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三個人走出東華門,大麥恍惚間看見了高粱,當再尋找時又沒了蹤影。劉三百的家是個前後院子,專門有人做飯。三個人沒說幾句話,焦黃的排骨就端上來了,都是肋骨和後脊梁的肉。劉甜水擺上一碟老陳醋,還滴答了小磨香油,頓時滿屋子都是串鼻子的香氣。劉甜水笑眯眯地對大麥說,你有多大胃口你就吃,撐死了算。大麥嚼著排骨,津津有味,牙齒之間都是肉沫沫骨渣渣。宮裏有人喊劉三百,劉三百急匆匆走了,臨走前惶恐地說,誰也不許說出來保和殿被打開的事,說出來就是死。說完,撩腿走了。大麥心神不定,他覺得今天去保和殿開鎖是個最大的失誤。劉甜水卻滿不在乎,她吃著問著,說,你小子夠歹毒呀?大麥問,我咋毒了?劉甜水說,我再問你小子一句明白的話,你喜歡我嗎?大麥看著甜水,說,咋叫喜歡?劉甜水撅著嘴唇,說,你怎麼一點兒男人的氣味也沒有啊,你說,你跟傻子有什麼區別。大麥說,我咋了?劉甜水歪著腦袋,你怎麼能把我剪到紙上呢,而且那麼像我,我鬧不明白。大麥說,我覺得你的眼睛好看,都是水,我給你的眼睛剪一張吧。 你別準備黃紙了,你準備一張彩色的。劉甜水燦爛地笑了,說,你能用彩色紙剪?大麥說,剪紙分單色剪紙和彩色剪紙兩種,要剪你的眼睛需要用彩色的。
劉甜水慌忙去裏屋找,一會兒把一張故宮地形圖拿出來,這個地形圖是清朝宣統年間一位舉人畫的,用的是彩色,後來被天津楊柳青人刻成木板印刷,也就是幾十份。劉甜水率直地說,找不到彩色的,幹脆就用這張吧。大麥用熱毛巾擦淨了兩手,然後看著地形圖,再看著劉甜水,看著看著就把小剪子掏出來。他沒有馬上動手,而是走近劉甜水,近到了能看到劉甜水的眼睫毛。他覺得對麵女人的呼吸是熱的,吹到他臉上是涼的,讓他的滿身皮膚打著寒戰。他看到劉甜水的脖子,白皙而鮮嫩,如春天聖潔的竹筍。他順著脖子再看下去,看到了起伏的山脈。他有些慌亂,從來沒有這麼近地看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他回過來看劉甜水的眼睛,沒有雜質,清純而潔淨,在如晶體般的瞳人裏看到了自己。他後退幾步,喘勻了氣才用小剪子剪開了突如其來的思緒。他慢慢剪劉甜水的眼睛,大大的,潤潤的,鼻子高聳,那下巴頦兒尖尖的,脖子圓潤而光滑。他剪子沒有絲毫停留,頑強地繼續挺進,開始剪劉甜水的胸部。他出於羞澀,沒有剪過女人,看著對麵挺起的兩座山巒,他的小剪子多少有些遲鈍,但手已經不聽腦子的話,那一個美麗的弧線開始繃起,又像一輪彎彎的月亮。他感覺心在跳,而他從來都是穩定的。屋子裏很靜,劉三百走了,就沒人再進來。
大麥不再看劉甜水,因為他的目光散了,他知道這是剪紙人萬萬不能出現的。剪紙人的眼神是凝固的,看到了就必須銘刻在心裏,然後轉移到腦子裏,從腦子裏折射到手裏,每一個環節是不能懈怠的。剪出來了,大麥的手終於放下了小剪子,劉甜水看到的自己是一個仙女,一個充滿了魅力的仙女。那雙眼睛都是水,水汪汪的,如一潭無底的清泉,潺潺而流動。那兩片小嘴唇紅紅的薄薄的嫩嫩的鼓鼓的,薄荷般地清潤。那兩個桃子般的乳房盛開著花蕊,那一個圓,圓得挺拔。劉甜水暈了,她實在太喜愛大麥了。她情不自禁地捧住了那雙奇跡般的手,擱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她覺得那雙手在痙攣,被她緊緊抓住,然後擁到自己胸前。她發現那雙手張開五指,攏住了自己的乳房,她跌倒在對方懷裏。她的嘴唇剛好被封住,讓她窒息,她想,就這麼死了吧。
