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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4年10月20日,數萬田州百姓雲集右江邊,歡送自己的子弟兵―很兵開赴抗俊前線。

瓦氏夫人一身戎裝,叮囑著家人,互道珍重、平安。接著又和大小土官、留守很兵頭領一一道別。

太壽、太祿兄弟則和張氏擁在一起難舍難分。

很兵將士家眷更是老幼出動,圍住自己的親人,或依依不舍,或哭聲一片,有著生死離別的悲壯。

當秋天的朝陽照在田州城,右江一片金黃的時候,瓦氏夫人在廣西兵備副使陳紹儒的再三催促下,躍上了戰馬。

她一聲令下,所有的很兵排成方隊,接受田州父老鄉親的最後檢閱。此時,全場肅靜。瓦氏夫人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兩眼湧出了熱淚,她大聲地說:“請各位父老鄉親放心,很兵不會給家鄉丟臉的!”

眾人歡聲雷動。

“我們發哲:不殺死樓賊,我們就不活著回來"

說著她揚鞭策馬,率先往東馳去。女親兵們一擁而去,緊隨在她身後。接著是四百名騎兵,戰馬揚起的煙塵騰紅了一片天。

其餘三千多名很兵,十二人一張竹筏,劃出岸邊,闖入急流,浩浩蕩蕩,沿江而下。

深秋的右江水已稍有涼意。乘搭在筏上的很兵將士都赤裸著雙腳,挽起褲腿,有的撐籬,有的陣著。闖急流,過險灘, 日夜井想

有時候,竹筏擱淺、觸礁,他們就跳進水裏,肩扛手撬,有的疲倦了,稍一打噸,就掉進水中。 汀琪

夜晚走筏,月色昏弱。將士們隻好上岸撿來幹芭芒杆,捆紮成一條條長約丈餘的火把,架在筏上。每當火把燃起,江上就扭動起一條長長的火龍。

到水流平緩的地方,很兵們就可以輪番睡覺。這樣,不到半月時間,瓦氏夫人的抗俊很兵部隊就經琶州、橫州、武靖,行程千裏,順利抵達廣西督府所在地―梧州。

與此同時,歸順、東蘭、那地、南丹四州的抗俊很兵也從陸路陸續到達。

受張經之命,9月10日從南京出發的南京車駕司主事阮文中,曆時兩個月的行程,也於11月中旬到達梧州接兵。11月19日,廣西督府兵備官員正式向阮文中呈上名冊,完成交接。

在梧州休整半月後,來自廣西五州的很兵共六千八百七十三人,改乘廣西督府的大船,沿西江而下到廣東佛山,然後溯北江而上,過韶關,至南雄。

粵北山區的冬天可不像右江河穀那徉溫暖如春,終日陰雨綿綿,寒風呼嘯。粵贛交界的大庚嶺上,山路泥濘、崎嶇。很兵們背著大米,扛著兵器,艱難地往北行進。

為了盡量節省食品,每到一處宿營地,瓦氏夫人都命令將領們派一些弓箭手和長槍手上山打獵。追殺諸如野豬黃掠之類的野獸。

很兵們善於在山地和叢林中奔跑,每當弓箭手射傷獵物時,槍手就撲向獵物,常常追趕幾裏地才將獵物刺死。

獵回來的獸肉有一部分被切成小塊,然後用火烘幹,製成肉幹巴。以各沿塗食用。

這樣一支大隊伍在人煙稀少的山地裏行走常常數十裏見不到村莊,即使遇上村屯,也無法安排宿營。將士們隻好在野地裏或安營紮寨,或圍著火堆過夜。

隆冬時節,海拔一千多米的大庚嶺地區時常雪花夾著細雨,紛紛揚揚地下。當地村民都縮著脖頸圍住火塘烤火,懶得出門。他們從門縫裏看見一支長長的隊伍從泥濘中向北走去時,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天塌下來的事讓這些人這麼舍命趕路。

恨兵們從離開家鄉那天起,就一天天地數指頭,掐著日子。什麼冬至、大年三十、元宵……這些他們非常熟悉的日子,都是從腳板下麵滑過去的。

徒步走到江西贛州,瘦了一個冬春的贛江仍是灘淺石露。七千多很兵人馬不得不乘搭六百餘艘燦板船,漂下南昌。到南昌後又換乘四百艘大贛船出都陽湖。

都陽湖,煙波浩森,望不到岸。

很兵們沒見過這麼寬闊的水麵,以為是到大海了,都競相擠出船艙,看個稀奇。有的還叫船家把水舀上來嚐,都說鹽是從海裏出來的,這水不鹹,就不是海了。於是就失去了原先的興趣。

船駛出都陽湖,闖入長江,眾很兵更是驚訝不已。許多人都曉得十條溪成一條河,十條河彙成一條江。現在眼前的這條長江又是多少條河溪彙成的呢瓦氏夫人也受好奇心的驅使,佇立船頭,迎著江風遠眺,她覺得,在自然麵前,在祖國的河山中,人是多麼渺小, 自己是多麼渺小啊!

她回想起這幾十年來,一個小小的田州,區區幾萬人就發生了多少爭鬥、結下多少恩怨。人們為了一官半職,為了一點是非就大動幹戈,流血亡命……真是太不值得、太令人慚愧了。

瓦氏夫人快快地回到船艙,岑太祿以為她身體不舒服,忙過去給她披上披風,卻被她推開。她問道:“太祿,你說是長江大還是我們右江大。”

岑太祿忍不住笑了一聲,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說:“太祖母,你怎麼了?給我提這樣的一個問題。”

瓦氏夫人並不覺得可笑,她神情嚴肅地說:“你別以為每個人都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你曾祖父就是一個。他糊裏糊塗地打啊殺啊,結果到頭來自己把自己殺了。”

說到傷心處,瓦氏夫人神情黯然。太祿知道,又是什麼東西使她觸景生情了。

船隊晝夜不停地在長江上航行。從江西經安徽、南京到京口,連貫南北、穿連長江黃河的大運河就呈現在眼前。

當恨兵們得知眼前這條運河也是人工開挖而成時,又是一陣驚詫。一望無際的華東平原上,有一些稀疏的孤柳,在寒風中不停地發出酷似鳴咽的響聲。

江西的大贛船把很兵送到江蘇的丹陽就完成了任務,轉頭回去了。根據張經的安排是讓很兵在丹陽縣小住一些日子。

一個多月的跋涉,沿路的辛勞使很兵的體能普遍下降,如不休養恢複,倉促進入前線就會吃虧。何況,一起下令征調的湖南土兵還遲遲沒來呢!

可是,令張經和很兵將士出乎意料的是,丹陽縣令竟然不願接見很兵,居民也關門閉戶,把很兵拒之門外。

帶領很兵千裏迢迢而來的主事阮文中,又急又氣,七拐八折,才見到丹陽縣令,質問道:“為什麼不肯會見本官?”

縣令眨著狡黯的眼睛,說:“不是本縣不願,而是很兵的頭領是個女人婆,不成體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