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上海的歐洲猶太難民主要去往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以色列四個國家,也有一些人去了南非和拉美國家,隻有很少一部分人(不足千人)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國家,那是因為他們聽說自己留在歐洲的家屬和親友幾乎全都慘遭殺害,自己原來所在的國家反而成了傷心之地。
其後,比來自歐洲的難民更早到來的,來自中東的塞法迪猶太人及阿肯那什等俄國猶太人也因為經濟或者政治原因陸續離開。
有的歐洲猶太人,在離開時,也學會了中國人離開故土的一些做法,將房屋和一些東西留給曾經與他們共患難的鄰居,掬一捧泥土帶走……
移民美國、後來成為實業家的杜德納,全家離滬時,他的父親將自己親手打造的成套歐式家具留了下來。杜德納的父親會木工手藝,是個能工巧匠,後來住到那裏的一位中國畫家說:“一進門右手邊是衣掛區、深色的衣櫃大櫥、3尺多寬的單人床,一看就不是中式的,花紋很特別。”幾十年後,當這位畫家想移動它們時,巨大的衣櫥根本擠不出大門。
在上海的一位普通老人沈鳳英家中,至今還保存著一些猶太風格的家具,“這是房子的前主人留下的。”家具已經沾染上歲月的痕跡,但仍顯得非常精美。撫摸著這些老家具,老人顯得格外動情。指著亭子間裏一個雕花衣櫥,老人說:“文革”時,有人說這衣櫥是“封資修”的東西,要把它砸掉。我們舍不得,就在家具上塗了層水泥,才把它保存了下來。”
但是,也有猶太人將他自己的心血甚至生命全部留在了上海。其中,就有一位被人稱作“石庫門裏的音樂教授”的優秀小提琴家。
華德路(今長陽路)24弄,一排低矮的石庫門房子,擁擠,壓抑,牆板單薄。奧地利的小提琴家維騰貝格離開了他在維也納郊外的別墅後就住到了這裏,以教授小提琴、鋼琴演奏為生。一個音樂家淪落至此,實在令人感歎。如果學生在隔離區之外,維騰貝格就得先從日本人合屋那裏弄到通行證,然後帶著一隻麵包去教琴。
他既教小提琴也教鋼琴,學生中有不少是中國人,其中就包括“先施”公司老板郭琳爽的公子和千金。有一次,維騰伯格病倒在家,郭家聞訊後,立刻送錢去救急。
“二戰”結束後,難民們大多去了美國、以色列,維騰伯格卻執意留在長陽路24弄的小屋裏。解放後,維騰伯格被聘為上海音樂學院的教授,結結實實地帶出了—撥學生。
1951年夏季的某一天,維騰伯格的上海鄰居發現他倒在悶熱的小屋裏,琴弓仍握在手,琴架則被碰倒,樂譜撒落一地。他死了!
人們已經很難確切地弄懂他當時為何不走,出於什麼樣的思想感情一定要留在上海繼續教授音樂。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的音樂生涯,正是在上海——這座維係了他的生命的異鄉的城市裏得以維係的,他必然也願意以他的音樂,留給這座城市,以延續他認為美好的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