沒想到,劉三百急匆匆地趕回了家,進了家門就找大麥給他剪的那幅牛。他看見了閨女和大麥在那傻傻地對坐著,臉色都跟紅布一樣。劉三百問大麥,你對我閨女咋了?大麥也不說話,劉甜水不悅地,你怎麼不問問我把大麥咋了?劉三百撓了撓後腦勺,問,你把大麥咋了?劉甜水沒好氣地,你回來翻箱倒櫃找啥?劉三百笑了,說,有一個天津的高老板托人到宮裏找我,到處搜集大麥的剪紙,大的十塊,小的五塊。你說說,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傻男人,大麥的剪紙能賣這麼大的價,簡直他娘的邪遠門了。劉三百說著,從櫃子頂上找到那幅牛的剪紙,找到一張,用紙裹上就要走,被劉甜水背後喝住。劉甜水奔過去一把奪過去,對劉三百吼道,這是大麥專門給你剪的,你怎麼能說賣就賣呢。劉三百瞪著眼睛,一張破紙,賣了就賣了,眼睜睜十塊現大洋呀,那是我半個多月的銀餉。可在大麥的手裏就幾分鍾,太容易了。劉甜水堅決地,不成。劉三百使勁兒推搡著閨女,說,大麥給我,就是我的,你管得著嗎。說著,人早已經飄出了門外。大麥看著劉三百把自己的東西賣了,心裏緊繃繃的,說不出啥滋味兒。他感覺自己被人扔到秤上,任由在那看份量,然後一斤一量地割肉,讓人血淋淋地拎走。
他走出劉三百的家,顧不上劉甜水在後麵瘋喊。他要找高老板,找高老板幹啥,他心裏也沒個數。不知不覺到了南河沿的鹵水火燒館,他看見中堂上的那幅牛還在,心裏頓時覺得塌實了許多。他對小老板說,你這幅牛沒有賣呀?小老板很有血氣地說,呸,他就給我一萬塊我也不賣,這是你給我的。大麥緊緊攥住了小老板的手,說,我以後該給你剪,你讓我剪啥我剪啥。他一回頭,看見高粱在裏邊的窗戶口坐著,一邊吃一邊喝著。大麥走過去,見桌子上擺著爆肚,還有一盆蓮子羹。大麥問,你哪有錢?高粱說,不用錢。大麥問,你這話什麼意思?高粱說,小老板支付了,我估計吃上十幾頓未必能吃回你剪得這幅牛。大麥聽完氣瘋了,說,你憑什麼白吃白喝,你是不是種家的男人。高粱說,知道你的剪紙在宮裏賣多少錢?你能掙錢了,就得養活你哥哥我,懂嗎。小老板跑過來說合,大麥一跺腳出了鹵水火燒館,從東華門跑了進去。
7、
故宮的漱芳齋有前後兩座廳堂,中間有穿堂相連,形成工字結構。前麵的廳堂,麵對一個庭院,院子對麵建有戲台,戲台上有樓,天花板上設天井。戲台上供演神仙劇使用,台板下有一口大井,井水很是甜美。漱芳齋後廳西室,有一座小型戲台名為風雅存,建於清乾隆年間,樣式小巧,呈方形亭子式,全部為木製。大麥去了風雅存,他知道那裏存著他許多得意的剪紙。風雅存有一百多年了,裏麵的戲台都已經破舊了,在上麵懸掛著一幅大剪紙,是一個雙喜得大字。