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分析了當時形勢,提出了“禦樓十難”:樓賊來去難測;海岸線長難守;江南水陸交錯難戰;鬼域變幻難知,僑寇盤踞堅久難攻;居民柔脆難支;土地深鹵難禦;兵力難募;糧乏難措;將領驕濡難任。舉國上下,朝廷內外,都被“難”字擊打得一撅不振。

重任在肩,張經深感這副擔子的沉重。他是個帶兵多年的將領,為朝廷立過汗馬功勞。他深知,要抗擊樓寇,並取得勝利,就必須重建一支將強兵勇的軍隊。而這支軍隊最基本的因素就是要精兵。

此時此刻,張經想到了遙遠的西南。那裏有強將,也有精兵。

他首先起任原貴州總兵白法、廣西都指揮司鄒繼芳和戰功卓著的部屬俞大酞等為抗櫻將領。然後,他上奏朝廷,要求調集廣西西北部的田州、東蘭、那地、南丹、歸順等五州的很兵(也叫狼兵)和湖南永順、保靖的土兵,到抗僑前線來參戰。明世宗欣然應允。

張經為什麼舍近求遠,偏偏看中廣西很兵―這個“遠水”去救“近火”呢?因為30年前,田州土司岑猛不顧朝廷的再三警告,多方襲擾近鄰縣州,弄得怨聲載道,朝廷隻得派兵征討。張經和另一位將領沈希儀統兵80000,從四麵圍剿田州,但遭到了很兵的頑強抵抗,使8000。官兵迫於無奈,撤離田州。張經第一次領略了很兵英勇善戰的作戰本領,嚐到了很兵的滋味。後來,朝廷用軟辦法招撫了田州,張經總督兩廣軍務,與田州土司來往密切,和浪兵也建立了情感。在田州樹立了威望,並被浪兵所擁裁。

因了這些,張經才執意到廣西去調兵遣將。此刻,神情陰鬱的張經正注視著身前圍坐成半圓圈的幾位將領,眉頭緊談,一言不發。一個將領正向他報告有關王直竄到拓林和徐海、川太郎等樓賊頭子謀劃更大規模侵擾行動的情況。

他們中間攤開的一張形勢圖表明,一個個手持樓刀的小樓寇已經密密麻麻地占據了嘉興、上海、蘇州和杭州周圍的縣鎮。他們腳下的嘉興城就要成為孤島了。

將領彙報完畢,張經用嚴峻的目光掃視大家一遍,說:“大家都聽到了,也看到了。再這樣下去,我們不但完不成抗樓的重任,而且還會被樓賊把我們這些人都給捉住。現在我想知道的是廣西的很兵開到哪裏了?”

“大人,聽說廣西很兵已經過了運河口到達丹陽縣,縣令避而不見,居民也不讓進城,這是何道理?”遊擊將軍白法有些忿忿然。

“這些貪官汙吏,這些怕死鬼,不讓很兵進城,讓樓賊衝殺進去才好!”另一個將領接腔道。

張經鐵青著臉,忽地站起來,說:“貽誤軍務,我饒不了他們!”

在舉世聞名的南北通道―京杭大運河上,一支數裏長的船隊正緩慢地由北向南行進。

二月中旬的運河,水瘦河低,水速緩滯。船隊裏的船隻大小不一,新舊不齊。有的可載200來人,有的僅乘數十人。船隊雖然行進速度緩慢,船隻參差不齊,但還是風順帆鼓,浩浩蕩蕩。

住在運河邊上的人,多年來看慣了軍隊的頻繁調動,數裏長的官船見多了就不足為奇。可是,這次經過的這樣一支長長的船隊卻都是道地的民船,船上載的有人有馬,那些人雖然也持兵器,但都一律裹著白頭巾,兵不像兵,民不像民,船上的旗幟也是各有尺寸,旗上的圖案各有差異……這一切,都引起了人們的好奇與猜測。船隊所到之處,都有不少人或站在河岸或擁到橋上觀看。人們唯一能夠猜測到的,就是這支船隊上的人馬是從內地開來的,他們的目標是東南沿海,是一支抗擊樓寇的隊伍。

