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楊琳移動鼠標，走進鏡宮。叢林般佇立的鏡子裏人影綽綽，但卻很模糊，連男女都無法分辨。她在靠近左手邊的幾麵鏡子前站下來。片刻，從鏡子後麵浮出一行小字：進人交換程序？楊琳點擊確認。幾麵鏡子向兩旁閃開，閃出一條通道來。通道兩邊的牆上鑲滿了各式各樣的鏡子，鏡子之間探出許多樣式獨特的燭台，燭台上的燭火筆直地燃燒著，隻微微地有些跳動的感覺。
楊琳順著通道走進去，通道盡頭是一個服務台。服務台是木製的，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質感醇厚、年代久遠，似乎讓你可以聞到木香與歲月一起慢慢流逝的味道。服務台裏空無一人。楊琳輕輕地敲打了一下服務台上的呼喚鈴。隨著清脆的鈴聲，服務台後麵的一麵牆翻轉過去，一麵鏡子轉過來。鏡子一閃，一位身穿內色長袍的女侍者仿佛是被鏡子空投下來的，很端莊地站在了服務台裏。女侍者看了楊琳一眼，然後從服務台裏拿出一張紙。楊琳移動鼠標，那張紙馬上鋪滿了顯示屏。
鏡宮協議
一、鏡宮是一個自願進行人生交換的網站。
二、鏡宮的宗旨，是幫助每一個熱愛生命、尊重生命、尋找生命真諦並與鏡宮有緣之人發現新生命，感受新人生。
三、镋宮遵守一切國家法律、法規以及社會道德。觸犯法律或者疑似觸犯法律者，違反社會道德者，皆屬與鏡宮無緣之人，不受镋宮歡迎。擅自入宮者，後果自負。
四、镋宮是純粹的人生體驗網站，與一切宗教信仰無關。
五、鏡宮奉行自願、平等的交換原則，拒絕一切傲慢、歧視、偏見、褊狹、無知以及不良動機及目的。
六、交換必須也隻能在同齡（同歲）、同性（別）人群中進行。镋宮尊重變性意願及事實，但拒絕變性人入宮交換。
七、交換必須在有合適的交換對象，並且交換雙方在自願、平等的原則基礎上，達成協議，並對協議內容理解無誤的情況下方可實現。
八、即使是在符合第七款規定的情況下，鏡宮也不保證雙方的交換意願一定可以達成，並不負責解釋未達成的原因。
九、鏡宮負責審查交換雙方所申報的基本情況是否屬實。鏡宮負責保護交換雙方的基本利益，但不承擔因交換造成的一切可以預見或者應當預見的後果。
十、鏡宮友情提示：交換有風險，入宮需謹慎。
十一、鏡宮友情提示：當你活在別處，別人就活在此處。
楊琳笑了。這紙協議與那些申諳免費郵箱、成為免費會員、免費下載軟件的協議書大同小異，看t去都有些虛張聲勢、埤設伏筆、推脫責任的味道，隻不過要比那些協議有趣得多。楊琳點擊了協議下方的“同意”框。那份協議如同掉進了一潭水中，l麵的字跡慢慢變得模糊，直到徹底隱去。楊琳想：這個網站的頁麵製作，倒是真動了些心思，下了番功夫。
女侍者又從祀台裏拿出一張紙。那是一份申請表。
交換人生申請表
姓名：
年齡
性別：
交換期限：
楊琳再次露出笑容。她想了一下，開始填寫：姓名，南海；年齡，十七歲；性別，男；交換期限，一個星期。然後點擊“確定”框。申請表沒有像協議書那樣逐漸隱去，而是翻轉過去，仿佛在顯示屏裏的無形之處，有什麼人在審閱這張申請表。片刻之後，申請表被卷起，消失在屏幕左上角。同時畫麵上的服務台一側突然出現了一道上幵式的小門。白衣侍者把小門打幵。顯示屏上浮出一行小字：請進來，站在鏡子前。
楊琳移動鼠標，走進服務台，站在鏡前。鏡子裏的人影像是被顯影液浸泡著一樣，慢慢變得眉目清晰。楊琳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鏡子裏出現的女孩栩栩如生，而且模樣競然與她頗有幾分相像！旋即，女孩的影子消失無蹤，鏡子裏浮出一行字：你所填寫的資料屬於南海，但你不是南海。隨後又有一行刺目的紅色黑體字浮現出來：鏡宮無戲言！請如實填寫申請表，否則將永遠無緣進入鏡宮！
這一回，楊琳笑不出來了。她回頭看看南海，南海麵無表情。楊琳問他：
“你是不是安裝了什麼隱形攝像頭，或者是做了什麼假界麵？”不等南海回答，她又搖搖頭：“不可能。那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楊琳重新填寫了一份中請表。這一回她不敢怠慢，如實填寫。白衣侍者收下了她的申請表。顯示屏一角出現一行小字：正在查找符合條件的交換者。隻見那個女侍者從櫃台裏麵拿出了一遝紙，然後揮手把那畓紙拋向半空。紙片在半空中飛舞，女侍者卻並不抬頭。紙片緩緩落下，很詭秘地自動疊成一遝。一行小字再次浮現：有符合條件的交換者。對方提出的交換期限為兩天。楊琳想了一下，然後點擊不同意。顯示屏上隨即出現一個對話框：你的期限？楊琳輸人：一個星期。片刻之後，出現一行滿屏的大字：對方已同意改變交換期限。是否同意現在進行交換？
