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七章(2 / 3)

利索怕人看見,是因為他要將這雹子樹葉用於不可告人的勾當。去年他辦起飯店,從南縣找了兩個農村丫頭作服務員。兩人是一個村的,都姓單。利索管那個二十歲的叫大單,管十九歲的叫小單。那個大單長得臉白腰細,讓他喜歡上了。原來與兩個丫頭講好除了管吃管住,每月發給三百塊錢工資,可是他卻悄悄多發給大單一百。這多發的一百贏得了大單的好感,他便在一天晚上沒費多大勁兒睡了她。利索雖然早年在老婆之外還睡過堂嫂,而今卻覺得那兩個女人跟年輕漂亮的大單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從此一有機會便與大單玩耍一回。想不到樂極生悲,過了一段時間他有心無力,時常麵對著大單的玉體枉自嗟呀,就跟當年堂嫂向他描述的堂哥情狀差不多。這大單還十分活潑好開個玩笑,在那個時刻便嘻嘻笑道:“老漢是個好老漢,可惜有槍沒子彈!”這話更讓他慚愧莫名,有空就琢磨到哪裏去弄來子彈。他聽說吃牛鞭羊鞭能行,每當飯店裏殺牛宰羊,便將那玩意兒留著自己。廚師不理解,說現在“鞭打繡球”這道菜很受客人歡迎,一盤能要五六十塊呢。可是利索不為之所動,依然將牛羊的生殖器留給自己享用。然而牛羊的再怎麼厲害也不能轉化成他的,他的子彈仍舊十分匱乏。直到今年夏天雹子樹再度發芽,他才找到了救自己的寶物。那天村裏有幾個人在店裏吃飯,說起雹子樹來,有人說老輩人講過,這雹子樹葉是不敢吃的,一吃就像牲口一樣起性。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利索想,要是真像牲口一般才好哩,我還正為自己不能成為牲口發愁呢!他悄悄去摘了幾片吃下,果然丹田發熱血朝下走。去和大單試試英勇異常,搏得她連聲稱讚。此後,利索便經常去摘那神奇樹葉,使自己在年輕女人那裏有恃無恐。不過,他覺得生吃樹葉不夠文明,就將葉子炒熟研碎,待使用的時候像喝茶那樣泡了喝下,效力完全一樣。利索感恩知報,每逢去摘了葉子,臨走都要給樹燒點紙錢。他認為雹子樹肯定是神靈,不是神靈就不會出此神物。而要取得神靈佑助,不燒紙錢是不行的。

今晚利索麵對的是一年中最後的雹子樹葉,想到明年還不一定再有,便撿拾得格外賣力。雪地表麵上的一層拾完了,他又撥弄著積雪,把埋在下麵的甚至讓青年們跳舞踐踏到泥裏的也都撿起。直到兩個塑料袋結結實實裝滿,他的兩隻手也凍得發僵不聽指揮,才將隨身帶來的一刀紙錢點著,一溜小跑回到了店裏。

等許合習他們吃飽喝足走了,他讓當廚師的遠房侄子大寨回了家,便指揮兩個服務員忙活起來。先洗淨,再用鍋炒幹,最後堆在麵案上用擀麵杖碾碎。看看收拾起來有半布袋,利索在大單耳邊悄悄道:“夠你快活半年的!”大單向他笑啐一口:“死你個大騷叫驢!”

這時利索早已泡了葉子末兒喝下。他瞅瞅表已經十點,掏出十塊錢讓小單到門口坐一會兒,小單接過錢一聲不吭就去了門口。自打老板跟大單有那種關係,她便經常當這種哨兵。她當哨兵很是盡職,一見有人要進店就立即發出警報,從沒讓老板碰到麻煩事兒。小單的邏輯是,人家老板叫你站崗不是叫你白站,給了錢咱還能不盡心麼?

因為服務員即將回家過年,所以利索的這一回比往常更為瘋狂和持久。大單經曆了幾次死而複生之後,想起早已聽人講過的老板故事,嘻嘻笑道:“哎我問你,假如再搞鬥私批修,你敢不敢把跟我的事也向人檢討檢討?”利索愣了一下,隨即說:“向人檢討這種事?咳,那時候我真是傻×一個!”大單聽了這話更是笑個不止,一翻身把她的老板壓在了下麵……

第二天天氣晴朗陽光充足,外邊公路上積雪漸漸融化。上午,一輛身上濺滿泥水的小轎車在店門口停下,問許合意在哪裏住。利索一聽,知道這是要管飯的主兒,急忙熱情地把他們帶到村前許合意的家中。許合意一見,滿臉堆著笑喊:“哎喲,劉科長,肖工程師,我可把你們盼來嘍!”待客人坐定,利索聽說這是縣環保局的人,來考察許合意正在建的紙廠,看能否發給生產許可證,便立即開口說他去給領導安排飯菜。許合意將手一揚:“好好弄,一定要叫領導滿意!”利索一邊點頭一邊跑了回來。

