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2 / 3)

奶奶的,你不仁,我也不義!我現了眼,你也休想神氣!

許合意想到這裏,一拳砸到了麵前的石壁上。

第二天夜半時分,他又悄悄出現在了這裏。在剛從山東邊蹭出的半邊下弦月的照耀下,他將那幾捆曾經綁上他的腰間然而又沒能發揮作用的炸藥塞進了石縫。

插好導火索與雷管,許合意掏出打火機來,“噌”地一聲引發了一朵異常燦爛的火花。他轉身急跑幾步,躲到了他早已看好的隱身之處──那塊懸石之下。

“轟”地一聲,整個野貓山都直打哆嗦。與此同時,那塊懸在那兒不知已幾千幾萬年的巨石突然落下,重重地砸到了許合意的身上……

這個結果是第二天上午被一個放羊少年發現的。他看到懸石墜地,石下伸出一道血跡,立即哭叫著回村喊人。等許合心趕來,與眾人合力把那巨石掀到一邊,發現石下的人已成了一張肉餅。但許合心從那身衣服上已經辨認出這是誰。他哭了片刻想起,早晨弟媳婦楊書蘭到他家找丈夫,他還猜想弟弟在哪裏喝醉了,讓楊書蘭不要慌呢。

許合習也跟著眾人上了山,在大夥都圍著死者唏噓不已的時候,他已發現了石縫的炸痕並猜透了許合意的意圖。他指點給眾人看了,說給眾人聽了,大多數在場者都點頭相信。許合心咬著牙踢了弟弟一腳:“你呀你呀!……”

許合意搞的這次爆炸並沒有達到預期目的:許合習找來家夥把井蓋撬開看看,裏麵的水位並沒有下降;此後,村裏各家各戶擰開水龍頭,還是嘩嘩如舊。

真正讓許合意炸倒的是他的親爹。當許合心回來說了這件事情之後,老人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許合心把本村醫生喊來,聽醫生說可能是腦血管意外,要趕快送縣醫院搶救,便急忙找了車,與娘一道拉上病人走了。

許景行住進縣醫院後,第二天才醒了過來。醒來後,他眼珠定定地向窗外的天空瞅了一陣子,而後慘然一笑,又將兩眼閉上了。與此同時,兩汪渾濁的老淚也從他眼角悄悄湧出……

許合心聽大夫說他爹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便讓娘在這裏陪著,他回家安排弟弟的喪事。進村後,忽然聽見吹打之聲響亮,到弟弟門前看見兩班吹手在那裏,許合心便生起氣來:弟弟死得這麼不光彩,弟媳婦怎還請來兩班吹手顯擺呢!但他問問在這裏管事的景從老漢,才知道吹手是許合習出錢請的。景從老漢說完評論道:“那個王八羔子,還算講點義氣!”許合心沒說什麼,接著去了屋裏,麵對著弟弟的骨灰盒掉了一陣眼淚,然後又去安慰正哭得死去活來的弟媳婦、侄子以及妹妹小梗。

辦完弟弟的喪事,許合心又帶著妻子和妹妹去縣城看望父親。父親這時已能說話,但半邊身子卻不能動彈。大夫說這是腦血拴引起的偏癱,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小梗馬上對哥說,她要留下伺候爹。許合心說:“那好,你跟娘先在這裏,過幾天我叫你嫂子來替你。”從此,許合心村裏縣城兩頭跑,一邊顧病人,一邊顧工作。

七八天後,許景行覺得手腳有些感覺,可以慢慢活動了,便要出院回家。老伴勸他不聽,閨女兒子勸他也不聽,大夫說:出院也可以,帶些藥回去用,過一段時間是能恢複的。於是許合心就給爹辦了出院手續。

回到家,楊書蘭過來守著公公大哭了一場。望著兒媳的可憐樣子,許景行與老伴都是雙淚長流。許景行問:“包產呢?”楊書蘭說辦完喪事又上學去了。許景行說:“星期天回來吧?我想見見他。”楊書蘭點點頭。許景行又對許合心兩口子說:“我也想見見晴晴跟聯產。”文紅香立即說:“那就叫他們都回來一趟。”

許景行停了停,像自言自語似地說:“幾天沒在家,大街髒得看不得啦……”許合心說:“這不用你惦記了,往後由村裏出錢雇人掃,你就安心歇著吧。”不料爹聽了這話又生氣了:“你就知道出錢、出錢!”玉蓮老太急忙勸他:“他爹你別生氣,你不能掃還有我呢。”

第二天淩晨,玉蓮老太果然又早早起來去了街上。然而等她掃出門前的胡同到了南北大街,卻見街南頭有兩個人正並肩揮帚向這邊掃來。她過去看看,是大兒子和大兒媳。那兩口子叫一聲“娘”,都讓她別再幹了,快回家照顧爹去。玉蓮老太說:不要緊,你爹正睡得好好的,我掃完了再回去。

三個人便一塊兒掃。掃到村子中央,看見東邊大街已經讓一個人從東頭掃到了這裏。這人是楊書蘭。玉蓮老太心疼地說:“你怎麼也來啦?”楊書蘭歎口氣道:“就算我給包產他爹贖罪吧。”聽她這麼說,玉蓮老太立馬哭出聲來,許合心兩口子也讓淚水濕了眼窩。

