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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小胡同裏很安靜,兩邊的磚牆根上長著青苔,透著年代久遠的氣息。肖曉在巷子中曲折地拐了幾道彎,一直未見李建成的身影。到胡同走穿的時候已經拐出了小鎮,前麵是一個雜草荒蕪的小山包,山包上有幾堆孤墳,卻也沒有人影,景象很淒涼。他四處張望片刻,慢慢返身往回走。大白天的,小巷中悄寂的氛圍中似乎籠罩著一種特殊的神秘感,這讓肖曉很不安,往回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停下腳步。不遠處,李建成站在一間院門半掩的農舍前,無聲地望著他,臉上毫無表情,隻有墨鏡的鏡片折射著幾縷冷光。

肖曉與他目光相接,臉上漸漸現出怒氣。李建成也沒言語,返身走進小院,緩慢的動作似乎給了他一種暗示,他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腳步退滯。進了小院後李建成停下來,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子。

黃金山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已經拴好了院門,手中把玩著一把惶亮的彈簧跳刀,衝肖曉露出獰笑。肖曉回頭再看李建成,’李不動聲色地站在正屋的門口,不經意之間,李建成與黃金山對肖曉已形成前後夾擊之勢。這時,一個大腹便便的青年女子從李建成身後走出來,一見這情景,馬上驚慌起來:“黃哥,你這是——”

“小小,不關你的事,回屋去吧,”黃金山衝方小小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彈簧刀,“男人的事,女人家少管。”

方小小擔心地看了肖曉一眼,回屋去了。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麵熟。”肖曉盯著黃金山說。

“是嗎?在哪兒見過?”黃金山拋擲了一下手中的彈簧刀。‘

“我想起來了,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是一個被通緝的壞人,你的名字叫黃金山。”肖曉用不屑的目光把黃金山打量了一番,回頭繼續盯著李建成,經過一段短暫的對峙之後才澀聲說:“李哥,沒想到你會這樣坑我。”

李建成仍然不說話,繼續盯著他。

“我下海歸下海,絕對沒有卷入黑社會的意思,你他媽的叫我今後怎麼做人?”肖曉盯著李建成,一步步地朝李逼近。

李建成一動不動,直到肖曉走到他跟前,才準備開口說話,卻冷不丁地被肖曉一個勾拳擊中下巴,仰身倒地,剛欲爬起來,肖曉又是一腳將他踢趴下。

黃金山手持彈簧刀逼近肖曉。

肖曉擺開格鬥的架勢:“就你們倆?一起上,我好久都沒練了,正想試試。”

李建成艱難地爬起來,吐了一口血水,示意黃金山靠邊,勉強地衝肖曉做了個笑臉,“看不出,文質彬彬的一個人,拳腳還挺厲害,四年的警校沒白上。我不想還手,讓你揍了幾下,出氣了吧?不夠再來幾下。”

肖曉頹喪地鬆開了拳頭。李建成擦了一下嘴角,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屋裏坐吧。”

農舍裏光線不好,大白天仍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三個男人圍著堂屋中一張原木色舊方桌坐下,方小小給他們倒上茶水後悄悄退到一旁的廂房裏。

“你老婆?”肖曉問黃金山。

“反正肚子裏裝的是我下的種,”黃金山悶聲悶氣地說,手上仍在玩彈簧刀。

“黃老大,”李建成說,“將來咱們如果出了什麼事兒,你會出賣我這兄弟嗎?”

黃金山包了肖曉一眼,說:“我姓黃的從來不出賣朋友。”

“我也不會,”李建成說,“在道上混的人,講的就是一個義字。”

肖曉的臉色漸漸正常。

“肖曉,今天本來我就沒打算瞞你,我又不是不會開車。以你的聰明勁兒,你大概己經察覺到我做生意不完全是正道,也還做一些歪門邪道的事,隻是你不願點破,我也沒說,對吧?今天讓你跟我一起來,我就是想把事情攤開,”李建成扔了一支香煙給肖曉,“事情攤開了,你一下子接受不了,對我動幾下手沒什麼,我是你哥,不會往心裏去。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一個被公安局開除的警察,嚴格地說也就是一個預備警官,還算不上登堂入室,就連社會的門檻你都不算踏進了,還能混出個什麼名堂來?沒錯,以你的人才,如果照原先那條道兒走下去,說不定在公安局真的能夠能混個出類拔萃,可惜,還沒開始邁步子,道兒就給人掐斷了,這是命,你懂嗎?人得認命。”

