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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是由陌生到熟悉,熟悉的人又由於某些特別的原因而走向親密或疏離。

自從出了黃金山潛入病房暗殺陳修遠未遂事件後,公安局加強了醫院方麵的保衛工作,周堅和肖曉也因此每天都要到醫院呆上幾個小時,周堅和謝惠的接觸也多了起來。

自從在病房裏發生過玫瑰花和被捏疼手的事件之後,周堅的影子就在謝惠的腦子裏深深地紮下了根,再加上每天見麵,又有陳修遠和肖曉等人在一旁推波助瀾,二人的關係似乎變得微妙起來。謝惠從來沒有把自己的戀人設計成一個警察,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個警察的戀人,但卻又被這個當警察的男人攪得心煩意亂。

因此,臨到動身去公園之前她還在猶豫:去還是不去?後來她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心理平衡的借口:赴約不等於戀愛。這才決定去,何況她知道,在公園裏等她的不止周堅一個人。

春天的公園景色宜人,該綠的草木綠了,該開的花開了,遠遠地就能聞到花的香氣。湖城公園坐落在市郊瀾湖之濱的一座不大的山上,山中還有一個名叫秀園的庭園式竹林,蘇州園林的風格。一大早,周堅和鍾力、肖曉、藍小芸便到了秀園,園中,修竹茂林,奇石嶙峋,一條依山勢而建的畫廊曲折遷回,畫廊兩邊,擺著一缽缽盆景,四個人在畫廊中的一座茶亭中坐了一會兒,鍾力推說要上廁所先離開了,一去就不見人回來,當謝惠的人影出現在畫廊的進口處時.藍小芸拉著肖曉要他給自己照相,也離開了茶亭,把周堅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那兒。

藍小芸和肖曉走在一片茂密的楠竹林中再回頭看時,見謝惠已經到了茶亭中,周堅站起來迎著,舉止彬彬有禮。

藍小芸評價說:“周堅還可以,一點兒也不慌。”

肖曉說:“他又不是沒談過戀愛,按程序發展就是。”

藍小芸白了他一眼,說:“你們男生是不是都這麼老練?”

肖曉說:“你別把我也算進去了,我絕對沒有周堅那麼瀟灑,我對愛情的態度像傳統的中國女人,絕對從一而終。”

藍小芸笑問:“你的那一位在哪兒呢?”

肖曉給噎了一下,心想答案不是明擺著的嗎?但又不敢明確地把話說出來,“在心裏藏著,”他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說出來的答案,說著又拉藍小芸擺姿勢,“別光瞧人家表演了,咱們玩咱們的。”兩人在竹林中照了幾張相,又順著林中的一條小路往前走,走著走著,肖曉就不說話了,臉上也浮出了有心思的樣子,藍小芸有些奇怪,問:“剛剛還高高興興的,怎麼一下子就不說話了?想心思?”

肖曉老老實實地承認:“是在想心思。”

“想什麼呢?”

肖曉說:“我在想,事業和生活是不是對立的東西?我還在想,愛情是不是非要經過考驗?經過什麼樣的考驗愛情才可靠?”

藍小芸說:“你怎麼會想這些事?”

肖曉:“我想聽聽你的觀點。”

藍小芸:“話頭是你扯出來的,你先說。”

肖曉猶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藍小芸,我們幹脆把關係明確了行不行?咱們的關係別人都看出來了,就咱們自己還隔著一層紙。”

藍小芸聽懂了他的話,但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明確什麼關係呀?咱們同學關係挺好的,又是老鄉,說是好朋友也可以,沒隔什麼呀?”

肖曉被j琶得沒辦法:“我指的是愛情關係。”

藍小芸把目光閃到一邊:“咱們還沒畢業呢,我都沒想這事兒。”

肖曉說:“你現在想想也不遲。”

“那就等我想好了再回答你也不遲。”藍小芸衝他狡黯地一笑,打頭朝前走去。

出了竹林,麵前有一片水塘,塘邊有一座依水而建的仿古亭,亭澹掛著一幅匾,上寫“琴亭”二字。一對白鵝在塘中浮遊著,水麵劃出一道道波紋。

肖曉快步趕上,卻沒話說了,二人都麵對水塘呆著。

“鍾力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肖曉有點憋不住了,找話說。

“你希望那猴子在這兒?那我喊了……”

“別,他一來咱們就說不上話了,”肖曉趕忙阻止,“你們那案子進展得怎麼樣?”

“挺複雜,主要是死者的人際關係複雜,”藍小芸說,“破案看來不是一夭半天的事。”

“你們運氣好,一來就連上了兩起像樣的案子。”

“不是說你和周堅要過刑偵這邊來嗎?馮老師早給我透露消息了。”

“說是那樣說,還沒見動靜,這幾天不是在醫院守著就是當馬路夭使,沒意思。”

“別急,領導有領導的安排,耐心點兒,不說這些事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藍小芸說,這時,琴亭中傳來古箏的聲音,“暖,亭子那邊有人彈琴,口自們過去看看?”

