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3)

卓欣運借著轉身要看著溫妙群說話,掙脫了對方的胳膊,有些幼稚地問:還有為好看戴眼鏡的嗎?我是近視。

多少度?

生洞170度。

啊,很低嘛。溫妙群像相親一樣問得很仔細,又很體貼:上夜班習慣嗎?

沒事。

幹活兒可要小心,千萬別碰著自己。

卓欣運越來越不自在了,就沒有再搭腔,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技改辦”主任看出了名堂:嫂子,這麼關心,是不是想叫小卓給你當兒媳婦?

溫妙群已經相中了,因之喜不自勝:對啦,我可告訴你們,老卓師傅早就答應把他的女兒嫁給我兒子,你們可得給我好好地照應著點兒,欣運要是哪兒傷著碰著了,我可不饒你們!

這沒問題,叫礦長發個話,把她調到科室來吧!

先等等。溫妙群又親熱地抱住了卓欣運的肩膀,說:咱們走吧。

去哪兒?卓欣運滿臉漲紅。她想起父親好像確實跟母親提過這件事,可全家人都當是開玩笑,她更沒往心裏去。現在竟當著這麼多人談論這種事,真讓她臉上掛不住,口氣也變得更不自然。

溫妙群說:到我家去吃飯。

哎呀,不行……卓欣運一陣緊張,話說得又急又快:謝謝孫礦長,謝謝阿姨,我得快回去給焦安國送錢,他還等著上中班哪……她一邊說著,身子就退到了門口,話一說完,扭身就出了門,不等孫良貴再說話就沒有影兒了。

熱茶泡慎原田縣衛生局新藥開發辦公室主任鄭文傑,第二次來到下古林,還帶著三個人,其中有兩個穿著警服。他們一個個目光灼灼,氣勢逼人,直讓人頭皮發麻。這樣的組合從村子裏一過就有轟動效應,後麵立即跟上來一大溜看熱鬧的人,而且這支隊伍越滾越大,直奔武桂蘭的醫療站。

焦起周正在用大鐵鍋熬藥,院子裏煙浪滾滾,藥氣衝天。武桂蘭和大女兒最嬋剛給病人換完藥,聽到動靜都出了屋子,一見這場麵頭發都拕挲起來了。一種不祥之感讓武桂蘭從後脊梁骨泛起陣陣寒意,並迅即地擴散到全身。

發昏當不了死,焦起周硬著頭皮迎上去,還盡量想在臉上擠出一點笑容:啊,鄭主任,屋裏坐!

不必了。鄭文傑麵色陰沉,眼瞳裏閃出一股煞氣,這股煞氣掠過焦起周,盯住了他身後的武桂蘭:上個月國家頒布了《藥品管理法》,為了宣傳貫徹《藥品管理法》,前不久縣衛生局召開彙報會,決定大力整頓非法行醫,決心要狠,手段要硬,藥品該沒收的沒收,該處以罰款的罰款,態度惡劣的還可以送交公安機關繩之以法。你們這個醫療站就在整頓之列……焦起周硬著頭皮攔了一句:鄭主任,我們可不是非法行醫,我和我愛人武桂蘭都有衛生部門頒發的行醫證。

鄭文傑嘿嘿一笑:你有藥品製劑證嗎?

焦起周看看桂蘭,桂蘭也正無助地看著他。他們還從未聽說過製藥要領證,附近的專科診所也都是自己製藥,沒有聽說哪一家是有證的,為什麼不去查他們?而他們敢這樣想卻不敢這樣質問鄭文傑,更沒有膽量戧火。

鄭文傑又逼問一句:說話呀,有沒有藥品製劑證?

焦起周隻好搖搖頭:沒有。

行啦,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辦事都得問應了砸實了。國家新發布的《藥品管理法》規定,製售藥品必須有藥檢部門、衛生部門聯合下發的製劑證。沒有這個證,就不能製藥,更不能用這種私自生產的藥治病。否則便是犯法,要以違法論處!

