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有些泄氣:就算這個號碼真的跟那兩千塊錢有關係,你又怎麼弄得清呢?你總不至於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就張嘴跟人家提什麼兩千塊錢吧?退一步說,就算真的弄清了那兩千塊錢的去向又怎麼樣?他還能把那些錢找回來嗎?那個崔曉從父親那裏拿了那筆錢,肯定是花掉了,斷不會用他南海的名字存進銀行就是了。花出去的錢潑出去的水,所謂覆水難收,他也隻有認倒黴了,讓父親南碰從自己的零用錢裏慢慢扣除吧。隻可惜,他煞費苦心地想改變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形象,想改善與父親的關係,剛剛覺得可以看到一點希望的火苗了,又被這憑空冒出來的兩千塊錢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楊琳在電話裏的聲音很小很遙遠,好像她現在還遠在相隔十幾個小時的歐洲。而事實上,她現在與南海隻有十幾米的距離,南海隻要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她家的窗口。
楊琳說:“我今天有點事,不想出去了。”
這已經是兩天之內,她第五次對南海說這句話了。南海拿著手機,愣了幾秒鍾,然後就聽見楊琳說:“沒什麼事,我掛了。”
南海決定留在這裏等楊琳出來。他必須當麵問問楊琳,到底出了什麼事。
楊琳從歐洲回來已經有四天了。前兩天一切正常。楊琳給他捎間了一套紅色的“新兵”維氏瑞士軍刀,精美小巧。南海知道,他是所有同學中唯一一個收到禮物的,這份禮物代表著他在楊琳心裏與眾不同的位置。他請楊琳去吃了韓式拌飯,兩個人還一起在南海家裏做了大半天的功課。楊琳很興奮地給他講了歐洲之行的見聞趣事講了她在威尼斯的聖馬可廣場上公廁的時候,如何把一個西裝革履的乞丐誤認做管理員,被他騙走了一歐元,隻好再掏一歐元投進衛生間的投幣機裏,結果成就了她至今為止最昂貴的一次公廁消費——兩個歐元——換算成人民幣整整二十塊!
還講了她在德國慕尼黑的皇家啤酒館見到的一對年輕戀人,他們兩個人竟然要了整整十紮啤酒,連帶隊的報社老師都被他們的酒量嚇得直咋舌。當然,講得最多的,還是在法國、德國與當地同齡人的交往和交流。她說她最大的感觸,是對自己對中國的同齡人更有信心了,因為她發現與那些發達國家的同齡人相比,中國學生們在天賦和能力上毫不遜色,而他們身上因為競爭壓力而帶來的進取動力又明顯地超過那些異國同齡人。動力決定態度,態度決定成敗!
楊琳還給南海看了許多照片。照片上的楊琳脫掉校服,換上了休閑時裝,青春靚麗、氣質動人,與歐洲那些曆史悠久、聞名退邇的建築景觀相映成趣,讓人賞心悅目。而在凡爾賽宮的鏡廳裏拍攝的照片?得有些特別,照片上的楊琳都半側著身體對著鏡頭,手指向那些富麗堂皇的宮殿、鏡子,就好像在為看照片的人講解什麼。南海知道,那些照片是專門為他拍的。也許會有不少人看到這些照片,但是能真正看懂的,隻有他南海一個人。
有好幾次,在講到興奮的時候,楊琳會下意識地忽然停下來,看著南海,說:“我在歐洲最高興的時候,總會想,要是你跟我在一起該有多好!”那一刻,南海的心裏卻沒有什麼遺憾,隻有尤法言表的溫柔和快樂。十幾天的時間,上萬公裏的距離,時空上的分離不但沒有令他和楊琳的關係變得疏遠,反而像一種催化劑,讓兩個人之間那種微妙的似有似無的化學反應一下子變得更強烈、更真實。正像有人說過的那樣:時空上的分離,有時候會像一個奇妙的對焦過程,它會幫你把一些原本處於模糊狀態的心情和感看得更清楚。
可是兩天以後,楊琳卻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南海打電話約她出來,她就是一句:“我有事,不能出去了。”前兩回南海還隻是有些失望,到了第四遍、第五遍他終於聽明白了楊琳的真實意思:我不想見你,更不想和你出去。南海莫名其妙,不知道那個兩天前還一個勁兒地遺憾沒有能和他一起暢遊歐洲文明與美景的女孩子,那個在萬裏之外的異國他鄉常常會想起他的女孩子,為什麼會突然用那麼冷漠的聲音拒他千裏之外,令咫尺變成天涯。
南海坐在楊琳家樓前不遠處的一張休閑椅上。他剛剛坐了幾分鍾,手機響起來。是他的死黨孫理。孫理約他去遊泳,他說:“我去不了,我有事。”孫理問:“和楊琳?”
