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升華篇(3)(3 / 3)

她無可奈何地看了護士一眼,蹲在傷員前用手輕輕地推了推,湊近他的身旁大聲並且溫存地說:

“阿廖什卡!我是維拉!……”

維拉貼著他,使出母親般無比的溫柔和愛憐,這種感情越來越強烈。

傷員稍微動了一下,似乎要掙脫出來。維拉驚呆了:手呢?他們忘了說手了!他沒有雙手!

病人的頭在枕頭上慢吞吞地動了一下,維拉看到的是一張破了相並帶有深紅色傷疤的臉,空空的小窪坑代替了眼珠,又大又白的傷痕歪歪斜斜地穿過這可怕的麵孔。維拉驚叫了一聲,便失去了知覺。

維拉醒過來後,他們向她介紹了阿列克賽依受傷的全部情況,現在已沒有必要對她隱瞞了。他在戰鬥後被找到時已無法辨認:地雷毀了中尉的麵容,嚴寒凍壞了他的四肢。他身上沒有證件,胸前內衣口袋裏僅藏著一封給妻子的信,根據這信人們才認清他。他在信中寫道,他將麵臨一場惡戰,但期待能活著回來,然而——戰爭中什麼事都能發生——要是他回不來,就讓他的戰友把這最後一封信轉給妻子。

要不是這封信,他準被編入無名遇難者名冊之中。

她想不起來是怎麼到家的,捷裏像往常一樣在門中迎接她。她無心理睬它的親呢——她神色呆滯,拖著步子向前挪動,然後解開衣服把大衣拋到椅子上,一頭栽到沙發上嚎啕大哭起來。她真是精疲力盡了。

星期天她把阿列克賽依運回家,醫院全體人員——醫生、衛生員、護士——都出來送行。婦女們默默地同情她;分手時主治醫生欽佩地握著她的手,既嚴肅又關切地望著她。

維拉本人已平靜下來,這發生的一切當然是不幸的,但把丈夫帶回家對她來說不是奉獻什麼,而是她應盡的義務。

當人們把傷員運到家走後,捷裏很快地嗅了嗅地上的足跡,奔向床邊開始聞床上躺著的人,然後它把頭往前爪一擱,扒在床跟前悶悶不樂起來。

是的,它同樣知道痛苦,同樣感覺到家裏發生了不幸。主人雖回來了,但並沒使它高興,它倔強地沿著床轉來轉去。過了一會,它仍舊像往常一樣到大門口等半個小時,然後垂頭喪氣地又回來了。

戰爭毀了維拉的幸福生活,但沒有使她屈服。她度過了多少不眠之夜。她坐在他的床頭,把手掌擱在他肩上觸摸著皮層下跳動的脈搏,那根細得像線一樣的脈聯結著他的生命,連結著她——維拉。現實要比她想象的可怕得多,但是她決不屈服,不,決不!

9月的一天,維拉的心情特別憂鬱。突然間,躺在地上的捷裏一骨碌站了起來,細聽了一下,它立即撲向大門用爪子使勁地抓著抓著,猛然把門扒開後,就沿著樓梯衝到樓下。維拉感到籬笆門吱呀地響了一聲,然後又傳來很響的尖叫聲。捷裏因興奮得意忘形。出了什麼事?台階上有人走動,飛快上台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維拉僅來得及喊了一聲“誰?””門就打開了,驀地響起了紛亂的喧嘩聲和時斷時續的驚叫聲。維拉不顧一切地奔向走廊,她……頓時哽得喊不出來。啊!活生生的、健壯的阿列克賽依站在門口。

維拉覺得自己發了瘋,眼前不禁出現了幻覺——這是什麼?難道是真的嗎?這麼說,是搞錯了,那人不是阿列克賽依……當她清醒後,欣喜若狂地叫著向阿列克賽依奔去。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哭了又哭——現在是高興的淚、幸福的淚。阿列克賽依默默地撫摸著妻子的頭發。

“好了,別哭了……別哭了,平靜些親愛的……我已回來了,還哭什麼?”阿列克賽依說。但她不能不哭,這眼淚,哪一個女人能忍住它?!

阿列克賽依貪婪地環視四周,覺得有一樣熟悉的東西投入眼簾,他的臉突然變了。他看到有一件大衣掛在門後,這是一件男士兵的軍大衣,一種可怕的猜測浮現在他的腦海。

“這是什麼?”他問道,聲音都變了。

維拉奇怪地看著他:

“軍大衣。”

“我知道是軍大衣。它怎麼弄到你這兒來的?盡管你可以不回答我……”

“阿列克賽依,你怎麼啦?”

“不想妨礙你!……”

阿列克賽依剛向門前跨了一步,捷裏擋住了路,盯著主人的臉不放他過去。

“阿列克賽依,你應該聽我說完……”

“我不需要解釋,我都明白了!”

“不,你聽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