肖曉沒說話,默默抽煙。

“年輕人都愛談論前途,其實,什麼是前途,誰說得清楚?中國是個官本位的國家,好像當官兒就是前途,官兒當得越大前途越大,你將來就是當了警察,前途在哪裏?科隊長,處長,局長,到頂了吧?那麼,當了國家主席呢?是不是就沒前途啦?皇帝的兒子是不是一生下來就沒前途?話不能這麼說,這理兒也不通。人一生就那麼幾十年好活,依我看,人不能太委屈自己,得活出質量來,這一生才算是有滋有味。怎麼才能有質量?得多賺錢,有錢才有一切,用什麼手段賺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賺到錢。跟你說實話,中國這地方我不想呆了,但還想在這裏做幾筆生意,錢賺夠了,咱哥兒幾個出國去。”

“出國?”肖曉問了一句,“剛剛在路上你還在跟我說你的莊園夢。”

“莊園建哪兒都可以,不一定非在中國。”李建成說,“太平洋上的小島,南美洲的咖啡種植園,東南亞的叢林,哪兒都行,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出去。”

“那需要很多的錢。”

“所以我們現在得使勁地掙錢。”

“我還沒想那麼遠,這個人出現在我麵前太突然了,我沒想到你會跟他攪在一起。”肖曉指著黃金山說,“他是壞人,非常壞。”

“好人和壞人,每個人的標準都不一樣,”李建成說,“他黃老大對別人也許確實是壞人,但對於這屋子裏的女人,他可是靠山,也是我可靠的朋友,他剛才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他決不會出賣朋友,而且是個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

“他會不會出賣朋友我不知道,我跟他不是朋友,也不想交他這個朋友,”肖曉緩緩起身說:“我現在挺亂的,你們之間的事兒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參與,你們聊,我去車上等。”

黃金山起身擋住肖曉的去路。

“放心,我不會報警。”肖曉說,“就算我不喜歡你,我也不會出賣我李哥。”

李建成說:“黃老大,讓道吧。”

黃金山閃開通道。

肖曉不慌不忙地從他身邊走過,行至門口又轉身,指戳著黃金山的鼻子說:“姓黃的,給你提個醒,今後跟肖某人見麵可別撒野,玩這一套,我不休。”

黃金山惱了,正欲發作,被李建成攔住:“好了好了,都是兄弟,別傷和氣。”

肖曉這才離去。

“這人靠得住?”黃金山問。

“放心,我李某看人從來沒走眼。他是瞥官學院的學生,還沒畢業,跟我一起侄口歌廳裏玩了一回,不巧讓公安局長碰上了,拿他大做文章,這小子也倔,不千了,自己炒了公安局的魷魚,現在對公安局也是一肚子氣,”李建成說,“他跟我是街坊,我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看他更不會走眼。”

“他要是真肯在咱們這條道上混,倒還真是個人物,咱們今天擺出這種架勢他都不慌,”黃金山說,“他剛才給你那兩下子也不簡單。”

“不說肖曉了,”李建成指著桌上的手提箱說:“錢我已經帶來了,在箱子裏,你要的是三十萬,這是三十二萬,是定金,算是為你開公司提供的資助,你拿三十萬用,多的兩萬給方小小,她不是要生孩子了嗎?算是我的一點小意思。”

“李老板,你做人沒得說,我黃老大在道上也算是個講義氣的人物,跟你一比,我也覺得自己差點兒,”黃金山說,“跟你合作,舒服。”

“你可別這樣說。我李建成也不是亂扔錢的人,我沒病。話說明白了,上次丟的那二十萬,賬還得算到你頭上,將來付剩餘款的時候,我要扣除的,”李建成說,“你的公司打算什麼時候營業?”

