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3 / 3)

“穿的是耐克鞋,白顏色的,褲子是米色純棉的,臉上好像還有痘痘,”鄭麗突然從車窗中露出臉,“皮膚有點黑。”

周堅見到鄭麗,看了肖曉一眼,臉上露出一絲曬笑,轉瞬即逝。

“你能肯定嗎?”趙隊長問鄭麗。

“肯定。”

趙隊長拿起對講機:“指揮中心,我是巡邏警察支隊的趙保民,我們已經根據指揮中心的指令到達現場,這裏發生的是一起流氓傷害案件,犯罪嫌疑人為男性,二十多歲,臉上可能長有青春痘,穿深色夾克衫,米色純棉褲,白色耐克鞋,騎一輛山地車,作案後朝民康路深藍咖啡屋一側非機動車道以東方向逃跑,我們馬上開展搜索,報告完畢。”隨後,他又對周堅說:“小周,你和小肖一起先把受害人送到醫院,我估計刑偵的同誌馬上要過去。”

周堅說:“好吧。”

“周堅,你上我的車吧,鄭麗,你到後麵擠一擠,” 肖曉說,“有周堅在車上,遇上交警也不會有什麼麻煩。”

鄭麗說:“坐不下我就不去了。”

周堅冷冷地說:“不行,你是目擊者,有義務向公安機關反映你所看到的一切。”

鄭麗看了他一眼,不做聲了。

周堅一行到這醫院不久,高暉、李大春、胡亞洲等人也先後趕到了,馮麗婷、鍾力和已經出院的藍小芸後來也到了,肖曉沒想到一起普通的流氓傷害案件會引起這麼高規格的重視。當天的受害人是湖城市職業中專的一名在校女生,左邊臉部被劃開了一道長約五公分的刀口,“同類的案件已經發生六起了,”鍾力告訴肖曉說,“前麵五起都是發生在濱江大道一帶,局裏在那邊都布控了,沒想到今天他跑到民康路這邊來了。”

“受害的都是女孩子?”肖曉問。

“都是,還都是打扮比較時髦的那種,作案手段也一樣,最慘是一個……”鍾力看了不遠處的藍小芸一眼,“不過去打個招呼?”

“人家都不正眼看我,何必自討沒趣,”肖曉說,“她的傷好了?”

“就縫了幾針,已經拆線了,開始擔心伯腦震蕩了,現在看來沒什麼問題,”鍾力說著,又看了看不遠處正在接受刑警訪問的鄭麗,“你怎麼跟她搞到一塊兒去了。”

“什麼叫搞到一塊兒?正常交往,也就喝杯咖啡,閑聊。”

“挺瀟灑的嘛。”

“閑著也是閑著,在商場上混,不像在公安局,——你那起凶殺案破了?”

“沒呢,膠著,挺煩的,嫌疑人倒是一堆,看誰都像,可誰都不是。李叔在那邊,不過去打個招呼?”鍾力說,“我跟他議論過你的事,他對你看法挺好,很替你可惜。”

“可惜什麼?我還不至於落到要人憐憫的地步吧?”肖曉說著,看到李大春正在向他這邊張望,便笑笑,李大春朝這邊走過來,肖曉迎過去打招呼,“李老師,您晚上也不休息呀?身體還好吧?”

“刑偵的班要麼別上,上了就別想舒服。今天你可是當了一次現場目擊者,看清楚了嗎?”李大春問。

“剛才我還想起我們下來實習之前您給我們上的那一課,騎自行車的人我是看到了,但不敢說是看清楚了,速度太快,一開始又沒注意,等意識到是案子,人又不見了。”肖曉說,“這案子表麵看起來簡單,其實挺難搞的,沒現場,也不可能留下任何物證。”

“壓力還大,”鍾力說,“事情都是在公共場所發生的,社會影響很壞,已經有報紙登了,說湖城市連續發生美女被毀容的案子,網絡上也開始有人炒這事兒了。”

“都有些什麼議論?”李大春問。

“網上說什麼的都有,有人猜犯罪分子是失戀了或者離婚或者被第三者插足了,也有的說是變態,還有人說現在的女性是該受點懲罰了,誰讓她們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少?有人給犯罪分子送了一個外號,叫辣手摧花,還有人說叫小李飛刀更合適——古龍小說中的人物,”鍾力說,“李叔,你有空也到網上看看,挺有意思的,說不定還能對你有所啟發呢。”

“我才學電腦,很多操作都不會,有時間你教教我,我拜你為師。”李大春說,“小猴子,你還在張和田那案子上吧,怎麼也跑來湊熱鬧?”

