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南海走進病房,看見躺在那裏的楊琳。她的半個身子幾乎都被紗布包裹著。楊琳也看見了南海,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守在病床旁邊的楊琳媽媽顯然也認出了南海,但是她的神情卻有些冷淡。
南海腳下發軟,差點撲倒到病床上。楊琳朝著他伸出手,南海猶豫了一下,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南海問她:“怎麼回事?傷得重嗎?”
楊琳說:“出了點意外。傷得不重,隻是,恐怕要在床上躺一陣子了。”旁邊的楊琳媽媽剛想張嘴問什麼,被楊琳攔住了。楊琳說:“媽媽,王阿姨不是要來看我嗎?我怕她找不到這裏,你去外麵迎迎她吧。”
楊琳媽媽知道女兒是想支開她。她皺著眉,有些不情願地離開了病房。南海握著楊琳的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受傷呢?”
楊琳看著他,表情也像是被一些紗布包裹著。南海忽然有些心虛:“這事是不是和……”
楊琳搖搖頭。“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和一t朋友去爬山,結果出了點意外。”
南海一臉疑惑:“和一個朋友,去爬山?哪個朋友?”
楊琳的目光有些躲閃:“嗯,說了你也不認識。”
南海不相信:“你還有我不認識的朋友嗎?”
楊琳說:“有什麼可奇怪的嗎?你不是也有我不認識的朋友嗎?”
南海猶豫了一下:“我可沒有!”
楊琳盯著他的眼睛:“真的沒有嗎?”
南海躲開她的目光,沒有吭聲。他實在無法對楊琳說謊,卻也無法對她說實話,因為那些實話說出來,隻怕比謊話還要令人難以置信。不過,楊琳的問話讓他突然意識到,原來在自己的心裏,早已經把李偉明、崔曉、劉玉亭甚至還有趙永新都看做是自己的朋友。據說朋友可以分成許多種,比如君子之交、莫逆之交、生死之交。那麼令偉明們和他,算是哪種朋友呢?他們彼此之間雖然曾經親密無間,但卻從來不曾真正地麵對麵。他們雖然曾經用對方的聲音說話,但卻從來不曾向對方表閂和傾訴。他們雖然曾經以對方的名義生活過,似是卻永遠無法真正了解對方到底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楊琳伸出一隻手在南海的眼前輕輕晃動。她說:“嘿,南海,你還在嗎?”南海趕緊收回思緒。楊琳說:“你不用那麼緊張的樣子,我跟你開玩笑呢!不過,我的那個朋友你真的不認識,是不久前剛剛在網上認識的。”
南海皺起了眉頭。楊琳的話讓他無法相信。以他對楊琳的了解,他很難想象楊琳會和一個剛剛認識的網友一起出去爬山。
南海問:“他,是……”
楊琳笑了,說:“南海呀,你真的很世俗呀!她是個女孩,比我大一歲。你現在放心了吧?”
南海猶豫了一下:“可是,你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楊琳說:“那天你說你有事。我不是想刻意瞞你,隻是那天早晨起來,那個女孩在匕突然對我說,她特別想去爬一爬步雲山。不知怎麼的,那一刻我也突然非常想去。就這樣,我們臨時決定去步雲山。”
南海說:“可後來又怎麼會出事了呢?她……”
楊琳的表情忽然變得暗淡下來,她說:“我不想冉說這件事了。又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而且,意外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南海見她情緒低落,不敢再追問下去了。
楊琳看看時間:“你走吧。今夭下午還有兩節課呢,你現在回去,還能趕上。”
南海說:“沒事。少聽兩節課又不會死人!”
楊琳說:“別胡說了。等有時間再來看我吧,你在這裏陪著我也沒有用,再說,我要躺著的時間恐怕很長,你又不能總這麼陪著我。”
南海站起身。他剛剛經曆了生死關頭,而楊琳現在又躺在病床上,他不想走開。但是他總覺得楊琳的受傷有許多的疑團,覺得楊琳有事瞞著他。他要解開這些疑團。
南海從病房出來,去了醫生的辦公室。他找到楊琳的主治醫生,清他告訴自己楊琳的傷情。醫生告訴他,楊琳傷得很重,全身多處擦傷、挫傷;左腿脛骨、腓骨雙骨開放性骨折;左腎損傷;脊椎損傷。現在,挫傷、骨折傷不會有太大問題,腎髒損傷造成的血尿等症狀也已經得到控製。比較嚴重的是脊椎的損傷,雖然沒有造成脊椎骨折,但是恢複起來時間會比較漫長,而11有可能引起一係列並發症,也不能排除因為脊椎受損時引起下肢癱疫或者下肢運動障礙之類的危險。見南海的臉色變得很蒼內,那位姓吳的醫生又安慰他說:“她還很年輕,身體素質又不錯,應該可以挺過來。隻不過,作為醫生,我需要預想到最壞的可能性。我希銷。她能挺過來,不過這個過程肯定會很痛苦很艱難也很漫長。你既然是她的同學、朋友,我也希望你有機會能夠讓她了解這一點,給她信心和勇氣。”
南海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醫生辦公室,卻在走廊裏被楊琳的媽媽拉住了。
楊琳的媽媽神情嚴肅地問他:“南海,你跟阿姨說實話,楊琳這件事,真的與你無關嗎?”
南海一愣:“阿姨,我……”
楊琳的媽媽打斷他:“這兩天你都去哪了?為什麼你爸爸不肯告訴我們你的行蹤?”
南海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阿姨,許多事情連我自己一下子也弄不太清楚。不過我向你保證,等我弄清楚了,我會把一切都如實地告訴您。”
楊琳的媽媽有些不高興:“自己做過些什麼你都不清楚,這樣的話能讓人相信嗎?”