焦起周感到冤得慌:以前沒有這個法,不能怪我們。現在既然有了《藥品管理法》,我們就可以去領取製藥證。

你們拿什麼去領證?我給過你們機會,你要領製藥證就得拿出藥的處方,讓我們化驗審核。你們嘴頭上老愛說“回生靈”是根據家傳秘籍“治癆奇方”研製成功的,可你們拿得出那個祖傳的“治癆奇方”嗎?拿不出!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秘方,你們隻是以此來哄騙患者!

鄭文傑的這一番話把焦起周兩口子全噎住了。他氣勢淩人,將身子挺了挺,用眼睛掃視著院子,見院子裏外都是人了,就提高嗓門問:你們這裏還有多少病人?

十四個。

用不著再跟你們多費口舌了,我這次來是奉命行事,要按上頭的文件辦,現在宣布對你們的處理決定:一、三日內遣散所有病人;二、銷毀你們自製的所有藥品,今後不得再私自製藥;三、處以五百元罰款,五日內交清,過期不交就抓人。鄭文傑隨即向他帶來的人下了命令:動手吧!

另一個穿便服的人顯然也是內行,領著兩個執法警察進了房子,從最東頭的房子開始搜查,把所有的“回生靈”、“回生膏”都搜出來丟到院子裏,然後架起柴火點著了,“劈劈啪啪”,烤得看熱鬧的人急忙後退。

那兩個法警乂墊著濕毛巾,把焦起周剛熬了一半的一大鍋“回生膏”抬出來,倒進陽溝眼,順手從牆角抄起一把洋鎬,衝著鐵鍋“當啷”就是一下子,猶如平地驚雷,掠庭而過!武桂蘭連氣帶嚇,心慌意亂,白癡似的瞪著眼,如同夢魘,突然間雙腿一軟,癱了下去。站在旁邊的焦最嬋一把抱住了母親,同時變腔變調地一呼喊。焦起周轉身托住了她們母女,而後讓最嬋鬆開手,他一個人把桂蘭抱進屋子,放到炕上,趕緊為她把脈。

桂蘭臉色絳紅,嘴唇發紫,呼吸急促。這顯然是突遭變故,受刺激過重,造成肝氣上逆,氣血猛升,以至於清竅閉塞,神明阻蔽,引起突發性昏厥。

院子裏的藥燒得差不多了,鄭文傑提高嗓門衝著屋裏說:焦起周,我再強調一遍,五天以內把罰款送到縣衛生局,過了期限,衛生局可就管不了你們的事啦!

焦起周沒有應聲。等鄭文傑那一幫人走後,他便向最嬋口授:古醫十大方劑中的重劑,其道理就是重可鎮怯。按《醫學心悟》上的生鐵落飲加減生鐵落500克,靈磁石30克,朱砂10克……好在還有一部分幹草藥沒有全被燒掉,最嬋翻箱倒櫃,湊齊了藥,趕緊點火熬上。

郝武長剛才在院子裏站著,武桂蘭昏倒的時候才忙忙慌慌地跟著進了屋,整個事件他都看了個滿眼,焦家人隻是看病有能耐,遇到事情是一窩軟蛋。砸鍋燒藥,一會兒工夫就傾家蕩產了,這也太冤大頭啦!那麼多好藥怎麼能讓他們說燒就一把火給燒了?還要再罰五百塊,這還叫人活嗎?這種時候他應該表現表現,可剛開始的時候他也叫那兩個警察嚇得腿肚子直要轉筋,要沒有警察他早就衝上去了。現在那幫王八蛋巳經撤出了院子,不能就這麼便宜地讓他們走了!

他一眼看到門後立著一把鐵鍁,伸胳膊抓到手裏,猥瑣中又帶著異樣的凶狠猙獰,衝著焦起周說:幹爸,我去攔住他們,他們不讓咱活,咱就不活啦!

焦起周腦子很亂,一時沒反應過來,見郝武長提著鐵鍁衝出屋子,心頭一驚,急忙站起身對院子裏的人喊:拉住他!擠在院子裏的病號和看熱鬧的人,一見郝武長這副拚命的架勢就擁上來圍住了他,這個抓鐵鍁,那個拉胳膊。人們這一拉,郝武長更來了勁兒,顯出潑天大勇,拚命掙紮著大叫:你們這是幫誰啊?他們不讓咱活,咱也得讓他們留下倆死的!焦起周走出屋子喝住他:武長,別惹禍!