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
一個周末的早上,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畫畫兒玩時,認識了羅威大叔和他的老伴兒。老兩口熱情地邀請我參觀他們的巧克力作坊。
一進羅威大叔的院子,就聞到一股濃鬱的可可香味。巧克力作坊很小,員工就是他們老兩口。羅威大嬸親手給我演示了一遍巧克力的做法:先把用可可豆炒製出來的一種棕褐色固體放在一隻銀製容器裏,倒上熱水融化成黑色糊糊,然後依次是冷卻、灌模、刮型,最後等待固化。整個過程雖然簡單,羅威大媽的神情卻異常認真而專注,黑乎乎的巧克力漿在她手裏有點像羅丹掌心的一團粘土。
巧克力漿的調製和冷卻都是在一間特別的屋子裏進行的。這間屋子的結構有點類似我國新疆曬葡萄幹的風幹室,恒溫、恒濕、通風,不見光,羅威大叔帶著我進出的時候開門關門都十分小心,搞得我很不自在,感覺自己參觀的不是巧克力作坊,而是臥龍熊貓館。
在吃飯的時候,我忍不住好奇問道:“為什麼進出那間屋子要這麼小心?”
羅威大叔看了大嬸一眼,嘿嘿一笑:“巧克力是一種‘帶著愛情味道’的食物,你知道嗎?”
我不由得一怔:“每年的情人節,單身男女都會互贈巧克力表達愛意,就是緣於這個說法嗎?”
羅威大叔點點頭:“是的,我們隻知道巧克力帶著‘愛情的味道’,卻很少有人知道究竟什麼才是‘愛情的味道’。”
“‘愛情的味道’是——”
“記憶。”羅威大叔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他看了看大嬸,然後給我講了一個很簡單,卻讓我心窩發熱的故事,關於他祖父和祖母的故事。
羅威大叔的祖父老羅威,也是開巧克力作坊的。他做的巧克力入口綿軟,濃香醇厚。老羅威在六十五歲那年得了鼻咽癌後,就整天把自己關在巧克力作坊的操作間裏,不知道鼓搗些什麼。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發現羅威巧克力店出售的巧克力似乎有點發硬,沒有了那種入口即化的感覺。老主顧都察覺到了這種變化,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還是像從前一樣每天買一盒巧克力帶回家,隻是現在需要用爐子稍微加熱一兩分鍾。
大概過了半年,老羅威終於還是去世了,隻剩下老伴孤零零地守著兩人共同經營了大半輩子的巧克力店。
老羅威剛去世的那一段時間,羅威太太覺得自己的生活仿佛一下子沒了重心,每天過得像夢遊,做飯時會想起丈夫坐在餐桌前的模樣,睡覺時會想起丈夫打呼嚕的聲音。但是羅威太太依然開著那家巧克力店,小鎮上的人也都依然心照不宣地吃著有點發硬的巧克力。
這樣又過了半年多,一個叫傑夫的年輕人突然來到了羅威巧克力店,臉上帶著不滿的表情。他在小鎮上的大學城讀書,胖乎乎的臉上有幾顆青春痘。
“羅威夫人,你們的巧克力很硬,根本咬不動。”傑夫聳聳眉毛,盡量讓自己麵對這個老太太的時候表情能夠平靜一些。
“什麼?”羅威太太推推眼鏡,“我和我丈夫做了一輩子巧克力,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羅威巧克力的口感一向不會有問題!”羅威太太很是激動。
傑夫咳嗽了一聲,笑了笑,問道:“那麼,您親自嚐過嗎?難道從沒有人說過您賣的巧克力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