“隨時都可以開張,反正用不著到工商局登記。就是設備還不行,所以,你給我的錢,我還得先花到設備投資上去,”黃金山說,“解放路街心花園的那筆生意要是做成了,我現在的設備在湖城打碼頭就絕對沒問題,可惜了,不知道怎麼走漏了風聲。”

“隻要有人在,設備嘛,有錢不愁貨,我相信你黃老大這點本事還是有的。”李建成說,“我剛才說了,我看人不會走眼。我希望你盡快通知我,說你都準備好了,我有點急。”

“我知道,你那個工地再也耽誤不起了,”黃金山站起來,明擺著是送客的架勢,“放心吧李老板,我不會白拿你的錢,拿你錢財,替你消災,拿一份錢,做一份事。隻是我這人在道上輸不起,這一回的對手也不是吃幹飯的,前一次他拿槍到你工地上去千,明擺著就是給我瞧顏色,所以,我沒有必勝的把握,是不會動手的。”

“你這一點我很欣賞,再急,也不做沒把握的事。”李建成說,“你現在有錢了,應該有底氣了吧?不會讓我第三次給你送錢吧?”

“我這一次讓你送錢來,心裏已經夠窩囊了,這一次再要成不了事,我怕是要買豆腐把自己砸死,事不過三嘛。”黃金山說。

李建成與黃金山分手後回到車上,肖曉無聲地啟動車輛,很快駛出小鎮,目光一直盯著前方,全然沒有想開口說話的樣子。李建成摸摸剛才挨揍的腮幫子,倒吸了一口氣:“肖曉,你小子的手腳也夠狠的哈。”

肖曉仍然目視前方:“這還是輕的,別忘了,我可在警官學院受過四年的正規訓練。”

“這會兒心裏夠複雜的吧?”李建成窺視他說。

“複雜個啥?”肖曉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老兄在走黑道,這年頭做正當生意真的那麼好賺錢?我隻是氣你瞞我,剛才也隻是找碴兒揍你兩下解解氣。沒怎麼樣吧?”

“估計得有幾天吃東西不利索。”李建成摸著腮幫子說,“聽好了,下不為例。哪有員工打老板的?”

“知道,”肖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哥,你說話可得算數,我是指出國。”

“這你放心,我老李家沒有兄弟姐妹,我就拿你當兄弟了,一個人發財享福沒什麼意思,還得有兄弟夥在一起才有個熱乎勁兒。”

“李哥,既然你拿我當兄弟,做兄弟的我想提醒你一句,”肖曉說,“黃金山這種人,還是不打交道為好,這人整個就是個亡命徒。”

“我知道,他不是個亡命徒我還不會跟他來往呢,”李建成說,“你進生意場的時間短,好多事情你還看不明白,亡命徒自有亡命徒的用處,關鍵是要把人看準,黃金山這人,他隻要認準了你,褲子都可以脫了給你穿,他那股勁要是上來了,腦袋剁下來給你當凳子坐都可以。”

“他真有這麼好?”

“我們打交道又不是第一次,以前也合作過,別的不說,就是東城那塊地,你以為是好到手的?”

“花不少錢吧?”

“光花錢還好說,”李建成說,“不管是正道花錢還是往當宮的手裏塞黑錢,隻要是錢能搞定的事,都還是算正經生意,問題是有些事光錢還搞不定,該刺刀見紅的時候還就得流血,這些事你不知道也罷。兄弟,鄭板橋說的難得糊塗那四個,現在到處都是,但真正能鬧明白的沒幾個人,你明白嗎?”

“你這一寶兌就上升到哲學層次了,我剛出學校門,好多事情一時想明白也明白不了,跟著你李哥走,慢慢地就都明白了,”肖曉說,“剛才我一個人在車上想過了,跟著你掙點錢,最好能掙到投資移民的分上,先出國去呆幾年,拿了綠卡再回來,等於就把自己漂白了,那會兒再做生意就成外商了,對吧?娶老婆嘛,藍小芸要是不要我,我娶個洋妞,也他媽的牛逼一回。”

“這話聽著提氣,”李建成說:“你這話一說出來,我們才算是生死之交了,今晚找個地方好好玩玩兒。南邊來了兩個廣廣,這兩小子花得很,一來就提出要打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