瑰可不是隨便送給女孩子的。”
周堅愣了一下,轉而又笑:“總不能叫人的手縮不回來吧?”
陳修遠說:“小周,知道玫瑰代表什麼嗎?”
周堅不假思索地說:“知道,代表愛情。”
陳修遠哈哈笑了兩聲,馬上又“哎喲”一聲呻吟,——笑聲震動了傷口,謝惠順手接過周堅手中的玫瑰花放在床頭櫃上,過去看陳修遠:“老陳,怎麼啦?”
“沒關係沒關係。”陳修遠忍住痛說。
謝惠回頭衝周堅嗅責地說:“都怪你。”
周堅望著她不說話。
“你發什麼呆呀?”謝惠奇怪地問。
周堅故作表情嚴肅,一字一板地說:“你接受了我的玫瑰花!”
謝惠急了:“我已經放那兒了,我已經放那兒了。”
周堅仍然一本正經的:“那也是你接過去放的。”
謝惠更急了:“你這人——老陳,你們當警察的怎麼這樣?”
陳修遠笑道:“他說的是事實。”
謝惠說:“嘿,老陳,想不到你也這麼壞!你再不幫我說話我不理你了。”
陳修遠說:“不會,你是個工作責任心很強的護士,不會不講職業道德的。”
周堅說:“謝惠,我可是有人證了,你收過我的玫瑰花。”
謝惠說;“他這證人不算,你們是一夥兒的。”
陳修遠歎了一口氣:“跟訓門一起就覺得自己老了,看你們……”
“別再你們你們的了,我可真生氣了。”謝惠嘟起小嘴。
周堅見她好像真的生氣了,也覺得自己有些冒失,馬上解釋說:“這花兒是老陳原來的愛人給他的,剛才我也隻不過是順水人情。”
謝惠卻不樂意了,拿起床頭櫃上的玫瑰花又塞到周堅的手上,“順水人情我可不要。”
周堅說:“那行,我馬上去買一束來送你,你敢要?”
謝惠也賭氣地說:“你敢送我就敢要。”
周堅愣住了,看看陳修遠又看看謝惠,突然堅定地說:“說定了,不變的啊!”
謝惠臉紅了,低聲說:“我還有事兒,不跟你打嘴巴官司了。”說著,盈盈地走出病房,臨出門又回頭笑了笑:“老陳,有事按床頭的鈴。”
陳修遠衝門口一努嘴:“小周,抓住機會不放,今晚就行動,聽歌、看電影、逛公園,怎麼都成,小夥子,過了這村可沒那店了,這姑娘真不錯。”
周堅卻衝他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今晚有班兒。”
午夜,醫院住院部已經很安靜了,走廊上光線暗淡,偶有醫務人員走動。外科三病室內,陳修遠正斜靠在床上翻一本雜誌,病房門輕輕推開了,謝惠走進病房:“老陳,還沒睡呢?”
陳修遠放下手中的雜誌說:“睡不著。你不是白班嗎?怎麼還不下班?”
“替人頂班,常有的事兒,”謝惠為床頭櫃上的那束玫瑰花澆了一些水,“老陳,怎麼老不見你愛人來?”
“離了。”陳修遠說。
“哦,離了?離了還給你送花兒?挺浪漫嘛。”
“她要算浪漫,地球會倒過來轉,送花兒這種花花點子,也就小周這幫年輕人想得出來。小謝,你看我們小周這人怎麼樣?”陳修遠故意轉移了話題。
“一般,”謝惠撫摸著一葉花瓣兒說,“接觸不多,沒什麼太深的了解。”
陳修遠笑了笑,他已經窺透了這小姑娘的心思:“小夥子人不錯,科班出身,文的武的都有一套,有股子男人氣,不妨接觸接觸。”
“什麼呀,我可沒這意思。”
“看不起我們當警察的?”
“沒有哇,我沒這意思。”
“沒這意思就是有那意思了?”