一位古代裝束的小姐端坐在琴亭中輕撫古箏,條案上,一炫清香煙縷嫋嫋,古典名曲(高山流水》縷縷繞梁,與琴亭相對的池塘對麵有一座太湖石砌成的假山,假山上一簾瀑布泛著白亮的水花直濺池中,池水波光粼粼,音韻入畫,詩意濃鬱。

一旁,李建成、謝倩陪著梁泰和鄭麗閑坐品茶,神情怡然。

“梁老板,這地方怎麼樣?”李建成問。

“沒想到湖城還有這麼一個清靜的好地方,不錯,真的不錯。”梁泰說。

肖曉和藍小芸出現在琴亭外,朝亭內觀望,,李建成見了,起身打招呼:“肖曉!”

“是你啊李哥,我說誰這麼好的雅興,”肖曉說,他已經看到了梁泰和鄭麗,卻視而不見,“謝倩也在啊,謝惠來了你知不知道?”

“在哪兒呢?”謝倩四處張望,又看著藍小芸,“這位小姐我見過,那天在高速公路的車上——”

“我同學,藍小芸,”肖曉介紹說,“藍小芸,還認識她吧?”

“一眼就認出來了,”藍小芸說,“那天她可是嚇壞了。”

“你太厲害了,就這麼一下,”謝倩比劃著,“那麼凶的一男的就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兩個女孩都笑起來。

“李哥,今天怎麼有雅興?”肖曉問。

“陪香港老板來玩玩,”李建成說,指著梁泰那邊“介紹一下——”

“不用介紹,我們認識,梁老板,對吧?”

梁泰站起來,尷尬地笑著:“肖警官,你好。”

“準確地說,目前我還是個預備警官,還沒畢業呢。”肖曉更正說。

“都是熟人,一塊兒聽琴吧,”李建成讓出座位,“你們怎麼認識的?——我知道了,就是梁老板丟車那次,聽梁老板說過,沒少誇你們,消息都傳到香港去了,你知不知道?”

“這麼說我已經享譽海內外了?”肖曉打著哈哈,“行啊你,都跟香港老板勾搭上了。”

“我們一起搞了一個服裝公司,合資,”李建成見藍小芸還站著,“這位女警官,別客氣,坐,坐。”

“坐吧藍小芸,”肖曉說,“李哥是我的老鄉,街坊,正牌大學畢業生,學哲學的,用現在的話叫……儒商,對吧?我穿開檔褲的時候就跟著李哥跑,跟別人打架打不贏就喊他幫忙。”

藍小芸點點頭,肖曉挪了個座位讓她坐下,自己正好坐到了鄭麗身邊。

鄭麗很尷尬,衝他點了點頭。

肖曉說:“鄭小姐,我們又見麵了,世界真小啊。”

鄭麗裝著沒聽見他的話,衝彈古箏的小姐說:“小姐,請再彈一曲《漁舟唱晚》。”

肖曉湊近李建成,小聲地說:“在這兒聽琴得不少錢吧?”

李建成說:“在這種雅致的地方說錢就沒意思了。”

肖曉感歎:“雅致也得用錢買呀!”

李建成說:“嫌兜裏的錢少,就得想辦法掙,多掙,有花錢的壓力才有賺錢的動力。”

古箏聲聲,音韻依依。

鄭麗不時拿眼睛鏢著肖藍二人,梁泰則是一副怡然之態,手指在茶幾上輕輕叩擊,藍小芸低聲對肖曉說:“周堅這會兒可別闖進來了,碰上了那才叫尷尬呢。”

肖曉說:“咱們走,擋住他們,別第一次約會就給攪黃了。”-

肖曉喝了幾口茶,“李哥,你們慢慢欣賞,我們有事,先走一步。”

“再坐坐嘛,”李建成挽留,“中午一塊兒,我安排,要不你們先溜這溜達,口自們再電話聯係,怎麼樣?”

“再說吧。”肖曉沒答應也沒拒絕。

鍾力跟肖曉他們分手後便離開了秀園,他呆在那兒不舒服,或者說藍小芸打電話告訴他有這麼個聚會的時候,他答應來就有些勉強,因為他知道今天自己注定是一個尷尬的角色。肖曉跟藍小芸,差不多就要到境界了。一旦確定一個漂亮姑娘有了明確的對象,她周圍會有一幫子男人不舒服,鍾力就是其中之一。這段時間他已經開始琢磨愛情問題了,可老琢磨不透,比如說周堅,莫名其妙地認識了個鄭麗又莫名其妙地分手了,還沒來得及痛苦,謝惠又出現了,其實他認識謝惠比周堅早,可這事兒怎麼就跟自己沒關係呢?再比如肖曉和藍小芸,大家都是同學,怎麼大家就公認他們是一對呢?

