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曉從牆洞裏鑽過來:“李哥,找我?”
李建成抬腕看看手表:“時間過了,怎麼還不見那小子露麵?”
“會不會是耍滑頭?”
“我給他打幾次電話都沒接,”李建成說著,又拿出手機撥號,順手扔給肖曉一支煙。倆人吸著煙又等了一會兒,大約有半支煙的工夫,李建成像是猛然想到了什麼,狠狠地摔掉手中的半截香煙,“肖曉,好像不大對勁兒,咱們得走!”
“我去通知隔壁那幫哥兒們。”
“不管他們!”李建成掏出一支槍扔給肖曉,“帶上,以防萬一。”
肖曉接過槍,“有這麼嚴重嗎?”
“別問了,走。”李建成拉起肖曉鑽進了另一側牆洞。
鍾昌明、李大春、胡亞洲等人在另一幢樓房密切注視著這邊樓房的動靜,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怎麼還不見動靜?”周堅說。
“沉住氣。”鍾昌明說。
“哎哎,你們看。”眼尖的藍小芸突然叫道。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對麵樓房裏溜出兩個黑影,快速向樓前的一輛小車走去,一個黑影臨上車前還扔掉了手中的煙頭。
“好像是李建成和肖曉。”周堅說。
鍾昌明皺起眉頭想了想,掏出一把車鑰匙遞給胡亞洲:“老胡,你帶小周、小藍,另外再帶兩個人,用我的車跟蹤他們,有情況及時彙報,來不及報告的可以相機處置,隨時保持聯係。”
“是。”胡亞洲從鍾昌明手上接過車鑰匙,正準備離開,鍾昌明又喊住了他,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胡亞洲的臉上略顯詫異之色。
肖曉駕駛著淩誌商務車無聲地駛離工業開發區,拐上公路後加快了車速,“我們現在去哪兒?”他問。坐在他身邊的李建成沒有回答,陰沉著臉不停地吸煙,肖曉隻好駕車繼續前行,李建成突然冷笑兩聲:“哼,拿了錢不辦正事,想逃,沒門兒!”
“你說誰?”肖曉問。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李建成說。
小車駛上了下午鍾力出事的那座大橋,行至大橋中央,“停車。”李建成突然說。
小車緩緩駛向橋邊,緊挨人行道停下。
“下車透透氣。”李建成招呼了肖曉一聲,下車走上人行道,肖曉也跟著下車,李建成扶著大橋欄杆遠遠地眺望他們剛剛離開的工業開發區,突然,那邊傳來隱隱的槍聲。
肖曉回頭用驚異的目光看著李建成。
李建成陰沉著臉,一動不動。
他們站了大約一刻鍾的光景,東城工業開發區那邊沒動靜了,李建成又點上一支煙,回頭對肖曉說:“那幫人大概全部完蛋了。”
“可惜了一幫哥們。”肖曉說,“李哥,你好像有預感?”
李建成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幫烏合之眾,要多少有多少,有什麼可惜的?上車!”他扔掉手中的香煙。
小車重新啟動。
李建成將一個大信封放在肖曉麵前的駕駛台土:“拿著。”
“這是什麼?”肖曉問。
李建成說:“裏麵有一些錢,人民幣、外幣都有一些,數量夠你用一陣子的,還有一本出國護照,去澳大利亞的。”
“你這是幹嗎?”肖曉顯得很驚異。
“今晚這事兒看來有麻煩,到現在為止,我不知道事態會怎麼發展,我們萬一衝散了,這些東西你用得著,到了國外,這些錢也夠你花一陣子,以後能聯係上更好,我不會扔下你不管。萬一……算了,不說那萬一了,不吉利,我想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李建成說,“這些東西我早就為你準備好了。”
“湖城這麼大的生意你都準備扔了?”
