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堅持要過去看木匠修電。這時,高通達從漆黑一團的門洞裏摸進來,恰好摸到要出去查看保險的木匠身上。兩個人都驚悸地立住,互相瞅瞅,才釋然地恢複了原樣。
“通達爺兒,黑搭麻胡的,你到街上做啥去了?”穆家嬸子從木匠身後問道。
“我出去看看,見河莫回來,心裏慌。可是外頭黑成山了,堵得你走不過去。”
“外頭也莫電?”
“別說我們朱子巷,一座老城全是黑的。”
“那就不是保險絲的問題。”木匠道。
“保險絲?一千一萬根保險絲也不頂用了。我聽街上的人說,從今以後,我們朱子巷,我們西寧老城,天天不來電。”
“黑了來不來?”穆家嬸子問。
“我說的是天天,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你知不道麼?”
“哎喲喲,那到底為啥?”穆家嬸子著急了。
“為啥?你們明白不明白,湟水莫堵,水電莫修,但是,新城那一頭,廠房要蓋,機器要轉,飯店要開張,煙囪要冒煙。這個項目,那個項目,摞成山的項目要上馬,誰都要用電,電不夠怎麼辦哩?把老城的電斷掉,全力以赴支援新城,這就是人家的政策。”
人們傻了,半天莫反應過來,三個木匠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回房睡覺去了。他們注重白天,白天才能掙大錢。寂靜中,穆家嬸子冷不丁冒出一句:
“這才叫一物降一物。"
“你活了一輩子,今兒才把話說到點子上。”高通達道。
穆家嬸子不禁有些得意,又道:“誰叫你們當初別堵別堵的喊哩?現在可好,湟水不堵了,你們也別搬,老城還是老城,電可莫有你們的。”
高通達生怕穆家嬸子把意思表達幹淨,忙打斷她的話:“這是人家的報複。”
“報複?公家怎麼會報複老百姓哩?”穆狗保甚感不解,“通達爺兒,你再寫個請願書。”
“再寫我的脬子哩。人家會說,過去老城人黑燈瞎火幾輩輩,還不是照樣生兒養女,也莫見誰把黑飯吃到尻子裏,屎水水尿到飯鍋裏。”高通達氣急敗壞,竟然忘了咬文嚼字,說出和粗人莽漢一般俗野的話來。
穆家嬸子覺得新鮮,還想聽下去。高通達卻說:
“不說了,不說了,說了脹瞎氣。睡,莫有電燈大家就早早兒睡。”
他賭氣地走進自家,咣地把門關上。
穆家兩口子也朝自家摸去,進了門,穆家嬸子叫了聲“尕存子”。女兒用哼哼聲作答,表示她已經睡了。穆狗保坐在南廂房的炕沿上,突然想到莫電也好,莫電就用不著再交電費了,便禁不住悠然自得地唱起來:
柳樹的葉葉尖對尖,
哪一片葉葉兒不尖?
年輕年老的都一般。
哪一個五葷裏不貪?
“老騷情,黑天半夜的,哪根神經又抽上了?睡。”穆家嬸子喝斥道。
十二
這是老城陷入一片黑暗的第一夜。直到淩晨兩點,見河才回到家中。他喝醉了,被兩個和他一般年紀的人一左一右攙扶著,跌跌撞撞的,驚壞了高通達。高通達牽掛著孫娃,一直沒有睡著。聽到叫門聲後,就起身撲向牆跟,摸到那根開關繩,連拉了幾下。電燈莫亮,黑暗似乎更黑。他趿著鞋過去把門打開。見河就一頭撞到他懷裏。幸虧攙扶他的人沒鬆手,又擁又抱地進了門。
“怎麼了?我的孫娃怎麼了?”
“爺兒,怕莫有,多喝了幾口酒。”
“是你們叫他喝的?”高通達陰沉著臉,大有寡人是問的架勢。但黑燈瞎火的,人家看不清他的臉色,便道:
“誰也莫叫誰喝。拳輸了,酒贏了,酒場上的規矩你也不是知不道。”
見河已經躺到炕上。那兩個人就要走。高通達吼道:
“以後再別勾引我的見河。好好的人,跟你們學壞了。”
兩人一聽,也就啥話不說,逃遁似的出了門。他們是見河的朋友,是他整日在外浪蕩的成果。在院門外,一個說:“老不死的,到底誰勾引了誰。”另一個說;“見河莫喝過酒,才三口,就上頭,還能的不行,說是明天請我們的客哩。”那一個又道:“他可不是請你喝酒。”“我看和喝酒差不多。”這青年說著,狎昵地把胳膊搭到同伴肩上。
離地三尺有條溝,
一年四季水常流,
不見牛羊來吃水,
隻有和尚來洗頭。
兩個青年齊聲吆喝。寂靜的街道如同荒野,將他們的聲音遠遠地吸進了大夜的磁場。城市處在酣睡中。
第二天晚上,依然是燈熄火滅。城市的黑暗越來越沉重而可怕。那夜氣不斷膨脹著向天空延伸,最後,月亮消逝了,星光愈加遙遠。黧黑神秘的夜幕中,鬼影正在移動。曲曲扭扭的小巷裏,突然響起一陣恐怖的腳步聲。接著是扭打,是喊叫,是寂靜。
不是見河第一個撲過去的。但當他們把她摁倒在地,一人捂住她的嘴和壓住她的胳膊,一人拽住她那踢踢踏踏的腳時,卻是他第一個解開了她那黑呢大衣的鈕扣,撕開了她的褲帶。他扒掉了她的褲子,毫不猶豫地騎在她身上。已經到這種時候了,還猶豫了什麼,也不必謙讓。因為是他出的主意,那兩個人在行動前就說,我們讓你先幹。
“完了莫?”
“還莫。”
“快點唦。”
那女人的雙手下意識地摳著地,摳鬆了地上的土。她抓起來,扔掉,再摳。
前麵那個人搡他一把。
“別急唦,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