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麥想好了,在十八街住不長,過幾天就走。

12、

高粱知道了崇文門下堂子胡同那女人叫靜茹。兩天以後的一天上午,那女人突然來到宮裏找高粱,穿著一身加棉的米黃色旗袍,讓高粱費解的是她突然年輕了許多。女人告訴她,以後喊她叫靜茹,別總是喂喂的。靜茹說,她想那些老宮女們,過來看看她們,給她們帶來我弄的米花糖。高粱確實看見靜茹的時候,一些老宮女們圍著她說笑。靜茹輕盈地進到高粱的房間裏問,你爹住的房子在哪,我能不能看看啊。高粱老實,帶著靜茹去了爹的房間。有一陣子沒進來,房間裏灰塵很大,風從一扇沒有關嚴的窗戶裏吹進來,攪得牆上的字畫都在左右擺動。靜茹就在屋子裏來回走動觀看,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地上也無痕跡。高粱見了自稱叫靜茹的女人,不由就有了男人欲望,他發現自己身邊不能沒有女人,與女人做床上的事也不能耽擱過三天。

高粱心裏明淨似的,知道這是要命的毛病。因為從小就知道女人不好沾的,他親眼見過宮裏的侍衛沾了宮女,被帶到午門淩遲。淩遲的處刑方式很是殘忍,說白了就是將人身上的肉活生生一塊塊兒地割下來。淩遲的處罰在曆代行刑方法也有區別,一般是切八刀,先切頭麵,然後是手足,再是胸腹,最後才是梟首。但實際上比八刀要多,清朝就有二十四刀、三十六刀、七十二刀和一百二十刀的幾類之說。二十四刀是一、二刀切雙眉,三、四刀切雙肩,五、六刀切雙乳,七、八刀切雙手和兩肘間,九、十刀切去兩肘和兩肩之間部分,十一、十二刀切去兩腿的肉,十三十四刀切兩腿肚,十五刀刺心髒,十六刀切頭,十七、十八刀切雙手,十九、二十刀切兩腕,二十一、二十二刀切雙腳,二十三、二十刀四切兩腿。就那次看到淩遲的場麵後,高粱足足做了半年的噩夢,天天夢到有狐狸精跑來纏著他,狐狸精就是宮女,然後狐狸精給他做淩遲,他看著自己的肉一片片被狐狸精割下來,居然還不疼。

靜茹看著牆上的一幅百鳥朝鳳圖很是喜歡,說這是沈銓的,深得雍正皇上的喜歡。他畫的禽鳥有三百多種呢,其中最好的當屬是仙鶴。我再來就把這幅摘走,你可別不高興。高粱嚇得忙說,這不可,我爹回來知道不得活剮了我啊。靜茹撲哧一笑,說,你爹知道是我摘的就沒事了,忘記了是你爹找我跟你做事的吧。

自從上次在下堂子胡同遭到靜茹的轟攆後,高粱曾經對這個女人死心了。他今天發現靜茹主動跟自己聊天,眼睛裏都是異樣的色彩。高粱問她,今天你怎麼這樣高興呀?靜茹陶醉般地說,人總是會感動的,我想再婚了。看著她不著邊際的樣子,一向做事謹慎小心的高粱沒說出什麼。靜茹對高粱說,明天我們去西山的鬼見愁,在那裏好好玩兒一天。在那,我給你講講我在宮裏的故事。高粱聽爹說過西山的鬼見愁很陡峭,屏障疊生,奇石怪鬆,曾經摔死過好幾個人,所以很少有人去。西山連山足有幾百裏,幽深而茂盛,傳說裏麵有狼,還有豹子。高粱不像大麥哪都願意轉悠,他就是想在宮裏呆著,習慣這裏的一切生活習性。因為爹去了天津,大麥又去找爹,逼得他無奈才走出宮門。高粱問,上西山距離咱這兒有好幾十裏呢,怎麼去呀。靜茹不高興地對高粱說,我就是想去,我有好幾年沒看見山了,我想看山。你知道我和山是什麼關係?山就是我的母親,我進了山就等於投進了母親的懷抱。在山裏我能飛,能從這個山頭跳到那個山頭,很過癮。你要不願意去,以後不要找我了。看著她那麼霸道,高粱真想說不去了,可是能跟這個女人在床上做事也是誘惑。何況西山的鬼見愁也吸引著高粱,於是他還是脫口說,那就依你吧。靜茹過來輕輕扳過高粱的臉,親了高粱一小口,高粱覺得她的嘴唇很燙,灼了他。靜茹說,乖,聽話,明天午時,我在景山門口接你小子。說著人已經飄走了。