“晚上我們都在辦公室,聽說這事後就都跑過來了,胡隊說下半夜還有別的事。”鍾力說,“我們實習的時間有限,多親曆一起案子算一起案子。”

“這是對的,”李大春點頭,回身朝藍小芸站的方向看了看,“藍小芸,你過來。”

藍小芸快步走過來:“李老師,有事嗎?”

李大春說:“老同學來了。怎麼也不打個招呼?肖曉今晚可是我們的重要目擊證人,咱們要注意搞好警民關係,明白嗎?”

鍾力說:“就是,人民警察愛人民嘛。”

藍小芸呸了鍾力一口,眼睛根本不朝肖曉這邊看。

“怎麼不見周堅了,剛才還在這兒,”肖曉解圍說,“等會兒忙完了,我請老同學宵夜,把馮老師也喊上。”

“周堅有他的事。今晚恐怕不行,我們大家都有事,”鍾力說,“改天吧。”

俞白又在作畫,房間的日光燈有些老化了,發出吱吱的聲音。牆上已經掛了幾張紅君女人的身體,畫板上的這張仍然是,紅裙子的顏色深淺不一,但張張豔麗醒目,女人身體的線條有豐滿和苗條之分,總體上還是身材修長的那種,不細看沒有多大的區別,所有的臉都是蛋形的空白,鍾力推門的時候,他正對著畫板上空白的蛋形臉發呆。

“還在琢磨呢?”鍾力說,“我來看看你這畫畫得怎麼樣。”

“我在想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俞白說,“我就想添上五官看一看。”

“這張畫靠想象力是添不出來的,”鍾力說,“你還是應該結合目擊者的陳述,還別說,那麼多紅顏色的女人身材畫擺在一起,挺刺激人感官的。”

“我畫畫從來就沒有這麼麻煩過,是你小子人麻煩,我畫了這麼多,哪一張你都說不行,畫稿還不讓毀,說什麼比較比較,”俞白說,“——帶酒了嗎?”

“來你這兒能不帶酒嗎?”鍾力揚起手中的塑料袋。

“別拿我當擋箭牌了,”俞白起身,“你是為劉曉蕾來的,對吧?”俞白伸手掀起牆上的一張畫,裏麵有一幅添上了五官的紅裙女人像,那麵孔分明是劉曉蕾。

“這不是劉曉蕾嗎?你什麼時候把五官添上的?”鍾力問。

“也就是試了一下,如果不是她在張和田的墳上自殺,我絕對不會這麼畫,”俞白說,“畫她非常需要勇氣,我必須把她和一個陰謀聯係起來,一個殺人的陰謀,這可能嗎?要叫我看,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是她。”

“我知道,她在你眼裏曾經是天使。”

“你不也一樣,”俞白放下手中的畫頁,劉曉蕾的臉又變成了空白的天鵝蛋的輪廓,“明明知道她有那樣一段經曆,還深更半夜的往我這兒跑?”

“白天來能見著你人嗎?總在睡大覺,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這毛病。沒辦法,人有時候不聽腦子使喚,”鍾力說,“她在嗎?”

“這兩天她就沒下樓,我接她出院那天回來,她買了一堆方便麵火腿腸,”俞白說,“傍晚的時候,在洗臉間門口碰了一麵,看狀態還好,我去試著敲敲門?”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是從劉曉蕾房間方向傳過來的,俞白走到門口一看,果見劉曉蕾的影子在黑暗的走廊上嫋嫋而行。“是小劉吧?”俞白問。

“我想到你房間坐坐,又怕打擾你。”劉曉蕾說。

“沒關係,進來進來,正好鍾力也在。”俞白說。

劉曉蕾一進房門就被那些畫吸引了。

“是鍾力讓我幫忙,”俞解釋說,“根據現場目擊者的描述,畫犯罪嫌疑人的模擬像,目擊者們說的都不一樣,我不知道該采取哪種說法。”

“看著挺魔幻的,這些臉……這些畫當中是不是應該有一張是我?”劉曉營衝著那些畫,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圈,然後回到自己的鼻子上。

俞白說:“這話可不能這麼說,玩笑不興這麼開的。”

“我可能在人家眼裏就是犯罪嫌疑人,”劉曉蕾又說笑了一句,這才跟鍾力打招呼,“鍾警官,是這樣吧?”