這時,沿街一些人家陸續開了門。他們走出來看清了掃街的是誰,一個個取出掃帚動起手來。待兩條主街全部掃完,有人說:讓二位老人家掃了這麼多年的街,咱實在問心有愧。前幾天門前沒掃,自己都覺得不順眼,這其實是應該自己幹的事,為什麼非要別人吃累呢?往後咱們各人自掃門前路,於公於私都有好處,怎麼樣?眾人聽了,紛紛點頭響應。

第二天早晨,家家戶戶果然早早起來,各自把門前一段掃了個幹淨。這麼一段一段連接起來,整條大街便潔淨喜人了。不光兩條主街,一些偏僻街巷也都此起彼伏響起掃帚聲。玉蓮老太走到街上,看到用不著她再插手,便懷著滿心的歡喜回去向老伴講這情景。許景行聽了欣慰地道:“嗯,這樣好,這樣好。”

星期六這天,聯產、包產堂兄弟倆從柳鎮中學回來,都讓自己的娘攆去看望爺爺。許景行躺在床上,看見兩個孫子肩並肩走進來,一雙老眼閃出光亮,立即用那條好胳膊一撐,讓自己坐了起來。看到他這樣子,玉蓮老太將手一拍驚喜地道:“啊呀,你能坐啦!”這種好轉,連許景行自己也感到意外。他想了想,指著兩個孫子向老伴道:“這叫藥到病除吧?”

然而,等看到包產胳膊上的黑布孝箍,他的神色立即又黯淡起來。他籲出了一口長氣對兩個孫子道:“你們兩個,一個喜文,一個愛武。但你們長大了不管幹啥,都不要跟包產你爹那樣,私心太重,光顧自己不顧人家。為人處世,一定要明白這個理兒: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反過來說,那就是害人如害已。這話可要記住,聽見了吧?”

兩個孫子齊齊點頭:“爺爺,聽見了。”

傍晚時分,晴晴也從濟南回來了。孫女已經十分懂事,一見爺爺就眼淚婆娑地問這問那,並且拿出她從濟南買的點心讓他吃。一直陪到晚上很晚了,她才在爺爺奶奶的催促下回家睡覺。

第二天早晨,她又來到了爺爺床前。許景行說:“今天早晨你來得巧,正好幫爺爺辦一件事。”晴晴問幫他辦什麼事,他說今天是“小滿”,讓她給量一量莠草。晴晴幾年前就知道爺爺有這一怪異做法,今天聽爺爺讓她幫這個忙覺得可笑,便說:“爺爺,用莠草怎能測人心呢?你別信那一套!”許景行卻說:“我覺得有點準,你就給我量量吧!”

晴晴看爺爺說得懇切,便將笑捂在嘴裏點頭答應。她按照爺爺教給的做法,先取樣株,再用尺子量,最後計算出了平均高度。

聽孫女回來說是苗高四寸整,許景行張大嘴巴半天沒有合上。晴晴不解地問:“爺爺,怎麼回事?”許景行長歎道:“唉,真是人欲飛漲啦……”

接著,他就讓孫女到桌子抽屜裏找出了嗣父當年的紀錄和他的紀錄,說:“晴晴你還不信,你看這草不是明明白白地越來越高?”

晴晴把這兩張紙看了又看,以手支頤思索片刻,忽然說:“爺爺,我用科學道理來解釋這個現象吧。莠草一年比一年高,並沒有可奇怪的,它實質上是地球變暖的結果。”

隨後,她便向爺爺講起人類社會進入工業時代後的廢氣排放,講起廢氣充斥天空所造成的“溫室效應”。她還舉了一些她所了解的具體證據:全球氣溫增高,兩極和高山的冰川後退,海平麵上升……她還說,美國科學家已經通過衛星觀測證實,地球上的春天到得越來越早,秋天則到得越來越晚。如今在北半球,春天比七十年代至少要早來八天……

許景行聽了孫女講的,連連點頭道:“噢,噢,怪不得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就在這時,孫女突然站起身來大聲叫道:“不!爺爺,我現在才想明白!你用種草來測驗人心是有道理的:地球變暖,恰恰是人類欲望急劇膨脹的結果呀!這幾十年來,人類為了自己那永無止境的舒適,為了那近乎瘋狂的享受,向自然界索取了多少!……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看著孫女的激動模樣,許景行也激動了:“晴晴,你到底是大學生,知道的事情多,講出的道理也深,爺爺服了你了!”

晴晴似乎沒有聽見爺爺的誇獎,還是激動地在床前走來走去。後來她站定了說:“爺爺,我打算用你和我老爺爺的紀錄寫一篇論文,你同意不同意?”

許景行興奮地捋著胡子說:“同意,同意呀!”

晴晴一笑:“可是,我使用了你們的試驗成果怎麼辦?署上你們的名字?在文章後頭注明?或者掙了稿費給你一份?”

許景行佯怒道:“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晴晴你把爺爺看成什麼人啦?”

晴晴“咯咯”笑著,忽然撲上前去親了爺爺一嘴。這種舉動又讓許景行感到十分別扭,不由得羞紅了一張老臉。

雹子老爺遭到消雹火箭的攔阻之後並沒有死心,在夏天裏又曾先後兩次前來。但他隻要在天上一露麵,炮隊就立即到他要經過的路線上迎頭痛擊,殺得他神威無存。於是整整一個夏天,雹子樹始終沒有得到寵幸,隻好帶著她那副非死非活的怪相進入了秋天。這個時候,沭河兩岸的人們都說:好了,成功了,往後種莊稼再也不用怕雹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