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3)

第十二章

我坐在椅子裏,盡遠讓自已顯得沉穩、老練,與那把椅子相稱。

那個汪叔站在桌子前,一副苦巴巴的樣子,臉上的淚痕未幹,鼻子下麵還殘留著一些鼻涕,人也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說實話,我不喜歡這個人。在知道他拿回扣占大魚樓的便究之前就不喜歡。沒有什麼具體的理由,也不是覺得他不是好人,隻是不喜歡,單純的不喜歡,據說這跟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氣場有關。

其實,對於汪叔的事情,我本來根本就沒想管,甚至根本就沒想發現,如果不是他肖己沉不住氣,跟著小婧學,非要跳出來逼我給出一個說法,這件事完全可以拖上幾天,然後交給劉玉亭自己去處理。似現在,我必須替劉玉亭給他一個答複。

我的答複很簡單:我可以不追究這件事,但前提是,他必須如數償還以冋扣的形式私占大魚樓的貨款,然後離開大魚樓。雖然對這種事情我毫無經驗可言,何站在純粹的劉玉亭的角度上,我覺得他大概也隻能這麼處理。不管這個汪叔的身份多麼特殊,都不能在這種原則性的事情上對他網開一麵。功過兩清、賞罰分明,是一個老板必須遵循的最基本的一條規則。事實上,我已經對他很寬容。在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小偷在被失主抓住手腕之後,隻需退回贓款,甚至連句“對不起”都不被強求就可以全身而退的?

汪叔忽然抱住頭,蹲下身去,然後又坐到了地上。我沒有去扶他。他的這種反應隻能讓我更不喜歡他,更不情願放過他。

我知道,我對汪叔的處理讓小婧有些不高興,但既然我主意已定,她也隻能接受了。看著她一臉失望與無奈的表情,我的心裏忽然湧出了一種陰沉的快意。在南海的記憶中,他總是在扮演著失望與無奈的角色,從來沒有機會決定別人的心情和命運。這一刻,我忽然有些明內,為什麼會有包括南海的父親南疆在內的那麼多人喜歡做老板了。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劉玉亭的家,而是留在了那間劉玉亭專有的小宿舍裏。

第二天一整天我的狀態都很差,躲在劉玉亭的“走廊”辦公室裏玩遊戲,卻玩得心不在焉。上午有一位訪客,就是那個與大魚樓合作,為大魚樓提供鮮魚,為汪叔提供回扣的供應商。他姓賈,應該給我打過電話,不過我沒有接,大概這個細節也曾經讓汪叔的憂慮和擔心加劇過。我很為他不值得,年過五十的人,為了那幾個錢,整天提心吊膽,最終還是沒有能躲得過去,何苦來的呢?

那位賈老板賠著笑臉走迸辦公室。他的臉非常黑,皮膚也很粗糙,讓我懷疑他這個做魚圈老板的,是不是也得跟雇工們一起去角。池裏撒餌料、撈魚。據說現在古慶道上各飯店使用的原料魚絕大多數都已經是養殖的了,隻有“白頭魚”等一兩種特別的種類因為技術所限,還得靠捕撈野生魚來供應。

賈老板顯然很擔心汪叔的事情會毀了他與大魚樓的合作。他賠著笑臉走進辦公室,我一直板著臉沒吭聲。他一定認為我是故意在做給他看,但事實上我除了這樣,也實在不知道自己該用一副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他,更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而且這副愛答不理存氣無力的樣子,也正好符合我現在的狀態。不過事實上,也不用我說什麼,他主動說了許多道歉、賠罪的話,然後又主動把供貨的價格都調低了,並且把結賬方式也改為對大魚樓更有利、更方便了。我知道,他要的就是我的一個態度,何當著他的囟,我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他任何事情,隻是說,讓他回去等我的電話。

他走之後,我問過飯店的會計小吳,他提供的價格不但把汪叔造成的水分擠了出來,還額外做了一些特別的優惠。小吳問我,是不是還要繼續跟他合作,因為店裏備的魚恐怕隻夠用到明天的了。我說,我想想再說。其實那一刻我已經決定要跟姓賈的繼續合作了,因為我覺得他提供的條件很不錯,而且回扣的事情,十有八九也是那個汪叔提出來的,他隻是不得已而為之。再有,出了這件事,會讓他更加小心地跟大龜樓合作,這對大魚樓有好處。我估計就算是劉玉亭也會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另外,最關鍵的問題是,明天就得上貨備魚了,如果換一家供應商,勢必得由我來找來談來定,我既沒那個能力,更沒那個興趣。

小吳退出辦公室之前,忽然又問我:“那,以後誰負責上貨的事?”

我想了想,說:“讓徐成先負責吧。”徐成是服務員的一個領班,二十多歲,人很機靈。

小吳顯然還有話說,但欲言又止。我裝作沒看出來,揮手讓她出去了。這些都是劉玉亭的事。再有兩夭他就會回來了,不管我做出的決定有多少漏洞,他都有機會補救。

轉眼到了傍晚。

小婧開著紅色鈴木過來接我,我小心地問她想拉我去哪。她說:“回家呀,說這種事難道還能到別的地方嗎?”

可是,在南海的印象中,電影電視中男人和女人攤愛情牌算感情賬的時候,一般都會相約餐廳或者咖啡廳,極少會選擇去哪一方家裏。不過我不想表示反對,我甚至還應該感到慶幸:萬一她認為這種事情應該到她家裏去解決呢?恐怕那才是最糟糕的。可接著,我又無可救藥地想起了南海和楊琳,他們倆甚至沒有經曆分手,就已經形同陌路,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在劉玉亭家吃完晚飯,趁著小婧在幫著劉玉亭的媽媽收拾碗筷,我上樓去了劉玉亭的書房。此時此刻,我的心裏焦躁不安。對我而言,最佳答複是不答複,隻要再拖上兩天,等劉玉亭回來,他自己自然會解決這件事情。

不過,看小婧的架勢,隻怕我要是不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複,很難走出這個房間。這吋候,我對劉玉亭既氣憤又失望。說實話,在李偉明、崔曉和劉玉亭三個人當牛,隻有劉玉亭讓我有些敬佩之意,拋開別的都不說,隻說他能夠獨自支撐起一個偌大的大魚樓,就是絕大多數十七歲的少年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南海雖然一向內視很高,但平心而論,他不太相信自己能夠做到劉玉亭這樣。也正因為如此,當我發現劉玉亭很可能也是因為要逃避什麼(比如小婧)才選擇了鏡宮的時候,不禁有些失望。那是選擇鏡宮的所苻理由中最沒有想象力、最沒有境界的一種。南海已經過決心,自己決不再因為要逃避什麼而進人鏡宮。南海不認為自己的這次鏡宮之行是因為想逃避什麼,事實上,南海已經沒有什麼可逃避的了,他隻是想用一種陌生的未知的生活調整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