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3)

第十二章

不敢當,不敢當!焦起周忙不迭地否認。他的本意是想知道這三個出名比較早的人物是不是也要受到他這樣的檢查,並不是想跟他們比名氣,目前自己還顧不上去計較虛名。可他又不敢這麼直截了當地問,怕惹得鄭文傑心裏不痛快,隻好再拉回正題上來:主任叫我們寫的報告,想什麼時候要?

當然是越快越好,我希望能夠帶走。這都是你們自己幹過的事,一切都在肚裏裝著,有一會兒工夫就寫出來了。

不行不行,我們都沒有幹過這種活兒,一時半會兒肯定幹不好。焦起周極力推托,報告本身並不難寫,難的是怎樣寫這個報告,一家人還要好好商量。那就得等鄭文傑走了才行。

鄭文傑沉思了一會兒,又緩了一扣:如果今天下午實在寫不完,就辛苦你們再開個夜車,我可以等到明天再走。

焦起周心裏叫苦,天哪,他還要在這兒過夜,能讓他住在哪兒呢?萬一吃住都讓他不滿意,那不是更倒黴啦!

於是他賠著小心說:鄭主任,你難得來一次,要不是下來檢查工作,我們想請還請不到你。我給你收拾一間幹淨房子,你就踏踏實實地多住幾天,權當休息。我到礦上去把我們黨委的大筆杆子給請來,讓他給幫著寫這個報告,多咱你感到滿意了,多咱再走。你說怎麼樣?

鄭文傑看著焦起周笑了,似乎看透了他心裏是怎麼想的,這讓焦起周心裏直發毛。鄭文傑問:這樣要什麼時候才能寫出來呢?

焦起周盤算著:長了一周,快了三天。

鄭文傑倏地收起了笑容,隨即也站起身:好,就給你三天,今天一天,明天一天,後天一天,大後天的一早晨,你把報告連同成藥都送到我的辦公室來。

他說完就向外走,任焦起周兩口子怎樣挽留,說多少客氣話,他都不再答聲,也不止步。武桂蘭特別想請他去看看病人,讓病人的話感動感動他,好使他對“回生靈”有個好印象。可她忘了,這裏住著的是結核病人,憑農村的衛生條件能徹底消毒嗎?鄭文傑是縣城裏的人,怎麼會像她一樣不嫌棄,不怕傳染,就鑽進這種結核病的土病房?

鄭文傑到院子裏推上自行車,向焦起周、武桂蘭點點下巴頦算是告別,一出院子就騙腿兒上車,揚長而去。焦家一家人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始終也沒有弄明白這個人的心思,看樣子是有點不高興了……武桂蘭埋怨丈夫:好不容易有這麼個縣衛生局的主任到咱這兒來,他說要住一晚就讓他住唄,不也好套套關係嘛。你幹啥要說那麼長時間,還抬出你們礦黨委的大筆杆子嚇唬人家,把他趕走了又有什麼好處?

焦起周所答非所問:你能聽得出來我那話是趕他走?

誰也不是小孩子,還聽不出這個意思!

焦起周歎了口氣:不把他支走,我們怎麼商量寫這個倒黴的報告?

怎麼是倒黴的報告?經丈夫一說武桂蘭也犯嘀咕了:這麼說我們的秘方又要保不住了?咱好不容易剛上了路,可不能再為了保方子被抄家封門禁止行醫呀!

焦起周一驚:你想交出方子?

這回不交出秘方還能過得去嗎?現在社會變了,交出秘方可能也沒有關係,他不是要給我們申報科研項目嗎?

話是這樣說,就怕我們交出了方子,再獻出製作方法,“回生靈”就無密可保,誰都可以幹,那還要我們幹什麼呢?我們十幾年的辛苦不是白費了?如果有人再拿著它去招搖撞騙,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製止?

武桂蘭深以為然:那可不是,還是你想得周到……他們心裏七上八下,說不清是擔心哪,還是後悔。

鄭文傑是順著下古林村子中間的大道往南走的,站在父母旁邊的焦最嬋,無意間轉頭向北望了一眼,看到有個人佝僂著腰,踉踉蹌蹌地向這邊走過來,那架勢隨時都可能摔倒。她立刻想到:可能是來看病的。便移動腳步迎上去,走近了才看清是個討飯的,渾身髒兮兮,身量不小,卻瘦得嚇人,嘴角掛著血跡。

最嬋嚇得愣住了。

那人看到她,似乎是使出了最後一點力氣問:大姐,這裏有個武……話未說完即勾起一陣大咳,身子在劇烈的抖動中撲通栽倒在地,從嘴裏向外噴出血來……生鉺121他感到自己的小命像一片殘缺破敗的樹葉,被一團混濁的氣流托浮著,飄飄搖搖,忽升忽沉,最後還是又落回到地麵上……郝武長醒過來了,身上卻很乏很累,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生命脆弱得就像一根蜘蛛絲,一碰即斷,隨時都可能會玩兒完。但腦子沒有壞,他很快就想起自己出了什麼事……死過一回,就更想活了。他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處在一種什麼情狀下,想不清醒都不行。剛才在一個姑娘眼前死過去可真美,肯定把那個姑娘嚇壞了,願意不願意都得扶他抱他可憐他搶救他。而且那姑娘不會是外人,不是武大夫的閨女,也是她身邊的醫生、護士。

哎呀,他覺著自己活這麼大,就是剛才死過去的這件事做得最漂亮。

聽到旁邊有人說話,他動彈了。

武桂蘭看出他醒了,就把一隻手掌放到他的額頭上,覺得手掌下的熱度似乎也見輕,便輕聲問道:你感覺好點兒嗎?郝武長不能不睜開眼睛了。他看到了幾隻白口罩,口罩上麵是友善關切的眼光。撫摩著自己額頭的是一個小個子女人,臉離著自己很近,她顯然就是武大夫了。郝武長動動身子,感到自己沒事,除去肺裏有個窟窿外腿腳都沒有毛病。他一較勁翻身下了炕,咕咚一聲跪在地上,衝著武桂蘭就磕頭:武院長,謝謝您老救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