這支船隊的出現,立刻轟動了運河沿岸,人們惶恐的心得到了稍許的慰藉。

這一天,張經破例出府迎接自己的部屬。他和眾將領一起來到碼頭,等候來自桂西北的很兵和他們的女將領瓦氏夫人。

瓦氏夫人率領的很兵途經六省十八郡,西江、贛江、都陽湖、長江、大運河,爬涉數千裏,曆時三個月餘,終於抵達抗樓前線。

難得的好天氣,嘉興一帶天空晴朗。晌午時分,常州府派送恨兵的民船隊在豔陽下徐徐駛進嘉興城。

首船靠近碼頭以後,受張經之命到廣西接兵的阮文中帶出一小隊人,徑直到張經等人跟前,一一拜見。

當年近60的女官參將瓦氏夫人欲跪地拜見總督諸官時,張經急忙將她攙扶起來。

張經激動得熱淚盈眶,雙手顫抖,連連說:“老夫人,辛苦了,辛苦了!”

瓦氏夫人卻笑道:“國難當頭,難得大人看得起老婦,讓我也有報效國家的機會。”

接著,瓦氏夫人向張經諸官介紹自己年輕的孫兒岑太壽、岑太祿,侄岑匡和鍾富、黃維、黃虎仁、莫昆、羅堂等很兵頭領。

眾頭領早就聞說張經大名,且又見他親自到碼頭迎接,聯想到他們到江南後的一些境遇,都不免有些激動。對張經也頓生好感。

伯母

張經和頭領們拜見之後,7000餘名很兵和數百匹戰馬紛紛下船集結。

瓦氏夫人率領的狼兵順利到達嘉興,前線的抗俊軍民都為增加了作戰力量而興奮,張經等諸將領更感到欣慰,他們把扭轉戰局的希望都寄予了這支遠道而來的部隊。

然而,也有人背地裏咕咕嘀嘀,說張經憑感情用事,有意到遙遠的桂西北去調兵遣將,浪費時間,也浪費人力財力。有的甚至對這支衣衫不整、語言不通的隊伍的實力產生懷疑。尤其是對很兵的頭領是個老太婆這一點有些耿耿於懷,他們認為這樣大歲數的老太婆在家裏抱孫子還馬馬虎虎,帶兵打仗她能行麼?

當晚,張經在大本營設宴,為瓦氏夫人等很兵將領洗塵。同時將一些活豬送到很兵各分隊,讓他們宰殺。他知道很兵好水酒,便叫下屬想辦法籌集幾十缸一並送去。

席間,張經還是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端杯和瓦氏夫人連交三杯。酒至半酣,他並須朗聲開懷大笑道:“夫人,我已經好些時候沒喝酒的興趣了,你們來到,我高興啊"

瓦氏夫人說:“總督大人在危難之時還記得很兵,這是很兵的榮幸。”

張經說:“我多次說過。現在是樓寇猖狂而這一帶的民眾又被打怕了,要戰勝播寇,非得調你們來不可。這話我給皇上的奏折上也寫了。你們要給樓賊一個下馬威啊!你們來了,算賞了我這張老臉……幹,幹!”

見他已有些醉意,瓦氏夫人唯恐誤了戰機,忙請求道:“總督大人,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打樓賊?一路上大家都憋不住氣了。前些天僑賊在運河邊尋釁,有些很兵還跳下河遊過去和他們打呢!"程數千裏,不休息怎麼行呢!現在雖是春天,但這裏比廣西冷得多了,部隊要加衣服,要休整、訓練……總之,仗總有打,先養好兵再說吧!”

她聽了這話,覺得很有道理。很兵初來乍到,如果不先休息整養一番,不適應環境,會水土不服,生出些病來,那樣就影響戰鬥力了。她心裏不由地暗暗佩服張經的幹練和老謀深算,一想到自己這把年紀了還這般容易衝動,便有些歉然。

宴會上,俊兵眾頭領盛情難卻,均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