這都是弄不明白的事情。鍾力有個優點或者說叫特點,弄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換點屬於自己的事情千,所以他決定去找俞白,研究一下那張畫像的事。去群藝館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在俞白那兒一定要呆到中午,然後到紅房子去吃飯,想到紅房子自然就想起了劉曉蕾,還有她那雙笑的時候也憂鬱的眼睛,——這才是他在今天應該做的事情。

俞白還在睡覺,他的寢室像狗窩一樣亂,還有一股混雜著煙酒味兒的怪味道,所以鍾力一進門就把窗戶打開了,打開窗戶才發現那張紅衣女人的畫就擺在床前的畫板上,臉還是那張空白的天鵝蛋形狀。

“還在畫這張像?”鍾力問。

“我被你坑了,坑得我寢食難安,”俞白一邊穿褲子一邊說,“我這幾天做夢都是這顆天鵝蛋,成夭都在琢磨著怎樣將這天鵝蛋的內容添上,各種各樣的鼻子,各種各樣的眼睛和嘴巴,還有眉毛,柳葉眉,掃帚眉,刀子眉,臥蠶眉滿腦子亂飛,為這我都去看精神科了,醫生說這是神經衰弱的症狀,都怨你。”

“你精神本來就有毛病,”鍾力說,“一張畫兒畫成這樣!公安局的人都笑死我了。也怪我,不該畫兒還沒成就吹噓你,說你如何如何的人物,知道人家現在怎樣笑話我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言下之意我和你一樣有病,精神病。”

“精神病就精神病,是人精神都有點毛病,除非你不是人,”俞白笑笑,抓起一條毛巾和洗漱的杯子、牙膏、牙刷到陽台上去了,一邊就著水池刷牙還一邊不停地說話,聲音一句句的含糊不清地傳進房間,“……所有的動物都一樣,都是從單細胞演變而來了,唯一的區別就是你究竟是牛是馬是昆蟲還是豬,咱們都不是,是人……僅此而已,所以咱們早上起來需要刷牙,能夠坐在街頭的小攤子上就著臭豆腐喝啤酒,順便再談論些曆史啊人生之類的問題,咱們的耳朵跟別的動物也有區別,知道什麼是美妙的音樂什麼是汙言穢語……還有夢,夢中有男人的肌肉女人的胸脯,——是不是有人來了?”

俞白從陽台門往裏看,滿嘴的白沫。鍾力正想罵他又發神經了,卻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房門口果然站著一個女子,是他原本打算中午見的劉曉蕾,這次他沒有注意她的眼睛,而是她與畫板上一模一樣的臉形。

“俞老師,——鍾警官也在啊。”劉曉蕾打招呼。

“劉小姐,你怎麼來了?”

“路過,去上班,看見門是開的,”劉曉蕾指指走廊的一端,“我就住那邊房間。”

“那邊是我們編輯部的資料室,有三間房,挺亂,”俞白用毛巾胡亂擦著臉從陽台進來,“一直沒人收拾,我跟頭兒打了個招呼,騰出半間給她住,順便讓她幫佗收拾一下資料,兼做電腦錄入,反正我們是季刊,活不多,既解決了她住的問題,多少也有點收入,不多,按字算。”

“挺好的。”鍾力說。

“我上班去了,這是洗好的衣服,”劉曉蕾將一個塑料袋遞過來,另外還有一張條子,“西裝我送到對門幹洗店了,這是條子,別忘了去取。”

“我給你錢。”俞白抓起上衣搜口袋。

“挺能剝削人的嘛。”鍾力挖苦道。

“鍾警官你別這樣說,能為俞老師幫點小忙是我的福分。”劉曉蕾說,“走了啊。”

“哎,給你錢。”俞白趕到房門口,劉曉蕾已經消失在樓梯處。

“這層樓就住你們倆吧?”鍾力站在房門口往走廊兩邊看了看,樓道靜靜的。

“平時上班有不少人,今天不是星期天嘛。”俞白說。

“晚上呢?晚一上沒別人吧?”

“想什麼呢鍾力,你腦子裏的念頭挺髒的哈,”俞白翻了他一個白眼,“是不是在警察眼裏所有的人都千壞事?”

“也就那麼一問,你急什麼?千了虧心事才這樣。”鍾力倒打一耙,“哎,剛才我注意到了,這畫板上的臉形跟劉曉蕾一模一樣,你是不是畫的時候腦子裏想的就是她?”

“你這一提醒,還真明確了,我聽你那些目擊者描述那女人的形象的時候,腦子裏還真時不時地想到了劉曉蕾,”俞白看著畫板說,“到坐下來畫的時候,畫一張是這樣,畫兩張是這樣,三張四張都這樣,我都罵自己了,你說我怎麼能把曉蕾這麼好的姑娘跟那事兒聯係在一起呢?”

“剛才還說我腦子裏髒,你才髒呢,算了,這事兒不求你了,都概念成這樣了,把真人擺在麵前你也畫不好,”鍾力說,“這事就此結束,不過你還是費了心,中午我請你吃飯。”

“今夭有飯局,有人請,昨天就定了,你還是跟著我蹭吧。”

“是嗎?誰請?別替我省錢啊,”鍾力說,“地點定了沒有,去哪兒?”

“地點我定,你是不是想去紅房子?”俞白壞笑。

“誰想?你自己想去別往我這兒栽。”鍾力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