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午陽光最好的時刻,我死了。
死在了我王的屠刀下,死在小人的讒言裏。
我遇到人生當中最大的敵人,他沒有鋒利無比的刀劍,也沒有戰績赫赫的功勳,他有的隻是一張巧嘴,和那永遠和藹友善的微笑。
我李牧率軍將王翦大軍阻擋在了邯鄲以北,司馬兄扼桓齕大軍在邯鄲以南,使其無法形成合圍夾擊之勢。於是,秦人惡之,使用奸詐之極,離間我們君臣關係。我李牧和王上素來不和,隻要有人再往上添油加火,我李牧必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的身子被繩子死死地套著,披頭散發,身著縞素的囚衣,刀斧手立於身旁,表情嚴肅而莊重,法場設於鬧市之中,四周站著盡職的士兵,圍觀的百姓,死死地盯著我。
行刑的官吏,端坐於案幾之前,拿著令旗的士兵等待著王上的詔命。
城樓上有一雙怨毒和痛恨的目光,還有一張滿臉堆笑的麵孔。
我王是趙國的君主,邯鄲城的主人,年紀輕輕,沒有太多執政的經驗。母親隻是先王寵信的一個娼妓,身份卑微,要不是先王寵愛自己的母妃,他恐怕登不上王位。我王繼位,王氏宗親多有不服,幸得有一幫老臣支持,自己才順利繼位。繼位以後,為了拜托朝中老臣勢力的控製,著意提拔一些新人,聲旁那一位便是,也是最得寵的那一位嬖臣。
我王年輕啊!不知這世間的險惡,也明白如今大勢所趨,要抗擊強秦,不能隻靠一腔熱血。我王可悲啊!不能辨別忠奸,聽不進良言忠告,一心自顧自己享受安樂,不顧國家存亡之安危。我李牧已經無話可說了。
望著城樓方向,我隻能苦笑著,在陽光的照耀下,我的笑顯得有些過多的燦爛。
身旁嬖臣供著手在王上耳旁低語了幾句。
王上攥緊了拳頭,咬著牙,狠狠地敲打著城頭上磚塊。
想必是看見我毫無悔過之意,而且還在笑,心裏必然憤怒,在城樓上發泄吧!
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從上方向斜下方劃過,那樣地迅速,那樣地絕決。
行刑的官吏,正色道:“行刑。”
圍觀百姓,有些向我唾罵著,有些卻在低頭垂淚。
我李牧此刻微笑著,內心沒有痛恨那些唾罵我的人,那些為我垂淚,我李牧感激不盡,因為我被綁著,無法向那些行禮了。
士兵手中的令旗揮動幾下,一道寒光從我眼前劃過。
我的頭顱瞬間摔落在地上,一攤血灑在了地上,我努力睜著那閉上的眼見,最後看看一看,這還有人煙的邯鄲城。
聽一聽那些無知者唾罵,和那些沉痛的哭喊聲。
最後我的目光瞥向了城樓,那裏早已沒有我王的身影了。
然後,我死了,在陽光最美的時刻,我死了。
幾個時辰前,獄吏給我送來了一封用帛寫的書信和一壇酒。
沒有王上的詔命,誰也不能來探望我,獄吏冒著生命的危險,為我送來這些,我不好在多問他什麼。
打開帛書,我眼見一亮,原來帛書是豫讓老大人送來的,書信中提到躍兒一切安好,就是有些不聽話,我微微一笑道:“丫頭還是那個脾氣,像我。”
女兒乖巧懂事的目光在眼前閃過,但這一絲絲淘氣。最後的路,爹爹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心裏默念著,我不想什麼神靈,此刻我卻在默默祈求著。
戎馬了半輩子,見過多少生離死別,如今到自己這裏卻變得婆婆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