高粱突然覺得靜茹身上有一種味道,開始不覺得什麼,隨後就越來越香,香氣進入他的骨髓,讓他暈頭脹腦,情緒不能自拔。那種香氣不是在宮裏見過的香水,是從女人隱蔽處所散發出來的,隱約中有些臊,高粱周身煩躁起來,焦灼著鬱悶著。以至於在房間裏不能呆著。他跑出來到宮裏亂走,來到了風雅存,看見了李天職在舞台上張羅著。李天職見了高粱忙打聽,你弟弟大麥回來了嗎?高粱不理會,他問李天職,你在宮裏這麼多年,見過宮裏鬧狐狸嗎?李天職想了想說,有啊,去年,我去坤寧宮辦事,看到了一個老宮女,那時皇上還沒走呢。我鬥膽跟這個老宮女打聽事,覺得此女聲音無比妖媚。抬頭看時,見這個老宮女長眉入鬢,生就一雙丹鳳眼,那眼中媚眼如絲的眼波,就已經讓人有些難受。更讓我感興趣的是她長長的鼻子下麵,有一張小得驚人的櫻桃小嘴,比普通女子的嘴巴小了約有三分。高粱問,這不就是狐狸的摸樣嘛。後來我走了,晚上我好奇又跑到那裏去看,我知道這是殺頭之罪,但也礙不了我的興趣。我湊過去隔著窗欞往裏瞧,裏麵的光線實在太暗,怎麼也看不清楚。隻聞到了一股臊味兒,我打了個噴嚏。這時,我看見一隻白狐狸從裏邊立起來,我嚇得魂飛魄散。高粱沒等李天職說完就走了,他隱約感到李天職看到的就是靜茹。

午時,在景山的門口,靜茹居然用馬車接高粱。高粱一向膽小怕事,坐在靜茹的馬車上幾乎一言不發。車在顛簸,高粱的腦袋不斷地頂撞著車廂。連續走了兩個多時辰,高粱簡直就要憋死。他從來沒有離開宮這麼遠,最遠的就是花市大街的靜茹家的下堂子胡同了。還是高粱問靜茹,你怎麼不說話?靜茹問高粱,你睡覺的時候光著身子嗎?高粱被她問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說,爹讓我們穿著衣服睡呀?靜茹笑了,說,以後跟我就得全脫了,光著身子睡覺最香。以後你就摟著我睡,真的,沒男人摟著我睡不塌實。靜茹這些話,高粱都無法接話茬兒,他就看著車窗外那被秋風抽掉的樹林子。靜茹抽冷子說,我從宮裏出來就跟一個做買賣的男人成家,這死鬼沒福命,死了。找了幾年的男人,看中了你,你跟我成家吧。高粱嚇了一跳,哆嗦地說,你別開玩笑。靜茹說,誰讓你爹選我跟你做這齷齪之事呢,選我就是說咱倆有緣。高粱問,我爹為什麼讓你跟我做齷齪之事呢?靜茹說,我想跟你爹好的,你爹有女人。你爹看你太笨,就給我錢,讓我教你怎麼做,怕你見了女人都不知道怎麼擺弄。高粱氣呼呼地說,我是男人,用得著他這麼操心,傳出去多丟人。靜茹撲哧笑了,這時候高粱看見了山。在景山能見到山,但都是在遠遠的天邊,而現在見到的山就在咫尺。

