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麗婷說:“李隊,你記性真好,現在讓我說我都不能記得這麼完整。”
“我空閑的時候就愛看看書,可惜自己不會寫。你這段話,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個線索來源,前麵我說的是根據事件、現場去查,你這說的是從受害人本身去查。每個人都有他特定的人際圈子,有些是公開的,有些是秘密的,就算是秘密的,不是還有一句話嗎,紙包不住火,”李大春指著鍾力帶來的四幅模擬畫像說,“我相信這裏麵總有一幅比較接近於我們要尋找的那位女子,既然現場的條件不能給我們一個確切的形象,為什麼不可以從受害人生前人際關係入手開展調查呢?特別是他與異性交往的情況。還有,既然我們不能確定尋找目標的生理特征,我們還可以從目擊者敘述的其他特征,比如說目擊者感覺到的嫌疑人的氣質、風度,等等,再綜合死者人際關係中可能出現的嫌疑人進行調查,查這個人在案發時的去向,以及有無殺人動機。”
聽了李大春的話,鍾力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他想到了俞白。
由於案發現場是在無法封鎖的城郊曠野之中,張和田死亡的案件很快成了街頭巷尾議論的一個熱點,各種說法都有,‘特別是他身邊的紅衣女子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
藍小芸跟著胡亞洲接觸的第一個證人,是市建行的一個姓劉的主任,也就是案發前的下午借用張和田車的那個人。劉主任承認有借車的事,原因是他妻子要到省城看望住院的嶽母,送點東西,他不想開口找單位要車,就給開源公司打了電話。劉主任回憶:張和田是下午兩點鍾到建行宿舍來的,兩點三十分左右出的車,從湖城到省城走高速公路隻要兩個小時,下午四點半左右就到了,六點鍾就開始返回,八點鍾左右就回來了,將劉主任的妻子送到家,車子就停在劉主任所在的居民樓下。
“我這人對司機一向客氣,”劉主任說,“我老婆到家後,我還親自下樓了一趟,給小張送了兩包香煙,表示感謝。他好像是晚上九點多鍾才離開我們這院子的。”
“晚上九點多鍾?”胡亞洲問,“他八點多鍾就回來了,這麼說他在這院子裏又呆了一個多小時,千嗎呢?”
“我送煙下樓跟他說讓他到家坐坐,他謝絕了,我也沒勉強,自己就上樓了。”劉主任說。
“那你怎麼知道他九點來鍾才離開呢?”
“我聽到樓下小車啟動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是他的車?”
“小張常到我們這個院子來,聽聲音都聽熟了。”
“那他在這院子裏又呆了大約一個小時,千嗎呢?不會在小車裏千坐著吧?他常到這院子找誰?找你還是別的什麼人?”胡亞洲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劉主任猶豫了一下才說:“出了這樣的事,你們公安機關肯定要把當事人發案前後的活動時間查得清清楚楚。紙包不住火,我想瞞也瞞不住,這樣吧,你們再去找一個人,你們不要說是我說的,最好也不要通過行裏保衛部門找,直接打個電話約個地方見麵。”
“找誰?”
“我們信貸部的主任魏輪,她就住在我上麵的七樓,她跟張和田有來往,關係嘛,我們都清楚,就是沒人說破。你們找她談,我估計她也不會隱瞞的,”劉主任說,“魏主任的老公三年前出車禍死了,一個人拉扯一個孩子,也怪不容易的,——我的意思不知您聽明白了沒有?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不是出了這樣的事,我也不會多這句嘴。”
第二天,胡亞洲打電話將魏珍約到離建行宿舍不遠的一家茶樓見麵,還訂了一個小包廂。要飲品時,胡亞洲除了要了綠茶,還特意點了兩聽易拉罐健力寶,茶樓沒有,他特意掏錢讓服務員到外麵商店買來擺在茶幾上。
“胡隊,在茶樓一般是不喝易拉罐裝飲料的,”藍小芸說,“上這個你是不是想看談話對象的反應?”
胡亞洲說:“到目前為止,魏珍是我們所知道的在案發前最後一個跟張和田在一起的異性,距離他出現在現場的時間也隻有一個小時左右。從劉主任談話的口氣來看,魏珍與張和田之間可能存在著暖昧關係,況且,包括劉主任在內,沒有任何人可以確認張和田離開建行宿舍時是幾個人。你覺得張和田剛剛見過一個女人馬上又約另一個女人見麵的可能性大嗎?”