南海說:“就算是吧。”
孫理聽出他的聲音有些異樣,忙問:“你和她在一起呢?”
南海說:“沒有。她在天涯,我在海角。”
孫理說:“你小子,有女朋友了不起了?學著人家犯酸!告訴你,三亞的天涯海角我去過,那‘天涯’離著‘海角’也就十幾步遠!”
南海抬頭看看楊琳家的窗戶,說:“嗯,差不多吧,我現在離著她也就那麼遠。”
孫理問 “你到底在哪呢?”
南海說 “楊琳家樓下。”
孫理問 "等她?”,
南海說 “對。”
孫理說 “那你等吧,我就不煩你了。”
南海說 “別,你先別掛。還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下來呢。”
孫理有些糊塗了:“到底怎麼回事?”
南海說:“她說她不想見我!”
孫理笑了:“就這事?這有什麼值得你垂頭喪氣的?”
南海一愣:“這還不夠嚴重?”
孫理說:“女生嘛,陰一陣晴一陣,哭一回笑一回,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幹什麼!這麼看,你小子也是個傻大膽,連這麼點事兒都沒弄明白,就敢去招惹女生?孔聖人在幾千年前就把這個問題看得很明白了:唯小人與女生難惹也!”
南海有些惱了:“你小子是不是幸災樂禍呀?要是不想幫我趁早掛了,遊你的狗刨去吧!”
孫理說:“你覺得,她是情緒變化,還是感情變化?”
南海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孫理說:“要是情緒變化。過兩天也許_己就好了;要是感情變化,那可就不好說了!”
南海說:“別胡說八道了,什麼感情變化!她才從歐洲回來兒夭?”孫理說:“也許就是在歐洲發生的呢?也許她喜歡上了哪個歐版帥哥了?也許是因為她在歐洲看猛男雕像看多了,回來覺得你小子太柴火了?”南海想打斷他,他卻搶先說:“你先別急,等我把話說完。還有一種更大的可能性:她喜歡上了一起去歐洲的哪個男生了!我可聽說報社組織的那個團有個別稱,叫做‘實力團’,一方麵是自己有實力,得通過報社的考核審查;另一方麵老爸老媽也得有實力,不然出去十天就得花費近兩萬元,那可不是想去就去的。所以,那個團裏萬一有個比你南海更有實力、更招人喜歡的家夥,也不足為奇!”
南海說:“那不可能!楊琳她……”
孫理說:“楊琳她不是那種人,是不是?幼稚!就算楊琳不是那種女生,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呀!麵對楊琳那樣出色又可愛的女生,有幾個自我感覺良好的男生蠢蠢欲動,最後終於與楊琳形成‘互動’,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南海忽然很泄氣:“算了,不聽你胡說八道了!”說完,掛掉了手機。
南海在樓下等了將近兩個小時,結果沒把楊琳等來,卻引起了小區保安的注意。一個看上去年齡跟南海差不多的保安走過來,聲色俱厲地問他:“你在這兒幹什麼?”
南海有氣無力地說:“等人保安問:“等誰?”
南海白了他一眼:“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小保安也不示弱:“我是小區的保安,有權盤查小區裏的可疑人員!”南海有些惱火:“可疑人員?你說誰是可疑人員?”
小保安說:“我注意你不是一時半會了!你至少在這待了一個半小時了!怎麼,你等的人還沒出來嗎?!”
這話就像是揭了南海的短處,南海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的無名火無處發泄,小保安的話一下子把他的怒火點著了。南海從椅子上跳起來:“我等多長時間我願意,你管得著嗎?!”
小保安說:“那你告訴我,你要等的人是誰?住在哪棟樓?”
南海說:“我要不告訴你呢?!”
小保安說:“那你就跟我到保安室走一趟!”
南海冷笑了一聲:“我要是不去呢?”
小保安伸手抓住南海的胳膊:“那你就說了不算了!”
南海甩了一下胳膊,想擺脫他的手,沒想到那小保安頗有把手勁兒,競然沒能甩開。南海更用力地甩胳膊,這回小保安抓不住了,索性連另一隻手也用匕了。兩個人一邊高一聲低一聲地嚷著,一邊相互撕扯。那個小保安還抽空對著別在左肩頭的對講機大呼小叫地招呼同伴來幫手。
就在這時候,楊琳從樓門裏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那個人南海在機場見過,是楊琳的媽媽。
楊琳的表情冷漠,冷漠得讓南海以為他認錯了人。鬼使神差一般,南海猛然想起了鏡宮,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也許,這個楊琳真的是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