靜茹說,我生了一個兒子,還想生個閨女,這就全和了。我會帶著孩子去趟東北,我是從長白山入宮的,那裏比這裏好看。我給你生完了以後,一年再回來,你會覺得兒子能跑了。高粱問靜茹,你喜歡我嗎?靜茹沉默了片刻說,我不會說喜歡這個字眼,說了就等於是死亡。我還是趕上這個亂世道,進了宮了還能再出來。聽宮裏人講,過去進了宮了就得死在宮裏。我離開宮的時候,皇上還沒被轟走。可宮裏已經沒有那麼多規矩了,管我的副總管劉三百就說,你給我拿十塊大洋,我就放你走。結果,我找喜歡我那個男人要了十塊大洋,給了劉三百。他宣布我離開的理由很可笑,就是有女人病,這個女人病傳染。我走的時候,沒人送我,都怕我傳染。你知道劉三百愛喝酒嗎,他放我走的時候帶我到一個酒館喝酒,喝酒完了就帶我去了一家客店,脫了我衣服就跟我做事。我勸過他,說要積德。他滿不在乎地說,我就是積德才在宮裏當上官的。我伺候皇上,皇上見了我都笑。我對他說,皇上早晚得完了,你跟著皇上也是短命鬼。我讓劉三百說,跟多少宮女有過事。劉三百笑著對我說,不比皇上少。我說咒你早晚得被車撞死,撞得四分五裂。高粱害怕,問,你是不是也咒我爹?靜茹說,你爹也好不了哪去,拿我當窯子裏的人。

馬車在石頭子鋪成的路上嗒嗒行走著,已經進入到西山的櫻桃溝。這裏峰高溝深,背山麵陽,氣候溫潤,花木繁茂,奇石磊磊,山泉淙淙。從小在宮生活的高粱沒見這麼好的自然景致,竟然被驚呆了。靜茹興奮起來,對高粱說,你看那有野兔子。高粱順著她的手指抽眼看去,果然在山穀裏霧靄裏蹦跳著一兩隻野兔子,但很快就消失在山的盡頭。高粱納悶地問,你怎麼能看到?靜茹說,那是我的本能,我有這個嗅覺,你看不到的我都能看到。馬車終於走到西山櫻桃溝的盡頭,兩邊的懸崖如刀切割的那樣整齊。靜茹輕車熟路,很快就拐進一個長長的幽穀。馬車在一個開闊的地方停下來,她幾乎是從車上飛下來,她趴在了地上,把草根拔下來在嘴裏反複咀嚼著,表情是那麼香甜。高粱終於看見了車夫,歲數不大,隱約在宮裏見過,但又想不出來在哪。車夫下來喂馬,不看高粱。

高粱信步走到山坡上,秋風拂過,他看到滿山遍野的黃色,產生出那種叫人神傷的感覺。清風吹來,風把天上的雲彩吹得一塊兒也沒有了,像水洗的一般。高粱躺在山坡上什麼也不想了,居然聽著飛瀑的聲音。靜茹乖乖地躺在高粱的懷抱裏,像一個純淨的嬰兒。她說,櫻桃溝連續幹旱十年了,今年入夏連下了一個月的大雨,把渴了十年的山終於灌滿了。我這個人陰性強,沒水不行。櫻桃溝裏有了水,我才有了來的興致。高粱沒理會她的滔滔不絕,而是安靜地躺著,風吹動著他的頭發,補充著他腦子所有的空間。高粱的心平穩了,宮裏的嘈雜和功利遠去了,像是入到一麵鏡子裏,感覺到眼前的疊疊層層在風聲中逐漸消退。高粱覺得爹走了,沒有了支撐。弟弟大麥走了,就覺得沒人給他吃的喝的了。他從小就依附家裏,不懂得生活。就知道吃好的,就知道看女人。他覺得宮裏這麼多殿都看不過來,這都是皇上的,是世界上最好的,於是哪都不想去了,就覺得宮是他一輩子的歸宿。可現在跟著靜茹到了這裏,覺得宮外邊的生活還這麼精彩,這麼意想不到。

有人在山坡那端唱著歌,歌聲很悠遠,也很出情:風慢慢的來,雲悄悄的散去,月亮出來了,月亮就是一個圓盤,你端著它可以喝酒,舉著它可以當鼓敲。月亮是你的妹妹,不管你愛不愛它,它都離不開你……靜茹在親吻高粱,高粱的嘴裏有了濕潤。他覺得這是不是就是天堂了,山風吹拂著高粱,高粱覺得遲鈍的他有了生靈。當夕陽跌入了西山那端,在高粱心裏有一輪明月生起。

