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南海歸來”的輕鬆和喜悅像一陣風般掠過之後,南海的心頭重新被陰雲籠罩。下午上自習課的時候,他把課本放在一旁,也沒有心思再腦著楊琳的身影胡思亂想了。從現在他掌握的情況看,在他替李偉明闖過難關的時候,李偉明不但沒有能替他解決任何問題,反而使問題變得更棘手更複雜了。原來他隻需要下決心去麵對那輛丟失的別克車,而現在他還要猜想、推測這三天裏李偉明的所作所為以及後果。

按楊琳的說法,那天淩晨在“星辰網吧”成為南海之後,李偉明沒有去上學。這倒情有可原,因為很可能他一時之間根本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又身為何人。但是想來他也沒有太過慌亂,因為南海記得當時自己的身上帶著手機,還有大約幾十塊錢。李偉明盡可以用那些錢先解決早餐的問題。吃飽肚子之後,他也不必急著去弄明白自己現在是誰。他可以到處閑逛,或者隨便做點什麼,打發時間。反正他此番進出鏡宮的主要目的,隻是想暫時逃離“李偉明”,並不在意會逃到“南海”還是“北海”。但是如果挨到晚上,情況可能就會發生一些變化了。李偉明身上沒有任何有效證件,也沒有足夠的錢住宿,恐怕連晚飯錢都沒有了。這時候,成為“南海”就變得十分重要了,至少身為“南海”就不至丁餓著肚子露宿街頭。而成為“南海”的辦法也不難想到,南海的手機裏有父親南疆、楊琳、孫理、劉佳輝,以及其他一些老師、同學和朋友、熟人的電話,他可以隨便調出一個撥打頻率最高的電話打出去,雖然難免會引起一些疑問和麻煩,但是隻要能成為“南海”,渡過眼前的難關,那點疑問和麻煩就不值一提。辛偉明恐怕也不會太在意那些疑問和麻煩,因為那些疑問和麻煩兩天之後就會留給南海,與他無關了。

當然也可能李偉明連電話都不用打,自然有人會打電話來找他。雖然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但是暑假還沒有正式開始,常老師是絕對不會讓他們過得太輕鬆的,已經安排了一些新課程的預習。南海沒有去上課也沒有請假,班主任老常是絕不會不聞不問的,她一定會給南海的父親打電話,然後南疆就會給兒子打電話。不管具體的情況是怎樣的,李偉明肯定是在當天成為了“南海”,所以第—天才會照常到校。

現在的問題是,父親南疆在那大早晨發現向己的別克車不見了之後,都采取了哪些行動。他肯定會報警,然後也會打電話詢問南海,因為南海每天都比他起得早也走得節。但如果南海說他走的時候沒有注意別克車,那也很正常,畢竟每天開別克車上班的是父親南疆而並非兒子南海。而剛剛成為南海的李偉明對別克車的事情又恰好是真的一無所知,當父親問到他的時候,他的反應肯定也會讓父親相信他對此事一無所知。這樣說來,也許父親南疆根本就沒有把別克車的事情同兒子南海聯係起來。

照此推理,隻要李偉明能夠解釋清楚那天他為什麼沒有去上學,自己現在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而不管李偉明當時是怎麼解釋的,父親又是否會完全相信和接受他的解釋,從後兩天李偉明照常到校的事實來說,無故曠課這件事也應該已經過去了。

想到這裏的時候,南海暗暗地鬆了口氣,心裏想,自己其實應該感謝李偉明,就像李偉明回去之後,應該感謝他一樣。也許李偉明在這三天裏確實是得過IL過,毫無作為,但卻在無意之中幫他渡過了這道難關。因為沒有足夠的勇氣,所以當他發現別兗車在小帽山腳下丟失之後,沒有在第一時間報警,更不敢通知父親;可是一但父親向他問起別克車的事情,他也沒布足夠的勇氣,敢當麵撒謊,說自己對這件事一無所知。這也正是他在把楊琳送間家之後,獨跑到“星辰網吧”去上網的原因。當然,當時他隻是想,能拖一時是一時,想不到會在那裏發現“鏡宮”,更想不到他會通過鏡宮成為“李偉明”。不過從現在的結果看,神奇的鏡宮讓他和李偉明各自渡過了難關,取得了“雙贏”。如果不是換成了他,李偉明肯定會在最後關頭臨陣退縮,未上拳台就輸給了顧勇飛,也就會失去陳叔的資助;如果不是換成了李偉明,他也隻能在父親發現別克車不見了之後,承認是自己半夜偷開出去,給了偷車賊以可乘之機。而現在,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了。至於別克車是在自家窗下丟的還是在小帽山腳下丟的,對父親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也許有一天,警察找回了那輛別克車,盜車賊會交代出盜車地點,但那也不一定就會扯到他的頭上。就算盜車地點有出人,也不影響別克車物歸原主。更何況還有另外兩種可能性:警察找回了別克車,卻沒抓到盜車賊;或者警察抓到了盜車賊,卻並沒有去深究盜車地點的出入。畢竟對警察而言,找到被盜車輛,抓到盜車賊才是最重要的。

想明白了這些,南海的心裏頓時雲開霧散,陽光燦爛。他打開課本,才想起他的課程進度已經被落下了二天。這也許就是李偉明給他留下的唯一的麻煩?果真如此,他真是謝天謝地了!