這是給金爺過六十大壽時剪的,結果金爺賞給了大麥一個掛脖玉墜兒,大麥不懂,找爹的朋友,玉器店的羅老板一問,知道起碼值六十大洋。在風雅存戲台的裏邊,有一個京劇名角的遺孀,叫羅薯蕷。羅薯蕷跟宮裏的人很熟悉,因為她丈夫經常在這裏演出,深得皇上和慈禧太後的青睞。羅薯蕷想再婚,找了個旗人,旗人有錢,但跟皇室的親屬關係差點,就找宮裏的總管去說情,讓他和羅薯蕷能在風雅存成親。當然,旗人私下給總管多少銀兩,那就是天知地知他知總管知了。這個寡婦再婚的時候,來到風雅存,當場精心剪了一個鳳凰。當初,大麥正是看了這幅剪紙以後,萌發了與寡婦比試的欲望。大麥也用意剪了一個仙鶴,送給了旗人。旗人看後很陶醉,知道大麥剪仙鶴預示著他長命百歲,就把仙鶴這個剪紙留在了風雅存。
這裏還有段典故,這個寡婦在風雅存與旗人再婚,成了北平城裏的頭等新聞。事後,在報紙上刊登了一位文人寫的一幅字,上麵寫著:寡婦剪紙,不需精雕細琢自有其淳厚古拙或纖巧天成之風趣,令人百觀不厭,永為後人喜愛。在風雅存裏的管事姓李,叫李天職。李天職喜歡收藏,特別喜歡大麥的剪紙,先後要了他一百多幅剪紙,都是大麥最精心剪出來的。這其中有他最喜歡的十二生肖圖,他醞釀了整整兩個年。每一張都構思巧妙,韻味十足,栩栩如生。當時他剪的時候沒有先剪鼠,而是先剪的牛。他對牛的把握最準,對牛也最有感情。因為他小時候跟爹去過香河買牛,供禦膳房裏食用。在香河,大麥看過牧童放牛,就跟著牧童一起在草地上奔跑。他看不慣牛虻在牛身上吸血,就常用手玩命兒拍牛虻,把牛拍得渾身是血。李天職對這十二生肖圖愛不釋手,逢人就說,宮裏的字畫上萬件,都是價值連城。可大麥的剪紙也是宮裏特殊的寶貝,可以跟蔡文姬父親蔡邕畫的十二生肖媲美。李天職對大麥愧疚地說,風雅存現在窮了,沒什麼給你的,就給你存著吧,以後誰來看風雅存,就看看你的剪紙。大麥曾經對李天職說過,留著可以,但你不要賣。李天職連聲說,不賣不賣,風雅存還不至於靠賣東西維持。
大麥走進風雅存,見戲台上正唱著山西梆子。台下的觀眾不多,大都是護軍的人。護軍山西人多,所以首領為了安撫人心,就總從山西找來劇團,給護軍唱家鄉戲。這在以前是絕對不行的,慈禧和皇上看戲都是有講究的,不能隨便來個演員就能登台。大麥愛聽戲,尤其是京劇,他生旦淨末醜都能來兩句。他聽出唱的是《孟薑女哭長城四季歌》,山西來的劇團就是這麼幾出戲,沒什麼新鮮的。主演兩素粉唱得委婉動聽,蒼勁淳厚。他認識兩素粉,兩素粉見了他總開葷玩笑,撩一把摸一把的。李天職告訴他,兩素粉是個寡婦,她男人因為她胡搞休了她,別惹她,這個女人風騷得厲害。大麥不由地站住腳,他聽到兩素粉唱的最後兩句唱詞,聽著讓人那麼心顫:“冬秋裏來雪茫茫,寒衣做好送給範郎。對對烏鴉前引路,孟薑女到長城哭聲淒涼。”戲散了,他看到有人給台上扔了兩個大洋,叮當作響。兩素粉站在台上一勁兒地鞠躬,說謝謝哪個老板賞臉。