“你以為我想扔?”李建成掃了肖曉一眼,“還得再看看,萬一麻煩大了,不扔也得扔,命比錢金貴,隻要人還在,錢還可以掙。”
“那不可惜了?光服裝新城這一塊,投資就有上億。”
“這你放心,服裝新城不是剛剛進行土建工程嗎?主要資金還沒投進去,已經投進去的相當一部分是工程隊帶資施工,”李建成說,“我沒那麼傻,腳跟沒站穩就把錢全扔進去,對了,忘了告訴你,信封裏有一個電話號碼,出國後你可以試著打那個電話跟我聯係,通了,咱們哥們還是在一起,沒通,我想幫你也幫不上了。”
“李哥,你為我想得可真周到。”
“是我拉你下水的,再怎麼說你也是我看著穿開檔褲長大的哥們,”李建成歎了一口氣,“肖曉,盡管你嘴上不說,其實我知道,你對被警官學院開除的事挺在乎,心裏不平衡,這我理解,在正道上走的人誰也不願意往邪道上拐,走正道為啥?風光、可能富有、還有安全。可你不是沒有走通嗎,這就是命!我也是走正道沒走通才走到這條路上來的,咱們倆一樣的命,人活著總得有條路走,這條路走不通就換條道再走。”
“李哥,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算了,現在說可能已經沒用了。”肖曉說。
“前麵拐彎兒,往左邊。”李建成指點著,車前的公路出現了岔道,肖曉按照他的指點駛上了左邊的一條公路。他們沒發現,在他們的身後有一輛奧迪小車在不遠不近地跟蹤著他們。“有話就說吧,”李建成說,“嘴閑著也是閑著,不知為什麼,這會兒我特想說話。”
肖曉說:“以你的聰明才智,你其實不該跟黃金山那種人打交道。”
“你以為我願意?很多事不是由人想的,你知不知道,許多經常在大場麵人模狗樣的那些港商富翁,以前還不是黑道中人?這世道,我算是看穿了,沒錢,你想幹什麼都不行,有錢才是大爺。隻要錢變成了你的,怎麼來的無關緊要,關鍵是怎麼花。聰明一點兒的就不光是吃喝玩樂,還可以拿些你用不完的錢去修橋鋪路辦慈善事業嘛。人首先是要生存下來,生存第一,為了生存,可以不擇手段。你知道嗎,以前國外許多響當當的叢林遊擊隊現在幹嗎去了?販毒,搞恐怖活動,什麼來錢幹什麼!”
肖曉回頭看了李建成一眼,車內無燈,他的麵孔隱在黑暗之中,隻聽他繼續說:“為了什麼?還是為了生存,知道嗎?生存!人隻有生存下來才能實現你的目標,想發財,積累原始資金是一個關鍵的過程,必須不擇手段。”
肖曉說:“李哥,你今晚的話好像特別多,想得也挺深,有些理兒你不說我還真不明白。”
“別忘了,我可是正牌的大學畢業生,而且學的還是哲學,”李建成自嘲地笑起來,“我有時候想,如今想在黑道上玩出點名堂也不容易,沒大學文化還真的玩兒不轉。如今是什麼時代?高科技、微機電腦、販賣毒品的都玩兒上愛國者、飛毛腿導彈了,咱們還不行,充其量也就混個‘非法持有槍支’。”
肖曉也笑了:“我看你前途不可限量,要是到了斯裏蘭卡,說不定那泰米爾猛虎組織頭兒的交椅就要讓給你了,去了意大利和哥倫比亞就更不得了,怕是沒黑手黨什麼戲了,在中國待著還真屈了你了。”
李建成在黑暗中笑了。
前方出現了一條黑糊糊的攔江大堤,肖曉問,“怎麼到長江邊上來了?車往哪兒開?”
“上堤,翻過去,到江邊,前麵有一道斜坡。”李建成指點著說。
車行不多遠,攔江大堤上果然出現了一條斜坡道,肖曉順著斜坡道衝下了江堤,“熄燈,”李建成說,“車開到堤下的林子裏去。”
深夜時分,半輪微黃的月亮斜掛在暗青色的天空,月光下的長江,曠寂、浩渺。一條木製機帆船仿佛從水底下冒出來一樣正駛向岸邊,船近沙灘,機器聲熄滅,船聲仍隨著慣性滑動,幾個水手模樣的人出現在船頭,觀察岸上的地形。
江岸上,二三十米寬的沙灘平直舒展,看不見任何障礙物,沙灘之外是茂密的護防柳林,森森寂寂,風搖枝權。
柳林中的肖曉和李建成很清楚地看到江麵上發生的一切。
“李哥,那船跟我們有關係嗎?”肖曉問。
“今夭晚上,我本來打算讓黃金山徹底解決東城那幫老給我們找麻煩的王八蛋,雙方都約好了,正式幹一仗,誰輸了,誰就退出東城地盤,”李建成說,“沒想到黃金山這王八蛋節外生枝,突然撞警車惹事,他大概是怕了,所以一直沒有露麵,連他手下的那幫兄弟也扔下不管了。這條船,是我和他一起訂的,原來是打算千完仗後,讓他帶著他手下那些弟兄們一起離開,到外地避避風頭,那仗如果打起來了,驚動的麵肯定大,公安局一定會封鎖車站、碼頭等交通要道,走正途肯定是出不了湖城的,所以我們才訂了這條船。”
“這個計劃應該是很周密的。”肖曉說。
“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他會突然撞警車?”李建成說。
“這我知道,他跟警察有仇,”肖曉說,“他兩個弟弟都死在警察手裏,下午在橋上我們不是看到周堅在攔車嗎?我估計黃金山是看到周堅在車上才臨時起意的。黃金山那次偷梁老板的車不是被我們巡邏碰上了嗎?他一個弟弟就是那次被打死的,為這事他還到醫院企圖暗殺巡警的陳隊長,他對周堅的仇恨可能就是因為那起案子。”
“所以,這人成不了大事,隻能當工具用,”李建成說,“我現在到這兒來就是要堵他,他拿了我那麼多錢,不辦事就想跑?世上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船頭上有人衝著柳林的方向打了幾聲尖厲的口哨,少頃,柳林中也回應了兩聲口哨,幾條黑影從柳林中冒出來。機帆船靠近沙灘拋錨搭好跳板。那幾條黑影走近,從船上下來的一群人中有人打亮了手電筒。電光中照出了黃金山和方小小的臉,他們身後還跟著三名黑衣漢子,“怎麼就你們幾位?”船主站在跳板的中間問,“你們老板呢?”