放學回到家裏,南海意外地發現父親南疆已經先冋來了。平時父親總是冋來得很晚,有時甚至是在他睡下之後才冋來的;而第二天他上學的時候,父親大都還在睡覺,所以父子倆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有時候卻會兩三天都碰不上一次麵。有什麼話,大都是在電話裏說的。當然,這幾年他們父子之間似乎也沒有太多的話可說。一方麵,父親的生意越來越忙,和他說話的時候越來越少;而另一方麵,南海也漸漸長大,學習上已經可以自我管理,生活上也基本實現自理。穿的吋以向父親要錢,自己去買。一日三餐,早餐是保姆頭一天離開之前準備好的,熱一下甚至不用熱就可以吃。中午在學校吃食堂。晚上回家保姆已經把飯菜做好了。雙休日保姆會來多做一頓午餐。所以,就算一個月不和父親說上幾句話,南海的生活也會照常進行。

南海匆匆跟父親打過招呼,就想躲進自己的房間裏。雖然他相信別克車的事情已經跟自己無關了,侃是在父親麵前還是會有心理障礙。今天早晨他從“星辰網吧”偷偷溜回家的時候,父親還在睡夢中;他去上學的時候,父親還沒醒,這讓他當時很是鬆了一口氣。可是沒想到,父親卻叫住了他,說:

“今天你王阿姨有事清假了,咱們到外麵去吃吧。”

父親開著一輛黑色的老款桑塔納,那原本是父親公司裏跑業務的車,被父親臨時挪來代步。父親的公司現在大概有四五台車了。父親載著他去了那家以前他們曾經去過的餃子館。王阿姨做別的飯都還可以,就是包出來的餃子不合口味,所以平時他們很少讓王阿姨包餃子。一有機會,父子倆總是會去吃一頓餃子調劑一下。可今天這頓餃子卻是南海有生以來吃得最沒有滋味、最難以下咽的一次。

父親要了半斤三鮮餡的餃子,要了半斤檾香餡的餃子,又點了三樣菜,都是平時南海最喜歡吃的。上齊之後,父親讓服務員帶上門,退出了包間。南海的心裏忽然有些緊張。本來父子倆吃頓便飯,根本沒必要進包間,父親顯然有話要跟他說。而他現在最不情願的,就是和父親說話,不管說的是什麼。

果然,飯菜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父親幵口問他:“怎麼樣,現在你可以跟我說了吧?”

南海一愣:“說,什麼?”

父親皺了皺眉:“怎麼,你不會忘了吧?”

南海的心縮成了一團,硬著頭皮說:“能、能提示我一下嗎?”

父親放下筷子:“那好,我就提醒你一下。三天前,你沒有去上學,我打電話問你,你說你在花園大廈。我問你,為什麼會在那兒?為什麼不去上學?你沒有回答我,隻是說你有點不舒服我去接你一下。我去把你接回了家,發現你連書包都沒有帶,但是你卻沒有給我任何解釋。當時你的狀況似乎確實是出了什麼問題,我也就沒有再追問。不過,你說過,三天之後你會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南海的腦子裏亂成了一閉。他沒想到,看上去很粗糙的李偉明竟然很有心計。他還曾經勞心費神地想過,李偉明是用仆麼理由把父親對付過去的,可沒想到,那家夥根本就沒去動那個腦筋,隻用一個最簡單的拖延戰術,既讓自己脫了身,又把難題留給了他。看來這個李偉明真的不是第一次進出鏡宮了,他顯然非常會利用作為“南海”的臨時性。換作正常情況,這種初一推卜五的做法注定很愚蠢,因為那隻會使問題變得更糟。而現在,這卻實在是一條簡單而有效的妙計,因為問題是變得更糟丫,但是卻從李偉明的問題變成了南海的問題。初一是李偉明的,而十五是南海的——是鏡宮讓許多事情都變得無法按常理進行判斷。

南海倉促間才發現自己在三天之前就被李偉明扔到了一個死角裏,一時想不出該如何脫身。正在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抓起手機,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是楊琳。他向父親示意了一下,就舉著手機走出了包間。

楊琳小聲地問他:“和你爸在一起嗎?”

南海說:“是。”

楊琳說:“那我先掛了?”

南海問:“有事?”

楊琳說:“也沒什麼事,隻是想知道,那件事,怎麼樣了?”

南海說:“沒事,你放心吧。好了,我先掛了。”

南海掛了電話,卻沒有馬上到包間。他問一個服務員:“衛生間在哪?”南海在衛生間裏呆了三分鍾。自從在匡東拳館的衛生間裏想通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之後,南海就發現,原來衛生間是一個非常適合思考的地方,它會大大提高你思考的效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