大麥朝裏麵走,他想起要找李天職。路過戲台,兩素粉下來卸妝,看見大麥興奮地跑過來,說,你賣了多少錢?這句話說得大麥懵了,問,我賣什麼多少錢?兩素粉說,不是高老板買你的剪紙嗎,大的十塊,小的五塊。都說你現在已經掙了一萬塊了,別修鎖了,天天剪紙就等於天天揀錢呀。大麥委屈地解答,我的剪紙從來不這麼賣,這誰都知道。兩素粉說,你是傻子,放著錢不掙呀。大麥坦直地說,我剪紙就是為了玩兒,不為別的。兩素粉笑了,說,現在誰還有心思玩兒,沒錢你能玩兒個啥。告訴你小子,李天職把你那一百多幅剪紙全賣給高老板了。大麥耳朵一熱,說,你說的是真的?兩素粉高興地說,我有你一幅牡丹的剪紙,高老板夠意思,當場就給了我有十塊。風雅存有不少人有你的剪紙,有的就賣了,反正誰賣,高老板就立馬點票子,人家一點兒都不含糊。風雅存也有不賣的,說你的玩意兒能升值,留著。大麥不聽這個,問,李天職賣了多少?兩素粉說,統共兩千大塊呢,光那十二生肖圖就一百二十塊叮叮當當的現大洋。大麥瘋了,腦子裏都是他當時剪紙的圖像,一張張的剪紙就是他一個個生命。當時剪十二生肖圖的時候,每剪完一張頭就暈,血管裏的血就被抽走一部分。那十二張生肖都剪完了,他就覺得血都被抽走了,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最後他剪的是兔子,那兔子的紅眼睛是他用手指頭的血蘸上去的。他不顧一切地跑到風雅存的盡裏邊,看到李天職的屋子裏明清家具煥然一新,原來是兩把破椅子,坐上去就嘎吱亂響的。他撕心裂肺地喊著,李天職呢?李天職呢?他喊著喊著,覺得腳底下一軟就倒在地上,他倒下的時候有一個放衣服的架子也隨著砸了下來,接下來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8、
大麥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家裏了,劉甜水正用溫水一點點地擦洗著他的身子。大麥慢慢噓出了一大口氣,劉甜水欣慰地說,吐出來就好了。大麥眼前昏沉沉的,新貼上的窗戶紙也沒有了往日的光亮。他問劉甜水,我咋的了?劉甜水說,你氣性也太大了,請來的郎中說你淤了一口氣,然後氣再攻心,你的心又小,盛不住這口氣。說著,她慢慢揉搓著大麥,從頭發梢到腳指頭,又從腳指頭到頭發梢。大麥詫異地問,是誰把我背過來的?從風雅存到我家可不近呢。劉甜水說,是風雅存的李天職,他說對不起你。大麥怒目圓睜,說,他對不起那十二生肖圖。劉甜水說,李天職說,風雅存在宮裏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這麼多人幹等著開銀餉過日子呢,卻拿不出來幾個銅子。沒有辦法,隻能賣你的剪紙了。大麥苦笑著,我看見他屋子裏的新家具了,那就是我的十二生肖圖。劉甜水說,李天職說,你的剪紙能賺錢,也說明你有價值,這是好事,幹啥還想不開。現在京城的剪紙便宜得都擦屁股,為什麼單單你的能賣高價。大麥說,我的剪紙要是賣了,就剪不出來了。劉甜水下床,給大麥端來一碗香噴噴的小米粥,她說,郎中說你的虛火太大,我給你熬的。說著端到大麥的跟前。大麥試圖坐起來,可探了探身子,覺得腦袋沉甸甸的。大麥急迫地問,我哥哥高粱呢?劉甜水說,高粱剛才進來,見你昏迷不醒就甩手走了。大麥問,哪去了?劉甜水說,高粱說你是命賤,放著河水不洗船,自作自受。大麥心酸,他覺得高粱這麼貶斥他,好像有人撕他心裂他肺。