黃金山說:“我們老板不走,就我們幾個。”
船主說:“上船可以,把剩的錢付了我們就走。”
黃金山說:“你以為我們會賴賬?”
“那就付錢吧,”船主的手電在方小小的臉上劃過,“這位是——”
“我老婆。”黃金山說。
“還帶著個大肚子女人?話要先說清楚,萬一路上有什麼事我可不負責,船上沒有醫生。”船主說。
黃金山將一遝鈔票扔到船主手上:“廢什麼話,上船吧。”
船主接過鈔票用電筒照了照,“那好,上船吧。”
話音未落,柳林中閃過來兩道雪亮的燈柱,沙灘上的眾人尚未來得及作出反應,肖曉駕駛的淩誌商務車已經飛快駛近,急刹。李建成和肖曉分別從小車兩邊跳下來,“黃老大,你未免太不仗義了吧,事情還沒辦就想開溜?”李建成說。
黃金山說:“李老板,我——”
李建成說:“想走可以,我也不會強留,但事情沒辦,你總該把錢退出來吧?”
黃金山說:“錢該花的都花了,我手上剩的已經不多了,我暫時還不能給你,我那幫兄弟弄不好都搭進去了,以後還得花錢,——我已經聽見工地那邊響槍了,我那幫兄弟……我不到場是不會有人領頭千的,我估計是公安。李老板,你的事我也不是不辦,容我一段時間,等我把我老婆安頓好了再回來。”
“等到什麼時候?猴年馬月?”李建成質問。
“那你想怎麼樣?”黃金山突然麵露猙獰,“就憑你們倆想攔住我們?”
“我沒想攔你,想攔也攔不住,可理總得講吧,你黃老大在道上可是講信譽的人,就這樣走了,以後還怎麼在道上混?”李建成換成一副笑臉,“就算要走,也不應該這麼偷偷摸摸地走,拿了錢,事不辦,總得言語一聲吧?”
“我這件事做得是不怎麼地道,”黃金山臉上露出愧色,“以往你要我辦的事,我可一是一,二是二,今天我本來也是在辦,車子我都弄到手了,沒想到半路上碰上了公安局姓周的那小子,他好像也看到我了,所以我腦子一熱,就衝動了。那可是公安的巡邏車,車上有好幾個警察,出了那樣的事,警察肯定會全城搜索,今天晚上就是想千,也千不成,所以,我想先把小小送走,出門避避風頭,過段時間再殺回來。李老板,你放心,我答應過的事,一定不會爽約的。其實我這也不算偷偷摸摸地走,我是事情沒辦好不好意思跟你見麵,準備上船後再打你電話。李老板,我這人你知道,從來沒跟人說過這麼多好話——”
“好了,什麼都別說了,”李建成打了一個手勢,在原地走了幾步,“我信你,留得青山在不伯沒柴燒,現在你走,什麼時候回來,打個電話。”
“這才是李老板,為你這樣的人賣命,值得。”黃金豎起大拇指晃了晃,轉身牽起方小小的手,“咱們走。”
“走?沒那麼便宜的事,”一旁的肖曉突然插話,口袋裏的槍也掏出來了,槍口對準黃金山:“我看誰敢動?”
李建成說:“肖曉,你什麼意思?”
肖曉說:“李哥,不能這麼便宜了他。”
李建成說:“算了吧,我已經答應讓他走了。”
肖曉說:“李哥,你答應他是你夠意思,可我不能看著你這麼吃虧,拿了幾十萬什麼事都不千,就這麼走人?”
李建成說:“肖曉,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讓他走。”
“李哥,我不能看著你吃虧!”肖曉邊說話,邊往江堤方向看。
黃金山說:“李老板,你還沒看出來,他壓根兒就不聽你的,我看他是……”
“肖曉,你讓開,你攔不住他們,”李建成突然大叫一聲,“你那槍裏根本就沒子彈,不信你卸下彈夾看看。”
肖曉一驚,本能地卸下彈夾看了看,彈夾裏卻裝滿了子彈,也就因為這麼一會兒工夫,黃金山等人已經將槍拔出來了,“你少了一個拉槍栓的動作,”李建成獰笑一聲,手中的槍緩緩抬起,“肖曉,看不出來,你挺老練的——”
“老大,不好,你看——”黃金山手下的一個黑衣漢子突然驚叫一聲,手指著江堤方向。眾人回頭一看,一輛奧迪小車飛快地從江堤上衝了過來,兩道雪亮的光柱射向沙灘,一片通明,“不好,警察跟來了!"黃金山大喊一聲,“快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