許合意建的造紙廠在村子東北角,西靠公路北靠倒流河。此時房屋、院子已經建好,紅磚的顏色在雪地裏十分醒目。許合意跟環保局的人在家喝一會兒茶,領著他們去廠子裏考察一番,然後就奔“一品香”來了。這邊,利索早已在一個“雅座”生好火爐泡好茶水,滿麵春風地讓他們進去坐下。

客人坐下了,許合意卻走出來向利索說:“二哥,你快快給我搬兵!”利索說:“搬什麼兵?”許合意說:“黃色娘子軍唄!剛才他們問我到這裏吃飯,安排了什麼節目,意思不是很明白麼?”利索說:“好辦,我打電話叫朱軍英送兩個。”說著就去店堂裏打電話。可是那邊的女人說,不行,他掌握的幾個東北丫頭都回家過年了,無法滿足要求。許合意聽了說:“三哥,叫你店裏的上吧。大單就行。”哪知利索馬上把頭搖得像個貨郎鼓,說:“不行不行,人家大單是個正經丫頭,怎能幹那事?”許合意笑道:“大單還怪正經?你哄誰?你是留著自己專用喲!”利索紅著臉說:“別造你那七葷菜肴(謠)啦!,鎮上的找不來,找咱村裏的不行?”許合意說:“誰?”利索詭笑一下:“小艾小菊。”許合意眼睛一亮,隨即把大腿一拍:“對呀,怎麼忘了就地取材呢?”說罷,就急急向村裏走去。

一會兒,許合意帶著新化了妝的二位遠房侄女來了。進了“一品香”,劉科長與肖工程師都連忙起身說“幸會幸會”,小艾小菊學南方人大著舌頭說一聲“先生好”,接著大大方方地落座,大大方方地敬酒。二位客人得知她們就是本村,便問在哪裏工作,小艾答曰南方;問幹什麼,小菊答曰搞公關。二位客人便曖昧地笑笑說:公關工作好!公關工作有意思!

半個小時後,二位客人都已半斤酒進肚,言談舉止更加隨便起來。許合意瞅誰這時機,便提出生產許可證的問題,讓他們多多關照。劉科長說,實話告訴你吧,現在新批造紙廠很難很難,你沒見沭河水快成了醬油啦?不過,許廠長你的問題沒有問題。因為在我們這裏沒有問題,所以你的問題就不會成為問題。許合意不勝欣喜地說:沒有問題就好!沒有問題就好!接著他又起身敬酒,結果那嘴不聽使喚,一開口竟說“俺懷著無比的心情和激動”,把在座的二男二女笑成一鍋粥。

劉科長接著又色迷迷地去瞅小艾,醉醺醺地誇獎她漂亮。肖工程師則纏著小菊喝交杯酒。許合意假裝要解手,跑到店堂裏對利索說:“兩個狗日的,愛咋著咋著吧!”誰知這話剛完,卻見小艾小菊從“雅座”裏走出來了,而且對追到門口的劉科長搖著手說“拜拜”。許合意一看急了,追出去問她們為什麼走,小菊說:“為什麼?二叔你看不出來?”許合意說:“我不是已經給你錢了麼?”小艾說:“一人一百,就是陪酒嘛!”許合意說:“這太貴了!──哎,我再加一百行不?”小菊搖搖頭:“你也太過份啦!你這個當叔的,怎能把晚輩往邪路上攆呢!”這麼一說,許合意隻得放她們走。走回店堂跟利索道:“你說她們裝什麼假正經?”利索咧嘴一笑:“人家這是內外有別!在自家門口能隨隨便便脫褲子?”許合意喪氣地道:“這麼一弄,我得再另外出出血了──你有現錢麼?快借我兩千!”

好不容易把這二人送走,許合意便在店裏跟利索喝茶,邊喝邊說自己辦廠的難處。他說辦造紙廠是掙錢,可是跑手續折磨煞人了。工商、稅務、土管、環保……一個部門就是一座碉堡,他都成了董存瑞,死了好幾個死了。利索指點著他道:“這能怨誰?隻能怨你不知足!你這幾年養這養那,掙的錢也可以啦,可你偏偏又要辦廠子!”

