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告訴我,你現在在哪?”
她說:“算了。我告訴你又能怎麼樣?你會來找我?讓我回去?可我冋去又能怎麼樣呢?”
我說:“我想知道你在哪,你怎麼樣了,哪怕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心裏很清楚,我這麼做是為了劉玉亭。對南海而言,小婧注定隻會留在他的記憶中。而對劉玉亭來說,小婧已經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了,絕不僅僅是記起或者忘記那麼簡單。
小婧說:“你別再問了。我既然走出來了,就不會再輕易回去。你也不用再給我打電話了,我會換一個新號碼。也許有一天我會給你打電話,也許永遠也不會了。”
我說:“對不起,小婧。”我很想告訴她,我這樣做,真的是為了不讓她受到更大的傷害,但最終我還是沒能說出口。我曾經像許多人一樣,認定那種“我離開你是不想傷害你”的辯白,是人世間最虛偽的托詞之一,但是現在我知道,那樣的表白也許真的是來—種無法言表的心痛和無奈。
回到大魚樓,店裏的每個人都對我小心翼翼、敬而遠之。我猜想,他們大概都已經知道我和小婧的事情了。鬆望堡離吉慶道隻有二十多裏地,店裏可能就有家住鬆碩堡的店員。經小婧家人那一場鬧,事情隻怕早已鬧得盡人皆知了。
這樣也好,我正巴不得他們都躲我遠遠的,別來煩我。我躲在那間走廊辦公室裏,依然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究競過去了多長時間。
有人敲門。是那個吳會計。她遞給我一張賬單,告訴我說,上麵是今天大魚樓的營業收人。我知道,大魚樓的營業收人每隔一天就要在晚上六點鍾存人吉慶道西邊的那家唯一的銀行裏。我在上麵簽了字。當我已經把“南”字的“十”字頭寫出來了,才發覺不對。我抹掉,重新簽上了劉玉亭的名字。這幾天,我已經把這三個字練習得很熟練了,但實際上,我卻覺得自己離那個“劉玉亭”越來越遙遠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依然情緒低落。吃了早飯,我告訴店裏的人,沒什麼特殊的事情,不要來打擾我。我準備在這間走廊辦公室裏躲過劉玉亭的這最後一天。在此之前,在我成為“李偉明”和“崔曉”的時候,還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頹然和沮喪的心情。而且我根本就不想調整或者改變這種惡劣的情緒,因為我下意識地覺得,它們有理由在這裏在這個時候占據著我。
我想上網玩一玩遊戲,但卻根本玩不進去。後來我就在劉玉亭的電腦上盲目地點擊,胡亂地翻找,就像一個人室偷竊的賊。所不同的是,賊永遠知道門己想找什麼,隻是不知道該在哪找;而我是既不知道在哪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什麼。
後來,我在一個很隱蔽的文件夾裏發現了一個Wor自文件。它的文件名隻有一個字“我”,而且更奇怪的是,必設置了使用權限密碼。劉玉亭的電腦中,Wor自文件並不多,而設置了密碼的就隻有這一個。我試圖打開它,何是似乎不得要領。我試過劉玉亭的姓、名字、生日、手機號、身份證號、車牌號,還有大龜樓、吉慶道、小婧的拚咅字母,甚至特意打電話詢問了劉玉亭母親的生日,還卸下了他的手機卡,查看了卡號——凡是我能想到的,都試過一遍,但都無功而返。好在那個文件沒有設定嚐試次數,隻要我願意,就可以無休止地試下去。
轉眼到了中午。我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卻根本沒有人來問我要不要吃午飯,顯然是我“不準打擾”的叮囑嚇到了他們。我出叫人給我拿來了一點簡單的飯菜,三口兩n填飽了肚子。這個設置r密碼的文件不但令我暫時把別的事情都放在了一邊,而旦還意外地令我精神一振。我現在的狀態有點像南海在解一道棘手的習題。不是所有的難題南海都可以解開,但是他從來不懼怕麵對任何難題。不管最終的結果如何,那種過程都是南海所喜愛和享受的,那是一種讓南海私下裏很自得的學習狀態。
然後,整整一個午,我依然沒能打開那個文件。到後來我的思維已經有些混亂了,甚至記不清自。到底試過什麼,沒試過什麼。不得已,我隻好動用了一個笨辦法,把所有試過的字母和數字組合都分類列出。但直到晚上十點鍾,我所得到的,也隻有那兩張寫得密密麻麻的打印紙看看最後一部分我想到的那些所謂“密碼”,我自己都不禁想笑。那已經很離普了,就算那個劉玉亭和南海一樣喜歡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恐怕也沒辦法設置出如此離譜的密碼。讓人沮喪的是,那個我無法得到的密碼肯定在劉玉亭的邏輯之中。一旦掌握了一個人的思維邏輯,破解他的密碼就會成為輕時易舉的事情。但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把握的事情之一,就是一個人的邏輯,因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邏輯,有些人甚至還有許多套自己的邏輯,因時因地因人而異。
雖然很不情願,雖然很失槊,但是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文件之所以會讓我如此投入如此執著,實在也是事出有因。在我成為“李偉明”和“崔曉”的經曆中,我從來沒有機會了解哪怕是一點點他們自己的想法。雖然我想到過,也許這就像我試圖跟他們取得聯係一樣,也是不被鏡宮所允許的,但是我始終不甘心不死心。就算我無權與“現在”的他們取得聯係,但了解曾經的他們總應該是可以的吧?不管我覺得自己的想法多麼合情合理,但我卻不得不麵對現實,因為鏡宮從來就不是一個合乎情理的地方。從某種角度上說,它不但在這個世界的意料之外,也不在這個世界的情理之中
我決定不去宿舍,就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一覺。
我迷迷糊糊地躺在沙發上,馬上就要睡過去了。可就在那一瞬間,卻猛然一腳踏空,驚醒過來。我翻身坐起來,心裏咚咚直跳。就在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我坐回到電腦前。電腦沒有關,因為幾個小時之後,我就要由此進入鏡宮,重返南海。我重新打開文件,在密碼框內輸入了“。Chen ran”,那是在圖書館中那個女孩“陳然”的全拚。說實話,我隻是胡亂試試而已,並沒有抱什麼希得。,因為在我誚那個陳然喝咖啡之前,劉玉亭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又怎麼會用她的名字來設置密碼呢?我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敲下了回車鍵。顯示屏上的頁麵讓我打了一半的哈欠中途夭折,無疾而亡。
“我”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