晚上,靜茹把高粱帶到一個小木屋裏。小木屋的主人是個很輕靈的女人,穿著一身黃色的衣服,臉上的汗毛很重,看著怪怪的。靜茹喊她黃姐姐,黃姐姐熱情地給靜茹和高粱端來燉爛的雞肉,山蘑菇。窗戶外麵就是一片樹林子,起風了,樹林子嘩嘩響著。黃姐姐燙好了酒,那酒是綠色的,泛著一層油脂。三個人喝著,但沒有人說話。那雞肉很香,骨頭也是酥的,不用牙齒。靜茹舒展了一個胳膊,對高粱說,咱們成家後就到這來住上半個月。黃姐姐高興地問,你又成家嗎?靜茹指了指高粱,就是這個臭男人。黃姐姐在笑,用手柔和地摸著高粱的手,半天才說,行,有些男人的筋骨。高粱覺得眼前兩個女人特別像蒲鬆齡筆下的狐仙,額頭上就有了汗。吃完飯,黃姐姐把兩個人帶到另一個小屋,裏麵有一張用山竹做的床鋪,床上麵鋪著一個綠色的床單子,如種上了一層草。高粱問,車夫呢?靜茹說,你別管這麼多事,出來就是玩的。

靜茹跑到小屋後麵的流水前,風陡地吹過來,吹到臉上很硬,也很冷。高粱能看到她赤裸著身子在衝澡,水是白色的,身子是青色的,恍惚中她的乳頭閃著紅暈,在朦朧中很是紮眼。她高聲喊著,你也過來,水好舒服。高粱說,我怕冷。靜茹說,水是熱的。高粱也走過去,但看不見了靜茹。高粱在流水中戰栗著,因為泉水一點也不熱,是那麼刺骨。水使得高粱的目光渾濁了,他看見了靜茹赤裸著身子在山坡上飛馳,她的上身變短,下身變長,就能跳躍了。山林鱗次櫛比,也把靜茹的身子破壞的七零八落。山靜了,月退了,風消了。靜茹坐在床沿上翹著腿,裸腿堅實而飽滿,洋溢著誘惑。她說,你懂得女人心裏想些什麼嗎?高粱沒說話,靜茹湊近高粱輕聲地問,你除了和我,說真話,還有別的女人嗎?高粱不住地嘟囔著,你就是我第一個女人,你問這個幹什麼?靜茹抿著嘴,微笑著說,女人和女人不一樣,你知道女人如何動心眼嗎,那心眼動得讓你毛骨悚然,讓你防不勝防。我上宮裏來,原本是想攀皇上的。我就想,皇上是男人位置最高的吧,我征服了皇上就等於征服了所有男人。男人喜歡女人是為了做事,女人引誘男人是為了證實自己的魅力。高粱低頭聽靜茹在講話,原本怯弱的性情又開始出現,這個女人進了宮是為了征服皇上,而自己顯得多渺小。

高粱覺得有人在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手柔和無骨,抬頭見靜茹正在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眼光很特殊。她說,你是不是很孤獨?高粱點點頭。 靜茹笑著說,宮裏人都是這毛病,不管是太監和宮女,都怕出事,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你是不是很害怕?高粱說,我常常晚上被噩夢驚醒,渾身出虛汗。靜茹把高粱攬在懷裏,說,咱們一樣。在宮裏難受,出了宮也難受。我在宮裏就想拚命地顯示自己,讓皇上看見,想法設法表現自己。到了山裏,我就能立刻清淨下來。可一回到城裏,就又開始惡性循環。在城裏我是鬼,在山裏我是人。高粱和靜茹在床上開始做事,靜茹始終沒說話,十分投入。高粱問她怎麼了?靜茹說,我想今天晚上受你的孕,然後回去成家,然後生一個男孩子。高粱擔驚,他覺得爹要是回來問起,怎麼回答。爹知道了這事可能要把他轟出家門,他離開了爹,離開了大麥,跟這個女人能活下去嗎。高粱問,你為什麼這麼著急?靜茹說,我想做一件大事,做完以後就金盆洗手了,給你當一個好老婆。高粱緊張了,問,什麼大事?靜茹說,不能告訴你,賣米花糖是掙不了太多錢的,我做別的,會掙到好多好多的錢。高粱不解地問,錢對你就這麼重要嗎?靜茹說,跟皇上跟不成了,我想一輩子都過得愜意。