利索說的是真話。許合意這些年來一直搞養殖業,長毛兔、肉食兔、鵪鶉、填鴨等等都養過,錢也掙了好幾萬,在村前蓋起了六間新瓦房。可是他看看別人,覺得自己還是小打小鬧。特別是許合習辦起公司,建起村裏的第一座樓房,他發大財的願望更加迫切。但他不願再從事石材業,因為他這時再搞,無論如何也攆不上早辦廠的幾人。他想走摟錢快的門路,讓自己早日成為律條村的首富!這個決心下定,他聽說辦造紙廠很能賺錢,而且作原料的麥穰在本地要多少有多少,就決定著手辦。然而這雄心壯誌卻受到了他爹許景行的阻攔,一次次勸他心不要太貪,要懂得小富即安知足者常樂。許合意當然不會聽爹的陳詞濫調,依然堅定不移地實施他的計劃。幸虧哥哥許合心支持他,說他的想法符合時代潮流應該大膽落實。辦這麼個廠子要二十萬,許合意找在鎮上做生意的大舅子,讓他拿出五萬投了四分之一股;向哥借了一萬;向本村幾個要好的借了五萬。尚缺的那些,他哥便找到信用社汪主任說了說,讓他貸給。汪主任與許可心關係很好,很快拍板答應貸給八萬,等過了年就能拿到這筆錢。如果再把環保的許可證領到手,就可以買機器開工了。

二人正說著,利索向外邊瞅了瞅,急忙說:“快關門快關門!”說著就跳起身把店門緊緊關上。許合意已看見是許合學、許合習的老娘拄著拐棍哆哆嗦嗦地向這裏走來,便說:“她來怎麼啦?關門幹啥?”許合意說:“哎呀你不知道,這老嬤嬤是來慣啦!以前到這裏就說她大兒不孝順,說她肚子裏多麼缺油水。我聽她說得可憐,就拿一些酒肉給他。可她吃溜了嘴,在合學管飯的這一個月裏,隔三差五就來,我能光伺候她?”

許合意聽了不再吭聲,隻是隔著窗戶看老書記許景穀的那位遺孀。老太太顯然是發現了這邊門戶的驟然關閉,便收住腳步呆呆地站在那裏。呆立一會兒,她搖搖頭長歎一聲,又轉回身哆哆嗦嗦地回村裏去了。

“一品香”飯店年後初六開門營業。利索與廚師大寨吃過早飯去放了整整六掛鞭炮,然後就等著兩個服務員回來打掃店麵。十點多鍾,小單回來了,大單卻沒和她一塊兒。問小單,小單說大單定親了,前天去走婆家,後天才能來上班。利索一聽自己心愛的人有了主兒,立馬難受得如百爪撓心,連當天請幾位老主顧來吃飯的計劃也取消了。

兩天後好不容易盼回大單,他立馬攆到她的住屋裏,氣急敗壞地問為什麼私自找婆家。大單鼓突著嘴說:“俺娘叫找,俺能有什麼辦法?再說俺早找晚找都得找。”利索覺得這話說的也是,隻好叭嗒兩下嘴,又問大單跟那青年睡了沒睡。大單說沒有。利索說:“真沒有假沒有?”大單說:“真沒有。”利索還是不相信,大單上前摟住老板說:“人家真地沒有,你生什麼氣呀?”

這天晚上,利索跟大單上床後怨氣十足,衝撞得特別猛烈,似乎自己遭受了重大損失而且要把這損失補回來。大單也似覺理屈,對他的老板格外纏綿。

往後的日子裏,“一品香”又熱鬧起來,來吃飯的絡繹不絕。幾位個體老板中,許合意在這裏待客最多。正月初八他將環保生產許可證拿到手後,立即加快了建廠步伐,隔三差五就要在飯店招待客人。之所以常在“一品香”,是因為飯店老板利索能找來他需要的人。他在建廠中摸索到經驗,發現要討某些人的歡喜,非“小姐”莫屬。有的客人想讓她們陪吃陪喝,有的則進而想讓其陪睡。但律條村地處鄉下“小姐”難覓,這就靠利索給聯係了。柳鎮有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叫朱軍英,頭些年在南方賣身掙了大錢,前年回來開了個酒店,讓一幫比她更年輕的野雞住在店裏搞特殊服務。利索去年拜訪過朱軍英,說能否在有客人需要時組織“小姐”下鄉,促進“一品香”的經營。朱軍英說可以,我這裏有輛“大發”,你隻要打我的傳呼或者電話,說明要幾個,我立馬給你送去,比公安局的“110”還快!不過,我給你一個,你得給我五十塊錢的提成。利索說好辦,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向客人收了給你。這項協議達成後,“一品香”飯店門口便經常有一輛黃色“大發”車停下,從上頭下來一個或幾個當地少見的嬌豔女子。她們來後先與客人上桌,過一會兒便可能偕同客人上床。這床放在飯店後邊的一間小屋裏,隻能容納一對。假如做那種生意的有一對以上安排不開,利索便讓他們到另一間屋裏使用大單小單的床。這麼安排,兩個服務員當然會產生意見,尤其是客人使用後的一些遺跡,讓她們感到十分惡心。小單不敢提意見,就鼓動大單去提。然而大單向利索提了卻不奏效,因為利索老是教導她們要懂得顧客就是上帝,要明白得罪了上帝是要吃虧的這一真理。這樣,在真理麵前,大單小單能做的隻是一有閑空就忙著洗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