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3)

楊琳有些奇怪。“你為什麼會這麼問?就好像你爸原來對你不好似的。”南海說:“咱們不說他原來怎麼樣。我覺得最近他有些反常。”

楊琳問:“比如呢?”

南海說:“比如說,他竟然主動提出來讓你到我們家來學習!”

楊琳有些奇怪:“那怎麼啦?”

南海看著她:“怎麼啦?你可是女生啊!更何況,我爸肯定知道咱們倆的關係了。”

楊琳皺皺小巧的鼻子:“什麼關係呀,老土!就算他知道又怎麼了?我們在一起又沒幹什麼壞事!我媽還撞見過你和小保安比武過招呢,她也沒有反對我到你家學習呀!”

南海說:“那是你走運,攤上了講道理的老爸老媽。”

楊琳說:“難道你老爸就不講道理了嗎?”

南海說:“他講的都是他的道理。”

楊琳說:“那也正常呀!他們是家長,家長當然有家長的道理,就像我們也有我們的道理。”

南海說:“各有各的理,那到底該講誰的理?”

楊琳說:“誰的對就講誰的唄。講不通就先不講,放到一邊,有什麼關係?”南海說:“哪有那麼容易?連世界大戰都是因為兩邊覺得道理講不通了,才打起來的。”

楊琳被他說得一愣,馬上又反應過來:“偷換概念!那種道理跟咱們說的是兩回事!”

南海小。依饒:“怎麼是兩冋事?不都是道理講不通嗎?!”

楊琳說:“當然是兩冋事。因為在父母和孩子之間,道理並不是最重要的。不管講得通講不通,他們還是家長,我們還是他們的孩子,這才是最重要的。”

南海苦笑:“反正什麼事情到了你這兒,就好像變得很簡單了。”

楊琳說:“本來也不複雜呀!雖然我不知道你老爸是不是因為你給他做了魚吃才改變了對你的態度,但我敢肯定,他一定很感動。”

南海搖搖頭:“因為兩條魚嗎?”

楊琳說:“因為是你給他做的。”

南海一愣。他一直認為父親是一個永遠也無法被人感動的人,也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應該去做些什麼,去試著感動父親。可現在看來,也許楊琳說的確實有些道理,以父親的見識和性格,怎麼可能因為兩條魚而感動甚至改變呢?

楊琳說:“你知道世界上什麼人是最容易滿足的嗎?”

南海問:“什麼人?”

楊琳說:“父母呀!隻要孩子為他們做了哪怕是最小的一件小事,也會令他們很滿足很滿足。”

南海心有所動:也許,以前真的是因為自己想得太多,故得太少了?

在那兩條魚之後,南海又有了新的發現。有一天晚上,父親在外麵應酬,喝多了酒,被公司的一個員工開車送了回來。那個員工怕父親第二天要用車,就把車留下了,角己打車回家。南海怕他找不準出口,不好打車,就送他出了小區。路上,那個員工問他:“南海,你怎麼不到公司去玩了?前一陣子你去公司待了幾天,你爸可高興了,連我們都跟著沾了光,蹭了他不少雪糕和飲料。”

南海愣了一下,然後說:“噢,現在開學了,功課太忙,等放了假我再去吧。”毫無疑問,那個去父親的公司待了幾天的“南海”也是劉玉亭。他去父親的公司做什麼,又跟父親說了些什麼,南海不得而知。南海所知道的,就是父親因此很高興。南海曾經想過,也許因為劉玉亭是個老板,父親也是個老板,他想去父親那裏取取經。可轉念一想,父親幵的是貿易公司,劉玉亭開的是大魚樓,雖然都是生意,但從經營範圍、運行模式到管理方法都各不相同,取經之說實在有些牽強,甚至有些搞笑。可是如果不是為了生意,劉玉亭又為什麼要跑到公司去呢?

說起來,在李偉明、崔曉和劉玉亭這三個人之中,南海隻有機會了解到劉玉亭心中的一些真實的想法。可是時至今日,反而是這個劉玉亭成了他心中最大的謎團。毫無疑問,在劉玉亭成為南海的時候,他與父親南疆不但接觸很多,而托相處得非常融洽,這的確有些讓人難以理解。按南海的性格,當他成為“別人”的時候,會下意識地盡量避免與“別人”的家人,特別是長輩進行過多的接觸,因為那樣會令他心裏產生某種抗拒和障礙,哪怕隻是一個有口無心的稱謂,也會讓他覺得好像是背叛了自己的親情和記憶。

隻有在與崔曉奶奶相處的時候是個例外。細想起來,那也許跟南海從沒有見過自己的奶奶有關。想到這裏,南海忽然想到,劉玉亭主動接近父親南疆的原因也許是因為他過早地失去了自己的父親,而想從南疆那裏重溫失去的父愛。如杲這種情況放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十七歲少年身上,也許很容易被理解和接受,但是劉玉亭的心理年齡應該比其他同齡人大許多,又怎麼會像一個脆弱的小男孩那樣,把別人的父親想象成自己的父親,並且幻想著能重溫已經失去的父愛呢?也許在劉玉亭貌似堅強的內心裏還藏著一狴不被人察覺的軟弱與天真?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了解了劉玉亭作為南海時的所作所為之後,南海每次麵對父親南疆的時候,心裏總會泛起一些無法言表的複雜的感情,總會無端地想起那句已然變成了俗話的名言:許多東西,隻有在你失去以後才會發覺它很珍貴。有時候,看著父親的身影,南海竟然會無可自製地想象:如果在下一秒鍾裏,父親南疆離他而去,一去不返,他會怎樣?最初,這樣的想象隻令他不敢想象。但後來,這樣的想象卻會讓他的心變得像暗夜裏一間詭異的空屋子,看上去空蕩蕩的,其實卻盛滿了無盡的恐懼!那種感覺讓他不由得記起了七歲那年,母親突遭意外去世時的情形。整整一個星期,他拒絕去學校,拒絕自己在家,寸步不離地跟在父親南疆的身後。不管誰跟他說什麼,保證什麼,他都不肯讓父親的身影從他眼前消失哪怕隻有一秒鍾!晚上睡覺的時候,他也會緊緊抓住父親的手。夜裏,他會不斷地從夢中驚醒過來,查看父親是否還在自己的身邊。他其實是在害怕,害怕父親會像媽媽那樣,離開自己僅僅幾個小時,就再也不回來了,隻派來幾個不相幹的人告訴他說,你媽媽死了,你再也見不到她了!那是一段令南海從來不願意想起卻又永遠無法忘記的記憶。十年之後,長大了的南海站在那段記憶麵前,卻突然發現其實自己心中的恐懼跟七歲時一樣,並沒有任何改變。那同樣的恐懼背後,是同樣的愛與依賴。

不管劉玉亭的動機和目的是什麼,南海都十分感謝和珍視他帶給父親的變化。南海開始有意識地像劉玉亭所做的那樣,去接近和了解父親的想法,也讓父親了解和理解自己的想法,雖然那做起來依然不容易,但似乎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至少,他已經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