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還有一些馳名中外的特產,我擔心也會受到缺水或高氟水的威脅。

金絲小棗一是我國的名貴果品之一,和栗子、桃、杏、李子並稱“五果”。金絲小棗皮薄肉厚,汁多核小,剝開來有金黃蜜絲牽連,入口香甜如蜜。此棗還是度荒的食品,贈親友的禮品,待客的佳品,祭祖的供品,健身的補品,治病的藥品。俗話說:“五穀加小棗,勝似靈芝草”。用現代語言就叫做“活維生素丸”。古醫書上說它能“安中養脾,助十二經,平胃氣,通九窮,補少氣、少津,和百藥”。

滄州金絲小麥最髙年產量可達3萬噸左右,占全國紅棗總出口量的二分之一。

滄州另一名揚中外的特產就是大鴨梨了。此梨狀似鴨頭,把兒如鴨嘴,皮薄汁多,質地雪白,咬一口香甜脆嫩。滄州年產鴨梨九億斤,占全國鴨梨總產量的90%以上。

但是,滄州鴨梨一裝進出口的箱子,就變成“天津鴨梨”。海內外隻知有“天津鴨梨”,並不知它本是滄州貨。天津並不出產鴨梨,但它出過許多聰明的商人。

一方繁榮,跟水土好壞有很大的關係。不論是“巍巍雄峙齊燕際,北鎮京津居上遊”的滄州市,還是這裏許多珍貴的特產,都離不開水質優良的南運河。南運河斷水,它們還能保持自己的優勢嗎?

近3年來,滄州市的工業產值停滯不前,原計劃在這個地區建立的工廠隻好遷到別處修建。連自來水廠都斷了流兒,雜草叢生,一片荒蕪。這不僅給人們的生理上造成極大的危害,在心理上也造成一種壓力和威脅。人們都在盼水,在懷念南運河。成千上萬的水利設施廢棄一邊。幹涸的河溝,像大地胸膪上一道裂開的傷口。冀東平原在呻吟。

如果說南運河曾流淌著我童年的美夢和幻想,現在麵對這條幹涸的河道真像做了一場惡夢!

還是再引用一遍“文革”中的豪言壯語吧:“縱觀曆史,哪朝哪代出現過這樣的新局麵?”我倒要說,麵對這種“局麵”,我們還有資格把自己稱作現代文明人嗎?世界著名思想家莫蒂默。阿德勒提出下一個世紀有4個全球性的課題,他把環境的退化或惡化擺在頭一個!

人類創造了文明,要駕馭它卻更加困難。大自然並不像我們想象得那麼溫馴和簡單,毀了生存的環境,就等於毀了人類自身。錯誤總是在人類一邊,大自然是無辜的。木葉飄搖,秋聲悲壯。南運河真的就這樣迸入自己生命的晚秋了嗎?

站在幹涸的河道上,看看我自己的內心,我總覺得缺少了一點什麼。是什麼呢?……

領導眼裏的作家形象

本市某工廠的廠長,聽說我把他寫進了短篇小說《一個工廠秘書的日記》。偷著買了本雜誌,在辦公室不敢看,在家裏不敢看。最後躲到廁所裏去看,還是被工人撞見傳為全廠的新聞。

這位廠長非常惱怒,卻又百思不得其解。我沒見過他,也沒到他的工廠去過,他的親戚朋友中也沒有認識我的,我何以把他寫進了小說呢?

後來他查出,辦公室主任在部隊時原是我的戰友。便肯定是這位主任把有關他的情報出賣給我了。這種事又不便公開查問。在長工資的時候廠長找到了報複的機會,硬是把辦公室主任該增加的那一級工資給抹掉了。

事實是我有十多年沒有見到那位戰友了。類似這樣的“幽默”不勝枚舉。也有不很幽馱的。1934年我寫了一部中篇小說《燕趙悲歌》,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布滿暗道機關的黑洞。

“悲歌”在本市電台不得廣播,不得改編成電視劇和話劇,《小說月報》決定轉載,發稿後又撤了下來(6個月後在市長的督促幹預下才得以轉載)。這些都無所謂,說不定還給我幫了忙。嚴重的是B縣縣委(無奈,我也隻好求助於英文字母),打印控訴告《燕趙悲歌》的文件,呈送到中央及中央各大報刊編輯部。一時間各種嚇人的傳說將我包圍了——

中央某位領導同誌批評了我。本市一位領導同誌在郊縣的幹部會議上公開點了《燕趙悲歌》的名,甚至還說出這樣的話:“這有什麼奇怪的,毛主席早就說了,利用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

我請求負責作協工作的一位同誌告訴我,“悲歌”有什麼錯誤?禁播、禁演、禁止轉載是誰做出的決定?根據是什麼?