天色淡下來,大麥說,高粱還沒吃飯。劉甜水說,我給了他錢,他一準又去喝牛湯吃鹵水火燒了。大麥放了心,高粱有了吃的就能安穩下來。自從爹去了天津後,高粱什麼都不怕了,就怕餓肚子。爹說過高粱,是餓死鬼托生的。劉甜水過來抱住大麥,把他倚在自己的懷裏,一勺勺喂他小米粥喝,那姿勢像是嬰兒在娘懷裏吮奶。大麥問,甜水,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劉甜水說,我覺得你是個男人。兩人正說著,屋門外不住地有人敲門,聲音都顯得很急促。隔著窗戶,大麥看到一些熟人在門外站著,不少是禦膳房的,曾經是爹手下的小夥計們。他以為是看他的,就告訴劉甜水,快讓他們進來,我沒個什麼。劉甜水不屑地說,那都是找你要剪紙的,現在你的剪紙已經漲了,大的一百二十個銅子,小的六十個銅子。大麥疑惑地問,我的剪紙真的能值這麼多錢嗎?!劉甜水說,知道高老板怎麼在外邊說嗎,說你的剪紙曾經給慈禧看過,那時候你才十歲,慈禧摸著你的腦袋,連聲誇獎,封你小子為天下第一剪。皇上也喜歡你,把你剪的十二生肖掛在養心殿裏,天天欣賞。大麥捶足,說,我才剪了多久呀。劉甜水說,高老板中午就放出風,說明天一早就走,去銀川西安蘭州了,再不把大麥剪紙拿出來就成廢紙了。
大麥沒說話,他看見窗外站著一個中年女人,認出來是自己的奶媽。大麥的娘去世得比較早,聽爹說,大麥生下來娘就沒奶,是吃奶媽的奶才長起來。奶媽姓孟,山東滄州人,以前在禦膳房裏就是一般擇菜的,對大麥很疼愛。大麥長成人後,奶媽就走了,很多年不知道去向。大麥聽劉三百說,去了西城一家教堂醫院當了洗衣工。他趕緊對劉甜水說,那是我奶媽,你叫她進來。劉甜水也看出來了,憐憫地說,你奶媽的孩子得肺炎了,住在教堂醫院活不活死不死的,大麥催促道,快讓我奶媽進來吧。劉甜水跳下床把門開開,瞬間湧進了十幾個人。大家眼巴巴看著大麥,誰也沒說話。大麥勉強站起來,艱難地說,我隻有小張的,一人一張,就在我櫃子上麵。奶媽,我給您剪上幾幅大的帶走。他的話音落下,奶媽撲通一聲就跪下,埋著腦袋說,我實在沒臉皮了,醫院裏等著要錢呢。大麥和劉甜水把奶媽鄭重扶起來,其他人紅著臉到櫃子上麵取走,走的時候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喘。劉甜水的嘴巴可不饒人,說,你們這些禦膳房的人,平常吃著種師傅,現在種師傅走了,你們又吃他兒子,沒臉沒皮。大家沒人敢接茬兒,大麥拿來幾張大紙,用小剪子快速地剪著,剪葵花向陽,剪牡丹花紅,剪蝙蝠飛舞,剪連年有魚,剪駿馬奔騰。一張張薄薄的紙片,經過大麥那雙生性靈巧的雙手,五張不同樣式的彩色剪紙躍然而出,結構繁茂、精巧秀美。他雙手恭敬地遞給了奶媽,說,如果大麥的剪紙能幫助奶媽,也算是我的福分。奶媽的眼淚不由奪眶而出,卷起剪紙跑出房門。大麥記得小時候,奶媽給家裏升爐子,那時用的煤炭。大麥不懂得怎麼煤炭從黑的變成了白色的。奶媽說,煤炭燒到最後就是白色的,因為它把所有的熱量都使用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