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 / 3)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學業、楊琳和父親成為十七歲的南海生活中最重要的三個組成部分,令他的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那座曾經占據了他整整一個漫長暑假的鏡宮,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退到了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裏。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一天晚上,楊琳打電話的時候,嗔怪他一直不肯做魚給她吃。其實他為了滿足楊琳的心願,還真的查過一些資料,並且偷偷試著做過兩次,雖然進步很大,已經把魚做到可以吃的水平了,但是離大魚樓老板的水準肯定還相差很遠,所以他準備在進一步提高之後再出手

放下電話,南海躺在床上,忽然又陷人了無可自製的胡思亂想之中。楊琳的電話讓他再次想起了劉玉亭,想起了鏡宮。

直到現在,他仍然想不出劉玉亭為什麼要進人鏡宮。如果他是為了逃避小婧的結婚要求,那倒可以說得通,但是他心裏明明已經決定了要跟小婧結婚。南海曾經三次進出鏡宮,雖然他從來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因為想要逃避才進人鏡宮的,但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想要逃避什麼,他未必會那樣堅定地進入鏡宮。鏡宮不是避難所,但是進出鏡宮最常見最容易理解的理由,顯然包括“逃避”。

是誤入鏡宮嗎?這似乎也解釋不通。劉玉亭曾經在進入鏡宮之前向小婧承諾,會在五天之後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複,這就說明他對鏡宮是有一定了解的,而且很可能並不是第一次出人鏡宮。

是因為好奇嗎?似乎也讓人難以想象。事實上,隻要你有過歡進出鏡宮的經曆,你就會明內,其實鏡宮並不是一個滿足好奇心的好去處。因為純粹的好奇心永遠要將自己置身事外,而當你的好奇心穿越鏡宵之後你就會發現,在鏡宮的另一端,你的好奇心已經由一個想象中進退島如的旁觀者,變成了現實中一個舉步維艱甚至難以自拔的當事人。好奇心人皆有之,但甘願為了好奇心而曆險的人,卻屈指可數。而且按照常理推斷,好奇心也不太可能成為劉玉亭穿越鏡宮的主要理由。因為鏡宮的同齡交換原則,他可以料想得到,與其交換的一定會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一般十七歲少年的生活狀態,應該很難引發劉玉亭的好奇心。

南海被這些不速之客一樣的念頭攪得無法人睡。後來他索性起床,打開電腦,點擊鼠標,進人鏡宮。穿越長長的鏡廊,直抵鏡廊盡頭的服務台一切就像是進入一款電腦遊戲,所有的幽麵都與上一次進人時毫無二致,而南海此時的心情也像每一次進入時一樣,充滿了期待的興奮、緊張和愉悅。這樣的感受讓南海忽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吋能性:會不會,進出鏡宮的原因就如同迷戀電腦遊戲,什麼都不因為,隻因為“上廳”?

南海還來不及細想,服務台後而那位白衣女侍者已經從服務台裏拿出了那份鏡宮協議。南海移動鼠標,那張協議馬上鋪滿了顯示屏。

鏡宮協議

一、鏡宮是一個自願進行人生交換的網站。

二、鏡宮的宗旨,是幫助每一個熱愛生命、尊重生命、尋找生命真諦並與鏡宮有緣之人發現新生命,感受新人生。

三、鏡宮遵守一切國家法律、法規以及社會道德。觸犯法律或者疑似觸犯法律者,違反社會道德者,皆屬與鏡宮無緣之人,不受鏡宮歡迎。擅自入宮者,後果自負。

四、鏡宮是純粹的人生體驗網站,與一切宗教信仰無關。

五、鏡宮奉行自願、平等的交換原則,拒絕一切傲慢、歧視、偏見、褊狹、無知以及不良動機及目的。

六、交換必須也隻能在同齡(同歲)、同性(別)人群中進行。镋宮尊重變性意願及事實,但拒絕變性人入宮交換。

七、交換必須在有合適的交換對象,並且交換雙方在自願、平等的原則基礎上,達成協議,並對協議內容理解無誤的情況下方可實現。

八、即使是在符合第七款規定的情況下,鏡宮也不保證雙方的交換意願一定可以達成,並不負責解釋未達成的原因。

九、鏡宮負責審查交換雙方所申報的基本情況是否屬實一鏡宮負責保護交換雙方的基本利益,但不承擔因交換造成的一切可以預見或者應當預見的後果。

十、鏡宮友情提示:交換有風險,入宮需謹慎。

十一、镋宮友情提示:當你活在別處,別人就活在此處。

盡管已經可以把這份協議書的內容倒背如流了,但是南海還是像往常一樣,從頭至尾很認真地看了一遍。看到第六條的時候,他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果沒有這奇思妙想一般的第六條規定的提示,也許他永遠也不會想到內己可能會穿越鏡宮,成為一個變性人。南海對變性人既沒有什麼概念,也沒有任何偏見,隻是無法想象。

他反複地讀著第二條,而以往,第二條是最容易被他一帶而過的。南海想:也許這真的是鏡宮存在的意義所在。但是“宗旨”似乎永遠與人們的現實目標有差異和距離。就像世界上所有醫院的宗旨都應該是治病救人,但事實上,許多醫院的真正目的卻是營利。

也許是因為南海麵對協議書的時間太長了,協議書下方的“同意”與“不同意”框開始輕輕閃爍。南海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輕輕點擊“不同意”。頁麵翻轉,但並沒有像南海想象的那樣,自動退回前一個頁麵,屏幕上出現的依然是那份協議書,隻不過每項條款前的序號都在輕輕閃動。南海有些意外,那種閃動意味著可以進行選擇。他點擊了第二條,果然,第二條的序號不再閃動。片刻之後,畫麵回複到服務台前。內衣女侍者提問:退出鏡宮嗎?南海點擊了“是”。畫麵翻轉,出現一行剌目的紅色黑體字:“鏡宮提示:你還有一次機會進入鏡宮。”

南海一驚,脫口而出:“為什麼?”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移動鼠標,想找出一個對話框,但是卻沒有找到。顯然,鏡宮隻想!上他知道這個事實,但卻不想給他一個解釋。

冋到床上的南海睡意全無,他花費了很大的氣力,才讓自己從“為什麼隻剩下一次機會”的執迷中掙脫出來,他告訴自己,這是個永遠也不會有答案的問題,所以多想無益。他現在可以想的是,既然隻剩下了一次機會,他應該選杼一個怎樣的時機做最後的一次鏡宮之旅。如果把鏡宮比作一個花園,那麼前三次他都是在心情很灰暗的時候進入的。假如這一次,他帶著一種很晴朗的心境進入鏡宮,也許會看到樣的景致,有不一樣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