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婧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些。她用一種很佩服、很愛慕的眼光看著我——看著劉玉亭。雖然她與劉玉亭之間有許多事情我不知道,也弄不懂,但有一點我很肯定,那就是她很愛劉玉亭。她此時的眼光和神情讓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楊琳。記憶之中,楊琳從來沒有用這種眼光看過南海。楊琳的眼光很單純、很溫暖,但是絕對找不出佩服、崇拜之類的成分,即使找得出,大概也像珠穆朗瑪峰上的氧氣含量,稀薄得讓你無法以此維係生命。我記得在看過的某一本愛情小說黽有過一段話,大意是說,在最穩定、最牢固的愛情結構裏,都具備著這樣的特性:在男人對女人的愛裏,有相當的“憐愛”的成分;而在女人對男人的愛中,也要有相當的“崇拜”的成分。也許這話真的有一定的道理。也許楊琳那樣對我,就是因為她發現自己實在無法崇拜南海,或者就像孫理所說的那樣,她發現了一個比南海更值得她去崇拜的男生。
在小婧尖厲的驚叫聲中,紅色鈴木發出一聲更尖厲、更刺耳的叫聲——紅色鈴木隻差不到半米就撞上前麵一座石橋的橋欄了!
那天晚上,我沒有住在大兔樓的員工宿舍裏。原本我以為劉玉亭是住在那間走廊一樣的辦公室裏的,後來才知道,大魚樓的後麵還有一些磚瓦結構的平房,是專N的員工宿舍,因為“吉慶道”是個純粹的餐飲點,離最近的村鎮也有十幾裏遠,就算有些員工是本地人,平時也得住在宿舍裏。我有些感慨:作為大魚樓的老板,劉玉亭要想要做的事情大概要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劉玉亭和小婧的家所在的鎮子叫做鬆望堡,距離“吉慶道”有二十多裏路。劉玉亭家的小樓在鎮中,小婧的家在鎮東。紅色鈴木從東麵進入鎮子,路過道邊的一個小院子時,院子裏的一個中年女人叫了小婧的名字。小婧把車窗放下,衝著她揮了揮手,說:“我馬上回來!”那個女人長得也很漂亮,我猜想大概是小婧的媽媽。
小婧把我送到劉玉亭家,就開著鈴木回家了。
我猜想劉玉亭平時大概也不是每天都回到家裏住。我之所以選擇回家,隻是想更多地了解一些劉玉亭的生活環境和狀態。劉玉亭家的小樓有三層高,從外表看,在鬆望堡鎮並不顯得多麼紮眼。一路走來,我感覺這個小鎮上的住戶大部分都過得比較富足,兩三層的小樓幾乎占了鎮上建築的一半以上。劉玉亭家的內部裝飾也不是很豪華,但很實用,看上去當年裝修的時候,不是劉玉亭的意見占主導,而是按照劉玉亭的父母親的喜好裝的。
劉玉亭的媽媽看上去有四十多歲,五官長得挺清秀,隻是臉上的線條和神情都有些硬,加上剪得短短的頭發,冷眼看上去像是一個精幹秀氣的男人。她做的飯很簡單,看得出,她不太喜歡做飯,而更喜歡把精力放到打掃房間上。吃過晚飯之後,我特意在樓上樓下還有院子裏轉了一圈,發現到處都清理、打掃得非常幹淨、整潔,幾乎可以用一塵不染來形容。
我在三樓的書房裏看到了劉玉亭父親的照片,照片鑲著黑框。劉玉亭長得非常像他的父親,如果兩個人站在一起,完全不必介紹,陌生人也會一望而知他們是父子倆。我在書房裏找到了一些舊報紙和一些文件,其中包括交通事故鑒定書、死亡通知等等,都是有關劉玉亭父親的。由此我知道,劉玉亭的父親大約是在兩年前死於一場車禍。由此我也明白了,為什麼當我提出想開車的時候,小婧會有那麼強烈的反應。如果不是劉玉亭自己忌諱開車,就是劉玉亭的媽媽嚴禁兒子開車。以我的直覺,劉玉亭是個很聽媽媽話的兒子。
父親死後,劉玉亭就接手了大魚樓的生意,這是一個很容易就可以做出來的推斷。但是由父而子的這段過程,卻不是我坐在這裏就可以輕易想象的。