他鄭重的回答我:“沒有哪個人或哪級組織作過這樣的決定,市委主要領導同誌聲稱沒有看過這部小說,也未公開對《燕趙悲欹》表過態。我還當麵囑咐過《小說月報》的負責人,不要說是上邊不讓轉載的。”

他是代表組織談話,我不認為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既然領導沒有表態,組織未作決定,為什麼有輿論也有行動呢?真是複雜和微妙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也許領導人的眼色和組織決定具有同等效力,或者更勝一籌。那麼,為什麼不在拫刊上公開對小說進行批評呢?這才叫蔫壞損。我不怕吃啞巴虧,但害怕在這部小說上存的火氣不放出來,以後在別處找機會跟我箅總帳。

事隔兩年我重提這些舊事決不是想再一次引火燒身。其實我早就被燒得焦頭爛額了。隻想借題發揮談一點表現現實生活的作家的苦惱。

所謂“擁抱現實”,抱住的常常是刀叢劍樹,真可謂“兩肋插刀”。作家力求較深刻地理解處於當今社會種種聯係之中的人的生存意義,沒想到會危及到自己的生存。將現實放在曆史的、社會的、人民的聯係中進行表現,怎麼會不觖及現代人際關係呢?有時真是禍從天降!

作家怎樣才能向親愛的讀者表明:他無意得罪任何人,更不想因創作跟任何人結怨,作家也和普通的當代人一樣,精神和生活不可能不充滿矛盾和衝突。要了觶我的這些矛盾和衝突,就看我的小說好了。我生活裏最主要的東西都凝聚在小說中了。

讀者可以在這本集子裏一覽無餘地看到我的真相,我的靈魂。因此我珍視它,堆出它也需要一定的勇氣。

我在想:現實主義的生命力取決它的鋒芒指向哪裏。

人性怎樣玫造?靈魂怎樣洗滌?

我感到時而惶惑,時而清醒。責任大於自由,沒有時間在稿紙上逍遙。但沒有責任的自由又不足取。

我虛無得真想一把火燒掉自己的全部作品。

現實像一根鞭子抽打著文學。

隻有豐富的、深刻的、真實的作品才經得住這樣的考驗。

搞小說要有藏手。在這根鞭子下我的技巧不知該往哪裏躲藏?

世界並不完美。

小說的形式也不可能有絕對完美的時候。任何一種相對的完美立刻就變成自己和別人的套子。

每一部小說都得重新幹起,真要命!

也許沉默是最聰明的。但我還是表達了。並不後悔,至少靈魂還箅明朗。

我向往精神的浩瀚,想象的活躍,創造力的強盛,上下幾千年、縱橫數萬裏的氣勢和規模。

像黃果樹和尼亞加拉大瀑布。而不是杜勃羅留波夫所挖苦的那種賞心悅目但卻受機關操縱的人工噴泉。

近距離的觀察也許限製了我的視野。我被生活抱住了,難以拔出腿對它進行長距離的觀察。不管這是我的不幸運是我的搞氣,我都隻能順乎自然。

麵對如此豐富的社會生活和當代人複雜萬端的內心活動,在創作技法上不可能有萬應靈藥。傳統的藝術手法顯然是不夠用的。

小說的技巧也極端複雜化了。不管怎麼說“能逮住耗子就是好貓”!

人——仍然是生活中尖銳衝突的中心。不論民族化也好,現代化也好,或者民族化加現代化也好,小說離開這個中心是不行的,創作就是作家本人。文學就是“我”。在包括愛情、權力、生活、工作、妒忌、痛苦、優患等多方麵矛盾鬥爭的小說中,人格就是藝術。我總想找到屬於我的色調。

在呼嘯前進的中篇小說的激流裏,我不論怎樣寫都是緊張的。

心靈承受著莫名的壓力。激昂排蕩,難得從容,不及細想。

在激流中旋渦是不可避免的。但旋渦不會前進,隻產生在一時一地。

在激流中淘汰也是在所難免的,重要的是認識自己和自己的心靈。

創作豐富了我的人生。我的靈魂能在小說中的人物身上附體,小說中的人物的靈魂也會鑽進我的軀売。

在大規模的社會背景上研究現代人的性格是很有意思的。至少跟鑽進小說內部去研究、挖掘並找出它的規律同等重要。

沒有這兩種研究,就不可能說出自己對世界獨有的體驗。

任何作家的體驗都具有強烈的個人色彩。作家的體驗越獨特,越能喚起讀者對生活的感受。

世界日益變得多樣化了。現在是一個多樣選擇的社會。讀者對文學的選擇也如此。

親愛的讀者期望在這部中篇小說集中找到什麼呢?

