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把它們安置在哪兒好呢?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它們花開爛漫,自己從房間的窗戶一次又一次地欣賞如畫美景的日子來。要不是種在地上,我又怎能有幸看得到如此風光?要不是它們的枝葉延伸到花園小徑,我又如何能將這叢紛紛攘攘的花朵全部收入眼底?那些種在“合適”之地的玫瑰,我們每天又能幾次走到後院,欣賞幾次它們的芳影?
有時,偶爾有點錯位,比起永遠循規蹈矩的各就各位來說,能給我們帶來更多的歡愉。
我將鏟子丟到一邊。
我想,隻要我們還住在這座房子,我就會讓這叢玫瑰呆在那兒了。每個春天,我們都會急不可耐地守望著它的第一枚花苞,然後美美地在它慷慨的開放裏沉醉一個春季。
這花種錯了地方嗎?也許。
可它卻找到了最好的地方,真的。
枯葉蝶與荊棘鳥
紫蝶
不經意間看到了一張枯葉蝶的照片。那純粹就是一片枯葉——灰黃的翅翼狀若梔子葉,毫無生氣地停歇在一枝枯莖上。它沒有蝴蝶嬌豔如花的容顏,沒有蝴蝶輕盈柔曼的舞姿,也沒有蝴蝶輕紗般精巧華美的翅翼,更沒有蝴蝶臨風微顫的金色觸須……似乎一隻蝶所應有的一切,它都沒有。與生俱來的隻是這麼一身憔悴的裝束。
它是蝶,一隻失去了美麗的蝶。似乎已不再是一隻真正意義上的蝶,它隻有一個聽起來淒美而又形象的蝶的名字。
為了生存,它放棄了所有的美麗,寧願在同伴們五彩斑斕的翅影裏,飄逝成一道枯黃而又孤單的弧線,寧願在同伴們飛揚翩躚的舞蹈中,墜落成一片毫無美感可言的枯葉……
它很明智,仿佛一個恬淡隱忍的智者,一個在天下大亂時閑居深山的隱者。它果斷地用美麗換取生命。其果斷幹脆,可敬可歎。
然而,不知當它棲息在枯枝上,悠然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時,是否會懷念那繽紛的身影?是否會記起那搖曳的舞姿?它是否會從心底隱隱泛起一聲悵然的歎息……枯葉蝶,一種淒涼而又散淡的生命。
它,走到了歸隱的極致。
與枯葉蝶恰恰相反,我想起了荊棘鳥。
那是怎樣的一種鳥啊。整齊的翅羽被梳理得一塵不染,高傲的頭顱總是麵向遙遠的地方,目光堅定而炯然。它的歌聲動人心魄,卻極少鳴叫。它耗費一生的精力去尋找荊棘樹,唱出那銷魂的歌。隻一首,就死在長長的尖刺下,讓血盛開成一朵嫣紅的玫瑰……
盛大的死亡,華麗而又壯美,似乎任何修飾的言語,在它麵前,都變得蒼白。
淒美豪壯的一生,它活得轟轟烈烈,它不畏死,不避死,短暫的生命洋溢著義無反顧的絕美。它,將生命幻化成永久的絕唱。它渴望歌唱,它尋找歌唱,它歌盡而亡。
荊棘鳥不明智,不理性。它好像一位在逐鹿群雄中奔走呼告的士大夫,一位馳騁沙場縱橫捭闔的將軍。它可以死,它期盼死,隻要死得其所……荊棘鳥,一種絢爛而又悲壯的生命。
它,走到了豪壯的極致。
然而,無論是枯葉蝶,還是荊棘鳥,它們的生命都是短暫的。須臾之間的生命,不允許遲疑。於是,有了枯葉蝶,有了荊棘鳥。於是,一個延續了生命,一個收獲了絕唱。於是,一個失去了美麗,一個永遠地飛翔。
也許,宇宙中的法則就蘊涵在自然之中。魚和熊掌總是無法兼得,“生”與“義”也許永遠無緣,所以,舍魚而取熊掌,舍生而取義,殺身以成仁——想要得到,必須有所放棄;想要收獲,必須有所付出。
選擇歸隱,還是選擇豪壯?枯葉蝶與荊棘鳥,你願意是哪一個?
快樂藏在自己的內心
池莉
經常有記者問我:“請問你有什麼個人愛好?”早年我經常被這樣的提問堵在那裏。後來我有經驗了,接口就回答:“沒什麼。”其實,怎麼會沒有什麼愛好呢?隻是因為說不清。個人愛好既不是大眾愛好,也並非流行時尚,這一點許多人不懂。
很多記者希望你的回答是“登山”“打網球”或者“開車”“時裝”等。其實我的個人愛好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甩手閑逛。
一般都是在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出門,兩手空空,神態超然,好似出家。每次的路線不一樣,但有一個基本規律:首先在我們生活區轉悠一圈,之後出大門,步伐矯健地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行走。這一趟下來,大約兩個小時。結果是血液循環良好,全身溫暖通透,心平氣和,神清氣爽。
一路上,我看見家家戶戶的電視都開著,有的還是大屏幕的,我就很快活。因為我既沒有花錢買這麼大的電視機,又不用花電費,還不怕靜電、輻射,以及久坐不動肚腩長肉,還不用經常後悔為一些格調不高的節目浪費寶貴時間。我看見人家圍坐客廳打麻將,心裏也快活,因為我不會打麻將且不喜聚眾熱鬧,又少了一些應酬多了一些自己的時間。
在路邊,我看見一個中年女子在拍照,背景是原野、夕陽、國道與時髦的登山車。隻見她搔首弄姿,一再勻粉拍臉,卻把灰塵撲滿旅行鞋,大概這是要發到網上去的,主題要叫“騎自行車穿越中原”吧!我很快活,為自己對於當代社會狀態窺一斑見全豹,也為自己一向不愛照相也不愛以照片示人感到滿意:多不矯情啊,多不虛榮啊,多省錢啊,多省表情和精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