“難道魏珍就是與張和田一起出現在現場的女人?”藍小芸問。
“暫時不做這樣的判斷,”胡亞洲說,“見麵談話之後再分析吧。”
魏珍出現的時候,藍小芸很注意她對健力寶的反應,她看都沒看一眼。
魏轉穿著一套質地考究的黑色羊毛裙,長發在腦後盤成一個髻,有著一張天鵝蛋形麵孔,人挺漂亮,而且還化了淡妝,是個打扮入時得體的知識女性,從外表很難判斷她的實際年齡,問過才知道她已經三十六歲了。她眼睛紅紅的,看上去像是剛哭過,“我也是剛剛知道和田的死訊,估計你們一定會找我,”魏珍給藍小芸的印象很坦率,一落座便主動提到了張和田,“我和他來往的事很多人知道,現在這社會,除非你什麼都不做,做了就堵不住人的嘴,我也不怕人說。”
“這麼說,你承認你跟張和田是情人關係?”胡亞洲問。
魏珍說:“我也說不上叫不叫情人關係,知道我們之間事情的人說是姐弟戀。我大他整整十歲,受過高等教育,他勉強才算高中畢業,我在銀行算個中層幹部,他一民營企業開車的,他認識我的時候,我已經是孩子的媽了,他還是個單身,按常理說我們在各方麵都不般配,但我們確實有那種關係,男女之間能發生的事情我們都發生過,包括他結婚之後。”
藍小芸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可能呢?就憑你剛才說的那些條件……,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魏珍說,“如果我是找丈夫,我當然要考慮剛才說的這些因素,可這不是,所以不考慮。和田這小夥子,怎麼說呢,會討女人喜歡,從認識我之後,我家該男人做的事,扛個煤氣罐修個電閘水表什麼的,都是他幹。自從他去年十一結婚之後,我開始有意地淡化我們之間的關係了,問題是他控製不了自己,還經常往我這兒跑,說他丟不下我,他來了,我又不好趕他,也舍不得趕,我們相互都很迷戀對方。”
“我注意到你用了‘迷戀’一詞,”胡亞洲說,“你了解他嗎?”
“我知道他在外麵名聲不太好,主要就是說他花,也為女人的事進過派出所。”
“你不反感?”
“我憑什麼反感?他是我什麼人?我是他什麼人?”魏較反問,“要求專一是夫妻之間的事情。”
“你好像哭過?”胡亞洲又問。
“是。我聽到他的死訊很難受,人是有感情的,想不承認都不行。”魏珍仍然千脆。
“茶還沒來,先喝點飲料吧。”胡亞洲啟開一聽健力寶易拉罐放到魏抄跟前。
“我不喝含塘的飲料,”魏轉很自然地推開易拉罐,“容易發胖,女人到了我這個年齡想保持個好體形不容易。”
“你是怎麼與張和田走到一起的?我指的是你們之間能夠走向親密的媒介。”胡亞洲問。
“你不認為這是個隱私問題嗎?我反感回答這個問題。”魏翰不客氣地說。
“我們現在是在偵破一起人命案,是刑事調查,不是記者采訪,如果你真的反感了,還是請你稍稍克製一下自己的情緒,”胡亞洲軟中帶硬地說,“你應該能感覺到,我們安排這樣的談話地點,已經是為你考慮得很周到了。”
“很簡單,他們開源公司是我們的客戶,很多業務是經過我的手,打交道多了,自然就熟了,就這麼回事,”魏輪說,“是他主動追的我,說勾引也行,他說我氣質好。”
“你們最近的關係怎麼樣?”
“我剛才說過了,就那樣。”
“據我們調查,案發前一個小時,你們還在一起,對嗎?”
“準確地說,是在我家。”
“幹什麼呢?”
“既然我們是那種關係,倆人在一起,能幹什麼呢?”魏轉反問,“你想問的就是這個吧?”
“後來呢?"
“後來?他走,我關門。”
“你沒跟他一起離開?”
“沒有。”
“真的沒有?”
“絕對沒有。”
胡亞洲停頓了一下,又說:“魏主任,我們在找你之前,對你的情況也作了一些調查,請別介意啊,是常規調查。我們聽說市審計局剛從外地調進了一個副局長,叫譚厚明,四十來歲吧,好像跟你是一個大學畢業的,應該是你的學長吧?”
“現在人怎麼這麼討厭啊,什麼話都傳。”魏翰顯然是生氣了。
胡亞洲卻不理睬她情緒的變化,“我還聽說這位譚副局長的太太是去年去世的,肝癌……”
“難怪現在社會上的人不大喜歡臀察,”魏轉打斷胡亞洲的話,“我接著你的話往下說吧,你可能是這樣想的,我有可能和譚厚明走到一起,這樣張和田就成了多餘的人,他又纏著我不放,於是他就成了我和譚厚明結婚的障礙,於是我就殺了他,對嗎?”
胡亞洲笑了笑,“女同誌的腦袋瓜子轉得就是快,我都有點跟不上節奏了。”
“太不厚道了,這是不是警察的職業病?喜歡把人往壞處想,然後按你們的想法去求證這個人是不是你們想象中的壞人?”