我感到恐懼。我感到震驚。我居然還有勇氣說了以上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當代社會生活中滋漫著盲目的自我意識,看來我也受了傳染。

趁我還沒有後悔趕緊煞住。

迷人的樂隊長

張蘭秋——多秀氣的名字,甚至帶著一股溫馨。天津的讀者對他並不陌生:

許多人看過電影《迷人的樂隊》,那是個真實的故事,發生在滄州市耿官屯。真實故事的導演就是張蘭秋。俾辟群管樂隊登過懷仁堂和人民大會堂的舞台,農閑季節到各地巡回演出,有自己承包的園田地和副業,每個隊員年平均收入千元。

天津學修建青少年活動中心,張蘭秋捐贈兩萬元。天津隻接受了一萬元。似乎覺得一個不受天津管轄的僅有3000人的大隊捐贈兩萬元太多了一點。

耿官屯過去是個文盲村,連個會計也找不出來。張蘭秋有了一點積蓄之後就大抓文化建設,馬玉濤、侯寶林、馬季、薑昆一些著名的演員都在耿官屯演出過。並把耿官屯的事跡編成相聲段子,說得家喻戶曉,擴大了耿官屯的影響。知名度高了,簽合同談買賣就多了,促進了耿官屯工農業的發展。有人說耿官屯靠文藝發家,不為過。

張蘭秋既是全村的決策者,又是業務員。自己開養紅色的桑塔納牌轎車,北京、天津、山東、河北……滿世界飛。不管多晚他每天都盡力再飛回村裏參加投有嚴袼規定卻是必不可少的習慣性節百,調度會。碰情珥、通信息、拿主意。大年三十的晚上也木例外。他,兩次大的車禍,一次是他的汽車被火車撞出十幾米,滾9了一個跟頭。另一次是開著大發車翻進溝裏。當時受沒受傷不知道,反正現在活得好好的。

我第一次見到張蘭秋是今年農曆除夕夜,適過每:視收看首都舂節聯歡會的實況轉播。他是喉」被邀請?參加聯歡會的農民企業家。當他被介紹給觀眾時我卻、大吃一驚,這個頭頂已禿,黑不溜秋,略顯拘謹的漢乎:跟“張蘭秋”的名號反差太大了。資料上說他隻有42歲,這個人至少52歲。我懷疑不是攝影師搞錯了,就是主持人介紹錯了……也許是電視裏看不真切。

這次我來到耿官屯親睹張蘭秋的豐采,草綠色射草蠓色的短袖襯衣,像個部隊上的老連長或司務:長之類的人物——我不知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猛一看愣頭愣腦,網端詳、聽他談話,就深信眼前這個人粗中有細、冷靜而機敏。

十幾年前他搞第一個工廠就想到了以後時汙染、交通、占地等問題。現在他有14個工廠,全在大公路餘兩邊,遠離村莊。分成生活區和工業區,他的漸農村建設計劃是蓋樓,要結實、方便、耐用,不蓋時髦的小別墅。土地金貴,不能一窩蜂地占用後輩子孫的地皮。他有著當家人精細的頭腦和謀略,還頗有遠見。

他指揮的是耿官屯這個3000多人的大樂隊,不是隻有幾十個人的耿官屯鐦管樂隊。也不像《迷人的樂隊》的隊長那樣快樂自在。他家裏的生活水平在耿官屯隻能箅中下等,麥子有病,人口多、勞力少。他不敢也沒有能力傈有些叱吒風雲的農民企業家那樣先把自己的家搞得富麗堂蠱。村裏有個“告狀專業戶”,幾年、十幾年他跟他過不去,從鄉、縣、市一直告到中央。敢撤大潑,敢在縣城發表關於張蘭秋執行錯誤路線的演說,敢往縣委書記的汽車底下躺,敢到北京找到馬季家裏,嚇得這位著名賽員當場表示以後不敢再去耿官屯。我在市裏、縣裏、鄉裏、村裏都聽到大家談論過這個“告狀專業戶”的事,那口氣是像說笑話,沒有人認真地把這當做一回事。對張蘭秋卻不是開玩笑,鎮蛤蟆趴在腳麵上一不咬人惡心人。他不會被告倒,富裕的前程遠大的耿官屯是他無罪的鐵證。照樣當他的全國人大代表、省農業發展雇問。伹他必須時時保持清醒的頭腦,處處小心謹供。從這個角度說那“告狀專業戶”實在也成全了他,他並不是沒有把抦可被人抓,42歲有3個女兒1個兒子,為了要最後這個小兒子才有前麵那外女兒。兒子生下後藏著躲著。一個活人是不能長久栽觸的,招致市裏、縣裏,鄉裏負責計劃生胄工作的同誌大會批,小會說。這是幾年前的舊話了。

寫到此我忽然心裏犯了嘀咕:這段文字會不會得罪那個奇特的也許是全國獨一無二的“告狀專業戶”?但願他不要借此打到我的門上來。

彩色的夜

高空蒙蒙,寒風瑟瑟,飄來火藥的清香一這是最強烈的“年味兒”!

了不起的大年三十!最古老又最新鮮的節日,重複的次數越多就越具吸引力的一天。這一天不是存錢的節日,而是花錢的節日,人們在這一天,不心疼錢,不愛惜錢,大把撒錢為的是圖個吉慶有餘,萬事如意。就連夜晚也是流動的,跳躍的,有生命、有感情的。黑暗已包#住生活中那歡樂的一部分,寒氣也凍不住人們生命中的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