“你別多想了,”鍾力說,“恢複得怎麼樣?你氣色看上去不錯,我們正說你呢,俞老師說你兩天都沒下樓了。”

“我沒地方去,我也不知道去哪兒,”劉曉蕾說,“我估計一出i7就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不會,你這事沒多少人知道。”鍾力安慰說。

“你別騙我了,網上已經炒得很厲害了,你看看湖城論壇就知道了,”劉曉蕾說,“也不知誰掛上去的——‘風流男死也風流,癡情女自殺墳前,幸得救助’,點擊率好幾萬,跟帖的都上千了,說什麼的都有。”

“這幾天挺忙,我還真沒工夫上網。劉曉蕾,網上的東西,不理也罷,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鍾力勸道,“人總不能把自己放在一個過不去的坎兒上。”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做不到,這兩天我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就是想清理一下自己,”劉曉蕾說,“不行,老做夢,一做夢就是張和田。”

“那人是個魔鬼,活著害人,死了還讓人不得安寧,”俞白說,“魔鬼,標準的魔鬼。”

“俞老師,求求你,別罵了,他人已經死了。”

“好好好,我不罵,他媽的。”

“你又罵了。”

“誰不罵呀,狗娘養的,死有餘辜!”俞白又忍不住了,“小劉,不是我說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就看不透想不通呢?”

“你說的意思我明白,道理我都懂,可感情這東西,怎麼說得清楚呢?你越想擺脫,它越是緊緊地纏著你。這兩天,我也老是在想他的壞處,可一做夢他就出現,說的都是甜言蜜語,總是他好的一麵。俞老師,你說,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一種叫做靈魂的東西?”

“哪有啊,誰見過?”俞白說。

“鍾警官,”劉曉蕾又求助地看著鍾力,“人要是能找到一種自我妥協的方法就好了,我指的是心靈與智慧、理智與感情之間,要麼就讓理智的力量大得足以戰勝感情,要麼千脆讓感情淹沒理智,兩種東西都在,人就跟分裂了似的,精神分裂症是不是就是這樣?”

“聽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呀,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鍾力說,“張和田死後,有人在他死的地方燒過紙,我們一直沒查出來那人是誰,現在,我猜準是你,你們劉家烷,目前我們已經查明的與張和田有關係的,隻有你和劉氰但劉著那時候不在湖城。”

“是我,也就是因為老做夢才去敬香燒紙的。”劉曉蕾說。

“那天晚上你看到我們了嗎?”鍾力問。

“隻知道有人來了,可不知道是你們,我不想讓人看到我,所以就趕緊離開了。”

“來來來,酒菜既然已經帶來了,就吃上喝上,”俞白說,“邊喝邊聊。”

鍾力說:“喝酒行,你得把那些畫收起來,剛才劉曉蕾說看著感覺魔幻,我看也是,特別是那一張張空白的臉,我今晚說不定也會做噩夢,你看那紅顏色,那麼濃,像血。”

“不會吧?”俞白不在意地說。

“肯定會,而且夢裏的情景應該是這樣的,”鍾力說,“月光下麵,一對俊男靚女從一輛小車上下來,女的就穿著這種鮮豔的紅裙子,挽著男人的手,一起走向田野,田野中有幾棵高大的香樟樹,他們就在樹下麵卿卿我我,後來不知怎麼的,男人就死在女人的麵前……人死之前的樣子我沒見過,也許是麵孔猙獰,也許是全身痙攣,那雙眼睛應該是非常非常的恐怖,或許眸子裏還映著月光,熠熠的閃爍著……”

“行了行了,”俞白說,“你再說下去我也要做噩夢了。”

劉曉蕾的目光也移到那些畫上,臉上露出驚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