南海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向楊琳的媽媽解釋。南海忽然想起什麼,問她:“那,楊琳自己是怎麼說的?她說這件事情跟我有關嗎?”
楊琳的媽媽搖搖頭:“她什麼也不肯說,隻說是跟一個網友一起去的。我問她那個網友到底叫什麼名字,是什麼人,她卻不肯告訴我。可是在她出發去步雲山之前,我分明聽見她和你通過電話。她很喜歡你。這段時間她除了學習,幾乎所有的空閑時間全都和你在一起,她怎麼會突然和一個什麼網友一起去步雲山,而你卻一點也不知情?”
南海無言以對。
楊琳的媽媽眼睛裏噙滿了淚水。她歎了口氣:“南海,如果這件事情真的與你無關,阿姨也絕不會強迫你承認什麼。隻是,我不相信楊琳說的是真的。她從來不跟我和她爸爸說謊,但是這一次,她顯然是言不由衷。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我覺得她不應該獨自承受這一切。她是個好孩子,隻是有時候,會太感情用事。”
下午的幾節課,南海幾乎什麼也沒有聽進去。他去學校也根本不是為了聽課,而是為了查找真相。他詢問了孫理他們,但是他們所了解的情況更加有限,隻知道楊琳因為意外而受傷,而且傷得很嚴重,隻怕整個學期甚至整個學年都要錯過了。而南海在楊琳出事後的兩天時間裏卻忽然杳無音訊。南海的父親南疆快要急瘋了,幾乎給每個同學都打過電話,但是沒有人知道南海的去向。後來南海的父親還報了警。
孫理他們看上太比南海還要疑惑,“你小子到底跑到哪去了?不是做了什麼壞事,找個地方躲起來了吧?”
南海卻笑不起來:“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後來我發現自己在金州一個叫做槐樹鎮的地方的一間小旅店裏。旅店裏的人說,我是前一天晚上住進來的,就是一個人,心事重重,又很疲憊的樣子。至於在此之前我去過哪裏,又做過些什麼,他們一概不知。”
南海問孫理他們:“你們誰聽我說過,要和楊琳一起去步雲山嗎?”
大家一起搖頭。孫理說:“和楊琳單獨出去這種事情,你怎麼可能跟我們說呢?你小子哪有這麼良好的習慣呀?”
南海不死心,說:“這有什麼不可能的?也許你們打電話的時候碰巧問起來,我就順嘴告訴你們了。”
孫理說:“算了吧,哪有那麼碰巧的事情?再說了,你小子最近這些天從來都不主動給我們打電話,對我們都愛答不理的,我們幹嗎要涎著臉給你打電話?”
晚匕的自習課開始之後,南海去跟班主任請了假。班主任老常也知道最近他經曆了一些比較特別的事情,也就沒有細問,準了假。南海借孫理的手機給父親打了個電話。父親說,他馬上就會到學校來接他。
父親把車停在一家咖啡廳的門前,領著南海進了咖啡廳。
父親特意要了一。清靜的包間,然後對服務生說:“來兩杯濃一些的摩卡。”服務生轉身要走的時候,又被父親叫住了。父親問他:“你們這兒,有沒有小點心?”
服務生說:“有。”
父親說:“那就來兩份。具體的,你看著搭配吧。”
等服務生出去廣,父親看看南海:“你肯定很累。喝點濃咖啡,提一提神。我以為你去醫院看過楊琳,會回家去睡一覺。”
南海看看父親,父親也是一臉倦容,人也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可以想見,“南海”的突然“失蹤”讓父親焦慮萬分,心力交瘁。南海的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愧疚之情。他說:“爸爸,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父親搖搖頭:“隻要你沒事就好。這兩天我隻睡了不到幾個小時的覺。一睡著就會夢見你媽媽。她在夢裏責問我,為什麼沒有把你照顧好!”
南海的眼淚忽然奪眶而出:“爸爸,我……”
父親說:“都是大男人了,怎麼學著動不動就掉眼淚?”
南海抹了一把眼淚。父親不可能知道,南海現在的心情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在過i的幾天裏,南海幾乎相信自己永遠也見不到父親了。
父親說:“我知道你有話要對我說,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訴你。本來我想早一點告訴你的,可那時候你情緒很不穩定。時且我也知道,我該首先把楊琳受傷的事情告訴你,不然你一定會埋怨我。”
有人敲門。服務生進來,把咖啡和點心放好,輕輕地退了出去。
南海端起咖啡,卻被父親攔住了。父親說:“先吃幾塊點心吧,空著肚子喝咖啡,爵會不舒服。”父親想起什麼,“中午,在學校吃的飯?”
南海點點頭。而實際上,中午的飯菜他隻象征性地吃了兩口。
吃過點心,喝了一杯熱咖啡,南海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父親問他:“怎麼樣,是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南海說:“你先說吧。”
父親說:“周日晚上,我正在外麵忙點事情,有個人給我打電話,自稱是楊琳的父親。他告訴我說,楊琳去步雲山郊遊的時候,出了意外,摔傷了。好在她當時神誌還算清醒,就用手機給他打了電話他一聽就著急了,趕緊給步雲山那邊的救援站打電話。他趕到步雲山的時候,楊琳已經被救援站的人救了下來。我聽了心裏一驚,趕緊問他,楊琳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他告訴我說,楊琳已經被順利地送間市裏,住進了大附屬醫院。接著他就問我,南海在哪?是不是一切都好?我一聽,趕緊問他,南海是不是跟楊琳一起去了步雲山?他說好像沒有。他問過楊琳,楊琳說是跟另外一個朋友去的。可是出事之後他自始至終也沒有見到楊琳的那位朋友。我當時心裏就打了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