不等楊琳反應，南海就伸手點擊了“不同意”。楊琳有些不高興：“嘿，你千嗎呢？”
南海說：“不玩這個了，沒什麼意思。”
楊琳很奇怪：“不是你讓我玩的嗎？怎麼又說沒意思了？”
這時候，顯示屏上又出現一行字：確定？
楊琳趕緊點擊“否”，頁麵隨即回到滿屏的大字：是否同意現在進行交換？
楊琳正要點擊“同意”，卻被南海一下按住了：“你先別！”
楊琳看看他：“怎麼了？不就是個遊戲嗎？”
南海說：“萬一不是呢？”
楊琳一愣：“不是？不是還能是什麼？難道還能真的進行什麼‘交換’不成？”
南海說：“你不覺得這個網站有點，不一樣嗎？”
楊琳說：“倒是。剛才鏡子裏的那個女孩，長得還真有點像我。不過，網上這種唬人的東西多了，大都是些故弄玄虛的小把戲，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倒想看看，把葫蘆弄得這麼煞有介事的，裏麵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南海還是不鬆手：“我看還是算了吧，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楊琳把手從南海的手下抽出來，很認真地看著他：“南海，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南海說：“沒什麼事啊！”
楊琳不相信：“不對，你肯定有什麼事。”
南海也把手從鼠標上挪開：“你非說我有事，那就說說我有什麼事？”楊琳說：“嗯，我不知道，不過我感覺是這樣的。”她重新把手放到鼠標上，眼睛盯著屏幕：“不管它是遊戲，還是別的什麼，反正我一定要把它進行到底！”
南海這時候不禁懊悔不巳。有關鏡宮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因為他不想自己成為別人的笑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時常會有一種很強烈的衝動，想把這一切都告訴一個人。不管這個人聽了之後的反應如何，哪怕隻有挖苫、嘲笑，或者幹脆沒有任何反應，也是在事實上滿足了他的心願，因為很可能他隻是需要把事情說出來，僅此而已。
今天當楊琳應邀來到家裏玩的時候，他忽然就忍不住跟楊琳說起了鏡宮的事情。如果可能，他願意把心裏的一切都告訴這個可愛的女孩子，隻是，他似乎永遠也無法把楊琳帶給自己的那種溫柔與溫暖的感受表述清楚。
當然，他隻是說他發現了一個挺有意思的網站。可是當楊琳像他在“星辰網吧”一樣，真的把鏡宮當成一個愚人遊戲來玩的時候，他又忽然擔心起來。如果萬一楊琳也像他一樣，穿過鏡宮徑變成了什麼人，同時又被從鏡宮走出來的什麼人所替代，那他該怎麼辦？那樣的情形他甚至不敢去想象。但他現在又沒有什麼好的理由去製止楊琳，因為那個唯一真實的理由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南海就這樣一邊在自己挖就的陷阱裏掙紮，一邊眼睜睜地看著楊琳一步步地朝鏡宮的深處走去。也許是被南海那種奇怪的表情所感染，楊琳在點擊最後一個“確認”框的時候，忽然猶豫了一下。她轉回臉來問南海：“如果我真的……那你會怎麼樣？”
南海再一次被那種無以言表的溫暖直接命中。假如她所麵對的鏡宮裏的一切並非兒戲，那她首先擔心的應該是她自己，可是她卻隻想知道他會怎麼樣！
南海搖搖頭。
楊琳看著顯示屏，又遲疑了幾秒鍾，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點擊了“確認”框。
南海的心一下子緊縮起來，他的眼睛緊盯著楊琳，隻怕這個心愛的女孩子會突然失去知覺，而待她重新醒來的時候，就會用一種可怕的陌生的眼光審視他。而他呢，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眼光去看“她”，因為他隻知道那時的她已經不是楊琳了，但卻不知道她是誰！如果楊琳已經不是楊琳了，那麼南海還會是南海嗎？！
南海一把抓住楊琳的胳膊：“楊琳！你千萬別睡過去！”
楊琳被他嚇得一抖：“你說什麼呀？我幹嗎要睡過去？”
南海慌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他伸手按下r顯示屏的電源鍵。楊琳的眼睛直瞪著他：“你幹什麼呢？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