“老陳,你什麼意思嗎?”謝惠有點害羞了,“不跟你說了,你早點休息,待會兒還有一針要打,我過一會兒再來。”
就在謝惠離開三病室不久,身穿病號服、左臉貼著紗布的黃金山出現在走廊上,他行動遲緩,猶如一個重病號,眼睛卻機敏地左顧右盼,慢吞吞地走到陳修遠的病房前,又左右觀察了一陣子,目光變得凶狠起來,正欲推門入內,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他馬上緩步離開了。
走廊的拐角處,一位女護士手舉點滴瓶,扶著一位病婦走進女廁所。少頃,女護士扶著病婦從廁所出來,進入一間病房,走廊上又歸於寂靜。
黃金山再次出現在走廊上。
三病室內,陳修遠並沒有入睡,黑暗中,他睜著眼睛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聽到有人推門的聲音,以為是謝惠來給他打針,順手按了一下床頭燈開關,燈一亮,他發現進來的是一個病員,問道:“同誌,走錯門了吧?”
黃金山見房中確無他人,隨手掩上門,凶狠地說:“沒錯,我就找你!”
“找我?”陳修遠從聲音裏聽出了異樣,“有事兒嗎?”
黃金山說:“找你討債來了。”
陳修遠問:“討債?討什麼債?”
黃金山拔出匕首,一步步朝陳修遠逼近:“哼哼,什麼債?兩條人命債!你忘了被你打死的黃銀山、黃玉山?”
陳修遠大驚:“你是黃金山?”隨手按動了床頭的傳呼鈴,又抓起一個罐頭瓶在手,就在黃金山朝他撲過來的刹那間,他手中的罐頭瓶奮力砸了過去,黃金山閃身躲過,罐頭瓶砸在身後的牆上發出一聲巨響,陳修遠拖著打著石膏的腿就勢一滾,滾進了床底下,黃金山雖已逼近,但礙著床鋪,一時無法得手,隻好用腳往床下胡亂踢。陳修遠知道,今晚自己無論如何不是這喪心病狂的歹徒的對手,唯一的辦法就是盡量拖延時間。
正在護士值班室案頭翻閱病曆的謝惠聽到了傳呼鈴聲,看了一眼顯示器,馬上起身離開了值班室,快步朝三病室跑去。
三病室內,黃金山左右一陣踢打,始終無法得手,一時狂性大發,索性掀翻了病床,躲在病床下的陳修遠便完全暴露在他的麵前,他猛撲在陳修遠的身上,舉起匕首朝下刺去,陳修遠撐住了他持匕首的手,竭力相持,這時,謝惠推開了病房門,大驚,急呼:“你是誰?你要幹什麼?快來人呀,抓壞人呀!抓壞人呀!”邊喊邊衝了過去,胡亂抓起那些禮品盒、罐頭瓶朝黃金山砸過去,力量雖然不夠,但足以使黃金山亂了分寸,被迫擺脫陳修遠,起身朝謝惠猛踢一腳,謝惠被踢中倒地,這時,走廊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黃金山情知不好,跳上窗台,飛身躍下。
謝惠爬起來拿起房間電話撥打1100
當周堅一行聞警從街頭趕到醫院的時候,陳修遠已經被重新安置在病床上,一群醫護人員正圍在病床前替他作檢查。衣衫不整的謝惠在向院方保衛人員敘述情況,周堅風風火火地衝進病房:“老陳,老陳!”
陳修遠睜開眼睛:“是小周哇,你們來啦,多虧了小謝,是她打跑了黃金山。”
“黃金山?”
陳修遠強撐出笑容:“他找我討債來了,小謝,你還好吧?”
謝惠說:“我沒事兒。”
陳修遠虛弱地說:“今天多虧了你。”
周堅忘情地握住了謝惠的手:“謝謝,謝謝!”
謝惠被他捏疼了:“哎喲,你捏疼了我。”
曹偉和肖曉等人都笑起來,病室內的氣氛這才輕鬆了許多。
病房外,圍觀的群眾都在議論紛紛:
“如今這犯罪分子可真膽兒大,連警察都敢殺!”
“當警察也夠危險的。”
“今天多虧了這位女護士!”
院方保衛人員出去驅趕:“沒事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讓病人安靜一會兒。”醫護人員和病員們這才陸續散去。
不久,鍾昌明親自帶著一大幫警察趕到了醫院,當場布置在全市範圍搜捕黃金山,但狡猾的黃金山已經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