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手足篇(3)(2 / 2)

這就是我的二姐,一個已經讓我們感覺羞愧的鄉下女人。

幾年之後,她下了崗,孩子才5歲。大伯去世,她和伯母一起生活,二姐夫開始賭錢,兩口子經常吵架,這些都是伯母打電話來說的。而她告訴我們的是:放心吧,我在這裏過得好著呢,上班一個月六百多,有根對我也好。有根是我的二姐夫。

大哥在澳大利亞結了婚,一個月不來一次電話,我辦了去美國的手續,小弟也說要去新加坡留學,留在父母身邊的人居然是二姐了。

不久,大哥在澳大利亞有了孩子,想請個人過去給他帶孩子,那時父母的身體都不太好,於是大哥打電話給二姐,請她幫忙。二姐二話沒說就去了澳大利亞,這一去就是兩年。後來大哥說,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二妹幫了我啊!

但我一直覺得大家還是看不起二姐,她文化不高,又下了崗,況且說著那個小城的土話,雖然我們表麵上和她也很親熱,但心裏的隔閡並不是輕易就能去掉的。我去了美國、小弟去了新加坡之後,伯母也去世了,於是她來到父母身邊照顧父母。

偶爾我給大哥和小弟打電話,電話中大哥和小弟言語間就流露出很多微詞。小弟說:“她為什麼要回北京?你想想,咱爸咱媽一輩子得攢多少錢啊?她肯定有想法!”說實話,我也是這麼想的,她肯定是為財產去的,她在那個小城一個月死做活做五六百元,而到了父母那裏就是幾千塊啊。我們往家裏打電話越來越少了,直到有一天母親打電話來說,父親不行了。

我們趕到家的時候才發現父親一年前就中風了,但二姐阻攔了母親不讓她告訴我們,說是會因此分心而影響我們的事業。這一年,是二姐衣不解帶地伺候父親。母親泣不成聲地說:“苦了你二姐啊,如果不是她,你爸爸怎能活到今天……”

我看了一眼二姐,她又瘦了,而且頭上居然有了白發,但我轉念一想,說不定她是為財產而來的呢!

當母親還要誇二姐時,我心浮氣躁地說:“行了行了,這年頭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誰怎麼回事?也許是為了什麼目的呢!”“啪”,母親給了我一個耳光,接著說:“我早就看透了你們,你們都太自私了,隻想著自己,而把別人都想得像你們一樣自私、卑鄙。你想想吧,你二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這都是替你的!想當初,是要把你送給你大伯的啊!”

我沉默了。是啊,一念之差,我和二姐的命運好像天上地下。二姐因為太老實,常常會被喝醉了酒的二姐夫毆打,兩年前他們離了婚,二姐一個人既要帶孩子還要照顧父母,而我們還這樣想她,也許是我們接觸外界的汙染太多,變得太世俗了,連自己的親二姐對母親無私的愛也要與卑俗聯係在一起吧。

晚上,母親與我一起睡時,滿眼淚光地說:“看到你們現在一個個活得光彩照人,我越來越內疚、心疼,我對不起你二姐啊。”

我輕描淡寫地說:“這都是人的命,所以,你也別多想了。”

母親隻顧感傷,並沒有覺察出我的冷淡。她接著說:

“那天晚上我和你二姐談了一夜,想把我們的財產給她一半作為補償,因為她受的苦太多了,但你二姐居然拒絕了,她說她已經得到了最好的財產,那就是你大伯伯母的愛和父母的愛,她得到了雙份的愛,還有比這更珍貴的財產嗎……”

我聽了大吃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母親話未說完已淚流滿麵泣不成聲,我不由得不信,漸漸地,我的眼圈也濕了,背過身去在心裏默默叫著:二姐,二姐!我誤解你了,你受苦了啊!

父親去世後二姐回到了北京,和母親生活在一起,母親說:“沒想到我生了4個孩子,最不疼愛的那個最後回到了我的身邊。”

過年的時候我們全回了北京。大哥給二姐買了一件紅色的羽絨服,我給二姐買了一條羊絨的紅圍巾,小弟給二姐買了一條紅褲子。因為我們兄弟妹三個居然都記得:今年是二姐的本命年。

二姐收到禮物就哭了。她說:“我太幸福了,怎麼天下所有的愛全讓我一個人占了啊!”我們聽得熱淚盈眶,可那是對二姐深深愧疚、悔恨的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