藍小芸見她激動,勸了一句:“魏主任,別太敏感了。”
“是我敏感嗎?我現在想哭,大哭一場,為什麼要讓我年紀輕輕的死老公呢?假如我有一個完美的家庭,我會遇上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嗎?”魏蛤真的哭起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顯然,在茶樓這類公共場所再談下去已經不合適了,胡亞洲隻好讓藍小芸先送她離開,魏珍謝絕了藍小芸相送,自己走了。
“眼淚是女人的一種武器,”胡亞洲說,“最關鍵的話題還沒談呢。”
藍小芸問:“你真的懷疑她?”
“你不覺得她的疑點很重嗎?兩個因素,一個是純感情方麵的,剛才已經涉及到了,還有一個方麵,就是經濟上,建行方麵有人反映魏珍在省城濱江花園小區買了一幢別墅,我已經安排人調查去了,如果情況屬實,那她的收支就嚴重不符,開源公司是建行的長期客戶,以張和田與魏珍的關係,我估計張大明會把這個業務交給他來做,這中間就有貓膩了。”
“如果連這樣的女性都會成為殺人犯,那就太不可思議了,”藍小芸感歎說,“她氣質真不錯,如果不了解她的話,光是看人我都自卑。”
胡亞洲看了她一眼,笑道:“如果連你都自卑,世界上有資格自信的女孩子怕是沒有了。走吧,我們再到轄區派出所查另一件事。”
午夜,藍小芸剛回宿舍不久,接到鍾力的電話,“手機沒關,說明你還沒休息,我也就試打一下,——想不想出來散散步?”
“你有點正形好不好,誰跟你散步啊,這麼晚了。”藍小芸不客氣地說。
“這麼不給麵子啊,太傷人自尊了吧?”
“在外跑了一天,剛回來,累,掛了啊。”藍小芸說掛就真的掛了。
“誰呀?”正在上網寫自己博客的馮麗婷回頭問。
“鍾力,約我出去散步,”藍小芸笑道,“玩笑開大了。”
“我看不見得是開玩笑,他知道肖曉對你有意思,以鍾力的個性,絕對不會橫插一杠子,”馮麗婷說,“不信你再打電話給他,絕對是有別的事兒。”
“鍾力,在哪兒呢?”藍小芸還真的回撥了鍾力的手機。
“回心轉意了?真讓人受寵若驚,”鍾力還是他慣常的口氣,“剛才還在你樓下,看著你窗戶明亮的燈光,這會兒嘛,正灰溜溜的離開。”
“想去哪兒散步?”
“那就下樓吧,今晚天氣不錯,夜空星光燦爛……”
“再沒個正形我就掛了啊。”藍小芸威脅。
“別別,你問問馮老師有沒有興趣,我想到案發現場去看看。”
“你等著,我們馬上下來。”藍小芸問過馮麗婷後回話。
馮麗婷說:“別看鍾力這家夥說話老沒個正形,其實還真是個當偵查員的好坯子,有事業心,我看他這幾天的精力全在案子上,肯鑽。這會兒去現場,可以在同等的條件下觀察案發現場的環境、光照條件,對於認識案情、分析案情是有幫助的。”
“我就煩他那破嘴。”藍小芸說。
藍小芸和馮麗婷下樓後發現鍾力竟是開著小車過來的,“哪兒弄的?”藍小芸問。
“借輛車還不容易?我在這個城市可是長了二十多年,”鍾力熟練地啟動車子,“你要想玩車,我弄幾輛來你挑。”
“你就吹吧。”藍小芸撇了一下嘴。
“馮老師,對不起你了,本想整一個二人世界,人家不給麵子,隻好拉你來當電燈泡了。”鍾力又跟馮麗婷開起玩笑來。
“你還知道我現在的角色是電燈泡啊,”馮麗婷開玩笑也是一把好手,“別錯拿我當幻吵良就行了。”
“你要是真當上了,可是我這一輩子的大恩人。”
小車很快就到了現場附近,住人在公路上下車,朝香樟樹方向走去。
早春的夜晚還帶有幾分寒意,馮麗婷下意識地豎起風衣的領子,“馮老師,我越看你越有風度,”鍾力又想開玩笑,話說了一半又刹車了,“快看,香樟樹那邊!”
香樟樹下有一簇火光。
鍾力三人加快了步伐,在離香樟樹還有大約一百五十米時,依稀看到火光中好像有人影在晃動,對方似乎發現有人來了,快速離開了,當鍾力接近時,人影已經隱沒在黑夜之中,消失的方向是離香樟樹最近的劉家烷,從烷子那邊傳來的狗吠聲也說明了這一點。
香樟樹下的火堆是正在燃燒的紙錢,火堆旁邊還有幾住正在冒著煙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