兩個人並肩躺在床上,把那盞小燈關掉,看到月光逐漸浮現出來。高粱看到窗外的樹枝上,幾個小鳥在那挺立著。他問靜茹,小鳥睡覺嗎?靜茹撲哧笑了,說,當然睡了。高粱問,為什麼小鳥從樹枝上掉不下來呢?靜茹說,當我們總想抓住什麼東西的時候,需要用力使肌肉緊張起來。而小鳥隻有用力使肌肉緊張起來,才能鬆開所抓的東西。高粱不解了,說,那說明小鳥在樹枝上自然就能抓住樹枝。靜茹說,我們太想抓住什麼東西了,而抓住了就不想鬆開,其實什麼也抓不到。小鳥什麼也不抓,卻能穩穩地抓住東西。

13、

天津的十八街落座在日漸繁華的大沽大街南側,最早就是河北和山東移民過來的人居住在這裏,於是就形成了南北風格融合的商業沿革,逐漸發展成為店鋪林立的商業街。在十八街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百家商鋪,很多是百年的老字號,查問曆史,都有著響當當的名頭。清雅的青磚路麵,紅窗灰瓦,錯落有致,充分體現著傳統的中式建築布局。街裏邊賣什麼的都有,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玩的俱全,進了街就能吮到各種香味撲鼻而來。講究點的商鋪朱紅窗閣牌樓,青磚灰瓦白線牆裝點,大多是揚州商賈開辦的。十八街上的牌匾很是講究,不少是名家官吏所題。經營十八街的這幫子老板聚會,在開街起就信奉十八街的經營理條,那就是至誠至上,貨真價實,言不二價,童叟無欺。這十六個字是十八街的街訓。領街的老板將這四句箴言刻成木質對聯,掛在十八街進街的最醒目處。

大麥在家悶了好幾天,種玉傑天天很早就出去,很晚才回來。那女人與別人合著開了一家小古玩字畫店,裏邊的玩意也不金貴,都是世麵上能看到的。大麥很奇怪,爹很喜歡古玩字畫什麼的,宮裏熟悉種玉傑的人都知道他愛古玩字畫,愛到了癡迷程度。聽劉三百講,他的母親一個沒有多少資產人家的閨女,人很老實,長的也很一般。大麥從小就崇拜父親,因為父親長相英俊瀟灑,飄逸倜儻。他鬧不明白父親為什麼選擇了母親,他覺得這是個謎。大麥在懂事的時候曾經直接詢問過母親,母親的解釋很枯燥,說是因為一幅畫,母親偶爾得到了沈銓的一幅《百鳥朝鳳圖》。種玉傑喜歡,為了這幅畫就娶了她。大麥覺得很好笑,料定母親在欺騙他。過了幾年,等到母親去世後,他看到了這幅《百鳥朝鳳圖》,是沈銓乾隆五年庚申時間畫的,畫麵上很簡單,就是一座突兀的岩石,臨著一江悠閑的溪水,一枝枝並不豐碩的樹幹。在這簡單的景色中,點綴著一隻隻各形各色的鳥。那天種玉傑拿出來欣賞,據說那天是大麥母親的忌日。種玉傑告訴大麥,這幅《百鳥朝鳳圖》是他母親的陪嫁,大麥姥爺以前是個收藏家,但沒多少錢,就是一個裱畫匠。他給別人裱了很多畫,都是造假的,有的造假幾乎可以亂真。就是因為他的裱畫技術上佳,於是很多人都找他裱。在裱畫的時候認識了種玉傑,就成了知心的朋友。後來,一次中秋,賞月喝酒,一壺燙熱的白酒,兩隻鮮靈靈的湖蟹,兩個人都喝得大醉。此時,裱畫匠亢奮地拿出《百鳥朝鳳圖》顯擺,被種玉傑一眼看中,愛不釋手,要拿三百大洋當場買走。裱畫匠說,我有個閨女,你娶了她,我就把畫給你。本來是一句戲言,可種玉傑居然當真了,果然以後娶了裱畫匠的閨女,也拿走了那幅他夢寐以求的《百鳥朝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