我在劉玉亭的書房裏呆了很久。之後,我回到臥室裏。我洗了個冷水澡,然後去衣櫃裏找替換的內褲和衣服,結果卻在裏麵發現了不少女孩子的衣服,抽屜裏還有女式的內褲和胸衣,那一定是小婧的。吃晚飯的時候,劉玉亭的媽媽還追問過:“小婧怎麼沒進來?她可好幾天沒在咱家住了。”我拿起一件帶蕾絲邊的胸衣,閉上眼睛,想象小婧穿著這樣的衣服,在這屋子裏走來走去的樣子;想象她和劉玉亭在這間屋子裏的情景。一分鍾之後,我頹然地睜開眼睛。我發現,在腦海裏再現那樣的生活場景,完全靠想象是沒有辦法做到的,一定還要靠記憶,而我並沒有那樣的記憶。
失望之後,我忽然又有些失落:在南海卜七年的人生記憶中,與女孩子的肌膚相親完全是一片空白,除了與楊琳的兩次親吻。記得第一次獲準與楊琳接吻的時候,南海因為身體的激烈反應而窘迫不已。楊琳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臉倏然間變得緋紅,但很快又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她沒有大驚小怪,加劇南海的難堪,而是伸出兩手,輕輕地捧住南海的臉,讓親吻更加地專注。她的反應顯然讓南海心裏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隨著接下來的親吻更加自如和專注,南海的身體也漸漸放鬆下來。
在楊琳突然變得遙不可及之前,那次親吻的記憶總會令南海心裏柔軟如棉,而身體堅硬如鐵。可是之後,那樣的回憶隻會讓南海的心情和身體像沉入海底的沙雕,無所謂柔軟,也無所謂堅硬,而是根本就無法再成為一個整體。
第―天下午,我讓小婧送我去圖書館::一方麵,我很好奇,想看看劉玉亭在圖書館裏到底埋藏了什麼樣的玄機;另一方麵,待在大魚樓裏始終讓我既無所事事,又忐忑不安。可沒想到,在去圖書館的路h,小婧卻突然跟我提起了那個汪叔。她問我:“你打算怎麼處理汪叔?”
我一愣,沒明自她指的是什麼。我說:“處理汪叔?處理什麼?”
她瞟了我一眼,說:“算了,你就別再裝著了。就算你想裝也用不著跟我裝呀。到了明天晚上,要不,你答應和我結婚,我就會變成你老婆,你跟向己的老婆說什麼都無所謂;要不,你不答應,我就會變成死人,跟死人說什麼就更無所謂。”
我沒有吭聲。既然這話題是她提出來的,那她一定會把我不明白的說明白。果然,她接著說:“汪叔今天上午找我了,讓我替他跟你求個請,他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也保證以後不會再犯了。”
我心裏一驚,但還是忍住沒有吭聲。小婧索性把鈴木停到了路邊的一塊空地上。她轉過臉來看著我,說:“我知道,有關大魚樓的事情,我不應該亂插嘴,你有你的想法和辦法。可是,汪叔的身份畢竟特殊。當年你剛接手大魚樓的時候,還不都是汪叔手把手地教你、幫你,大魚樓才沒有垮掉嗎?”
我依然不吭聲。小婧有些急了:“你到底想怎麼樣,倒是說句話呀!”我說:“你聽誰說我要處理他了?”
小婧一愣:“你什麼意思?你沒想針對汪叔?”
我說:“我從來沒有說過要處理汪叔。”
小婧說:“你不想處理汪叔,你幹嗎不在貨單上簽字?還把以前的貨單都翻出來看,還要査賬。那些賬目哪一筆不是過你眼經你手的?你到底要查什麼?總不至於要查你自己吧?”
我不吭聲,心裏想:你還真說對了,我確實就是想查劉玉亭來著。
小婧說:“還有,你昨天和今天連著兩天中午都在店裏吃飯,還專門點店裏的招牌菜。”
我笑了,想不到我在自己開的飯店裏吃兩頓飯也讓人家犯嘀咕。我說。“那怎麼啦?我在店裏吃頓飯不行嗎?”
小靖說:“你騙誰呀?誰閑著沒事在自己開的店裏專挑最貴的菜點?又沒有什麼客人要請。你這麼做,別人可能不會多想,可汪叔肯定要多想。他覺得你肯定是想借機査查店裏進的魚質量如何誰都知道,店裏所有的魚都是他汪叔一手迸的貨,你這不是查他又是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